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渾噩噩的日子在某個夜晚被打破,這一天負責送飯菜的下人離開後,朱星涵發現他忘了把房門從外面鎖上。
宇聞青嵐不讓她踏出房門一步,所以早就吩咐下人在她房外上了把鎖,這把鎖連她的人和她的心一起鎖了起來,而這一天,兩扇房門間那道小小的縫隙引去了她的注意。
朱星涵懷著半信半疑的心,去推了下那道虛掩的門,門應聲而開,她的心跟著顫了一下,手指像觸了電一般彈回來。
也許錯過了這次機會,她就真要被關在這里一輩子了,一想到這里,朱星涵連東西都沒有收拾,確定了房外無人閃身而出。
這幾天宇聞青嵐夜夜不在府中,府中除了幾個等門的人外,其他下人都是早早睡去,此時府內並不見什麼人活動的蹤影,朱星涵仗著自己對地形的熟悉,就那樣模著夜色穿過庭院,不被人發現的到了正門。
正門大敞四開,門外停著輛馬車,在門旁供下人守夜的小房間里隱隱傳出人的笑談聲,是駕車的人與守門的人在屋內聊天,看樣子是在等著時間到了,駕馬車去接宇聞青嵐回府,此時是在耗時間。
莫非真是天助?藏在隱蔽角落的朱星涵不敢相信一切會這麼順利,瞧著那等在門前的馬車,自己日日夜夜想的都是怎麼從這離開,而這個機會竟是宇聞青嵐自己制造出來的。
「是誰在那里?」朱星涵心中一驚,本能地從藏身的地方跳出,直奔那與自己近在咫尺的馬車而去。
跳上車一攬韁繩,揚鞭甩開,馬車長嘶一聲,踏出一路塵土。
後面仍能听到追出來的人所發出的驚呼,朱星涵更是頭也不回,讓馬兒直朝大路盡頭而去。直到那聲音已從耳邊消失,只在她的腦中回響著,夜風冷嗖嗖地刮著面頰,才讓這個夜變得真實起來。
她離開了,她真的離開宇聞府了!這樣輕易地將那個地方甩得遠遠的。
馬蹄聲變得清晰起來,當她回過神來,才注意到在前方路的盡頭,也就是她所直對的地方多出了一個人。
這個時間街上行人寥寥無幾,而專挑她所經之路出現的只有一個,那人離她尚有一段距離,她看不清他的臉,他那身華麗的衣裳和不可一世的站姿卻已表明了身份。
宇聞青嵐!朱星涵腦中神經一繃,不明白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里,他不是不在府中的嗎?怎麼會知道她劫馬逃走,又怎麼會先知地早一步等在這里。
還是說他不是在等她,只是等不及馬車去接,在步行回來的途中與她撞見?馬兒不理她的心思,只盡本份地奔跑著。很快宇聞青嵐的面容便清晰地映入她眼里,不管他出現在這的理由是什麼,現在他只是在等著她而已。
見她駕著馬車筆直朝他而去,他非但不躲,還眼睜睜瞧著那馬車越靠越近。
不能停下,在此時停下就什麼都白費了,就是對他認輸了,朱星涵賭定他是吃定了她的個性,就算自己已經出了一身的冷汗,心髒繃得隨時都有可能炸開,她還是任由馬兒筆直前進,韁繩在她的掌心勒出了一條紅印。
「星涵。」他張口,卻沒了下文,只是定定地看著她,看著那將從自己身上踏過的馬蹄。
「不想死就讓開!」為了證明她所言非虛一樣,她不但沒有減速,反倒揚鞭打馬,讓馬兒進入連她都不能控制的狀態。
兩匹俊馬感受到車上人的心情一般,只管沖著前方一頭撞去,馬蹄揚起好高,快要用影子將宇聞青嵐掩蓋。
但是,他仍是沒有移動半分,在馬蹄落下前,他看的仍是那駕馬的她。
「對不起……」他的話淹沒在了蕭索的夜風中。
馬車疾行而去又奔出了老遠,車上的朱星涵雙手顫抖,口中盡是涼氣,就算此時有意,也無力再勒動那韁繩。
他沒躲開,他為什麼不躲開?她甚至連回過頭去看一眼的勇氣都沒有,如果回了頭,她一定會停下來,不顧一切地折返回去。
松開了手,將行動的權利都交給了身前的馬,讓它們帶著她回家,然後忘記一切。
如果那時她回了頭,就能看到身後慢慢爬起的宇聞青嵐,臉上那一抹最真實,也是最悲哀的笑。
朱星涵不分晝夜的趕路,有意不讓自己冷靜下來去想事情一樣,明明是住家趕,這一路卻像是在逃亡。只不過追她的並不是肉眼所能看到的人,而是纏繞在內心上那一絲解不去的痛。
到了家,出門不過數日,再見大伯的臉卻如同已隔數年。
