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幾個小時之後,天黑之前,他們終于到達預定地的山頂上。
這雖然算得上是個好消息,卻有股不好的氣氛在山頭上彌漫著。
瞪著愈積愈厚的雲層,陶之曦臉色愈加凝重。
「氣溫降低了。」她回頭看著丁胤,知道他也同樣發現情況有異。
「尋找寶物地點的事先放下,我們得先找個棲身之所。」丁胤看著眼前風雨欲來,雖然背包里已做了萬全的準備,卻必須有個能遮風避雨的地方,才能發揮作用。
丁胤舉目四看,看見不遠處一處巨石堆下有個天然的洞口,他不由分說地拉著她的手便往那個方向走去。
借著未暗的天色,他帶著她往洞穴里走,地穴里地處偏高,干燥不潮濕,也沒有積水的危險,的確是個適合躲避風雨的地方。
他們把握時間拾了一些適合點燃的枯木,已經知曉這會是漫長的一夜,保暖將是他們最重要的工作。
就在這一刻,大雨突然傾盆而至,丁胤拉著陶之曦立刻躲進洞穴里。
本內維斯山,就像女人般多變,前一秒鐘還優雅從容,像個訓練有素的大家闕秀,後一秒便風雲變色,有如一個失控的潑婦,當街瘋狂撒潑,完全失控,像是要置人于死地。
火堆被點起來,大雨雖然驚人,但洞穴夠深,還不至于淋濕他們兩人,加上有火堆燃點,溫度還在可以忍受的範圍里。
「過來。」丁胤對著陶之曦伸出手,她听話地來到他的身前,讓他由後而往前擁住她,在火堆邊坐下。
雖然身上穿著御寒的雪衣,不致失溫,但相依偎還是比一個人來得舒服。
「你真的是為政府工作的?」陶之曦挑眉,回頭看了他一眼。
總覺得他尋寶的理由有些古怪,她不願意懷疑他,再次給他機會讓他澄清,只要他說了,她就信,再也不懷疑。
「當然。」丁胤想也不想就點頭,表情跟語氣沒有絲毫的改變,眼神甚至還更溫柔。
有了這兩個字的保證,陶之曦決定不再懷疑。
「聊聊你的事吧!為什麼家人會讓你一個年輕女孩兒家到處東奔西跑?」他的指間穿過她的黑發,逐漸迷戀那青絲柔滑的觸感。
陶之曦聞言一笑,娓娓道來那些堪稱叛逆的日子,父親對她的固執無能為力,當威脅利誘都不能將她勸回時,只能由著她去。
丁胤仔細听著,注視著她每個小小的表情變化,愈看愈是轉不開眼。
他從來不想去了解任何一個女人的過往,知道那些人終將成為過客,但對于陶之曦卻不然。
他想知道更多、更多,也希望能偎著她更近、更近。
心動,就要馬上行動!火堆旁的她,臉上有著笑意,全身包覆在暖暖金光之下,格外地美麗。
外頭天黑雨大,長夜漫漫,或許他可以找些事情做。
「你聞起來好香。」他湊近她的耳邊,細聞著她發絲的香氣。「我一直很想告訴你,多希望在這片你所愛的高地上,好好地愛你。」
她不由得喘息,臉色迅速轉紅。
……
保暖而輕柔的軟褥,是他們特意帶在身邊的,為的是預防本內維斯山上多變的天氣,果然派上了用場。
借著火光,他們兩個緊緊相擁,看著她因疲累而閉上的雙眼,丁胤竟然有個沖動,想告訴她關于自己的真實身分。
那是從來不曾有過的心情,丁胤被自己嚇住,盯著她的臉久久無法言語。
是因為這些日子的朝夕相處,讓他對她產生了眷戀?
還是因為她嬌美的身軀、媚人的低吟,讓他對她起了不該有的牽系?
總之,他不停地搖頭、再搖頭,無法置信自己竟然在這麼短的時間里,就讓她進駐自己的心。
雖然在睡夢中,陶之曦還是隱約感覺他異常的舉動,她轉過身,將小臉貼在他的胸口上,細听他沉穩的心跳,覺得好安心。
「好像有什麼事正困擾著你。」陶之曦靈活的小眼嵌在小臉上,看出他內斂的情緒。
「還能有什麼事?不過就是你。」他伸手輕捏她的小鼻尖。
除了自己的兄弟、父親,他不曾相信任何人;但是這一次,他想相信她。
他想知道——在大筆金錢的誘引之下,她會選擇與他並肩,還是會選擇出賣他,得到優渥的獎勵?
