“立业!”
罗蜜鸥发现他已经去而复返,立刻和刚认识的朋友交换手机号码,就道别回到他身边。
“你真的是把“四海之内皆兄弟”这句话发挥到极致。”他故意酸她。
“嘿嘿。”
罗蜜鸥笑笑,没回话,习惯性地又挽住他手臂,朱立业则主动接过她手中沈重的购物袋。让怕冷的她得以将双手放入外套口袋保暖。
老朋友就是这样吧?什么话都不用说,自有默契。
罗蜜鸥在心里想着。
虽然朱立业从小到大很少给过她好脸色,当她像瘟疫一样避之唯恐不及,可是
一旦她有事,也没见他幸灾乐祸,反而总在第-时问出手帮忙,他不晓得在气头上说过几百遍要一脚踩扁她、一拳打飞她,结果到现在连她一根寒毛都没动过。
态度高傲、爱耍酷,好像很难相处,却只能骗过不熟的人,认识久了就知道,他这个人其实贴心又善良。
刀子口、豆腐心,说的就是他这种人。
不过,他真的很“龟毛”。
她认为无伤大雅的小玩笑,他总是气得七窍生烟,明明体内流着一半以浪漫着称的法国人血液,行事作风却跟浪漫两字从来扯不上边!
包奇怪的是他很在意自己的身高,明明都高她三公分了还不满足,也不想想身为混血儿的他,拥有融合中西方优点、宜男宜女、俊美无俦的脸孔,从小到大找上门恳谈的星探就好几个,拜倒在他迷人容貌下的更是不分男女、一概通吃。但因为他爱低调,有洁癖又眼光高,讨厌成为众人注目焦点的明星也就算了,到现在女朋友还没交过半个,这才是最让干妈担心的事。
“立业,我们班的──”
“不要。”
“不要什么?我话都还没说完!”真是岂有此理!
“你嘴巴一张开,我就一路看进你的胃了。”他悻悻地回说:“这是你第一百三十三次要帮我介绍女人了,不烦吗?”
“什么介绍女人,讲得我好像在拉客的老鸭,是介绍女朋友!”她气得用手肘撞了撞他的腰。“你也知道都一百三十三次了,你每次连约个会试看看都不要就拒绝,太不够意思了!”
“那是因为我对你的眼光没有半点信心。”
“我帮你挑的都是美女!”
“我看人重视内在胜过外表。”他说完,扫了她一眼。“看你就知道了。”
“看我?”
罗蜜鸥一脸茫然·真的低头看看自己,再抬头看他,眼中突然盛满惊讶。
“朱立业!你该不会从小暗恋我到现在吧?!”
“蛤?!”他下巴差点掉下来。
“嗯、嗯,很有可能喔!”说完。她点头认同。“毕竟我长得活泼可爱又大方,也算是小美女,暗恋我的人也不少──”
“你有这种症状多久了?”
她一愣。“什么症状?”
“大头症、自我感觉良好症。”那种浑身爬满鸡皮疙瘩的感觉又来了。“我看起来像笨蛋吗?跟你当青梅竹马已经够倒霉了,还爱──”
他一顿,搓了搓手臂,“光对你说那个字就觉得有够恶心。先说好,我顶多能接受当你朋友,千万不要爱上我、肖想我青春的胴体,虽然我叫“朱立业”,但是你绝对不会是我的“罗蜜鸥”。”
“厚,讲这样,我也很怕你看上我好不好?”她皱皱鼻子,学他搓手臂。“我一样只能把你当朋友,绝对没办法把你当成可以谈恋爱的男人,光想就觉得很可怕。”
“可怕?”他挑了挑眉,语气不悦。“我哪里可怕?”
“长得太美很可怕。”她真的诚实回答。
“不要说我美!”他最厌恶别人这么说他。简直当他是女人。
“你可以不听,不过事实就是事实。”她这个人一向就是有话直说。“我朋友都说,如果要票选全世界最俊美的男人,他们都会投你一票,还说你不做明星太可惜,绝对够资格当阿汤哥或强尼戴普的接班人,更夸张的是还有人说这辈子不求当你的唯一,能被你抱在怀里爱过就觉得超幸福──”
“花痴。”
他最讨厌的就是那些对着他流口水的女人──呃,还有男人。
“没礼貌,人家那么爱戴你要感恩。”她白他一眼。“反正我没办法想象跟一个长得像西施还是貂蝉的男人在一起──”
“你跟西施和貂蝉很熟吗?昨天才视讯连络?”竟然拿作古的女人跟他比。
“我是夸你漂亮。”和绝世美人比,多看得起他啊!
