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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足夫人 第二章

作者︰心寵類別︰言情小說

她一直覺得自己很笨,難得想出這麼聰明的法子,實在太厲害了!(私家書屋)

看來上蒼還是對她有幾分憐憫,在關鍵時刻賦予她靈感,僥幸無比。

清風朗月的夜晚,小寧趴在床榻前,借著燭光翻閱一本詩集,無比愜意。

「姊姊,」小桃替她端進熱水,見她這副模樣,忍不住嘆了口氣,「府里上下都為你擔心死了,虧你還這麼自在。」

「擔心什麼?」她笑道,繼續翻著書,「我不挺好的嗎?」

「二十棍打下去,還叫挺好?」

怎知說話的聲音忽然變了,嚇了小寧一大跳,她急忙抬眸,只見有一道人影站在小桃身側。肯定是方才悄悄跟進屋的,而她只顧著看書,竟沒有察覺他那熟悉的腳步聲……

「爺!」她艱難地撐起身子,臉上掠過一抹不好意思。

「養著吧,別行那些虛禮了。」喬眠風踱到她床邊,緩緩坐下,俊顏滿是擔憂地問︰「還疼嗎?」

「不疼,」小寧輕笑,「看看書,什麼都忘了。」

「你在哄我吧!」喬眠風輕撫她的發絲,(私家書屋)「小時候,我叫你爬到樹上替我看那窩鳥兒,你不慎摔了下來,都還沒今天傷得重。」

原來,他還記得那些往事,還以為他此刻腦海中全是永玉格格,難為他還為自己留有一分位置。

只要有這一分,她便心滿意足了。

「爺不恨我告密嗎?」小寧忽然問。

「你若不派小桃告訴周嬤嬤,她日後也會知道,還不如趁早坦白。」喬眠風似乎明白她的心思,「即使讓周嬤嬤知道了,我有什麼損失呢?我已經見著了永玉格格,得償所願地跟她說上話。而永玉格格又有什麼損失呢?她也如願見到她向往的東西……唯有你,小寧,被杖責二十的人,是你。」

