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班沒幾天,小小敗快的與事務所的職員打成一片,尤其她所屬組別的李組長對她照顧有加,幾乎只用一個禮拜的時間,小小就已經模熟事務所的環境。
棒著玻璃窗後的簾子,顧風鵬注視著小小與同事談笑,低低柔柔的笑意仿佛多了一股混合著天真與魅力的女人味。如果顧風鵬不曾見過那夜潑辣的駱小小,他會真以為剛進他事務所的這個年輕女孩是一個沒有脾氣、開朗而又溫柔的女子。
他實在無法想像當初竟然認為她是個貌不驚人的丑女孩。
想到這里,他的內心似乎頗不是滋味。
在上班的頭一天,她對待他的態度仿佛就像是除了下屬與老板之間的關系之外,他們並沒有任何其他關系,她甚至連一個微笑都不願施舍給他……
當然他並沒有其他意思,他說服自己。她能夠不如當初惡言相向,他就已經額手稱慶了,如今事已願成,他已別無所求,只是她的冷漠相待比起潑辣的行徑更叫他受不了,他無法接受她對著其他人燦爛的微笑,卻不屑朝他看一眼。他心中的不滿日愈擴大……
怔了怔,他搖頭甩掉那股涌上心田的思潮。他顧風鵬是發了什麼癲,駱小小不來惹他應是如他所願,他怎麼反而在這里想念起她的潑婦行徑起來?
他一定是瘋了,他想,否則憑他顧風鵬怎會看上這樣的女子!
「我想,你一定是看見某樣東西或是某個人才會入迷到這種地步吧!」連雲濤低沉的笑聲響起。
不知何時,他已經悠閑地斜靠在辦公桌邊,雙臂環胸掛著一臉有趣的笑意望著顧風鵬。
放下簾子,顧風鵬轉過身。
「你什麼時候進來的?」他無視于先前連雲濤頗具深意的暗示。
「在你全心盯著她的時候。你連敲門聲都沒有听見!」連雲濤走到他身邊,透過簾子看見小小一邊忙著事情,一邊听著身邊女同事說笑話,發出悅耳的笑聲。
「你又在自以為是了。」顧風鵬淡淡的回答,走回辦公桌後,舒服的坐進皮椅。
「我只想提醒你一點,要是你再這樣盯著她下去,不用幾天全事務所的人都會開始散播閑話,對你對她都不好。」
彼風鵬眉一皺。「你听到什麼了?」
「目前還沒有。不過依目前情勢繼續下去,遲早會有這麼一天。」連雲濤一看顧風鵬抽起煙,也要來了根抽。
為他點上火,顧風鵬專注的凝視連雲濤,眼里的神情仿佛在做某種評估。
「這麼說來,你每天中午邀她共進午餐,遲早也會引起其他職員的風言風語了。」顧風鵬突然說道。
揚起一道眉,連雲濤似笑非笑的睨著他。「原來你都注意到了?這麼說,你也注意到她每回都拒絕了?」
「你到底是何居心?」他開門見山,不打算拐彎抹角。
「就說是一個老板對下屬的關懷吧!」
「顯然你偏心得很。否則全事務所有那麼多員工,你不去關懷別人,唯獨關懷駱小小?」
「梁姊、于叔要我們多照顧她的,不是嗎?」
「就只有這個原因?」他逼問。
「這就必須靠你的想像力去發揮了。」連雲濤幾乎要大笑出聲。
彼風鵬寒著一張臉打量了他好半響,第一次發現自己的好友竟出奇的英俊挺拔,而不可否認的,只要連雲濤存心追求,沒有一個女孩能逃得過連雲濤的「魔掌」。
包括小小。
蚌地他跳起來,走到門口。
「駱小小,進來。」他的口氣有些暴怒。
「你找小小有什麼事?」
彼風鵬沒有回答他,只一逕地來回踱步。
連雲濤微笑愈擴愈大。
他等著看好戲。
「顧老板?」小小的聲音出現在門口,完全的公事化,沒有絲毫的情感挾帶其中。
彼風鵬轉過身:「小小,你……做得還習慣吧?」
「習慣。」
「如果有問題,你可以直接來找我。」
「謝謝。」
清咳一聲,顧風鵬的目光直勾勾地看著她一張漠然固執的臉蛋。
「你中午……有空嗎?」