「星涵!你怎麼現在才回來,我正想去平楓堡找你!」朱大伯一見朱星涵的臉色,心中就是一沉,忙去迎她,「是出了什麼事嗎?他們對你做了什麼?」
「沒事,什麼事也沒有。」朱星涵由著大伯扶下馬車,朝她生活了快二十年的那個小木屋走去,「大伯,我殺不了寒天響,也斗不過平楓堡的人,要讓大伯失望了。」
「傻孩子,說的什麼話!你平安才是最重要的,快進屋慢慢說。」
朱星涵將這些日子里發生的事從頭到尾說了一遍,更是無可逃避的提到了宇聞青嵐,應該說,她所說的事情里絕大多數都跟他有關系,但都言辭簡單,也省略了那些她無力去想的事情,省略了他們間那若有似無的糾葛。
她在家中休息了兩天,兩天里她只是重復著睡了醒,吃些東西又再睡,這才知道自己的身體累成了什麼樣子。
她有時會作夢,夢到宇聞青嵐在對她笑、對她說那些下流的話、指使她做這做那,然後又撒嬌一般地提出各種無理的要求。
那不是夢,是曾經發生過的真實的事情,而現在都變作了夢,每次醒來朱星涵都覺得自己所在的屋子及其陌生,分不清自己是由夢中醒來,還是跌入了另一個惡夢。
她掀開門簾,正見到朱大伯坐在外面正擺弄著什麼東西,親人的背影讓她的心平穩了些,讓她覺得回來家里才是對的選擇。
「大伯,今天怎麼沒有出去?」
「今天一早去了鎮上,把你回來時駕的那輛馬車賣了,今天就不出去了。」朱大伯沒有轉頭,他家並不富裕,供不起那兩匹馬,那輛馬車亦沒地方放,總在門前停著也是顯眼,賣了還能換些銀子,自然是賣掉的好。
朱星涵只是想隨意地和朱大伯說些家常,這剛一走近,腳步便定了下來,再想不出有什麼話可說。
朱大伯一直在看的東西比那輛馬車還要引人注目,那是一件用金絲織成的馬甲,這種金絲馬甲她只是听說過而已,要說見也只在一人身上見過。
「大伯,你怎麼會有件金絲甲?」
「是我在那輛馬車上找到的,」朱大伯說︰「這件金絲甲放在一個包裹里,扔在馬甲不起眼的角落,要不是馬車站的老板發現,就連這東西一起賣了。」在馬車里?她卻從未注意過。
想來那些天她心思煩亂,只想著趕路,連睡都睡不安穩,又怎麼會去留意車內的東西。
這麼說來,這金絲甲既是出現在那馬車,就確定是宇聞青嵐的沒錯了。
「可是,它怎麼會被人扔在馬車里?」
「我也是奇怪這點。」朱大伯拿那馬甲看了又看,「都說金絲甲價值連城,是難得一見的寶貝,怎麼會有人將這麼珍貴的東西裹在包袱里,扔在馬車上。星涵,你說這件金絲甲會不會是假的?」
「是真的,我見過宇聞青嵐穿過它。」她很肯定,而自己正為這肯定而揪著
可朱大伯一听卻很高興,「是真的?那就太好了。穿上金絲甲可刀槍不入,這件寶貝對于你這粗心大意的孩子是再合適不過的了,今後有它在你身上,讓你一個人出去我也就放心了。」
「適合我?你說這適合我?」
「當然了,」朱大伯奇怪地看著她,「你這孩子總是行動比思考快一步,總做些讓人擔心的事,如今偶然得到這件寶貝,不是你的還是誰的。」
「不,不是偶然……」她喃喃自語,朱大伯沒有听到,而她也再不去管那件價值不菲的寶甲。
她一直不敢正視的事情,化作了那件真金般沉重的寶甲,擺在了她的眼前,從來就沒有偶然,如果大伯是這麼想的,那麼是不是說,宇聞青嵐也是抱有相同想法的呢?所以他提前將這件金絲甲放在了馬車上,所以才能合理的解釋為什麼她從宇聞府離開時會那麼順利,那馬車不是為他備的,而從一開始就是為她備的。
那時他先一步出現在車前,是早等在那里,為見她最後一面,是他終于肯放了她,以一種最能保留她自尊的方式,而她策馬,從他身上踏過。
「大伯,我要回去!」
朱大伯被她情緒的轉變嚇了一跳,「回去?你還能回哪去?」這里就是她的家。
「宇聞府,有些事我必須和宇聞青嵐說清楚。」
「你瘋了?那宇聞青嵐可是平楓堡的人,而且看你先前所說,你也在他那吃了不少苦頭,要去報仇也要等身子養好再說。」
「不是報仇。」若早知這件他從不離身的金絲甲那時沒在他的身上,她不會就那樣在他身上踏過,若早知他等在那里不是為了攔她,她不會就那樣下轉身地離開。