扒,他竟分析得如此透徹,彷佛她的謀畫早已與他商量過似的,一字一句皆是她心中所想。

的確,當初她接到這樁棘手的差事,就一直在思考個萬全之策,如今的結果,除了她受了點「小傷」,還算讓大家都滿意。

假如這件事非要有一人承擔責任,那就讓她來擔吧,總不能讓周嬤嬤杖責格格或是爺,畢竟吃虧的總是做下人的。

「下回不許再這樣了!?」喬眠風忽然變得嚴肅,鄭重地道︰「小時候,我做錯了事,總是你代我受罰,你是我的丫鬟,該是我護著你才對。」

扒,他竟有如此想法,難得她一片苦心終沒有白費……

「以後等爺當了家,我就風光了!?」小寧巧笑了下,「別說這府里上下要巴結我,就算到了外頭,世人也得敬我幾分。」

「你這鬼丫頭,想得倒是長遠!」他像小時候一樣,捏了捏她的俏鼻,無比寵溺。

但她明白,這樣的寵愛就像他對待喜歡的瓷女圭女圭一樣,無關男女情愛,與他對永玉格格的感覺依舊無法相比。

「在看什麼書呢?」他忽然發現她枕邊的詩集。

「爺送的《拾零集》。」她撢撢黃舊的書頁。

「這麼久的書,你還保存得這樣好。」喬眠風感到O驚奇,「還記得當年在「憶榮齋」買的,一式買了兩本,我的那本早不見了。」

「我很少讀,自然保存得好。」小寧低下頭去,撒謊道。

其實她一直放在枕側,每夜必讀一首,識得的許多字,皆來自這本書。

論起近年來爺送她的禮物,倒也不少,逢年過節他必賞些香囊珠串發簪之類的給她,但唯有這本書,是他親自買的,不同尋常。

「不早了,爺快回去休息吧。」她柔聲提醒,「小梅要替我換藥了,飯也還沒吃呢。」

「我來替你換,」喬眠風卻忽然道︰「換好再喂你吃飯。」

「爺」小寧一怔,有些不知所措。

「哎呀,爺,這怎麼成?」小桃在一旁連忙勸阻,「沒這規矩!」

「規矩?」他不屑地輕哼,「我就不能改嗎?」

「可是男女授受不親啊……」

「小時候還一起學泅水呢,她全身上下,我什麼沒見過?害什麼臊!」

喬眠風不容拒絕,取了熱毛巾替她先敷暖傷處,擦淨污漬,再輕輕揭了膏藥,小心翼翼地替她換上。

一連串的動作,仔細溫柔,讓小寧心頭盈滿一陣暖意。

記憶中,這是他第二次替她換藥了,上次還是少年時,她從樹上摔下來……每當他覺得愧疚,便會對她格外好。

「廚房怎麼就做了這些菜?」換好了藥,(私家書屋)喬眠風打開膳食盒子,不由得蹙眉,「小寧挨了打,也該讓她吃頓好的,這周嬤嬤也太狠了!」

「大夫說,吃些清淡的,反而能好得快些。」小寧連忙解釋。

周嬤嬤雖嚴厲,但心地善良,亦明白她的迫不得已,這次不過隨便責罰了下,以免閑言碎語,並非真的要懲治她。

「清淡歸清淡,也不能不注重口味吧?這些稀飯咸菜的算什麼?」喬眠風不滿地搖搖頭,轉身吩咐小桃,「你到廚房去,就說我想吃宵夜,之前做過的清蒸糯米面果子我覺得還算好,有四樣餡的,南瓜、栗子、棗泥、蓮子,兩甜兩咸,你叫他們各做一份,另外再煮一盅補血的鱔魚粥,炖一碗小蘑菇湯過來。」

小桃沒記住,他便寫在紙條上,又仔細叮囑了一遍,讓小桃快去轉達,接著,他又學小桃搖起團扇,替小寧驅熱。

「爺,你快歇著吧,這樣子真是折煞我了。」她不由得心疼道。

他貴為少爺,從小到大都是由別人服侍,哪如此伺候過人?