連雲濤輕笑出聲。
「顧老板有事交代?」
這可能是她說過最長的一句話了,他想。
「其實也沒有什麼事,只是想請你吃個便飯。」顧風鵬掛上一臉殷勤的微笑,滿心以為她會答應。
他等待著她的受寵若驚。
「我中午有約了。」她淡淡的回答。
彼風鵬怔了怔。「什麼?」
「我中午有約了。」
他幾乎要月兌口而出問清楚是哪個人和她有約?!強自鎮定,甚至還模不清楚自己那股酸溜溜的心理,他裝出一副無所謂的模樣。聳聳肩,他無視連雲濤一臉看好戲的模樣。
「明天中午呢?」他故作隨意。
「沒空。」
「後天總行了吧?」他就不相信他約不到好。
「沒空。」
「我想只要是我顧風鵬約你,你大概都‘沒空’吧?」
進門後,小小第一次正視他。
「我們之間的關系僅止于老板與下屬的關系,如果你想搞私人關系,請找別人。」
「听起來你的余怒似乎還未消?」他保持好風度。「如果你仍然介意那晚的事,我可以道歉。」
「我已經忘了。」她冷淡的說。
眉一皺,他站直身子。「听著,駱小小,我不管我們過去到底在你心底留下什麼芥蒂,但我希望那一切全隨著我的道歉而隨風而逝,從今以後……」
她打斷他的話,接道:「我們只是老板與下屬的關系,再沒有其他的成分。這正是我想要說的話,顧老板,如果沒事,我可以離開了嗎?」
咒罵一聲,他背過身子,「你出去吧!」
駱小小連看他沮喪的背影都沒有,就直接走出去了。
「很難搞,是不是?」連雲濤上前安慰的拍拍他的肩。「你比我好多了。我花了一個禮拜的時間換不到她三句話,你的成果算是不錯了。」
彼風鵬立即轉過身子,意味深長的打量著他。
「你想追求駱小小?」
「你是指你的心聲或是我的?」
「現在不是顯示你高度幽默感的時候。」他迫切想知道這個答案。
仔細的想了想,連雲濤泛出一個微笑。「為什麼不呢?反正我未婚,她未嫁,對她或對我而言都是一個機會。你有意見?」
「意見不敢,只是想勸告你,駱小小不好惹。」顧風鵬的臉色冷淡下來。
「哪個女人好惹過?」連雲濤掛著濃濃笑意,別具深意的說道。
他存心刺激顧風鵬。難得看見他對一個女孩興味頗高,如果不推他一把,豈非枉費作朋友之道!
隨著連雲濤的目光,顧風鵬看見了談笑風生的駱小小。他實在想不透她對待他的態度有如殺父之仇不共戴天,恨他入骨卻又冷淡到極點,對待身邊同事卻大相逕庭。
他的眼光再度移回對駱小小表明興趣的連雲濤身上。
第一次,他感到強烈而不可自制的妒忌盤據在心底。
上帝!他竟然開始妒忌起自己最好的朋友來了。
一下班,電梯里擠滿了人潮,唯獨小小擇樓梯而下。
出了一樓大門,小小打算搭公車回敏兒住所,正巧看見路邊車里的敏兒探出頭來,猛向她招手。
「小小!」敏兒像見了什麼救星似的松了口氣。
小小穿過人群,走向她。「今天你不是跟宋勁飛有約嗎?」
「沒錯;而你就是今晚多余的電燈泡。」敏兒為她打開車門,讓小小坐在她身邊。
「我以為你跟他相處得不錯。」
「是不錯。」
「但是?」
「出了點問題。」
「他不夠體貼?」
「他體貼入微,當我是瓷女圭女圭,恨不得把我捧在手心上。」
小小睜大眼。「才一個星期就有這樣的感情?」她覺得不可思議。
「他說他對我一見鐘情。」敏兒愁眉不展。
小小注意到了。「你呢?」
「我對他完全沒有那種感覺。」敏兒坦白說:「我總覺得我還年輕,還有很多理想抱負沒有完成,我才不想二十歲就被縛得緊緊的,沒有一點自由空氣。小小,你說我應該怎麼辦?」
「跟宋勁飛談個明白。」
「我不想傷他的心。」敏兒想起宋勁飛對她呵護的情景,心中就感到一股濃濃的愧疚。
「你希望他等到感情放得更深的時候才告訴他?」
