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任薇琳一进房间就被推倒在床上。
……
两人躺在床上,眼看着就要睡着,突然响起的门铃声将两人惊醒。
“薇琳!你在不在?”
“是我妈的声音!”任薇琳霍地跳起来。
齐棠连忙开了灯,催促任薇琳穿衣服。
“齐棠啊,薇琳有没有来这里?”外头的任母还在喊。
任薇琳快手快脚将衣服穿好,出房门前,齐棠猛然拉住她。
“不要让你爸妈知道我们上过床。”
“我知道啊。”要是被发现两人上了床,一定会被打死的。
“还有不要说我们在交往。”
“为什么?”
“你傻啊,我要考大学了,如果这消息传到我妈耳里,她一定马上回台湾把我抓去英国。”
任薇琳倒抽一口凉气。
“对喔!”她竟然没想到。
“一定要保密。”齐棠竖起食指放在唇上。
“好。”任薇琳连忙点头。
“奇怪,没人在吗?”任母正要转身回家,齐家大门开启了。
“妈?你、你干嘛?”
“什么我干嘛?你不是在睡觉?怎么跑来这里了?”
“我、我本来是在睡觉没错,但是突然想到我衣服忘了晾,怕放到明天会臭掉,所以赶快来晾衣服。”
任母指指手表,“都十点多了,你早上五点要起床去学校晨练,九点就该睡的人耶。”
“我……我们刚才在打电动,打到忘记时间了啦。”任薇琳赶忙找了个借口。
“打电动?”
“对啦!”任薇琳推母亲回家,“玩赛车啦,那个齐棠的同学叫侯均颐的带他的PS4来玩。”
“是喔。”任母突然靠近任薇琳闻了闻,“你身上怎么有种怪味道,好像……”
“是汗啦!”任薇琳慌忙截断母亲,并先她一步进屋,拉开与母亲的距离,“玩得太激烈了,流了一身汗,我再去洗个澡。”
“噢。”任母未想太多,“快点睡,免得明天又爬不起来。”
“好啦!”
任薇琳急急忙忙闪进浴室里。
她倏忽想起件事──他们没有避孕!
她会不会因此怀孕啊?
吓得魂不附体的任薇琳匆匆洗完澡躲进房间,立即拨电话给齐棠。
这时的齐棠早就睡着了,完全没有听到电话的铃声,睡颜一脸满足。
任薇琳打了好几通都没人接,现在又不方便去对面敲门找人,要怎么办?
她急得哭了,那一晚几乎不成眠。
习惯睡觉前会把手机关静音,以免打扰到睡眠的齐棠一觉舒爽醒来,顺手拿过床头柜上的手机,上头显示的讯息、数字让他嘴角抽搐。
打开通讯软体,任薇琳那一拦显示的数字竟然有四十七条,他一见那数字就懒得看了。
平常任薇琳想到什么就会狂发讯息,以前还会以为有什么重要大事,但点开来后都是闲聊废话,所以现在除非有闲情逸致,否则他都直接放置不管。
然而紧接在任薇琳下方的是母亲传来的,母亲传的大都是叮嘱,譬如吃饭、睡觉、穿衣服、读书写功课等等,他又不是小孩子了,每天早晚三餐这样啰嗦,他也觉得很不耐烦,本也想一并跳过,但是聊天列表上有显示出最后一条讯息的前两行文字,不经意的瞟了一眼,内容令他大惊失色,迅速点开。
——我跟你爸要离婚了,他竟然真的给我在英国养小三,那女的还比我老,气死我了,我明天就会回去,你爸也会回来办离婚手续。
爸妈要离婚了?
他震惊的手机自掌心中掉落在木质地板上,发出“砰”的一声。
他的家要分崩离析了吗?
齐棠有好一会儿恍神,脑子完全无法思考。
他像个游魂般去漱洗,换了校服背上书包出门,任薇琳这时早就在外头等候了,她的眼睛还肿肿的,是昨晚哭过的痕迹。
齐棠完全没想到六点就该去晨练的任薇琳怎么这个时候还没出门,瞟了她一眼,就当招呼了,转身走向电梯。
任薇琳追上他,气急败坏又怕被别人听见的压低嗓音,“你怎么不回我讯息?”