起初,她只是覺得他模樣漂亮,讓她不由自主想接近他,但這些年相處下來,他已經成為她唯一的伙伴、庇護……甚至是親人。

難怪對他的感情越發深厚,這輩子,怕是再也無法離開了……

「爺.你見著永玉格格,跟她——說話了嗎?」她忽然沒來由

地問。

被了平常,她定不敢問的,但此刻流淌在兩人之間親密的氛圍.讓她忍不住想多探听一些。

「相處了半個時辰.哪有不說話的?」喬眠風笑道。

「該說的……都說了嗎?」她意有所指。

初次見面,哪敢唐突?」明白她話中有話,他搖了搖頭,「不過她既然看了畫.應該知道我的心思。」

「永玉格格跟你聊得來嗎?」

「聊了幾句.不過我發現,她對那些小鞋似乎更有興趣。」喬眠風的臉上掠過一抹悵然若失的神情。

小寧抿著唇,正思考要不要安慰他.又該如何安慰,怎知窗外忽然出現人聲.打斷了她的思緒。

「小寧……」竟是周嬤嬤前來,「唾下了嗎?」

「她躺著呢,」喬眠風替她回道︰「嬤嬤有事嗎?」

「喲.爺也在啊!」周嬤嬤帶著幾個僕婦,抬著擔架進來,見了喬眠風.屈膝行禮。

「我來看看小寧。這是怎麼了?」他注意到這不尋常的架式。

「太夫人吩咐,請小寧過去問話。」周嬤嬤揮揮手,僕婦們立刻上前,將小寧扶上擔架。

「要問什麼明天再問!喬眠風急步護住小寧,「她受傷了,還投吃飯呢,哪兒也不去。

「太夫人只說幾句話,不過一盞茶的工夫就回來,」周嬤嬤笑盈盈地道︰「爺別擔心.太夫人不會為難的。」

「這麼晚了,有什麼大不了的事?」

不只喬眠萬分不解,連小寧也滿月復疑惑。

「去了就知道。」周嬤嬤死不說明白,「老身只負責傳話。」

「爺別擔心.」小寧定了定心神,轉而安慰喬眠風.「我已經挨了打,想必不會礡再什麼責罰了。」

必切的俊顏依舊愁眉深鎖,緊緊握著她的手.舍不得放開。

她忽然釋懷了,能讓他如此緊張,就算此去萬般艱難,她亦甘心了……‘

不過,太夫人到底有什麼事,為何要這麼急著見她?

小寧很少見到太夫人,除了逢年過節能遠遠看見她那威嚴端莊的身影,太夫人平素獨居別院.不常露面。

這位已經九十多歲高齡的祖女乃女乃,歷經明、清兩朝,同輩人均已去世.就連她的兒子媳婦也先她而去,她只能守著唯一的孫子喬眠風.獨享晚年。

據說.她吃齋念佛.不理諸事.喬眠風未成人之前,府中大小事務皆由一群管事嬤嬤代為處理-

不過,就算如此.也不代表她完全退隱.稍微明白的人都知道。喬府仍是太夫人的天下,瑣事她不愛理會,但遇到重大決斷,喬眠風也得向她請示。

避事嬤嬤就是她的眼線,代她觀察府中動靜,任何風吹草動都能傳到她耳里。

小寧這還是第一次來到太夫人的別院,雖然外觀灰白粉牆,極為普通,但其中卻比沁香居更為華麗,所有擺飾皆是她從未見過的希罕物。

雖然時辰已晚,但無須點燈.粱上數顆碩大的夜明珠散發著柔和光澤.足以照明。

太夫人雖然九十多歲了.看上去精神卻比年輕人還好,一雙眼楮在紅潤氣色的映襯下,熠熠閃亮。

「你就是小寧?你伺候風兒也有十年了吧?都沒空閑跟你好好說說話。按理,你病著,不該把你叫來,但實在有件為難的事希望你幫忙。」

太夫人的聲音听起來格外慈祥,小寧不禁憶起已去世的祖母。

「太夫人別這樣說……」她連忙撐起身子,艱難地施禮,「能來見太夫人.是奴婢的福氣…」

「傻孩子.別起來!」.太夫人笑道︰「好好歇著.等會兒有什麼話問你.直接說就是了。」

小寧正滿肚子疑惑.還是不明白太夫人究竟所為何事,便見永玉格格在一群侍女的簇擁下,緩步走了進來。

「給格格請安︰」太夫人頷首,卻不像一股女眷那般上前行禮,(私家書屋)她是御封的二品誥命夫人.按大清律例,與格格平起平坐,

「這夜明珠好大啊!」

「用它們來照明,我阿瑪平素都收著,舍不得讓人瞧呢!」

「再好的寶貝若沒有用處,也是個廢物。」太夫人莞爾道︰「我時日不多了.不像年輕時那般吝嗇,王爺正當盛年,愛惜寶貝也是常理。」

「咦.小寧也在啊?」

「怎麼一天沒見,傷成這樣?」

「我……」小寧咬咬唇,「我壞了府里的規矩,該當受罰的。」

「壞了什麼規矩?」

「這個等會兒再說吧!」太夫人插話,「听周管事提起,格格要見我.可有此事?」

「對。」她頓時把小寧的事拋諸腦後,喜上眉梢地看向太君.

「我在喬府這麼久,一直求見太君,可惜周管事說太君身體不適,好不容易今天終于有機會能與太君長談。」

「格格有什麼吩咐,盡避開口。」太夫人點頭。

「這……」格格猶豫道。

「格格,這里沒外人,有話就直說吧。」

太夫人言下之意。是也不把她當外人嘍?小寧不免心頭沉。

「听說太君一雙美足.天下無雙,我一直很想親眼目睹.不知今日是否有此緣分?」

「我老了,美不美,也是年輕時候的事了。」太夫人揮揮手.

