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南王府——看到金漆红底的四个大字,站在汝南王府门口的南宫九离目光一暗,心中多了人事已非的酸涩。
犹记当年离开时,他还是失恃的懵懂孩童,不懂祖母为何不喜他,非要逼死他温柔可人的亲娘,让一个见到他便又打又骂的凶女人取代母亲,将他们父子当仇人看待。
那时候的他真的很怕,怕会死在祖母剑下,爹说祖母疯了,不识亲疏,叫他要体谅,不要视亲如仇。
可是爹自个儿先逃了,逃离由两个女人掌控的汝南王府,将自己这唯一的嫡子远远送走,视自家府邸为龙潭虎穴,除非必要绝不涉足。
现在他在自家门口只觉得陌生,因为他待在岭南的时间远超过自幼出生的汝南王府,后来回到汝南,常过家门而不入,大半时日待在军营,暗中接管王府外的产业,加以经营、壮大。
说句真心话,他早已忘记母亲的长相,当时的他实在太年幼了,弱小得像只需要喂食的雏鸟,连自己都保全不了,在风雨飘摇的枝赵努力活着。在他心中已视岭南王妃为母,当他害怕得躲在被窝里哭泣时,是她伸出温暖的手将他抱入怀中,轻拍他的背哄他入睡,告诉他别怕,他安全了,没人能再伤他分毫。
“发什么楞,别搞什么近乡情怯那一套,回府就要正大光明,别让人小瞧了。”唉!汝南王府真的败落了,瞧瞧大门上的朱漆都剥落了,门上铜环不再光亮。
因为轩辕青痕的异想天开,想要顺道打劫黑吃黑,明明从举行百花节的平成县再五天便能到汝南王府,一行人却足足拖了半个月,还一个个都瘦了……只胖了和尚。
回头一看在他身后调侃他的如画女子,南宫九离嘴角微微一勾,“我是想母妃了。”
“我很少听你提起过她,她是个怎样的女子?”水眸盈盈,笑靥如花,轩辕青痕走到了他身旁,先是看看门户紧闭的朱门,再抬头一看高悬在上的金丝楠木嘱额,美人迟暮,将军已老的颓败感迎面而来,她彷佛听见王府由内而外传来的呜咽。
“母妃喜欢礼佛,常抱着我从这儿上马车,到城外的寺庙烧香拜佛,保佑一家和乐。”他边说边笑着,但面露讽色,双瞳中隐隐泛散着要将某人挫骨扬灰的冷意。
轩辕青痕咯咯发笑,“是一家和乐没错呀!只是不包括你,人家笑得多开心,霸占你的屋,侵占你的权,肆意地花你的银子,最后还想赶尽杀绝,除而后快,你这人太碍眼了。”
他冷笑,“我回来了,不再是任人摆布的人偶。”
轩辕青痕催促,“别说大话,叫门吧!”先进府再说,说不定人家还不认,当他是野猫野狗,一棒子打杀。
她不信小秦氏不晓得他们一行人进城的消息,他们可没隐藏行踪,然而不提一路上大大小小的暗杀不断,光是没人在城外列队迎接,连王府也大门深锁,一副闭门谢客的样子,可想而知汝南王府里的人有多不欢迎汝南王世子,甚至明摆着不当他是回事。
“战一,敲门。”
“是。”
高大健壮的战一大步一跨,对着两人高的朱色门板重重一敲,门上的灰尘抖落一些,未落地便被风吹走。
轩辕青痕挑眉,“啧!门不开!小九,府上没人吗?”站岗的侍卫也不见一人,这是王府吗?比平民百姓家还不如。
“战一,再敲。”冷着脸的南宫九离隐有怒色,身为世子被拦阻在自家府外是何等可笑,府内鸠占鹊巢的人已无法无天了。
“是。”战一又敲。
然而敲了好一会儿仍未有人应门,在门口等候已久的世子爷怒了,他不容许他人在他眼皮子底下耍花样。
“撞门。”
撞……撞门?