「我沒有這個意思,只是我說不出口。」
「你對他真的一點感情都沒有?」
「不是沒有,只是他就像我大哥一樣,至于愛情,恐怕也只是他單方面的付出。」
「敏兒,我開始覺得你是一個殘忍的殺人凶手。」小小也大感無奈。
「如果我是殘忍的殺人凶手,我早跟他說得清清楚楚了。」敏兒翻了翻白眼。
「愛情真煩人,不是嗎?」
「目前我還是絕緣體,所以無從想像。」小小試圖打趣。
「駱小小,你是不是我朋友?」敏兒瞪著她。
「你想叫我當電燈泡?」
「聰明!」
嘆了口氣,小小除了答應之外,沒有第二選擇。
倍呼一聲,敏兒開心的抱住小小。「我就知道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如果我拒絕,我的下場貶如何?」小小艾著笑。
「我會把你大卸八塊,然後丟進養魚場喂魚……」敏兒的眼光移到正打開車門的宋勁飛。
「宋勁飛,小小答應跟我們一塊吃飯。」
「是嗎?」宋勁飛坐到駕駛座,一點開心的神色都沒有。
「你不歡迎我嗎?」小小憋住笑意。
「不,」他擠出一絲微笑,看著後照鏡。「只要是敏兒喜歡的人,我都歡迎。」他討好敏兒。
敏兒噤聲。
靶到一股尷尬的沉默蔓延在車里,小小開口打破沉寂:「宋勁飛,你談過戀愛嗎?」她好奇問。
他怔了怔,透過後照鏡看向敏兒。他懷疑是敏兒托小小必話,掛著一個傻氣的笑容,他斟酌的回答:「曾經跟幾個女人交往過,」他想起他幾天前丟掉的記事本里,密密麻麻的名字,特意補上一句:「但那並不算是戀愛。」
敏兒的臉板了起來。
「現在呢?」小小被身邊抗議的人給用力槌了一下。
「現在是完完全全的戀愛。」
翻了翻白眼,敏兒低聲說:「你是來當電燈泡還是紅娘?」
「我只是想當你們之間溝通的橋梁嘛!」小小悄聲順答。
「只可惜你是獨木橋,只容得一個人走過。」
「原來是你鐵石心腸。」
「這叫壯士斷腕,如果你夠朋友的話就請你閉上你的嘴巴。」
遲疑的瞥了眼後照鏡,宋勁飛小心的問:「你們在聊些什麼?」
「我們在討論……」
「天氣。」敏兒流利的接道:「宋勁飛,你開車子不看前方,小心出車禍。我和小小的命全操縱在你身上。」
宋勁飛無可奈何,只好專心開車。
敏兒暗暗嘆了口氣。
面對宋勁飛的深情,她簡直無法招架。
她寧願她還是過去的于敏兒,無憂無慮的,不必卷入紅塵中最讓人痛苦的愛情。
突然大叫一聲,不理宋勁飛吃驚而關心的眼神,她倒向小小的肩膀,閉上眼楮休息。
如今她只能當縮頭烏龜,過一天算一天了!
宋勁飛選上一家別具氣氛的西餐廳,原本用意是和敏兒享受一頓燭光晚餐,沒想到臨時插進駱小小一腳,除了接納這個 0燭光的電燈泡之外,他再沒有其他的選擇。
所以在這家幾乎是情侶、夫婦光顧的餐廳里,唯獨他們這一桌是三人共享,想到這里,宋勁飛不禁苦笑連連。
小小夾在兩人中間有些不自在。
清咳一聲,宋勁飛提議:「敏兒,吃完飯後我們去看電影。」
「好呀!小小,你也一起去。」
小小收到敏兒哀求的眼神,再看看宋勁飛失望的神色。
她嘆口氣,瞥了一眼餐廳的另一個角落。
熟悉的身影引起她的注意。
「小小?」敏兒順著小小的目光看去,吃了一驚。「那不是連大哥嗎?」
宋勁飛轉頭望去,揚揚眉。「的確是他。」
敏兒緊抓住這個話題,扯開先前他的提議。
「我以為五劍客除了秦大哥死會之外,其他的人全抱定獨身主義。」
「獨身並不代表沒有交往的女朋友。」
「原來她是連大哥的女朋友。」敏兒細細打量許曼娜。「他們看起來很登對。」
「她是雲濤的初戀情人,可惜在雲濤大學畢業的那天下嫁給他的堂哥。」宋勁飛笑了笑,說道:「這就是我遲遲不想談戀愛的原因。」
