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吳亞潔一如往常地來到學校。從最開始的那次之後,她再也沒在上學的路上踫到過魏琛,他說那次他也是有事繞路才會走那邊,也就是說他們上學的路其實並不同,這讓她松了口氣。但今天來學校的一路上,她卻總在留意也許魏琛會突然從哪蹦出來。
結果沒有,她到了學校還是沒見到他,教室里的氣氛卻顯得有些怪異。
早自習開始,班導師進入教室,令人意外的是他身後還跟著一個學生,當然就是一臉傷的魏琛。他低著腦袋,顯得沒精打采的,除了傷多一點外,彷佛和平常也沒什麼區別。坐在中後排的吳亞潔將他看得很清楚,放下心來。
班導師在講台上,讓魏琛面向大家宣布了一個魏琛爸爸與學校的協議,因為魏琛屢次和校外人士發生斗毆事件,決定讓他停課一周在家悔過。
魏琛無精打采,對這個決定一點也不在乎,班上也沒有人發出聲音,誰也不會在乎他的死活。叫好顯得無情,為他求情的話,交情也沒到那分上,更會引起老師的不滿,所以大家都很默契地一言不發。
只有吳亞潔,她知道魏琛總是惹禍對學校是個麻煩,但她也知道昨天那次斗毆並不都是他的錯,既然可以說他打架,為什麼不說他幫助弱小呢?
停課一周說輕不輕,說重也不重,也許更多的是為了懲罰他一下,恰巧發生了事情,于是利用而已,都沒有好好調查就作出決定。不過看魏琛那個無所謂的樣子,想必他也是什麼都沒為自己辯解。
魏琛在班導師的示意下低著腦袋走出教室,他的一只腳就要邁出教室大門,吳亞潔忽地站了起來,嚇了所有人一跳。
「我的烏斯巨人呢?你打算什麼時候賠我?」她不是對老師說,而是對魏琛。
本來沉默的教室里起了騷動,因為大家都發現了這點,眼楮不停在她和魏琛身上來回看,發出小聲的驚嘆。包括班導師,也是一臉驚訝。
但和魏琛本人比起來,他們的反應算是很含蓄了。魏琛還沒落地的那只腳竟然哆嗦了下,又慢慢地收回來,隨後人才轉身,臉上寫滿了「見鬼了,妳吃錯藥了嗎」的表情,看著吳亞潔。
吳亞潔揚了揚下巴,趾高氣揚,「你不是不騙人的嗎,該不會是想拖延時間吧?」
「妳有那麼急嗎?」他的聲音都變了。
「對啊,就是那麼急。」
魏琛愣了那里,等班導師反應過來,剛要說點什麼時,他突然大笑了起來。對于平時除了睡覺,就是沒精打采兩種狀態的他來說,這一笑更是開闊了大家的見識。
「好吧,那現在就還妳好了,反正我很閑。妳要來嗎?」他邀請她。
這是一個危險的邀請,但吳亞潔想都沒想就從座位里出來了。她在越發嘈雜的議論聲中跑向魏琛,兩人前後離開了教室,把班導師的大吼留在了身後。
這是吳亞潔平生第一次逃課,跟一個被停課的小混混去雜貨店玩扭蛋。這還不是最離奇的,最離奇的事是,他們誰也沒有帶錢。
兩人並排對著扭蛋機,好像用看的就能讓扭蛋掉出來,雜貨店老板偶爾向他們投來鄙視的目光,看他們就像看著兩個笨蛋。
「妳怎麼不帶錢啊?」先抱怨的人竟然是魏琛。
「錢包在書包里,你想讓我整理好書包背好再出來嗎?那樣就一點也不酷了。」吳亞潔更氣,「而且你這種用我的錢還我東西的態度本身就是錯的。你的錢呢?」
「拜托,我又不像妳是好學生,家里給零用錢給得很開心,我這樣不被我爸打死就該千恩萬謝了,還想要錢?昨天不是都在這花光了嗎。」
又是沉默,這樣可就一點也不酷了。