战一愕然一瞬便回神,“是。”
主子的吩咐莫敢不从,战一和战二等人合力用身子一撞,撞得门板砰砰作响,把看门的郑老头惊得扬声大喝。
“哪个没长眼的兔崽子,不知道这里是哪儿吗?汝南王府不是尔等可以造次的地方,快快滚开,免得侍卫出去教训人。”守门的郑老头约五十出头,狗仗人势气焰极高。
“开门,豆,豆,网。世子爷回府。”战一在门外高喊。
“什么世子爷,不是死在外头了,少来装神弄鬼,府里没有世子爷。”
“放肆——”竟敢编排主子的死讯,罪该万死。
“我还放五、放六呢!再不走就放狗了。”他可是王妃娘家的人,有王妃撑腰,他谁也不怕。
汝南王府里里外外的人,大多已是小秦氏的人,她换掉不少忠于王府的老人,换上趋炎附势的仆婢,或是娘家那边送来的人,郑老头便是其中之一。
“人家说你死了喔!你说我要不要买几绸纸人、纸马烧给地下的你享用。”
听着耳边娇声的调侃,本来就冷脸的南宫九离更加面冷三分,“把门撞开。”
“是。”必须撞,一只看门犬也敢目中无人。
战一等人不再留情,一个用力,臂粗的门问从中断开,两扇红色大门向内一敞,门户大开。
“你……你们……好大的胆子敢擅闯……”郑老头颤颤巍巍的大吼,可话还没说完就被一脚踹开。
战一怒喝,“是你胆肥了,敢挡世子爷的路。”嫌命长吗?
“哪来的世子爷,王府只有二公子……”从地上爬起的郑老头吐出一口血,血中有颗刚镶不久的金牙。
他是真没见过世子爷,也不晓得汝南王长子的长相,南宫九离久未回府,府里的老人又被小秦氏清得差不多了,因此乍见真的世子爷也是相见不相识,当是来骗吃骗喝的。
“看来府中的规矩要立起来了……”杀一人,以儆众人,是时候该让其他人看清楚谁是王府主人。
战一在主子的眼神示意下拔出剑,正要削下郑老头一只胳臂做为惩戒,突地一声老妇的喝阻声传来。
“给我住手,竖子猖狂!”真让他把人砍了,王妃的颜面何在。
“给你住手?”南宫九离目冷如冰刃,直射匆忙赶至的妇人,她身后跟着约五十名身着盔甲的府兵。
妇人是小秦氏身边得力的许嬷嬷,在府里作威作福惯了,下巴抬得很高,“对,不能动,王妃吩咐了,要你走侧门……”咦!门呢!怎么开了,这群蛮子,居然硬闯。
“王妃?”他冷嗤。“大白日了见鬼不成,母妃已死多年,你们谁扰了她的安宁,将她请上来了。”
“不是先王妃,我指的是……”
“掌嘴。”
轩辕青痕水般轻柔的声音滑过,打断了她嚣张的叫嚣,夭月如风轻掠,趾高气昂的许嬷嬷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只听啪一声巨响,她顿时两眼一瞠,耳朵嗡嗡作响。
许嬷嬷捂着腮帮子直喊,“快杀了她、快杀了她!有恶人闯入。”
“谁敢动她!”南宫九离面一沉,上前把轩辕青痕护在背后。
正欲拔刀的府兵面上一僵,不知这刀该不该拔,他们眼前俊美如天人的男子似乎真是世子爷,他们不能以下犯上。
“还不杀了她,要等王妃亲自下令吗?”挨打的许嬷嬷还不知死活,只想为自己出气。
“南岭郡主是你们能动的人?”夭月又一巴掌送过去,许嬷嬷的脸肿得半天高。
“南……南岭郡主?”那个连太子都敢动手的女罗刹?