「還是不獻丑的好,怕格格笑話。」

「太君不肯也無妨,」

「三寸金蓮,不知太君可否讓人為我纏足?」

此話一出,小寧不由得瞪大了眼,她本以為這位格格只是對美麗的小鞋好奇.解解跟饞罷了,豈料她居然想親身嘗試酷刑?

「呵!」太夫人笑了,仿佛早就猜到了她的來意.「格格別哄老身了,皇上聖旨,凡八旗女子,不得仿效漢人纏足。格格家教甚嚴,怎倒忘了?」

「太君悄悄地幫我,別人怎會知道?」

「只要纏出一個大概的模樣,我使知足,不會耽誤太君太多工夫的。」

「小寧,你是山西大同人吧?」太夫人忽然換了個話題,「你們山西大同的小腳,也是名揚天下的,每年一度的‘晾腳會’不知傾倒了多少男子,你給格格說說吧!’

「你是山西大同人?」格格驚訝道。

「我……」她有片刻不知所措,然而,聰慧如她。很快便明白太夫人的意思,似是有天生的默契.沒辦法,誰讓她寄人籬不已久,非常懂得察言觀色,听出弦外之音。「沒錯,我雖是大腳,可從小左鄰右舍的姐妹都纏足,」她微笑問︰「格格想知道什麼?」

「纏足疼不疼?怎麼個纏法?」

「格格。請您來看看我臀上的傷吧。」小寧說著,勉強褪下裙子,露出皮肉。

永玉格格不解其意,她緩步上前.只見那膏藥封貼處腫了一大塊,似乎傷得不輕。

「我今兒個挨了二十棍.只因昨晚偷偷帶格格去了彩蓮閣。」小寧低語。

「是這樣嗎?」她倒吸了口冷氣,驚訝萬分。

「格格你想,我只是違反家規,便落得如此下場.喬家若幫格格纏了足.犯了國法.又該當何罪呢?」小寧勸道︰「不是太夫人怠慢格格.實在是不能答應。」

「可是小腳那麼漂亮……」

她這等自私之人.又怎會因為顧及別人而改變心意?

「格格只知道小腳漂亮.卻不知纏足之人付出的代價,」小寧道︰「自幼,我便親眼目睹纏足之慘事,鄰居姐妹的腳被皮條兒勒得鮮血淋灕,還被父母用棍子趕著,在碎瓷片上一瘸一拐地走.每日都哭天搶地的。」