“你也长得真“帅”。”
朱立业马上以牙还牙,但罗蜜鸥听了没有丝毫不悦,还得意地扬眉,模模下巴、挺直腰杆。
“是吧,我也这么觉得。”她笑嘻嘻。“不过我比较喜欢听人家说我长得很有个性,不然台语的“漂撇”也不错,听起来很豪迈、有江湖味……”
鸡同鸭讲。
朱立业在心里咕哝一句,深深觉得自己有耐心花时间和她说这些没营养的话题,实在是太伟大了。
就这么,路上车、下车·直到走路回家,罗蜜鸥那张嘴一直呱呱呱说个不停,偶尔搭她几句话的朱立业,忍不住想象她鸭头人身的模样──
“噗!”
他一进屋便忍俊不禁,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她刚刚好像没说什么笑话吧?
“没什么,你一路上说了那么多话,不去喝杯水?”
“要,我口好渴。”
她轻松便被打发,喝完水再出来,发现朱立业正在认真看着一张纸。
“那是什么?”
“露西的留言。”露西是他表姊。“她说今天是我二舅夫妻俩结婚三十周年纪念日,表哥、表姊们合送一艘游艇当礼物,今晚他们夫妻俩会在游艇上共度,露西也要在男友家过夜,晚餐食材已经买好放在冰箱,要我们自己打理。”
“蛤?!”
“干么大惊小敝?”朱立业被她拔高的音量吓到。“表嫂家就在经营游艇买卖生意,自己人买,算的是成本价──”
“我蛤的不是那个。”罗蜜鸥打断他的话。“我记得露西不是和她男友交往不到四天?才四天就和男人过夜──要不要打电话跟你二舅通风报信一下比较好?”
“什么?”朱立业用看异类的眼神盯视她。“你别忘了,这里是法国,不是台湾。而且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交往当天就上床的大有人在,何况露西已经是二十六岁的大人,有能力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不是我们该管的。倒是你,会说这种话真是出乎我意料之外。”
“为什么?”
“因为你明明是个亲亲狂。”
“喂,小时候的事你会不会记恨太久了?”她在沙发坐下,随手拿起桌上的苹果咬下。“蜻蜓点水的礼貌吻和真正的吻又不一样,而且他们要做的肯定不只亲吻而已。换成我,不要说四天,四个月还是不可能,四年我倒是可以考虑看看。”
“啧,看你平日作风洋派,想不到对这件事这么保守。”
不是保守,是理智。”她难得叹了口气。“你忘了吗,国中我们班有个女生未婚怀孕,事情闹得有多大?最后她也不读了,虽然结婚,不到一年就离婚,人生一团乱,我可没那么笨。七早八早就被男人和小阿绑死,我要玩到四十岁再结婚。”
“四十?!”他怀疑自己听错。“三十遗差不多。”
“四十才差不多。人生刚好玩掉-半,还可以拿年龄当借口不生小阿,轻松过两人生活,我聪明吧?”
“哪里聪明?完全是小阿子的逻辑。”他看她的眼神完全是“朽木不可雕”。“懒得跟你说了。我要去做可丽饼。”
“可丽饼?”说到吃的,明明啃掉半颗苹果的她,肚子还是饿。“可是我不要吃甜的Gepes,我要吃咸的Galettes。”
来到法国,她才知道还有一种用荞麦面粉和蜂蜜制作的可丽饼,厚实饼皮搭配火腿、起司等食材──厚,咸甜香浓,超合她的口味,光想就快流口水!
“我管你要吃哪一种?自己来做。”
“小气。”但她也没真的生气。“平常你不是都嫌我笨手笨脚,在厨房只会碍事?难不成今天突然发现我手脚伶俐、厨艺高超──”
她还没说完,朱立业就把露西的留言塞给她,自己进厨房,懒得继续听她自吹自擂。
“难怪之前我看街上那间可丽饼店的生意超好,原来二月二号是圣烛节,法国人相信吃可丽饼可以带来好运啊!”