她該知道的,她不是早就知道宇聞青嵐就是個習慣獨自計劃好一切,再等她落入他的棋局,看她按部就班地定他設定好的路線的人嗎?他總是大局在握的呀,這一次又怎麼會例外。
沒了金絲甲,枉他有再高的武功也只是凡人肉身。
她該回頭的,那時她真該回頭的,就如現在她迫切地想要見到他一樣,她不要日後再為今日的猶豫而懊悔,她要去見他。
「星涵!你才剛回來,剛恢復了些精神!」朱大伯攔在她身前,這個沖動的丫頭竟然什麼都不準備,這就要闖出家門,「如果你出了什麼事,又有誰來為大伯報仇?」
「沒有什麼仇的,大伯,當年襲擊村子的人並不是平楓堡的人,這個仇平楓堡早已為我們報了。」
「什麼,這話是誰對你說的?」
「宇聞青嵐。」
「又是他?可有證據?」
「沒有。」
朱大伯唉了口氣,「星涵,你怎麼這麼傻,那姓宇聞的是平楓堡的人,你怎麼能相信他的話?」
「他騙過我,一次又一次的騙我。」就連她的「逃跑」也是他設計的一場騙局,他以為自己很好心嗎?以為她會感激他嗎,那他就錯了。
但是對于這件事,她告訴過自己不要去相信,最後卻只是賭著一口氣,為了不信而不信而已,實際在她告訴自己不要去信之前,早已先一步地接受了他說的說辭。
「他騙過我,可我還是相信他,大伯我把錯都推在他的身上,只是為了否認我氣的其實是這個不爭氣的自己,我真的很傻吧?」
「唉,真是個傻丫頭……」
宇聞府內一片死寂,花不香了、鳥不叫了,管事下人一個個全都哭喪著臉,這全是因為他們的主子整個變了一個人,變得他們都不認識了。
以前只要是有宇聞青嵐的地方都是一片歡聲笑語,現在只要提到他的名字,人人都是一副為難的表情。
宇聞青嵐受了傷,在朱星涵離開的那個晚上,他帶傷回府,嚇了所有人一跳,他神色如常,見到每個人仍是笑盈盈的,讓他們以為他真的沒事。
可是他們的主子已經變了,縱使他多麼自然地擺出平時的樣子,他們也看得出來在他身上發生比皮外傷更加嚴重的變化。
他不去看大夫,謊稱自己身上那點傷沒什麼大礙,他們信了,他卻在他們放松之余去做更危險的事。那之後第二天、第三天,每天他回來時身上的傷都多一點,每天他們都不知道他到底是去了哪里,但他仍然淡笑著,無視自己一天比一天憔悴的臉。
終于在昨天,宇聞青嵐當著管家的面嘔出了一口血,所有人都慌了,這才不顧他的反對,不顧他假裝自然的笑容去請了大夫。
今天大夫又來了,在宇聞青嵐的房里待了很久,外面的下人全是提著心,生怕他們的主子真出了什麼事。
宇聞青嵐的臥房分為外屋和里屋,大夫正在外屋的桌上開著藥單,管家周福則在里屋看著床上的宇聞青嵐,防治他亂動。
「少爺啊少爺,您這是何苦呢?」周福哭喪著臉,不能罵自己的主子,可心里又是真氣了。
床上的宇聞青嵐倒是一副不在乎的樣子,還很好心地送了他一個微笑表示安慰,「我有什麼辦法?要怪就怪平楓堡結仇太多,我又許久沒有鍛鏈身體,只是有點勞累而已。」
听他在胡扯!周福嘴上不說,心里可是什麼都明白,他是府中少數知道少爺和平楓堡關系的人,亦知道有的時候少爺必須避開其他人的視線,去做一些「暗侍」要做的事。可這樣的日子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什麼時候也沒見他把自己弄成這樣過。
宇聞青嵐一向是怕麻煩,能請人代勞的絕不自己出手,哪會像這次一樣,沒人吩咐,他就發了瘋似的主動給自己找事情做,雖說能成為平楓堡對手的人亦不是簡單的人物,可這次遇上了他全都遭了殃,宇聞青嵐可說火力全開,完全放棄自己先禮後兵的那套,不止給讓對方身上見血見傷,連自己也沒放過,每次出手都是要和對方同歸于盡一樣,不是嚇得對方棄械投降,就是激得對方與他以死相拼。
他這樣,身上舊傷加新舊,又不叫大夫來醫治,早晚要出大問題的。
「少爺,算我求求您了,您就听大夫的話,老老實實休息一陣子!」
「周福,如果連你也當我是個身嬌肉貴的公子,那可就不好辦了。」他笑著威脅。
周福心里喊冤,他哪敢那麼想,可就算不是身嬌肉貴的公子,即便是個普通的人,到了嘴唇發紫、臉色發白的地步,是不是也該先顧自己的身體才行?真不知道他這麼折磨自己是為了什麼?