她的质问让齐棠顿时火起。
“你的讯息有什么好回的?”
他的爸妈要离婚了,他家就快完蛋了,谁还想看她那些废话。
齐棠的回应让哭了大半夜的任薇琳觉得受伤。
“你怎么说这种话,昨天我们……”
“昨天怎样,你烦不烦啊,”齐棠恼怒的按下电梯下楼键。
任薇琳难以置信齐棠居然说出这么无情的话。
“你想把昨天的事当作没发生过吗?”
“你想干嘛?”
“我想……干嘛?”
她没想干嘛,她只是害怕会怀孕,所以要找他商量事后补救的方法啊。
“是怎样,现在是民国初年,上床就要结婚是不是?”
任薇琳面色苍白。
“结婚又怎样,结婚还不是会离婚!”齐棠骂了句脏话,懒得等电梯,从对面的安全梯跑下去。
“齐棠!”任薇琳朝着他的背影大喊。
“一大早在吵什么?”对门邻居阿姨适巧出门,看任薇琳面色不太对劲,关心的问,“薇琳怎么了,你脸色不太好看。”
“没、没事。”任薇琳迅速低下头去,“阿姨,我去上学了。”
任薇琳头低低自邻居阿姨身边经过,也从安全梯下楼去。
齐棠度过了心神不宁的一天,下课时他总会忍不住点开母亲的讯息,看着那充满怒火的文字,觉得六神无主。
不知道他状况的侯均颐跑来就昨晚的事情故意闹他,其它同学也跟着起哄,齐棠一时恼火,动手揍了侯均颐一拳。
两个人因此打成一团,直到有人喊老师来才停止。
两人被处罚去扫厕所,侯均颐是看齐棠老是拿着水管在发呆,才察觉不对。
“你怎么了,是不是有心事?”
“没事。”
齐棠是个骄傲爱面子的,虽然控制欲强烈的母亲常让他觉得喘不过气,但在外人眼中,他们家就是个完美家庭的典范,父母要离婚一事,他说不出口。
“刚才是我不对啦,我不应该闹你的。”侯均颐道歉。
“噢。”
“只有一句『噢』喔?”
“快点扫,等等老师要检查。”齐棠面无表情地拿起水管冲小便池。
侯均颐猜不出他发生了什么事,人才会变得怪里怪气的,担心的多看了他两眼,默默拿起刷子刷洗。
齐棠一回到家,任薇琳又在他家门口等待,脸上的表情哀怨,好像他欠了她几百万,他不耐的翻了个白眼。
“又要干嘛了?”她怎么这么缠人?
“我想问你,你把我当成什么?”
这一整天在学校时,她一直想着这件事。
他们昨天才上过床,他今天就表现得这么冷淡。
“什么当成什么?”齐棠低头在书包内找钥匙。
“我们……是情侣吧?”
“啊?”
“我们都上过床了,你……你是喜欢我的吧?”
昨天在上床时,齐棠虽然提过“女朋友”、“情侣”等字眼,可是对比他今早想与她划开界线、冷淡疏离的态度,她怀疑那只是诱拐她上床的伎俩。
齐棠没有回应。
“你回答我啊,我们到底是什么关系?”任薇琳抓着他问,“你有没有喜欢我,你说啊!”
齐棠烦躁的甩开她的手。
“你很烦耶,不要在这个时候烦我好不好?”
“你只要回答我是不是就好了,有这么难吗?”
只要一句话!
只要一句话她就可以安心了,为什么他不讲?
齐棠被她惹恼了,气话冲口而出,“不是!我不喜欢你!一点都不喜欢你!”
任薇琳震惊的倒退两步,“那为什么……为什么……要跟我上床?”
“谁叫你昨天穿得那么露,故意要勾引我!我只是顺你的意思,不是因为喜欢!”