罗蜜鸥看着露西写在纸上的圣烛节由来与习俗,一路跟进厨房。
“嗳,她上面还说,做饼的时候用手触模平底锅的把手,许一个愿,然后一手握住一枚铜板、一手把可丽饼翻面,如果翻面成功,愿望就能实现耶!懊像很好玩,我们也来试试。”
“好啊,那我就来许愿。拜托让你越早嫁人、嫁越远越好,早点了结我们之间的孽缘,让我耳根清静、给我自由。”他越说唇角越上扬,
“朱立业,你笑得很欠扁喔!”什么烂愿望嘛!“那我就来许愿,拜托老天爷让我们的友谊长长久久,这辈子你离不开我、我离不开你,像口香糖一样黏得分不开,到你老死那一天,我都还在你身边。嘿嘿,很感动交到我这么有义气的朋友吧?是不是觉得自己真有福气?”
他表情像头顶接到鸟大便,而且还是那种绿绿的!稀稀的,一路下滑……
“你这不叫许愿,叫诅咒!不是福气,是秽气!”
“呿,我管你!”
“无所谓,反正以你的技术要完美翻面,根本是不可能的任务。”他取来面粉和牛女乃,开始调制面糊。
她跩跩地抬起下巴。“不知道我这个人不能激的吗?一次不成我就翻十次,圣烛节十二点结束之前,我就不信我连一次都不成功”
朱立业没跟她辩,耸耸肩便继续调制面糊,没把她的宣告放心上。
就算她有翻到十二点的毅力,也没那么多面粉,想买也要有车才能出门,现有的分量顶多能做十张饼皮就不错,她机会有限、希望渺茫──呵。看来他前途灿烂。
罗蜜鸥真的没想那么多,为了赌一口气,把隔热手套放在平底锅里,在一旁开始练习翻面。
“我的份弄好了,换你。”
几分钟后,朱立业用另一个平底锅煎好三个饼皮,回过头,正好看见罗蜜鸥锅里的隔热手套呈抛物线直接掉进水槽里。
“我看你还是放弃,我勉为其难帮你煎好了,不然我怕你每片饼皮都要跑到各个奇怪的地方。”
“我刚刚有顺利翻过,只是你没看到。”她尴尬地红了脸。“倒是你,到底有没有许愿成功?”
“那是我的事。”他故意不说,指向炉上的平底锅问:“你到底要不要做?还是干脆放弃,让我来算了?
“不要,我有预感,正式上场-定会成功。”
“是吗?”他笑笑,把手中的一枚硬币抛给她。“那可能需要很多奇迹。”
罗蜜鸥接住硬币,不忘先狠狠赏他一个白眼,再深呼吸,开始动作──下面、模柄、许愿,然后翻面──
三秒内!除了细微的油爆声。厨房里静得听不到其他声音。
“喔耶!Pefecf!”
三秒后,罗蜜鸥的欢呼声响彻云霄。
奇迹真的发生,不用试到午夜,她第一次尝试就神奇地将可丽饼皮完美翻面,乐得她像领金牌一样,拉着朱立业双手呜啦啦地乱哼胜利进行曲。
朱立业一脸呆滞,无法置信地看看她、再看看安分躺在锅里的饼皮,简直不敢相信她的运气会好成这样。
难道真是上天注定,因为故事里的罗密欧与茱丽叶无法相守到老,现实生活中的朱立业就要被罗蜜鸥活缠到死?
他、他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啊!,
“啊、啊。饼焦了、焦了!别、关火──”
看见忘了关小别的她乐极生悲,手忙脚乱地把原本完整的饼皮搅得四分五裂,朱立业不由得露出苦笑。
懊吧,如果这是天意的话──
他就陪这天兵到老吧!