「我看辦法只有一個了。」魏琛咬著牙說︰「只能找找有沒有……」
「不行。」吳亞潔說。
「我是要說,只能找找有沒有人掉在地上的零錢了,撿還不讓嗎?妳以為是什麼?」
以為你要搶啊。吳亞潔當然不會說出來,但是撿也很丟人啊。吳亞潔嘆了口氣︰「算了,你記得以後還我就是了。」
「那現在怎麼辦?」
「各回各家了,難道真要跟你一起失蹤一整天嗎?我可是很忙的。」吳亞潔扭頭,看了眼他臉上的OK繃,「再見了。」她說。
「好吧,掰掰。」魏琛撓了撓鼻子,想說點什麼,又覺得不太合他的個性。
兩人在雜貨店門口站了半小時,一左一右地離開了。
一周後,魏琛重新回來上課,那天他到得很早,臉上罕見的沒有那種倦怠的神色,可能是這一周休息夠了,人看上去竟然很有神采。
他的書包里躺著一個烏斯巨人,但吳亞潔轉學了。和她親近的好友都知道她要轉學的事,但魏琛不是她的好友,所以他並不知道。就在他停課的第四天,她沒再來過學校。
難怪那天她說她很急了,原來是真的很急啊,魏琛想。可這樣說來,算是他騙了她,說話不算話嗎?看著書包里躺著的烏斯巨人,魏琛迷茫了。
那是吳亞潔第一次從他眼前消失。再見到她,已經是七年以後的事。
那也是個夏天,雖然已經接近半夜,太陽不再燒得人皮膚疼,可悶熱感並未減退,走在路上時間長了,還是令人覺得十分不舒服。
魏琛叼著根煙,這個天氣吸煙更覺得對肺是種虐待,可不吸的話,他又怕自己走不到家就睡著了,像他這種剛入職的小警察,自然是跟在前輩身邊,髒活、累活的第一線人員,端茶、倒水、買東西,一個人當三個用,好不容易案子有了眉目,上面才允許他們回家休息一晚。
要知道,他已經在警局住了四天了,其實要不是為了換套干淨衣服,回家還不如住在警局方便。
為了走近路,魏琛閉進了一條平時沒什麼人的小巷子,漆黑的巷子里只有他一個人的腳步聲,只能看到他嘴邊忽亮忽滅的火光。魏琛低頭專注走著,只希望早點回家躺在床上。
但好死不死,就在他快要走出那條巷子時,斜邊的岔路口突然沖出一道人影。巷子狹窄,對方幾乎剛沖出來就已經站在他面前。
「別動,把錢掏出來!」從對方那低垂的腦袋下面發出顫抖的聲音。听聲音和看這身影,竟然還是個女人。她的雙手攥著把亮晃晃的……裁紙刀,距離他的小骯處大概二十公分。
魏琛慢慢地將嘴上的煙夾在指間,對于這位半路殺出的劫匪,驚訝得不知該說什麼。
「小姐,妳大半夜地躲在這種地方,不怕遇到壞人嗎?」魏琛是真的很關切,可他的聲音本就粗獷,又因為幾天沒好好睡覺,此時發啞。
那女人的肩頭明顯一顫,被他這聲音嚇到了,「你別說那麼多了,把錢交出來,不然我就動手了!」她說著,將裁紙刀往前遞了遞,離他又近了幾分。
「好好好,妳別激動,我掏就是了。」魏琛慢吞吞地將手伸進口袋,剛拿出件東西,就被對方迫不及待地搶了過去。魏琛真是怕她拿了東西看也不看,丟了刀子就跑,于是好心提醒她,「妳確認一下,是不是妳想要的東西啊。」
她當然知道不是,因為這東西相比錢包而言太薄了,也小了點。好在夏夜的天足夠亮,借著周圍的自然光線,她還是看清了那是本證件,上面印著一個警徽。
啪嗒一聲,證件掉在了地上。魏琛心疼了下,沒管他心愛的證件,想教化一下這個失足少女。學人干什麼不好,學打劫,也不看看她這身板,好在是遇上他了,要是遇上壞人怎麼辦?