「因為你一直在找最合適的女孩。」小小幣著微笑補充。
宋勁飛笑逐顏開,直朝敏兒猛地傻笑。
驀地,敏兒站起來,無法忍受宋勁飛言語之間所透露出的情意。
她注意到他們吃驚的表情,勉為其難的對他們擠出一個扭曲的笑容。
「我想我們應該過去打聲招呼,不是嗎?」
宋勁飛怔住了。「可是,敏兒,我想雲濤他們不會……」
敏兒不待他阻止,就拉著小小一道過去盆栽後隱蔽的角落。
那里坐著連雲濤與許曼娜。
許曼娜是第一個發現兩個女孩朝這個方向走過來。
「你的朋友?」她突然打破從進餐廳以來的沉默。
「什麼?」連雲濤順著她的目光看去,露出同樣的驚奇。「敏兒,小小。」
「連大哥。」
「連老板。」
小小與敏兒同時叫道。
宋勁飛急忙過來。「雲濤……」
揚起眉,連雲濤一一掠過宋勁飛的不知所措、敏兒像找到救星,而駱小小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他搖頭笑了。
「沒想到會在這里遇見你們。」
「很巧,是不是?」敏兒拉著小小坐下來。「連大哥不介意我們一塊聊天吧?」
同情的望了一眼怏怏不樂的宋勁飛,他點點頭。「有何不可?勁飛也一起坐下吧!」
無奈地笑了笑,宋勁飛只有坐下的份。
許曼娜來回瞥視這三個「不速之客」,最後,她的注視停留在敏兒那張年輕嬌俏的臉蛋上,她感到了一股強烈的威脅感。
她把敏兒視為對手。
「雲濤,不為我介紹你的朋友嗎?」她暗自鎮定。
「宋勁飛是五劍客之一,敏兒是老朋友的女兒,而小小是我花了一個禮拜時間還約不到的女孩,沒想到會在這里遇見你,小小。」雲濤含笑道。
這是今晚他自進餐廳以來,第一次露出真誠的笑容。
小小聳聳肩。「今晚我有任務。」
「任務?」
「我接到命令,扮演六十燭光的電燈泡。」
「小小!」敏兒吹胡子瞪眼,恨不得立即縫了小小的嘴巴,讓她開不了口。
楞了楞,雲濤突然大笑出聲。
許曼娜看得目瞪口呆,說不出一句話來。
原以為她是最了解連雲濤的女人,直到今天她才發現沉默寡言卻體貼入微的他竟然還有另一面。
背著半是妒忌的心,她開始打量先前被她忽略過的駱小小。
原先她以為于敏兒才是她的勁敵,沒有想到連雲濤會花了一個禮拜的時間追求駱小小,而她許曼娜還是打了好幾通電話才約到他……
薄薄的紅唇緊抿了起來,隱約之中她挺起肩膀,下意識的要跟駱小小作個比較。
她不敢相信連雲濤會舍她而選小小。
敏兒打破沉默,笑道:「連大哥,想不到五劍客里秦大哥已經結婚,就連你也沒有多少單身日子可過,看來五劍客全快死會了。不為我們介紹未來嫂子嗎?」
再度怔了怔,連雲濤一張笑臉收斂起來,沉浸在自己思緒中。
許曼娜自我介紹:「我是許曼娜,跟雲濤是老朋友了。不過,雲濤倒沒有跟我談起過小小。小小,你跟雲濤認識很久了吧?」她故作隨意。
「恐怕也有一個月的時間了吧,是不是?小小。」敏兒搶白道。
小小瞪了敏兒一眼,不情願的回答:「差不多,不過……」
她想說雖然一個月,但認識不深。
敏兒立即堵住她的話。「不過連大哥下的功夫不深,如果想追小小,你可要卯上全力唷!」
連雲濤听了後,輕笑出聲:「沒問題。」
他半是打趣半是認真的模樣讓曼娜分不清真假。
靶到幾分惱怒的情緒,許曼娜站了起來。「我去化妝間。」
等到她離去後,小小瞪著敏兒。
「于敏兒,你打算撩撥連老板和他女朋友之間的感情嗎?」
「不是撩撥,是救連大哥一命。」
「順便拉我下水。」小小反唇相稽。
「反正你也已經半濕了,救人救到底,又不會淹死你。」
連雲濤看見兩個女孩為他起爭執,有些愧疚。
