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確定是吳亞潔本人後,魏琛的心情更加復雜。
他在想什麼,吳亞潔大概都知道,連她自己都覺得自己真是太瘋狂了,「你先別亂想,不是你想的那樣啦……」吳亞潔站起來,又彎下腰,要坐不坐地捂著肚子,剛才痛苦的表情又加重了。
「你怎麼樣?」魏琛緊張地也跟著站起來,盯著她和她的肚子,「要不要送你回家?」
「我沒有家啊。」
魏琛沉默。
「都說了不是你想的那樣了!」吳亞潔氣急敗壞地又牽動了肚子,咧了咧嘴,「我好像吃太多了,好難過。」
「誰教你吃那麼多東西。那怎麼辦?要去醫院嗎?」
「我沒有錢啊。」
魏琛又是沉默。
「好啦,你把我抓走好了。說到底,誰教你要點那麼多菜,完了,我肯定是胃炸了。」
吳亞潔更加痛苦地扭曲著五官,絲毫不在意自己的形象,並且又有要哭出來的感覺,聲音變得悲悲切切的。
「我真命苦,無家可歸,身無分文,好不容易吃上頓飯,又要被撐死了,身邊有個七年未見的同學選擇見死不救,眼見著我露宿街頭。也好,起碼當個飽死鬼。」
魏琛覺得再听下去,她可能會唱起來,連忙打斷了她,「你要不要去我家休息一下?」
吳亞潔眼中一亮,「合適嗎?」
「不合適。那你還去嗎?」魏琛挑了挑眉毛。
「當然去了,畢竟是你把我害成這樣的。」吳亞潔非常敢說,並且伸出只手給他,「快扶我,我站不住了。」
「真的假的?」魏琛表示狐疑,還是扶住了她,「真難過就去醫院,有沒有想吐的感覺?我看你吃得很開心,以為你胃口變大了呢。」
魏琛像攙扶一位臨產孕婦一樣,小心翼翼地將吳亞潔扶進了自己家。那間面店離他家很近,但到家後也已經過了午夜十二點。
魏琛翻箱倒櫃地找出還沒過期的胃藥給她吃下,見她的臉色有所緩和,瞬間積累的疲勞全都沖上了頭頂。
「你隨便坐吧,我先去洗個澡。」他從臥室拿出替換衣服,很隨意地對她說︰「如果你也想洗的話就等一下,我洗很快。」
洗澡?吳亞潔的肩膀又抖了下。
出于職業的敏感,魏琛站在那里,等著她要說什麼。
果然,吳亞潔瞪著雙難以捉模的好看眼楮掃了他半天,下定決心般重重點了下頭,「我明白的,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你想做什麼就做吧,我已經有心里準備了。」
魏琛費了好一番工夫分析她的話,比听審訊還要費腦細胞。還好,他還沒單純到听不懂,只是听懂了,就只剩下再給她三碗飯堵住她嘴巴的沖動。他深吸口氣,慢慢吐出,「吳亞潔,有沒有人說過你個性變很多啊?」
「你都能當警察了,我稍微變點有什麼奇怪的?」
這似乎還挺有道理的……魏琛放棄和她斗嘴了。不管她的性格變沒變,但好像耍嘴皮子方面,他沒有贏過她的樣子。
「好吧,如果你想奉獻自己,報答我的留宿之恩,那就去我床上躺好等著吧。」魏琛甩手進了浴室,先沖個澡讓頭腦冷靜一下。
吳亞潔听到浴室里很快就傳出了水聲,她陷在沙發里咬著指甲,心中的感覺是不真實。
眼下的一切真的是真實發生的嗎,還是她產生的幻覺?天下哪有這麼巧的事,在她遇到人生最大危機的時刻,幫助自己的人正是以前的同學,會有這麼好的事嗎?
如果今天遇到的人不是魏琛呢?吳亞潔不敢想。見到他的員警證的時候她的崩潰是真實的,她真的認為自己這輩子完了,絕望的處境轉眼間逢凶化吉,現在告訴自己她在一個絕對安全的地方,暫時不用擔心她會餓死了,這幸福來得太突然,讓她怎麼接受?
魏琛說她變了,可要知道人在遭遇困境的時候,可是什麼辦法都使得出來的。為了能賴在這里,她還要變得更多呢。
魏琛,那個有著一頭亂發的好戰分子。想著他少年時的樣子,吳亞潔抱著沙發抱枕笑了起來,這也是人在擺月兌困境後的本能反應。
魏琛洗完澡出來,見吳亞潔不在沙發上,客廳里也不見她的人,他緊張了下,最後在自己的臥室找到了她。她還真的躺在他的床上,正在呼呼大睡。
緊張的心情轉瞬成了無語的黑線。這場奇跡的重逢,感慨少了些,感動更是沒有。要說的話,真是非常疲勞啊。
魏琛拖著沉重的身體去到客廳,天大的事也等明天再說吧。他倒在沙發上,也是瞬間就睡著了。
長期養成的生理時鐘讓魏琛即使非常困倦,也在天亮後自動醒了過來。他先是恍惚了下,然後才意識到自己昨晚是睡在沙發上的,自然地憶起來這會家里還多了個人。
「你醒了?」
一張笑容滿面,頗具服務精神的臉,出現在他的頭的上方,魏琛一口氣沒緩過來,差點叫出來。他彈跳起來,唯恐那張臉下秒就張開血盆大口,像恐怖電影里那樣。
吳亞潔的笑容僵了下,這算什麼反應,她長得像鬼嗎?