任薇琳觉得自己的心就像昨晚他强硬进入时一样的疼。
她很想澄清说,她是因为临时想到衣服还没晾,才急急忙忙只穿着睡衣就过去,压根儿没有想要勾引他的意思。
可她没有办法说话,她的喉咙像被什么给堵住了,发不出声音。
“烦死了!”齐棠进了家门,重重用上门。
任薇琳失魂落魄的走回家,泪水一路走一路掉。
她颓然坐在床边,世界从此失去了颜色。
不知道是哪个三姑六婆帮忙宣传的,齐家夫妇要离婚一事很快地就在小区邻居间传开来了。
齐棠出门时,常有分不清是八卦还是关心的邻居询问有关父母准备离婚一事,让他烦不胜烦。
尤其当他们感叹地说,“你爸妈不是感情很好吗”、“原来高学历的夫妇也会离婚啊”、“就说不该让老公单身赴任,现在出事了吧”等等等等听起来像是嘲讽的话语时,齐棠真恨不得一拳打上他们的脸。
但他没有这么做,而是只要有人一与他四目相接,他立刻摆出一张刚踩到狗屎的臭脸,逼退那些想要问八卦的人。
任薇琳也常被他摆脸色。
她原本对齐棠很是不满,因为她传过去的讯息都已经快一个礼拜了,他仍是不读不回,可是再想到他父母要离婚的事,推测他可能是因此心情不好,才没看她的讯息,便很快地原谅他。
但是齐棠之后几乎没跟她说上半句话。
尤其当齐母回台湾后,任薇琳更是未踏入过他家一次。
而齐母的控制狂个性比以往更激烈了。
只要齐棠稍晚个五分钟没到家,她就会夺命连环call,不晓得的人还以为他出事了。
“你是妈妈唯一的依靠了。”齐母不时在儿子耳朵旁耳提面命,“你一定要好好加油,给你爸爸看,只有我才有办法教出你这样聪明又乖巧的好儿子,他那个小三哪办得到……”
齐棠觉得他快疯了。
但是他只要在家,充满不安全感的母亲就跟鬼一样,神出鬼没,连睡觉都不准他关门,除了上学,他一定得在她的视线范围内。
齐棠只能趁上学的时候,传讯息跟父亲抱怨与斥责。
——你为什么要搞婚外情?
——我们家都毁在你手上了!
——现在妈妈管我比以前管得还要严,我快要疯了……
父亲除了抱歉还是抱歉,没有多做解释。
半个月后,齐父请假回来了。
他故意把时间拖延得久一点,是想让妻子冷静冷静,但他才刚入家门,一只玻璃杯就险些打中他,要不是他反应快,一张虽已步入中年但仍是英俊迷人的脸庞就要破相了。
齐母歇斯底里的大吵,剧目跟在英国时一模一样,时而崩溃、时而愤怒、时而哀求他与小三分手,一哭二闹三上吊重复演了一遍又一遍,家里的气氛一团糟。
任薇琳偶尔经过齐家门口,听到里头的吵闹声都会心惊肉跳,难掩关心的传讯询问齐棠,但依旧是不读不回。
她不知道怎么帮他,就算想跟他聊聊也会被他的冰块脸冻伤。
这件事彻底影响到齐棠的大考成绩,他的学测考差了,得靠指考扳回一成,齐母痛骂儿子不成材,指责丈夫害儿子大考失利,怪来怪去,就是不曾怪过自己。
离婚的事拖岩了三个月,齐父中途还回了英国一趟。
为了能顺利离婚,齐父最后干脆将在台湾的资产全都给了齐母,只留下一辆车子把私人物品搬回老家用,当他们拿着离婚协议书到户政事务所办理离婚登记成功时,齐父心底的轻松真是笔墨难以言喻。
他终于顺利离开这个控制狂又脾气阴晴不定的老婆了。
而他也在那个时候告诉齐棠,他其实没有外遇,是为了跟齐母离婚,编出来的戏码。
包括当初要去英国单身赴任,也是他跟公司请愿的。
他受不了前妻,所以想尽办法要离开她。
当齐父把家里的东西全部整理好,准备要离开时,齐棠一时脑冲,月兑口而出,“爸,我可以跟你走吗?”
他的心里觉得妈妈很可怜,可是他也清楚,如果他再继续跟离婚后的母亲生活下去,他这辈子就完蛋了。
他会像笼子里的鸟、被系上牵绳的狗,这辈子只能照着母亲的意思,永远没有自我选择权。
齐父低眉思索了一会儿,拍拍视线已经可与他平视的儿子的肩。
“嗯。”
齐棠要跟齐父去英国一事,自然又在家里掀起一场风暴。
“你就忍心丢下你妈?”