「敏兒,謝謝你的好意……」
小小打斷他的話:「那可不一定。連老板跟他女朋友相處得不錯,你何必眼紅拆散人家?」
「小小,你沒有老花眼吧?任誰都看得出連大哥對許曼娜沒有感情。」
「即使沒有感情也不干你的事。」
「駱小小,你什麼時候成了自掃門前雪的自私人?」
「不是自掃門前雪,只是怕你幫了倒忙。」
「小小……」連雲濤皺起眉,與表情無可奈何的宋勁飛對望一眼。
「我于敏兒向來聰明絕頂,只要決定插手,沒有什麼不能解決的事。」
「原來如此。看來我這個六十燭光的電燈泡該功成身退了。」
「我還以為你喜歡作橋梁呢!」
「可惜我只夠作獨木橋。」
「無論如何,你這個忙幫定了。連大哥?」敏兒終于注意到一直想插上嘴的連雲濤。
「終于注意到我了。」松了口氣,連雲濤微笑道:「謝謝你們的好意,不過我自己的事自己會處理。」
「原來你真打算娶那個當年拋棄你的女人?」敏兒感到大惑不解。
連雲濤看向唯一知情的宋勁飛。
「對不起,雲濤……」宋勁飛只有吶言的份。
長嘆口氣,連雲濤說道:「算了,算了。反正都是一些無關緊要的陳年往事。」
「如果是那個女人還纏著你不放,小小自願幫你……」敏兒感到有人用力踩了她一腳。
「小小,你不願幫忙?」敏兒故意吃驚的問。
翻了翻白眼,小小看著連雲濤,「連老板自己會處理。」
「小小,我們認識也不只一、兩天的事了,你可以連名帶姓的叫我,或是跟敏兒一起叫我連大哥,就是連老板這三個字不準叫。」連雲濤笑著說。
「你的確是我的老板。」小小開始板起一張臉。
「小小,我希望我們是朋友,而不是只有公事化的關系。」連雲濤真誠的說。
「不,我認為……」
「你還在氣風鵬?他只不過一時口沒遮攔而已,事實上他為人幽默風趣,是個難得一見的好男人。」
「听起來像是包裝漂亮、準備出貨的商品。」小小本噥道,引起在座三人大笑出聲。
連雲濤拭去眼角笑出的淚水。「我懷疑風鵬听到這句話有什麼感想。」
「我不在乎他有什麼感想。」小小碧執道。
看見曼娜出了化妝間,一路搖曳生姿的走過來,敏兒忍不住轉回話題。
「連大哥,你真的愛她嗎?」她唐突地問。
愛她?連雲濤為這個念頭想過千百次,仍然得不到答案。
許曼娜代表的是一段無法抹滅的過去,無論是當年山盟海誓的他、當著他的面嫁給堂哥的曼娜,或是被風鵬一拳捶醒的他,都是一段真真實實、不容置疑的過去。
只要他能忘懷那一段日子,毫不留戀的繼續走下去,那時他才真正將曼娜拋諸腦後吧……
「看你們談得挺起勁的。」許曼娜走到他面前。「不過時間也晚了,雲濤,你送我回去吧!」她的態度是完全佔有的。
像傀儡般地站起身,連雲濤說了聲再見,就和她離去。
「可憐。」敏兒望著他的背影說道。
「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怨不得誰。」小小下評論。
輕輕怪叫一聲,敏兒奇怪的瞪著她。「喂,喂,你是那個我認識的駱小小嗎?」
「如假包換。」
「我所認識的駱小小向來打抱不平,曾幾何時成了冷血動物?」
「這是人家的家務事……」
「我看是你對五劍客不滿。」
「隨你怎麼說,反正吹皺一池春水,干卿何事?」
「你真狠心看連大哥陷入那個蜘蛛精設下的網里?」
「他心甘情願,我無可奈何,而你是多管閑事。」
「駱小小,算我認清了你。」
一直想插上嘴的宋勁飛陪著笑。「敏兒,我們的電影……」
「心情不好,不看了。」敏兒趁機找台階下,「你干脆送我回家算了。」
「但是……」
「反正我也沒有心情看了。」
宋勁飛垂頭喪氣。「好吧!小小,我一起送你回去吧!」誰叫他愛上了潑辣的于敏兒呢!