宇聞青嵐只是將自己隱藏的情感以另一種管道渲泄而已,他心中所系的女子恨透了他,她最討厭被騙,他卻一次次地騙了她,她被他傷透,此一去便不會再回來。
如果他有心找,她永遠逃不出他的視線,可他知道自己不會那樣做的,如果離開他是她所希望的,他不會再對她死纏爛打,于是他抱著最後一線希望,讓她走,然後試圖最後一次的留住她。
可挽留的話終是沒開口。當馬蹄在他身前揚起時,他知道不該再讓自己的自私捆綁她的下半輩子。
要怎樣才能忘記他,每次想要忘記,就更深地記起,想他宇聞青嵐瀟灑半生,後半生也仍要為一個情字所困,而困住他的那個女子,現在又在哪里呢?
「少爺、少爺!」年輕的家丁撞門而入,在外面寫藥單的大夫被他嚇得筆掉在了地上。
「什麼事大驚小怪的,沒規矩!」周福瞪了那人一眼。
「少爺,星涵姑娘回來了!」
棉被被大力地掀開,飛出了老高,宇聞青嵐已經坐在床沿上,直瞧著那年輕的家丁發愣。
「是真的!星涵姑娘回來了,這會正往這來呢!」
「周福!」宇聞青嵐突然大叫一聲︰「我的衣裳呢,快讓我把衣裳穿好!」
「是,少爺。」周福利落地拿來一套新衣,宇聞青嵐可沒有等他慢慢伺候自己的耐心,他胡亂地將那衣裳穿在身上,好幾處衣帶都還沒有系,「少爺您慢點、慢點,小心動作過大暈過去,哎呀,這個帶子不是系在這里的……」
「好了,你就不要管我了,快去拿些瓜果點心進來,不是,還是先去將西院的房間打掃一下;也不是,還是先……」朱星涵進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慌亂的景象,宇聞青嵐口中交待著亂七八糟的事,引得周福一陣陣為難的皺眉,他一身金燦燦的衣服被自己抓皺,以很不體面的樣子貼在身上。
她的眉也同樣皺起,她沒有漏掉這可笑的畫面,外加他蓬亂的頭發和不正常的臉色。
宇聞青嵐還在抓著衣服上那些繁瑣的帶子,一眼望見門口的她,他的手便停了下來,讓那個定格的動作顯得有些愚蠢。
「星……」想見她、想見她,真正見到了她,千言萬語完拋去了腦後,只剩下了一句話,「你回來了。」朱星涵鼻子一酸,忍了回去。
她將隨著帶來的包袱丟在外屋的圓桌上,包袱砸在桌上發出沉響,一角隱約現出金色的絲甲,「別誤會了,我只是來還東西的。」
宇聞青嵐連瞧都沒瞧一眼桌上的東西,「怎樣都好,你回來了就好……不是,你不是回來了,只是來還東西而已,但總歸是來了,那喝茶,先喝杯茶吧,這一路下來一定渴了……周福,還不上茶!」
周福連連點頭,想屋里的茶已經涼了,一定不能給朱星涵喝,就急著往外跑。
「不用了,我只是把東西交還給你而已。」朱星涵氣賭賭的瞥了眼桌上的包袱,實際則是在看正在審視藥單的大夫。
那份藥單必定是寫給宇聞青嵐的,他果然還是受了傷,是那次因她而造成的嗎?那這麼長時間都不見好轉,難道說很嚴重。
想到這種可能,她就怎麼也無法將自己的視線收回。
注意到她有些復雜的表情,明知道她不可能是在擔心他,宇聞青嵐還是佯裝無事地朝那大夫揮了揮手︰「反正沒什麼事,你可以走了。」
「啊?」大夫不太明白他的話。
「如果沒事,又何必請大夫呢?」朱星涵沒什麼好氣,瞪了宇聞青嵐一眼,「你只管放心,我不會為那天的事愧疚,就算你受再重的傷也只是自找。」
不知她是真心還是在逞強,宇聞青嵐連連搖頭︰「我真的什麼事都沒有,是周福太小題大作而已,姚大夫,你說是吧?」