一听到“南岭郡主”四个字,所有人都楞住了,不敢再有任何动作,他们连呼吸都变轻了,唯恐女魔头……郡主不高兴了,她若想杀人,多的是位高权重的上位者给她递刀,让她杀个痛快。
谁没听过南岭郡主的名号,那就是个凶残成性的恶魔,天不怕、地不怕的把人当球踢,谁招惹了她便是自找苦吃,天皇老子来也得一边站去,给姑女乃女乃让路去。
“哎呀!这是得了什么病,整个人抖个不停,连脸色都白如纸了,本郡主有那么可怕吗,令人闻风丧胆?”状似惬意的轩辕青痕将半个身子靠在南宫九离肩头,似笑非笑的斜睨双腿打颤的许嬷嬷和郑老头。
“没、没的事,郡……郡主能来汝南王府是汝、汝南王府的无上光荣,老……老奴给郡主磕头……”这煞星为什么跟那该死的小杂种在一起,难道是为他撑腰来了。
代主子来给世子爷下马威的许嬷嬷惶恐不已,即便心有不甘也得行大礼迎接,这世上得罪谁都成,唯独砍人如切瓜的南岭郡主是一根寒毛也动不得,不看她背后几座撼动不了的靠山,光她本身就是一把万人斩的刀,想砍谁脑袋就砍谁脑袋,从不讲情面。
“对嘛!做人要识时务,别鲁莽冲动,像只疯狗见人就咬,不过我稀奇了,你这老货对本郡主诚惶诚恐,恍若耗子见到猫似,怎么对你家世子爷回府倒是无动于衷,反而摆出架子不给人好脸色,汝南王府的规矩本郡主算是见识到了。”果然是根子烂到底了,大树中空,危危倒矣。
“郡……郡主,老奴……”许嬷嬷不敢抬头,连句话都说得结结巴巴,不成句子。
“看人下菜碟罢了。”南宫九离冷讽,什么人养什么样的狗,先让个看门的拦他,而后再派个上不了台面的老妇对他冷嘲热讽,还带来府中侍卫给他难看,用意再简单明了了,不就是乞丐赶庙公。
小秦氏的脑子还是太天真,多年来不见长进,用的还是后宅的手段,殊不知人是会成长的,在她一再的追杀、迫害之下,风雨中脆弱的小树苗早已长成参天大树,是她必须仰望的对象。
“嗯!说的有道理,的确是棵眼睛长在头顶上的烂菜,不如把她拔了,丢进汨水桶喂猪。”物尽其用,别浪费了,那一身肥油足有二十斤重,熬出一锅好拌猪食。
“随你。”想玩就玩,小秦氏的走狗玩死一个是一个。
面对轩辕青痕,面色淡漠的南宫九离眼中微泛一丝宠溺的笑意,几乎是眼中除了她之外再也放不进任何人,她便是他眼里最美的风景,只是那冷眸一转向小秦氏的走狗们布满叫人为之一颤的寒气森森,彷佛面前的人已是死人,不值得他一顾。
轩辕青痕扬起下巴,“听到了没,你家世子爷说要将你千刀万刚,剁成肉末子好当馅……咦!一股什么味……”真臭。
夭月一脸嫌恶,“郡主,老奴才吓出一泡黄尿了。”真是太没用了,刀子都还没举起就先吓个半死,这条狗太不济事了。
轩辕青痕叹气,“敢在本郡主眼前放肆,狗命不要了。”
“郡主饶命、郡主饶命,老奴只是……只是身子骨不好,对,病了,病入膏肓,你高抬贵手,饶了老奴一命……”胆颤心惊的许嬷嬷口中直求饶,可是一双不安分的老眼左瞟右瞄,想着如何逃出生天。
轩辕青痕淡淡地说:“既然病入膏肓就别费事求医问诊,本郡主送你一程,早日去佛祖身边伺候。”
“不不……我不想死……你、你们快拦住她,我去禀告王妃……”
还想从老虎嘴边逃走的许嬷嬷腿脚还真利索,跳起身就往后院跑,怕被人逮住还随手推了一名年轻力壮的府兵为她挡人,她要去向小秦氏求救。
她家主子可是王妃,一定能够护着她,她还没活够,想多活个三、四十年,坐享老太君之福。
“还敢跑?打折她的腿。”当着她的面也敢耍花招,简直是胆大包天了,连她都不放在眼里。
“是。”
一道黑影闪过,惨叫声立起,龙一复位。
“再跑呀!狗奴才,本郡主给你机会,一炷香内消失可饶你不死。”瞧!她还是很善良的,给人一条活路。
许嬷嬷虽然双腿已残,像面条一条软趴趴,可闻言她的眼睛还是亮了一下,以手当脚在地上爬行,眼泪、鼻涕糊了一脸,那个惨呀!不忍卒睹。
可惜她不了解轩辕青痕的心性,这位主子的眼里是容不下一粒砂子,不能容许有人冒犯她的人还意图全身而退。
一心想逃的许嬷嬷原本只断两条腿,她若装死认罪不再作怪,这事也就过去了,轩辕青痕堂堂郡主还要为难一只死不足惜的虫子不成?