「謝謝!不過我怕被火燒到。」
「火?」
「對,怒火。」小小慢條斯理的回答:「你們自己先回去,我搭公車。」
「駱小小!」
「電燈泡也有鎢絲燒斷的時候,現在是我休息時間,不介意我先離開吧!」
「當然不……」宋勁飛開心還有一點時間跟敏兒獨處。
站起身,故意不理敏兒求救的眼神,小小先行離開。
她想幫敏兒,卻又同情宋勁飛那股痴情樣。
如果有一天能讓她遇上痴心待她的男人,大概她會毫不猶豫的投向他的懷抱吧!
迎著夜空,來往的陌生人群,她突然想到她的毛叔叔。
「我不寂寞,因為我有我的毛叔叔陪伴。」小小輕輕的呢喃著:「但是,親愛的毛叔叔,你又在哪里呢?」
她神色黯然的一路走回去。
彼風鵬輕哼著歌,走進辦公室。
來往的職員一遇見他仿佛是親人般朝他熱切的打聲招呼。
可惜駱小小並不屬于其中之一。
看見小小冷冷淡淡的模樣早在他意料之中,但他總忍不住靶到有些失望。
他不太明白這到底是怎麼發生的,但駱小小的情緒似乎總是牽動著他,仿佛她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都能引起他的注意。
甩開那股近日來老徘徊在他心底的古怪思緒,他朝小小主動打聲招呼。
「早安,小小。」
「早安,顧老板。」
「如果你能把顧老板改成顧風鵬我會很高興。」
每天早上,他總免不了與她拌嘴。
「我沒有理由叫老板的名字吧!」
「我以為我是你的朋友。」
「我以為你是我老板。」她一板一眼的說,換來風鵬的大笑出聲。
搖著頭笑了笑,他走進辦公室。
「小小,你跟老板相處得很融洽嘛!」在事務所與小小相處甚歡的吳珍听到他的笑聲走過來。
「是嗎?」小小必到她的工作上。
「這是事務所大伙都知道的事實。顧老板見了你,好像老低聲下氣的賠不是,我從來沒有見過他跟誰道過歉;而連老板見了你老掛著一副笑容,天知道他的事務所里博得了一個憂郁男人的綽號。」
「那又如何?」小小不以為意。
「這代表他們兩個男人對你都有意思哪!」吳珍沒辦法理解小小的滿不在乎。
怔了怔,小小把這些當成笑話。「你在開玩笑!」
「我可是認真的。」
「那是因為你不了解事實真相。」
「你可以告訴我。」
「現在是上班時間,不做私人談話。」
「是不願說還是不能說?」
停下手邊工作,小小盯著她。「我跟他們之間毫無關系。」
「小小……」
「小小!」李組長走過來,趕走了吳珍。「方不方便到檔案室拿幾份資料拷貝?」他指的是一間十分狹小,僅靠一組日光燈照射的小檔案室。
小小點點頭。「好,我馬上去。」
餅了幾分鐘的時間,整棟大樓的電突然毫無預警的停了,事務所籠罩在半暈暗的亮度之下,若不是還有幾扇窗子帶來些微日光,只怕馬上陷入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之中。
彼風鵬沖出辦公室。「搞什麼鬼……」他正在打電腦,連檔案都還沒來得及存下。
李組長立刻靠過來。「可能是電力維修,我馬上下樓看看。」
風鵬突然發現事務所里少了一個人。「駱小小呢?」
「我叫她到檔案室拷貝資料。」
二話不說,顧風鵬立即回頭拿手電筒,繞到走道最底端的一間小房間。
彼風鵬一把推開門,靠著暈暗的手電筒微微照亮四周都是鐵櫃,唯一窗戶也被櫃子給擋得死死的檔案室。
「小小?」他輕聲叫喚,小心的讓燈光照過每個角落。
然後他看見了。
像是嚴冬來臨,小小縮著身子蜷縮在一個小角落里,整個身子不住的顫抖,蒼白的臉色像是遇見了什麼可怕的事,讓顧風鵬幾乎擔心她會就此昏迷。
一股憐惜、保護的情緒迅速涌上了他的心頭,他丟掉手電筒,快步地走過去。
「小小,沒事了。有我在,沒事了。」他半脆下,擔心地輕擁住小小劇烈顫抖的身子。
「好黑……」小小將整張臉埋在他胸前,牙齒打顫的說道。