「碎瓷片?干什麼用的?」

「這是纏足的工序之一啊,纏好後必須在碎瓷片上行走,方能皮爛骨損,模樣定型。」小寧瞪眼嚇她。

「別說了……」她驚嚇得捂住耳朵,「你、你只看到過程.要想漂亮總得吃苦的,纏好了,便萬事大吉了。」

「萬事大吉?」小寧不以為然地挑挑眉.「格格若看到咱們太夫人的腳,就不會這樣想了。」、

「什麼?」

「太夫人,能否請您褪下鞋襪,讓格格一觀呢?」小寧斗膽遵︰「否財格格是不會死心的。」

「老身本不敢獻丑.」太夫人笑道︰「不過為了打消格格的念頭.也只有如此了。」

她招了招手,身旁的管事嬤嬤立刻跪下.將她的腳襪逐一褪下。一眼,只消一眼.哪怕只是借著朦朧的光亮,也足夠把人嚇暈。

那已經不能算是腳了.只有大拇趾伸著.其余四趾全數折下.彎卷在腳底。足掌似石頭做的一般.僵硬崩裂,呈現死人般的灰色。

「啊!」

「格格,您若執意纏足,數十年後,便是這副模樣!」小寧趁機續道︰「但您若堅持.喬家上下也只能豁出性命,替格格……」

「不不不!」

小寧偷偷笑了,抬眸問.正巧見太夫人也對著她露出滿意的微笑。

今天,是她第一次離太夫人這樣近.但說話做事,卻像跟隨太夫人一世般,只要一個暗示,便知如何對待。

突地,她有種奇怪的感覺,太夫人仿佛就是她的前生。

小寧的傷一天比一天好,多虧了太夫人賞的金創藥,不過七日便可下地行走。

不過,自那夜之後,喬眠風卻再也沒來看過她,哪怕是噓寒問暖的話也沒讓人捎來一句.有些不大對勁。

憶起當年她因為他從樹上摔下來。他片刻不離地守著她,兩人幾乎同吃同眠.雖然現在長大了,也不至于如此生分吧?

難道商鋪出了什麼大事?可府里的人都說爺不曾出門.但他也沒待在房中.他到底去哪兒了?

聰慧的她,很快便想到一個可能——每當他心情不好的時候,便會去的地方,那里除了他們倆.府里無人知曉。

穿過小橋流水,她來到南院的槐樹林中,這里每一棵樹上都有一個鳥巢,是她和喬眠風從小一手搭建起來的,希望那群北歸的燕子.能有個棲身之所。

砰砰砰……

她听到斷斷續續的敲打聲,(私家書屋)想必,他又在修整那些鳥巢了吧?果然,透過層層疊葉.她看到那樹葉間,立著他揮汗如雨的身影。

他打著赤膊,華貴的長衫拋到一旁,露出光亮結實的肌體.沒人知道喬家少爺縴弱的外表下.原來還有著這樣一副軀體.除了她,

「爺——」小寧在樹下站定,喚了一聲。

「我就知道除了你,沒人能找到這兒。」喬眠風瞥了她一眼.冷猙地答。並沒有停止手邊的動作.繼續敲打。

「爺,你在生氣嗎?」如此強烈的情緒,她怎能不察覺.只是感到這怒氣有些古怪,「在跟誰生氣呢?」

「你說呢?」他卻反問。

「難道……是在跟奴婢嗎?」小寧玩笑道︰「奴婢哪里得罪爺了?」

「永玉格格回府了,你知道嗎?」喬眠風露出一抹慍色。

「知道,她走了好幾日了。」她頷首回答。

「那她為什麼走了?」

「爺.瞧您說的,難道人家格格永遠住在咱們府上不成?自然是要回去的。」

小寧依然微笑。

喬眠風忍不住一聲大吼,「她走了,你高興了吧?」

這突如其來的責難讓她霎時怔愣住,半晌回不了神……所以,他真的是在生她的氣?他以為是她趕走了永玉格格?難怪這些天他都沒去看她……

「我為什麼高興?」小寧依舊滿頭霧水,永玉格格離開或者留下,與我有什麼干系?」

「你還裝!」喬眠風躍下樹,狠狠盯著她,「難道不是你幫粗女乃女乃把她趕走的嗎?你明知道我喜歡她,為什麼不多制造機會讓我與她相處,為什麼要急巴巴地把她趕走?」

從小到大,她都投見過他這副表情.憎怒得仿佛要將她撕碎一般。所以,她在他心目中真的一點兒地位也沒有嗎?一個陌生的永玉格格,就能讓本來感情很好的他們決裂成這樣嗎?

「爺,你也該去打听打听.」小寧滿月復委屈,眼眶蓄滿淚水,「就算我有一百個腦袋,也不敢在格格面前造次啊!她到咱們府里,原是想請太夫人替她纏足,太夫人既然沒有答應,她自然也就回王府去了,怎麼能算我們趕她走呢?」

「你總算說到關鍵了.」喬眠風諷笑,「既然她想纏足,你們為什麼不幫她?

祖女乃女乃不幫也就罷了.你為什麼也在一旁跟著瞎起哄?」

「皇上有禁令,滿族女子不能纏足.咱們若是幫了她……」

「少拿皇上禁令當借口!’