偏偏许嬷嬷死到临头还想为自个儿讨口气,妄图螳臂挡车,她边爬边嚎叫着——
“王妃救命、王妃救命……”
许嬷嬷一个劲地往小秦氏所在的正院爬去,以为小秦氏能为她出头,教训狂妄自大的南岭郡主。
“狗找主人去了,咱们也去凑个热闹。”不怕事大的轩辕青痕笑得像个天真无邪的小姑娘,动作却十分凶残,抬脚往老妇的后腰一踩。
“啊——”
凄厉的叫声响彻云霄,坐在正堂理事的小秦氏手一抖,手上半尺高的玉观音没拿稳,掉在地上断成三截,不祥的预兆令她当下脸一里;吩咐另一名得力的叶嬷嬷去询问发生什么事,她有些坐立难安。
然而,叶嬷嬷去了半晌竟然都没回来。
小秦氏烦躁地对侍女说:“去,去看看那两个老货怎么了,叫她们办件小事也老牛拖车似的慢吞吞,想扣半年月俸是不是?”
不会真出事了吧!
那小子命硬,她让人下死手收拾了几回都无功而返,叫她气得心口发疼,怕他回了王府,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放话说他死了,一个大家都认定的死人还能做什么?
可是,可是就怕有个万一啊,想想那些被送回王府的死士尸体,她就心惊胆颤。
“是的,王妃、奴婢……”凤眼桃腮的圆脸侍女身一福,正欲奉命行事,谁知刚一起身,耳边传来重物落地声。
她一瞧,不就是两位向来用鼻孔看人的嬷嬷吗?她们像两块破布被扔了进来,面朝下,发髻凌乱,头上的珠钗歪歪斜斜,大字形趴着就没见动弹,只听见断断续续的哀叫。
“王妃,嬷嬷她们……”侍女一讷,指着地下。
“我瞧见了,用不着你多话。”看着两滩动也不动的人形物,气到头顶冒烟的小秦氏狠狠摔杯。
“王……王妃救命……”
“打、打进来了……呜……老奴要死了……”
听着语焉不详的申吟声,小秦氏月复中一把火往上窜,恨不得朝两人脸上多踩几脚,踩成肉饼,喝斥道:“说清楚。”
断腿腰折的许嬷嬷哭得如丧考妣,抬起糊了土灰和污血的脸,“世……世子爷回府了……”
小秦氏怒道:“不是说了府内没有世子爷,你这老货被耗子咬了脑子,糊涂了吗?”只有她的儿子才能继承王府的一切,没有所谓的世子与她儿子争夺。
“王妃,真回……回来了,你看看老奴……呜呜……就是被打了,老奴不……不能再伺候你了……”许嬷嬷呜呜咽咽的哭着,抬起肿成猪头的脸诉苦。
“打狗还得看主人,谁这么大胆子敢打我的人。”对凶手是谁心知肚明的小秦氏故作姿态,把架子端得高高的,打算大杀四方,让人瞧瞧她身为汝南王妃的威风。
“是世子……”
“是我,你想打回去吗?”