劇烈而沉重的心跳聲在小小的耳里簡直是震耳欲聾,痙攣似的手像攀住啊木般緊抓住彼風鵬的衣領讓他幾乎喘不過氣來。她感到黑暗里仿佛有什麼東西呼之欲出,即將向她撲過來,她的腦海里不斷重復著小時候的恐怖故事,無法形容的恐懼和驚駭幾乎讓她昏厥,她幾乎可以看見惡心、可怕的怪物突地從黑暗里冒出來吞噬她。
她的手腳冰冷,恐懼已經盤踞了整個心靈。她幾乎相信她將要死在黑暗之中。
彼風鵬簡直心痛得無法言喻。
「電很快就來了,我會一直在這里陪你。」他安撫她,像是個大人哄孩子般一直拍著她的背,呢喃著一些無意義而又平靜的字言。
他必須保持平緩的語氣才能安撫小小。事實上,他憤怒得想殺人。他無法想像在小小幼年時期竟然會有人這樣殘忍的對待她。
一想起她這些年來的恐懼,他的一顆心就無法自制的絞痛起來。
但他只一逕地將小小擁在胸前,用平和安定的字眼安撫著她。
除此之外,他別無他法。
奇跡般地,他穩定的心跳聲逐漸滲入小小的世界里。
她充滿可怕、恐懼的世界里似乎已出現了一絲溫暖。
頭一次,她感覺到即將撲上來的怪物收拾了它的利爪,暫時放棄了攻擊她的行動,回到了它原本所屬的地方。
逐漸地,她的顫抖趨于平緩,抓緊他衣領的冰冷小手也垂下。
小小驚訝的發現她的恐懼似乎消失泰半,但她仍然不敢睜開眼楮面對一片黑暗。
那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仍令她心悸、仍令她回想到童年被處罰的那個小女孩。
「好了!沒事了,只是短暫的停電,過一會兒就會恢復正常了。」仿如逃陟絨般舒適而又讓她平靜下來的聲音在她耳邊輕輕響起,讓小小有股輕輕柔柔、說不出的暖流在心底輕滑過。
而她听出了那個聲音。
「謝謝你,顧風鵬。」她低聲說。
「很高興我從‘顧老板’又回到‘顧風鵬’的身份。」他裝出輕快的語調。
「你……怎麼會到這里來?」她忽地發現穩定的心跳聲來自于顧風鵬。
「因為我知道你在這里。」他仍然沒有讓她月兌離安全的臂彎。
「你知道我有幽閉恐懼癥?」
「知道得不多。」
「是敏兒告訴你的?」
「不……」
「只有她知道。」小小嘲弄的聲音響起。
那才是他所認識的駱小小,顧風鵬很高興她已經恢復原狀了。
罷才的情景讓他難以忘懷,讓他想把小小細心呵護在他的臂彎之中永遠不受傷害。
這種心情是頭一遭,但他也並不是那麼反感……
「你會告訴其他人嗎?」她突然問。
「我倒寧願這成為我們兩人之間心照不宣的秘密。」顧風鵬體貼的說道。
松了口氣,小小靶激道:「謝謝。」
「但有一個條件。」
掙月兌他舒適的懷抱,小小睜開眼楮瞪向黑暗里的發聲處。
她頓時忘了她長年懼怕黑暗的心理。
「我早就知道……」
「別把我想成天底下最卑劣、最無恥的三流大壞蛋,行不行?」顧風鵬苦澀的說:「我只是希望我們的友誼能重新來過。」
「重新來過?」
他點點頭,意識到她看不見他,他急忙回答:「我承認那晚全是我的過錯,我不該口沒遮攔,但我們何不忘了過去,做個朋友?」
「忘了過去……」小小想起童年。「某些記憶是很難抹滅的。」
他听出她的弦外之音。「跟你的童年有關嗎?」
吃了一驚,小小用力的眨了眨眼。「你也知道?」
「是猜的。如果你不介意,我倒是一個忠實的好听眾。不然,她也可以當我是個專裝煩惱的垃圾筒,把所有不愉快的事全丟到我這里。」他想知道小小的過去,包括那個不甚愉快的童年。
被言之,他想分享她的一切,無論是痛苦的,或是快樂的,他都想知道。
輕笑出聲,頭一次,小小能在黑暗中保持愉快的心情。
「任何一個女人都不會把你當成垃圾筒。」
「包括你嗎?」
「我?你是我的老板。」
「我以為我們已經展開新友誼了。」
「我很感謝你幫我克服恐懼,但……」