「少來!」她輕哼一聲。「我有什麼能讓你煩的?你擔心的該是尋寶的事,別賴到我頭上!」
丁胤聞言失笑。「是,你真聰明,我的確正煩惱尋寶的事。」他托起她的下顎,望進她的眸底。
「哦,真可惜,除了帶路,我幫不上忙。」陶之曦小臉上有著無奈。
雖然很想替他分憂解勞,似是茲事體大,她已允諾不去參與,以免節外生枝,讓壞人有機可乘,也不想讓他懷疑她其實對他有貳心。
丁胤露出笑容,坐直身,拿起他隨時都帶在身邊的背包,一打開,往里而拿出一卷看來年代十分古老的羊毛卷。
知曉他此行目的,她很快就知道,他手里拿出的羊毛卷,就是藏寶圖。
「你不會是……」陶之曦的心多跳了一下,因為他的這個動作,胸口浮現復雜的情緒,一則以喜、一則以憂。
喜的是,他相信了她,將她當成自己人,才會願意將藏寶圖拿出,與她共享;憂的是,這麼一來,要是她失手被那些壞人捉走,那……她不就害了他?
「丁胤,你沒有必要……」她忍不住遲疑,猜想著他是不是因為要了她,所以對她心生歉疚?
「我不夠聰明,得由你這個慧質冰心的丫頭幫我瞧瞧,我究竟是漏了什麼。」丁胤毫不保留地將藏寶圖往她前頭一擺。
「你不怕我熟門熟路的,丟下你就自己尋寶去?」陶之曦沒有望向藏寶圖,一雙澄眸始終鎖在他的臉上。
「怕啊,我怕死了。」他低下頭,在她的紅唇上啄吻了下。「所以,我得對你更好,你就不會把我丟下了。」
「丁胤……」陶之曦心里涌上說不出的感動。
實在不習慣她小眼紅通通的模樣,丁胤索性又開始逗著她笑。
「而且,你沒有覺得我很『賣力』地想把你留下,借由『具體的行動』,讓你舍不得把我丟下嗎?」丁胤意有所指地對著她挑眉。「看來我不用擔心了,你的熱情響應已經讓我知道一切。」
陶之曦小臉更紅,羞赧地往他胸口招呼了下。
「唷——」丁胤作勢捂住胸口,像是她使出的力道很大似地。「敢情你覺得我還不夠『賣力』,好!那我們再來一次……」
話說完,又想將她壓回厚褥里。
「你很賣力!而且,你很行!我已經感受到了,別再來一次了。」陶之曦趕忙投降,紅著小臉猛夸他「實力」堅強。
「體力這麼差?」丁胤薄唇上揚,喜歡她紅著小臉夸他的模樣,很能滿是男性的自滿。
「好啦,別鬧了,就只會取笑我。」陶之曦捂住他的嘴,不讓他繼續消遣她。要不是這里岩心太過堅硬,她真的很想挖個地洞往里頭鑽!
丁胤伸出舌尖,輕舌忝過她的掌心,她一驚,趕忙收回小手,嬌瞪他一眼。
見她小手又要往他招呼來,丁胤總算停止逗弄她。
「好了,別玩了。」他拿起藏寶圖,直接遮住自己的臉,讓她揚起的小手硬生生在他的臉前停住。
攻勢瞬停,丁胤慢慢拿下藏寶圖,發現她的目光已經盯在圖上,小手甚至開始仔細研究起來。
她仔細看了看,尼斯湖的地點上被打了個X,擺明那時他們前往尼斯湖,就是因為那里有寶藏。
「在尼斯湖底找到什麼?」她好奇地瞧了他一眼。
「什麼都沒有。」丁胤沒有瞞她。「我認真找過,卻什麼東西都沒有,我判定尼斯湖只是個空包彈,用來模糊焦點。」
「咦?」陶之曦仔細瞧著地圖,瞧著瞧著,愈來愈覺得不對勁。「這些寧母是什麼意思?」
她指著散落在三個X旁幾個大小寫不一的英文字母,揚眸問著丁胤,但他只是搖頭。
「到處都有散落的英文字,看來很雜亂,沒有章法。」他只特別注意有記號之處,對于散落的英文字並沒特別留意。
但陶之曦卻不這麼認為,或許是她在這里住久了,對于高地的地名特別熟悉,對于拼字上的組合也格外有概念,她仔細挑出在X記號旁的幾個字母,分別寫在一張白紙上。
「一個大寫C,一個大寫G,這兩個應該是前綴。」陶之曦邊寫邊分析。
丁胤支著下顎,看著她認真分析的模樣,頗有幾分尋寶的天分,邏輯挺好的,他忍不住伸手輕輕揉了揉她的發,弄亂她的發絲,招來她一瞪。
「別吵!我在幫你找答案。」陶之曦拉下丁胤的手,整好自己的發絲,又將注意力往圖上看去。
丁胤濃眉一挑,哎呀,敢情這女人一看到藏寶圖,就把他丟到腦後了?