七年后,台湾。
一间知名的连锁咖啡店外。露天阳伞下坐着一对特别显眼的客人。
他们不是什么名人!也不是举止或装扮特别怪异,只因为一个俊、一个美,一个喝咖啡的架势豪迈。一个浅啜咖啡的姿态优雅,自成一幅风景,不只其他客人眼光不时溜到两人身上,就连路人经过都忍不住必头多看一眼。
傍晚的气候有点凉,朱立业在蓝色羊毛衫外搭了卡其外套,加上舒适的工作裤和休旅鞋,完全是雅痞休闲风。
蓄着男孩般短发的罗蜜鸥,坐在朱立业的左边,身上的黑色西装排扣全部解开,露出里头的白衬衫和毛呢背心,一双浓眉大眼炯炯有神,英姿焕发,一副贵公子的姿态,任谁第一眼瞧见都会把她当成花美男,而不是一位芳龄二十六的小姐。
而她,就以这身打扮去参加人生第一次的相亲宴。
然后──
“然后你知道吗?我妈有够狠的,人家前脚一走,她马上拿包包K我!而且她带的是你送的那个紫色镶水晶的硬壳包耶,就这样往我脑袋巴下去,也不怕唯一的女儿脑袋开花……”
气冲冲跑来告状的她说个不停,简直像有天大的冤屈急着向包青天申诉的大苦主。
“……长这么大我第一次怀疑自己是捡来的,不然你说。天底下哪个做妈的会把女儿当仇人打,还撂狠话说要剪掉我所有长裤,以后再不穿裙子就直接穿三角裤出门──”
“哈哈!”
朱立业的斯文形象破功,来不及喝下的半口咖啡喷出来,要把咖啡杯放回桌上的手笑得颤抖,还洒出几滴咖啡。
“一点也不好笑好不好?!”她是苦主。笑不出来。
“呵,别紧张,阿姨-向惜物,只是气头上说说而已,不会真的剪光你所有长裤。”
他拿纸巾擦拭,认真看了看好友的造型,忍不住摇头。
“没化妆也就算了,可是穿成这样去相亲实在太夸张,无论哪个男人都会在第一眼吓呆,以为要跟同性相亲。除非对方眼光异常,否则你们看对眼的成功率根本是零。”
“是吧!”
提到这,罗蜜鸥一改气恼,挑挑眉,露出沾沾自喜的小人神态。
“我就是存心把对方吓跑。”她得意地笑。“其实我赴约的时候还戴了一副银框眼镜,斯文帅气,走在路上不知道有多少女人偷偷欣赏我,一到餐厅更是完全把那个男人比下去,对方和介绍人一看到我简直惊为天人,嘴巴张得可以塞进拳头,可惜眼镜被我妈一气之下踩坏了。”
“惊伪天人?是惊见“天兵”才对。”朱立业完全可以想象当时画面。“听说你这次的相亲对象是位一表人才的珠宝界小开,和你们罗家门当户对,阿姨很中意,才会积极谈定这次相亲,你连一次机会都不给对方,头一次会面就搞破坏,难怪阿姨会气炸,你要是我女儿。我也照扁无误。”
“呿,要扁先扁你自己!”她嗤之以鼻。“别以为我不知道,干妈每次帮你安排相亲,你精心打扮得像王子一样闪闪发光,不是因为慎重其事,而是要让对方自惭形秽,自觉跟你是云泥之别,自动打退堂鼓。我是先天吃亏,只好后天补救,要是我也美得像天仙下几,还用得着辛苦打扮吓人?”
朱立业不否认,而且这招百试百灵。
美到一个极致,等于“危险”的代名词。第一眼惊艳、第二眼自卑、第三眼自觉无法驾驭,然后,加上他一向不冷不热的淡漠态度──嗯,至今还没遇上有胆主动要求第二次约会的对象。
“其实也没多辛苦!你从小到大都喜欢中性打扮,长相刚好又宜男宜女,既然对嫁人没兴趣,那干脆变性,改娶老婆好了。”
“这个主意不错。”罗蜜鸥皮笑肉不笑地回他。“这么巧!罢好你长相也宜男宜女,对娶老婆也没兴趣,那干脆我们一起去变性,两人同行,搞不好还可以一人免费。”
朱立业眉一挑。“你该不会一直肖想“娶”我吧?”
罗蜜鸥眼一眯。“我才怀疑你一直肖想“嫁”我哩!”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笑出来.这瞬间,罗蜜鸥心里累积一下午的怨气全都随风而去了。
丙然,还是和朱立业在一起最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