「那麼爺,你倒是替我說說,我為什麼不幫她?」小寧百口莫辯.從小到大,這是他第一次這麼不講理,沒搞清楚狀況就認定是她的錯。

「因為你嫉妒她!」喬眠風忽然抬眸.凝眉肅然,一字一句地道…「你怕她留下.做了正牌夫人,將來就沒你這個小妾的地位了!」

小妾?她瞪大雙眸,她愕然直立.久久小能回神。

沒錯,她的確從小愛幕他,可是從來沒有過非分之想,也以為他從來不知道自己的心思……

為什麼,本來隱瞞得好好的感情.像被掘開的井水.不停地往外冒,打得她措手不及.意外又震驚。

「沒話說了吧?」喬眠風睨著她,一臉鄙夷,「祖女乃女乃說,要給你開臉.放在我屋里做姨娘,我還奇怪她怎麼忽然有這個心思.原來是那晚你在祖女乃女乃面前立了功。」

「開臉?做姨娘?天啊,這下她可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分明不是這樣的,偏偏一切的一切,都朝向會讓人誤會的方向發展。

「沈小寧!」

喬眠風從投這樣連名帶姓地叫她.這樣的稱謂.讓她感到兩人積少成多的感情瞬間化為烏有。

「休想讓我娶你!你這個心術不正、身份低賤、一心想攀高技、踏著一雙大腳丑陋無比的壞丫頭!」

如果這些只是氣話,她可以理解和原諒,然而,只怕他心里一直覺得,她是個卑微、配不上他的女子。

小寧忽然笑了,淚水沿著她的面頰滑落,混和著胭脂.變成嫣紅。

喬眠風看到了.臉色微微一變,本來還想繼續責罵的話語頓時梗在喉間,說不出來了。

憊好,他對她,仍殘存一絲憐惜.留幾分薄面.讓她不至于太難堪。

「爺,你就當我心術不正吧……」小寧听到自己忽然開口.

「我也的確身份低賤.丑陋無比。」

「你……」喬眠風沒料到她竟會如此說話,不由得微怔。

「那天晚上,我的確幫著太夫人勸永玉格格不要纏足。」她輕叮一口氣.「因為.我實在覺得.女子根本沒必要纏足。」

「你說什麼?」他難以置信,利眸微瞠。

「我一向認為,纏足是畸形變態之事.女于要得到男人的青睞,為什麼要摧發自己的身體?那算得了真正的美麗嗎?」小寧篤定地緩緩回答,「曾經.我看過一幅花木蘭從軍圖.畫上,木蘭一襲紅裝.英姿颯爽,那種渾然天成的健康之美,絕非小腳女于

能夠擁有,為什麼你們男人卻看不到這?」

喬眠風凝眉,只覺得喉嚨堵塞,久久不能言語。

「爺,你還記得嗎?我初入喬府時只有十二歲.你當時叫周嬤嬤替我纏足,周嬤嬤說我已經過了歲數,若硬纏.一雙腳怕是會廢了。」小寧嘆道。

「而永玉格格今已經十九了,你希望她下半輩子只能躺在床上過日子嗎?你喜歡她,要留住她,大可有千萬種方法,為什麼要這樣?如此討好她,只會害了她……」

喬眠風垂眉靜默.她這番話深入他心髓,若方才還有一絲反駁之意,此刻也真沒了。

「爺清放心,」小寧再度微笑,但笑容卻異常苦澀,「我不會做你的小妾。太夫人的意願.全府上下也許沒人敢違背,但我不怕,我這就去向她老人家言明。」

說完.她立刻轉過身,以最快的速度離去.沒給他任何回答的機會。

因為,她心里其實很害怕,怕他說出個「好」字。

但她沒有看見,喬眠風伸出一只手,下意識地想阻止她,只不過,那只手終究還是停住了,話語.也始終沒有說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