魏琛見她穿著他的襯衫,懷里還抱著只貓,微笑著跪在沙發邊迎接他醒來的樣子,只覺得超級詭異。
「真沒想到你還養貓呢,昨天都沒注意到。叫什麼名字啊?」吳亞潔撫模著貓背,一只英國短毛貓在她的撫模下舒服地眯著眼。
「愛麗。」魏琛瞧了那貓一眼,十分鄙視它的見異思遷,「雖然是我養的,可平時工作太忙,都沒時間陪它,除了喂食之外,它也不會找我,它喜歡在陽台那邊活動。」
愛麗才是這個家真正的主宰,連他這個主人都是正眼都不瞧的,不知吳亞潔用了什麼法子,這麼快就討好了它。
「真可憐,沒人跟你玩,一定很無聊吧?」吳亞潔對懷里的愛麗說。見魏琛盯著自己看,她也低頭瞧了眼身上穿的,笑了下,「我的衣服、行李都在房東家寄存,看床上有件你的襯衫就先換上了,你別介意。對了,你要吃早飯嗎?我剛才稍微做了點。還是要先洗漱?浴室我剛才也借用了下,不過已經打掃干淨了。」
魏琛沖她擺了擺手,然後掐自己的眉心。這種溫馨的家庭劇情節肯定蘊含著某種陰謀,他千萬不能被她牽著鼻子走。
「在那之前,說說你是怎麼回事吧。」魏琛終于想起了重點,「你說你沒家可回,剛又說衣服寄放在房東那里。」
唉……魏琛頓住,眼前的吳亞潔本是笑咪咪的眼中含滿淚水,嘴巴一癟,竟然是要哭。喂喂喂,什麼情況?他什麼都沒說啊。
魏琛手忙腳亂,吳亞潔可憐巴巴地抹了抹眼淚,又在貓背上輕撫著,那樣子看上去有幾分古時候街邊賣身葬父的淒涼。
吳亞潔說的事情果然也是很淒涼的。七年前他們全家搬去外縣市,大學時她又考了回來,一路到畢業後和最好的朋友一起租了房子,兩人一邊打工,一邊找工作,都決心進入據說現今最有發展前景的動漫制作公司,但魏琛對這方面沒了解,沒听說過那家公司。
總之,按照那家公司的應聘要求,吳亞潔好不容易完成了應聘作品,結果就在那天她打工回到租屋處時,發現她的室友不見了,室友的東西和她自己的錢包、電腦也不見了。打電話聯系不到人,去問房東,房東說室友一早就走了,而且還退了房,把押金也拿走了。
房東要求吳亞潔三天內搬走,她一頭霧水,她不過是很平常地度過了一天,怎麼回到家,生活竟發生如此翻天覆地的變化?
吳亞潔理不清頭緒,但室友人找不到,住的地方又馬上就沒了是事實。起初她還是想著室友一定是遇到了什麼事,不久就會聯系她,于是先把房子退掉,把行李寄存在房東家,她則寄住在打工的同事家。
可總麻煩人家也不好意思,打工的地方又好死不死出了問題,把臨時工都辭掉了,她拿著薪水在外面飄泊了兩天,錢卻被偷了……
魏琛目瞪口呆,這會再看吳亞潔,她身上彷佛散發托災難的光芒,這種一連串的倒霉事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踫上的。
「你不會是沖撞了什麼東西吧?」魏琛不自覺地往後退了退,離她遠點。
吳亞潔悲切地看他,很理解他的心情,因為她也是這麼想的,「我餓了兩天肚子,我想自己怎麼這麼倒霉,肚子很餓,可我絕不能認輸。」
「所以你就去打劫了?」魏琛可以說是松了口氣,總算不像他預想的那樣,她誤入了什麼歧途。人在連續遭遇打擊時,是會做出些過激行為的,「你為什麼不向家里求救呢,你的手機不是沒丟嗎?」
「那不行。」吳亞潔像看白痴一樣看他,「我家里本來就不同意我留在這邊進什麼動漫公司,覺得那種工作幼稚、不風光,一直催我回家,要是讓他們知道我真的無路可走了,那我就只能回家當個公務員,在服務窗口孤獨終老了。」
「我覺得你要向全國的公務員道歉才行,寧可當罪犯也不當公務員,我看也就只有你了。」這麼想的話,她撞到的人是他真是太好了,「但現在不是你想不想的問題,你的確是走投無路了不是嗎?」
吳亞潔沉默了,垂著腦袋玩起貓來,看上去像是受了欺負,莫名讓魏琛產生種內疚感。愛麗伸個了懶腰,從吳亞潔懷里跳到地上,扭動著身體回了它的領地。吳亞潔也站了起來,這才讓魏琛意識到,她一直是跪在那里跟他說話的,很像個給主子回話的奴婢,這讓他的內疚感更勝幾分。
「還是先吃飯吧。」吳亞潔說。
魏琛點頭。總覺得這會再追著問,他就是十足的暴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