可他還沒開口,那女人將刀也扔在了地上,跟他的證件作伴,然後人蹲了下去,雙手抱膝,竟然開始放聲痛哭。
看她哭得這麼慘,上一刻還光明磊落地要教化人家的魏琛,轉眼間已經成了個心虛的罪犯,四處看看,生怕被誰看到,誤會他是做了什麼不好的事。
「妳別哭啊,妳不是打劫嗎,打到一半哭什麼啊?」對待罪犯他在行,對待哭泣的女人,他就真沒辦法。
「你少諷刺我了,是警察不會早說啊!」她氣得撿起魏琛的證件,再次用力丟到他腳下,「好啦,抓我走啊!我怎麼這麼倒霉,在這里快嚇死了,硬待了一個小時,等到的人竟然是個警察,老天對我也太小氣了。」
魏琛听得滿臉黑線,小聲提醒她,「老天是在幫妳吧?妳真的搶了別人,可是犯罪。」
「犯罪怎麼了?犯罪也比餓死強,搶你就不犯罪了嗎?你也太瞧不起人了!」她說著說著,覺得自己身為劫匪的自尊都被人玷污了,哭得更傷心了。
魏琛頭疼,真要叫倒霉的人是他吧?他猛吸了口煙,把煙熄滅,重重地吐出煙霧,「好了,餓而已,我請妳吃飯好不好?妳再哭,就把**引來了。」
哭泣如斷電一般戛然而止,連魏琛都嚇了一跳。
「真的嗎?」女人不哭了,但還蹲在那里,「你請我?是不是派出所的免費牢飯?」
「是出了這條巷子往右走兩百公尺再左轉,靠路邊的第三家拉面店,妳覺得還OK嗎?」
女人站起來,擦了擦眼淚,吸著鼻子點了點頭。
魏琛翻了個白眼,怎麼有種被人設計的感覺?不過請吃頓飯倒是無所謂,他也不能真看著逃家少女走向歧途。
那家拉面店一般營業到半夜,以往他下班晚了也經常去那吃宵夜,老板跟他算熟。這會他的肚子也有點餓,就要了兩碗拉面和那女人相對而坐。
點了餐,老板去做拉面了,魏琛這才有空仔細看看這位逃家少女。
巷子里光線暗,她又總低著頭,一路上又都畏畏縮縮地走在他後面,直到這會進了店里,他才終于是看清了她的五官。
比他想象的年齡要大一些,這根本不能稱其為少女了,而且相貌也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樣。怎麼說呢,是很正派的長相,干淨的臉龐、彎彎的細眉,沒什麼精神,但眼楮很漂亮,怎麼看也是家教很好的女孩,反正跟打劫這種事沾不上邊。
而這五官……魏琛瞇起眼楮仔細打量她,這五官是不是還有點眼熟啊?這張臉好像在哪見過。他極力地回憶著,不是最近的事,是在更久以前的。
魏琛使勁挖掘著自己腦袋里記憶的抽屜,整個臉都因為用力過猛而扭曲起來。就在拉面店老板端著盤子過來,喊了聲「面好」的同時,魏琛整個人豁然開朗,狠拍了下桌子,就差沒跳起來,「妳是吳亞潔!」
只可惜他的興奮沒能傳達給對方,吳亞潔看都沒看他一眼,目光一直追隨著那碗面。面碗剛踫到桌子,她就已經拿起了筷子挾起面急不可耐地吹了起來,也不管吹涼了沒有就往嘴里放。結果果然是被燙到了,眼淚又溢了出來。
魏琛一見,緊張地倒了冰水推過去給她,「怎麼樣,我說對了嗎?妳是不是吳亞潔?」
喝完水,她繼續挑戰拉面。
魏琛等了半天,終于認命于她不吃飽是不會理他這件事,于是他也吃了起來,只不過完全嘗不出味道,時不時地抬頭看她一眼。
絕不會弄錯了。但這確信之後升起的是更多的謎團,他可怎麼吃得踏實。
好不容易熬到她吃完那碗面,她終于抬頭有空看他了,魏琛很興奮,就見她兩眼淚汪汪地說︰「我餓。」
「老板,再來一碗面,再來兩盤涼菜、一盤牛肉。」魏琛喊了老板點菜。他點了根煙,決定坐在那看她盡情地吃。
他眼見著吳亞潔又吃了半碗面,菜也是以驚人的速度在消失,看來她真的是餓壞了,才會想到去打劫。
等到她再也吃不下了,臉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但顯然比之前有了些精神,魏琛知道差不多了,充滿期待地望著她。
「我從以前就一直覺得,你這頭發就不能打理一下嗎?總是像鳥巢一樣搞笑。」吳亞潔呼出了口氣,終于是給了他一個確切的答案。
一直在那問個不停,也太遲鈍了,她可是剛出了那條巷子,到了有路燈的地方,立刻就認出他來了,不然哪會那麼心虛地跟在他身後。要不是餓得實在受不了,她早跑了。
真是的,太丟臉了。吳亞潔不禁覺得臉頰發燙,但現在才覺得不好意思也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