许嬷嬷才想开口是世子爷一伙人给打的,谁知一道清脆的女子娇声抢先了一步,伴随着悦耳动人的笑声,轩辕青痕一行人已经步入厅堂中。
“你是谁?”小秦氏眼眸一眯,她最见不得长得好看的女子,尤其是生得花容月貌的小姑娘,还不知其身分便有抓花她脸的愤怒。
轩辕青痕素着一张脸也美若桃李,杏眸清澈似宝玉,流动着浅浅清波,能映照出人心。
“你还不配问。”她笑了笑,随后有人抬进羊脂玉打造的牡丹雕花椅,她从容落坐,与小秦氏正面对视。
“大胆,本王妃是汝南王妃,由不得你猖狂。”小秦氏怒声喝斥,眼珠子却黏在了那张玉椅上。
天哪!是全无瑕疵的羊脂白玉,那得值多少银两?见钱眼开的小秦氏眼露贪婪,无心去想轩辕青痕的来历,只想着如何将东西据为己有。
“汝南王妃?你配吗?”容貌出众的南宫九离站在轩辕青痕身侧,一手搭在玉椅的椅背上,面带讥诮。
小秦氏终于把目光从玉椅上移开,却在看到青年面容时一楞,“你……你又是谁?”太像了,像极了她又爱又恨的那个人。
刻骨铭心。
南宫九离嗤了声,“连我都不认得了?毒妇,亏你还一心一意想置我于死地。”
小秦氏一听,搭在一起的两手倏地一紧。“南、宫、九、离——”
他冷冷勾唇,“是我,我回来了,让你失望了。”
“没死在外头真是可惜了,本王妃还想着送你和你短命的娘作伴呢!”不过也快了,她不信她多加把劲会弄不死他,始终是眼中钉、肉中刺,不拔不行。
一提到枉死的亲娘,本就冷着脸的南宫九离又寒冽几分,“你不配提到她。”
“配不配不是你说了算,这汝南王府现在是我作主,你见了本王妃还不下跪请安。”她捂着嘴笑,神情甚为得意。
南宫九离满脸讽刺,“你是吗?”恬不知耻。
名不正、言不顺的小秦氏一见他轻蔑眼神,顿时火冒三丈,言语刻薄,“跪下,我叫你跪你就得跪,我是汝南王妃,你的母亲。”
她是世子的继母,高高在上,自古孝大过天,继母亦是母,不可不孝,有违孝道者天理难容,除非想要众叛亲离。
“咯咯咯……你是汝南王妃?你哪来的大脸呀!也敢给自己脸上贴金,人不害臊起来真的连鬼都怕。”无知真可怕,坐井观天,当天底下她是第一人,能只手遮天。
“你又是谁,敢对本王妃指手画脚,说三道四!”
虽然看得出来一身锦绣衣裙的轩辕青痕身分不凡,可小秦氏向来自恃王妃身分,压根没打算谨慎以对,依然说话嚣张。
“小九,跟这蠢妇说说我是何许人也。”轩辕青痕勾勾莹白纤指,笑得像泡在蜜罐里,甜得发腻。
“放肆,竟敢骂本王妃蠢……”气极的小秦氏拿起茶杯就要砸人,完全不顾后果。
“你才是胆大包天,活得不耐烦。”南宫九离将飞来的茶杯拍回去,落在离小秦氏左脸颊不远的花几上头,飞溅的茶杯碎片正好在她面颊上划开一道小指长的血痕。
“你你你竟敢伤我?”小秦氏吓得花容失色,捂着脸,眼中出现短暂的惊慌。
“你不想活了也别拖镇国公府陪葬,伤了她,你九族一个也跑不掉。”他没有同情心,乐见其成。
小秦氏冷哼,满脸怨毒,“当她是公主不成,就算是公主也不能滥杀无辜,本王妃可不是被人吓大的。”
轩辕青痕摇摇头,“还一口一个的在我面前以王妃自称,看来得找皇伯父聊聊了,这天下是姓轩辕的,还是改朝换代了,一小小妇人都爬到皇家头上了。”
“什么皇伯父,大言不惭,你当皇上是你……皇伯父?”她喊皇上皇伯父,那她是……
一见到小秦氏惊得两眼睁大,目露慌乱,轩辕青痕难得好心情的仰头轻笑,“还没蠢到无可救药嘛!”