姚大夫手顫了下,總覺得自己好像是被入威脅了,他該說實話嗎?眼神在宇聞青嵐和朱星涵間打轉,一個要他配合他的謊話,另一個則在無聲地催促他最好老實交待,不知道這一男一女是什麼關系,他又應該听誰的。
正在這時,在朱星涵身後的周福拼了命的跟他打手勢,張牙舞爪地又是搖頭又是搖手。
「欸……這位姑娘,宇聞公子確實沒什麼大事,只是最近受了些風寒。」在二比一的壓迫下,姚大夫違背了自己的醫德。
朱星涵哼了聲,人倒是與所表現出的不同,暗自呼了口氣。
「原來你這種人也會受風寒,」她嘟囔了句,覺得再沒什麼可說的了,「不過那些都與我無關,我要做的事已經做完了。」
她轉身要走,周福胖墩墩的身體好似無意地擋在門前,朱星涵往左他就往左,她往右他就跟著移到右邊。他心里明白,如果朱星涵走了,就再沒人能勸動少爺了,眼前的可是他們宇聞府最後的救星。
「星涵你……不再坐坐嗎?」宇聞青嵐伸手想要挽留,又停止著不敢上前一步,只能立在原地,微抬著手干著急。
朱星涵哪里理他,只是氣周福的成心為難。
「你快讓開!」她有些不耐煩了。
「我是想讓開啊,可是星涵姑娘你擋在前面,我無處可讓。」
「你真煩!」朱星涵不再和他耗下去,出手欲用強行手段將周福推去一邊。
周福人寬體胖,這一下竟然沒能推動半分,她真的有些惱了,一咬牙真使了力氣,可這一推下才發現,自己完全使不上勁,只覺得頭腦一陣眩暈,腳下飄飄然的。
周福沒倒,反倒是她全身一軟,倒了下去。
「星涵!」宇聞青嵐再不考慮此時她會不會更加的討厭他,他閃身瞬間,已將她挽入自己的懷中。
朱星涵半眯著眼,仍有意識但說不出話,蒙間只看到宇聞青嵐的臉在自己眼前放大。離近了才知,他的臉上多出了好多胡渣,她原以為他是不長胡子的,誰想到這樣看來,他也很有些男人味了。
宇聞青嵐將她抱上床,小心地讓她躺好,仍是抓著她的手不放。
「宇聞公子,你先讓開些,不然我無法給這位姑娘把脈。」姚大夫有些為難,宇聞青嵐一副誰打擾了他就得死的表情,讓他想快些給朱星涵看看都不敢開口。
宇聞青嵐這才想起,這里還有個現成的大夫,忙一跳彈開,恭敬地給姚大夫讓出了位置,前一刻還被自己視為多余的人,此時就成了他所有希望的寄托。
姚大夫也覺得自己肩上的責任很重,若真診出了什麼差錯,怕就不能活著從這出去了。
為朱星涵把了脈,他的老臉由前一刻的緊繃變為了舒緩,深深地松了口氣。
「大夫,星涵姑娘到底怎麼樣,怎麼會突然昏了過去呢?」周福替主子問。
「恐怕是由于這位姑娘連日操勞趕路,不注意身體,所以在剛才動氣下動了胎氣,不過不要緊的,只要服下我開的幾副藥,再加以調養,大人和小孩都可無事。」
再看宇聞青嵐,一臉的死灰。
曾經風流倜儻,迷死萬千少女的宇聞公子,如今衣裳不整、目光呆滯、紫唇抖動,像隨時可能歸西,再不見當日風采。
「你、你說什麼?胎氣,那就是說星涵她,她……」
「這位姑娘確實已有身孕。」
「身孕?那就是說我、我要當、當……」
「恭喜少爺,宇聞家有後,你要當爹了。」周福賀喜之辭未盡,就見一個龐大的物體在自己面前轟然倒地,宇聞青嵐昏過去了。
在地獄和天堂間玩蕩秋千,在大悲大喜間穿梭而行,即便是對人生再有所悟的人也禁受不住這樣的起落,終于是倒了下去。
姚大夫手邊正躺著一個半昏迷的姑娘,地上又多暈了個少爺,他嘆了聲︰「這兩個人,到底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