“你跟那个男人一样狼心狗肺!”
“你们都不是好东西,会不得好死!”
“我诅咒你们搭飞机会摔机!”
齐母各种丑话说尽,大吼大叫之后突然又一改姿态,恳求儿子不要抛弃她,在儿子态度坚决时,又威胁说监护权在她手上,他休想跟父亲走。
“妈,我已经十八了,今天就算为了监护权的事闹上法庭,法官也会听从我的意愿来判定的。”
意思是说,就算要打官司,齐母还是没有任何胜算。
齐母万万没想到儿子竟然说得出如此冷酷的话。
“我养了你这么多年,你竟然这样对待我!”齐母崩溃的冲上前来,朝儿子拳打脚踢。
齐棠没有还手,任凭母亲打骂,就当是还了她的养育之恩。
齐父连忙出手制止。
“不要再想控制你儿子了!”齐父吼道,“你怎么不想想为什么齐棠宁愿跟着我也不要跟着你,明明平日你跟他相处时间最多,为什么他最后选择了我,理由就跟我选择离开你一样!”
“你们这两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我付出这么多,你们竟然这样对我……”齐母跪坐在地上痛哭失声。
在那个瞬间,齐棠的心软了下来。
“去整理行李。”齐父推了他一把。
要不是齐父适时出声,他可能就反悔了。
“可是妈……”见她崩溃的模样,齐棠怕她会做出什么傻事来。
“我打过电话给你外婆了,他们已经在路上,我会等他们到了再走。”
“嗯。”
齐棠这才点头进房间整理行李。
他只带了几套衣服,跟重要的身分证明文件,等外公外婆来的时候,谈了一会儿话,便跟父亲走了。
翌日,他到学校办理休学手绩,第三天晚上,与父亲一同搭乘飞机飞往英国。
他告知了同学他要去英国读书的事情,却忘了告诉任薇琳,上了飞机他才想起这件事。
当心情平静时,想起这段时间对任薇琳的态度他才感觉到抱歉,趁着飞机尚未起飞,他想发讯息给任薇琳,这才想起手机在那天母亲扑上来打他时,掉落在地上,摔坏了。
因为国外买手机还比较便宜,父亲的意思是到英国再买,顺便办门号,所以他就把国内手机号码也退了。
“糟糕。”他捏着额角不知该怎办。“爸,你手机借我一下。”
“飞机要起飞了,不要玩手机。”
“没啦,你有任家电话吗,我忘了跟薇琳说我要去英国了。”
“我怎么可能有任家电话。”他平日工作繁忙,跟任家的交情并没有好到会把电话输入到手机通讯簿的程度。
“飞机即将起飞,请扣紧安全带……”空姐走过来巡视,并叮嘱还在玩手机的乘客关机或改用飞航模式。
齐棠边扣安全带边无奈的想,只能不告而别了。
他不知怎地感觉难过,眼眶因而湿湿的,只好赶忙转头望向窗外,拼命眨动眼睛别让眼泪掉下来。
他这才发现,平日任薇琳对他来说就像空气一样,在身边习惯了,没什么特别感觉,直到要离别了,才发现她是特别的。
但已经来不及了。
等任薇琳知道这事时,飞机已经起飞了。
告诉她的,是偶然在路上相遇的侯均颐。
“齐棠要去英国读书,你一定很难过喔。”
任薇琳当场傻愣在原地。
“他要去英国读书?”
她只知道他父母要离婚一事,并不知道他要去英国读书啊!
任薇琳震惊的脸色让侯均颐惊愕。
“你不知道?”侯均颐诧异的问,“他没告诉你吗?”
“我……”任薇琳眨着慌乱的眼,不知怎么回应,“我有事要先走了。”
她语气木然,眼神空洞,自侯均颐身边飘过。
他什么都没告诉他。
自从他父母开始闹离婚后,他们就几乎没有交谈过了。
他真的没把她当女朋友。
她大悟。
在他们上床的第二天,他说的那些话不是气话,也不是因为烦心父母即将离异一事,情绪不穏的口不择言。
他是说真的。
他不曾喜欢过她。
突然一阵强烈的反胃感上涌,任薇琳倚着墙,大吐特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