“你……你是南岭郡主?”小秦氏希望是自己猜错了,当今圣上只有一名亲侄女,比对太子还疼爱,几乎可以说是宠上天了,是不可碰触的逆鳞。
“本郡主看起来不像吗?”她手心往上一翻,初雪将一杯冒着热气的茉莉香片送到她手上,殷红小口轻轻一吹,甚为快意的饮着茶香四溢的花茶,如画的眉眼间写着舒畅。
“你……你们……”
小秦氏看看立如松,丰姿卓尔不群的美男子南宫九离,又瞧瞧捧茶独饮,艳若桃李的小郡主,她心中有十万头猛兽狂奔而过,惶然不安地想着下一步该怎么做。
是两人一起杀掉,斩草除根,免留后患,还是虚以委蛇,先稳住他们再伺机而动,不能留下一丝威胁。
不过靠着姑母上位的小秦氏本就不聪明,要不是老秦氏对她多有喜爱,她也不可能长住汝南王府,继而在老秦氏有意的拉抬下占据了“王妃”之位,逼走两位正主儿。
因此她尚未出招已落了下风,而且在真正的皇权前,她渺小得不堪一击,轩辕青痕轻哼一声都能将她撕成两半。
轩辕青痕直接了当地说:“我是来为小九撑腰的,你这位置也坐得太久了,该挪挪了。”识相点自个儿走开,别让她动手。
“凭什么?”小秦氏一脸怒色。
“凭我叫轩辕青痕。”她就是道理。
小秦氏话音一滞,面上带着不服,旋即咬牙切齿地说:“郡主的手未免伸得太长了,这里是汝南地界,而非岭南。”
她的意思是郡主管太多了,连人家的家务事也要插手。
“而你脸皮太厚了,汝南王并未为你请封,你连侧妃都不是也敢妄称王妃,你置朝廷法度于何地,把我皇伯父的脸往哪搁。”普天之下也只有皇家人能出面管这档子事。
“这……”小秦氏脸色一白。
“这是蔑视君上,你不晓得吗?”也就是没闹到殿前,皇上也睁一眼、闭一眼放任其闹事,否则搁在京中,菜市口早已血流成河,不诛九族也是三族皆诛的大罪。
王妃是人人当得了的吗?
皇家宗室完婚后,得上禀皇上再让宗人府把姓名登录到玉牒,汝南王是异姓王,娶正妻是需要上奏朝廷请封的。
这小秦氏听说不过是老秦氏直接点了她为新妇,摆了几桌酒就成事了,别说三媒六聘,连新郎都未出席,说她是南宫伯伯的妾室都已经是抬举她了,还敢当自己是王妃?