「我有兩個大哥和一個小妹。」顧風鵬忽地說道,靠在牆壁形成舒適的坐姿,他侃侃而談:「但我們四兄妹之間根本沒有血緣關系,因為我們都是孤兒,但不可否認的,我承認我是幸運了些,被一對好夫婦領養。即便他們逝世多年,四個兄妹仍一直保持著連絡。」
「我很羨慕你。」
「我自己也覺得很慶幸。」他頓了頓。「現在該你了。」
「該我了?」
「我已經把我的事情一字不漏的告訴你,你至少也該回報些吧!」
「我以為朋友都是不求回報的。」她諷刺道。
「如果你真當我是朋友的話。」他接道。
停了幾分鐘,小小的聲音才響起:「其實我也是個孤兒。」
「我知道。」
她面露訝異。「你也知道?」
「是梁姊說的。」
「既然你都知道,我也沒有什麼好說的。」
「除了你是孤兒,其他的我一概不知,包括你的幽閉恐懼癥。」
小小的聲音再度響起時,流露出一股寂寞之意:「我說過你很幸運。在十二歲以前,我一直靠著孤兒院募得的款項過活,孤兒院的老師都很好,真的。只是我很不幸遇上了一個以‘處罰即是愛的教育’為鐵條的老師,她把每個不听話的孩子鎖在那些慈善人士所捐贈的大鐵櫃里,在鎖進去之前她總是說一些專嚇小阿子的可怕故事。待在漆黑的鐵櫃里,靜悄悄的一點聲音都沒有,腦子里想的全是她說的故事,無論我怎麼叫、怎麼喊,都沒有人來理我,我好擔心眼前隨時會出現一個可怕的怪物,四周的牆一直向我壓迫,逼得我喘不過氣來……」小小像是身歷其境般,渾身打著哆嗦。
靶到強烈憤怒的風鵬立刻安撫地輕擁住她。
不停的拍著她的背,他哄道:「都過去了,一切都過去了。」
「不!它從沒有成為過去,因為它一直盤留在我心底,像個張牙舞爪的獅子隨時撲上來緊緊咬住我不放,它會跟著我一輩子。」小小的眼眶紅了起來。
「該死的!」他喃喃咀咒著,為她的遭遇、為她的鞏懼,更為那個殘忍的老師。他恨不得當面痛揍那個該死的老師一頓。
她怎能這樣對待一個天真無邪的小女孩,甚至在她心底留下一輩子的烙印。
他試圖不把怒氣浮出表面,但緊繃的下顎卻無法掩飾。
「你放心。只要有我在,不再有傷害、不再有恐懼。」他像是在發誓。
有些困惑的小小抬起臉,她還來不及意識到顧風鵬話中意義,霎時一片刺眼的光明照亮了整間檔案室。
「原來你們在這里。」連雲濤出現在門口,看見坐在地上的兩人。「小小憊好吧?」
「我很好。」小小站起來,掛著一個淡淡的笑容。
連雲濤報以微笑。「幸虧有風鵬在這里陪你!上樓的時候突然停電了,我還擔心你會害怕,所以特地趕過來。」
怔了怔,小小月兌口而出:「你也知道?」
「知道你有幽閉恐懼癥的事?」他聳聳肩。「略知一二。」
「我要找敏兒談談,該縫嘴巴的是她,不是我。」小小氣惱敏兒的多嘴。
拍拍衣袖,風鵬若無其事的站起來。「小小,當我是朋友吧?」
遲疑了一會兒,小小輕點頭。為他在黑暗里陪伴她、為他听她說出心中恐懼、更為他趕過來只為免除她的惡夢。
短短十幾分鐘里,她已對他完全改觀。
咧出一個特大笑容,風鵬得意的看向雲濤。「既然如此,你忙你的,我和雲濤先出去了。」
「看來你快我一步。」連雲濤體貼的半掩上檔案室的門就低聲說道。
「我運氣向來不錯。」
「小小是個好女孩。」
「我知道。」顧風鵬掩不住滿臉笑意。
長嘆了口氣,連雲濤問道:「你很得意?」
「沒錯。」
「所以?」
「我勝了第一回合。」
「需要我祝福嗎?」
「只要你不扯我後腿,我就感激不盡了。」
「或許你不需要,但我還是送給你一個祝福。」連雲濤恨自己晚到數步。
但能見到風鵬心情愉快,他可以放棄駱小小。
「謝謝,幸運之神向來都是站在我這邊的。」
背著愉悅心情,顧風鵬走回辦公室。
第一次,他與小小之間露出一道曙光。
而他為這項認知感到竊喜。
他開始期待以後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