“我……我……姑母有上奏皇上,只不过迟迟未有封诰而已。”她既然是南宫厉的妻,当然就是王妃,难道还能有别人吗?她的王妃之位无人可以否认。
“你是猪来投胎吗?没有诰命就不是王妃,你们镇国公府的人都不长脑子呀!以为一个萝卜一个坑,先占为赢。”轩辕青痕看着小秦氏都无奈了,南宫伯伯太不争气了,这么一个货色居然甩不开,还被鸠占鹊巢。
“我……我是王妃,我是汝南王妃,谁也不能说我不是!”她怒极了吼道。
轩辕青痕不想跟小秦氏打交道了,“小九,你家的事自己处理,别让人看笑话了。”她可不要一个手黑心狠又皮厚三尺的“婆婆”。
南宫九离轻拍她手背两下,“我省得,不会给你找麻烦,你安生的坐好看戏。”
“哼!你以为你出去了几年我就治不了你吗?这王府是我当家做主,你再耍狠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早有准备的小秦氏一拍掌,一大票膀粗腰壮的婆子和壮婢冲出来,个个手上不是手臂粗的棍子便是扫地用的大扫帚。
面对这娘子军,不光南宫九离看傻眼了,连他身后的暗卫都哭笑不得,他们习得一身好武艺并非用在和女人打架上,打赢了没脸见人,败在花拳绣腿之下更不用做人了,直接找棵歪脖子树上吊算了。
原本不打算管的轩辕青痕大笑不已,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直叹小秦氏这一招用得阴险,不愧是后宅女子。
不过她也顺口指点迷津,“没听过点穴吗?只要她们动不了,你们还当她们是盘菜不成。”人家出阴招,咱们就来阳谋,脑子要灵活,不要死水一滩,动了才会生机不断。暗卫们一听,目光发亮。
不等小秦氏再出怪招,暗卫个个足下一点,身轻如燕地朝凶光外露的婆子、丫头们掠去,出手一指定身。
也就一眨眼功夫,四、五十个粗壮女人像种入土里的树桩,一动也不能动的僵直着身子,咿咿呀呀地没办法开口说话,两颗惊慌不已的眼珠子倒是骨碌碌的转动,十分惊惧。
“大胆,你敢对我的人动手,快把她们放开,王府不是你能恣意妄为的地方,本王妃命令你,再不听从定不轻饶。”小秦氏气得浑身发抖,只差没端起热茶泼南宫九离一身。
“这句话该是我还给你的,汝南王府是御赐府邸,乃我南宫家世代相传,岂容你一个外姓女子擅自把持,无论是我或父王都不承认你这汝南王妃,汝南王妃只有一人——我死去的母妃。”
“姑母说我是我便是,你们敢忤逆不孝?”她搬出婆母这尊大神压阵,以孝为名巩固自身地位。
一提到是非不明、不看对错、一意孤行又专横的祖母,想一举扳倒小秦氏的南宫九离也有点头疼,祖母比小秦氏更蛮横无理,她决定的事没人能更改,谁也别想改变她。
因为老秦氏的横行霸道,小秦氏才敢胡作非为,横着胆子抬高自身,把别人当成竹笼子里的蝈蝈,兴致一来拿根草戳着玩,要不下锅油炸。
然而眼看小秦氏又露出得意笑容,南宫九离却是下定决心。
“你真当我拿你没辙?”他不是不敢对她下手,而是不想让父王为难,让他夹在儿子和母亲当中两难。
一个亲娘,一个亲生子,逃避十余年的南宫厉始终像缩头乌龟,他谁也不愿伤害,却谁也被他伤得不轻。
母子不亲、父子疏离,三代人形同陌路,一辈子说过的话不如三字经里的字多。
小秦氏对他的话嗤之以鼻,“呵呵……我看你长了多少本事,动我呀!连你父王都只能退让,你这不肖子能奈我何。”她是稳坐泰山、屹立不摇,有姑母这棵大树护着,这一屋子老小还不是掌控在她手掌心。
眼一冷的南宫九离再开口声音也如凛冽北风,冻彻人四肢百骸,“来人,将小秦氏请出主屋,从今而后不得以王妃称呼。”
“是。”战七、战九上前一步,做势要拖走耀武扬威的小秦氏。
“你敢——”她怒目而视。
南宫九离神色不变,“有何不敢,除非你拿出皇上封赐的王妃玉印,证明你乃实至名归的王妃,否则本世子有权将你驱逐出府,你什么也不是。”
当年的幼崽长大了,不再是任人欺辱的小兽,他早就不会因为她的一言一行而害怕。
“姑母不会允许你对我不敬,我才是王府的主母,你敢动我试试,我让姑母活活打死你!”小秦氏后悔没在他幼时掐死他,瞻前顾后的考虑太多,未痛下狠手。
“祖母老了,打不动了。”
南宫九离只觉得小秦氏可笑,到现在还看不清现实,曾经的参天大树早就叶落树枯了,如何能继续保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