明明知道她正試圖幫他找出答案,他此時最該做的事,就是保持安靜,別去打擾她……
可是,他做不到,瞧她盯著藏寶圖看的神情,比盯著他看還要專注,這讓他心口涌上酸意,竟跟藏寶圖吃起醋來。
他索性摟住她的縴腰,將她整個人抱進懷里,霸道地由後面攬住她,不但將她抱在懷里,還將頭擱在她的肩上,看著她手里的藏寶圖。
陶之曦先是回頭瞪他一眼,心里又好氣又好笑。
不過她也喜歡在他懷里的溫暖,也就由他抱著,目光仍是定在地圖上,咬著紅唇思索著,拿起筆,開始在白紙上畫著。
「兩個小e,還有o、n、1三個小寫字母……」她咬著食指,思緒快速轉動,對尋寶這事兒興致勃勃,很有興趣。
不同的排列,迅速在她腦中做出各種不同的組合,加上已能從地點的方叫去猜測,視線不停在藏寶圖上轉來轉去,柳眉頻蹙,手里涂涂畫畫的動作也始終沒有停過。
突地,一道靈光閃過,某些環節很快地速接起來,她倏地輕彈一下手指,陡然醒悟過來。
「我知道是什麼了!」突地豁然開朗,她回眸露出最迷人的微笑,因為興奮情緒所致,她的粉頰嫣紅,雙眸閃亮,更教人移不開視線。
「哦?」丁胤終于將視線從她美麗的頸線移開,望向她已經涂涂抹抹許多不同字母的白紙上,盯著那被她用力圈起來的排列組合。「GlenCoe?」
「就是GlenCoe!」陶之曦用力點頭,對于這個地方的歷史,她略有所知。「葛蘭寇伊是蘇格蘭高地上很有名的深山谷地,有個別名叫作『垂淚深谷』……」
順著她的邏輯往下推,他很快發現,她不是說說而已,她所推斷出來的答案,極有可能是真的,他這下真的對她另眼相看了。
「看不出來你還真有兩下子,真有尋寶的潛質。」他輕搖她的下顎,眸底滿是贊賞的眼神。
「多謝夸獎,不過……看來我們這一趟是白來了。」陶之曦彎唇一笑。「倦極累斃地爬上山,大風大雨的,卻只能窩在這個洞里。」
「我可不覺得。」丁胤唇邊帶著邪氣的笑容,額頭頂著她的,口氣十分真誠。「我很喜歡跟你留在這里。」
他的語氣很認真,那笑容卻不正經,迎著那雙眼,讓她分不出他所說的究竟是真是假。
「你喜歡?」她挑起眉瞅著他。「如果這大雨不停,連下個三天三夜,我們可能哪里都去不了,搞不好還得等人來救我們……這樣,你還喜歡?」
他撩起她的發絲,摩挲著她細致的肌膚,輕吻著她的頰。
「說實話……」他將臉埋進他的頸項。「我真的喜歡。」
出乎意料之外地喜歡!
那些寶藏,都埋在地底下那麼久的時間了,他不在乎再等上幾天。
他彷佛戀上與她的肌膚相觸,喜歡與她這麼纏綿著。
「我喜歡這麼擁著你。」他在她的耳邊低語,細聞著屬于她的味道。
那樣親密的相擁,不見得需要的糾纏,光是這麼安靜地擁著她,他的心里就滿是說不出的平靜。
好似這麼擁上一眾不,也沒有關系……
一輩子——這個字眼,又這樣浮現在他的心底。
專注地凝著她的眼,見著她淡淡的笑,那種滿足的感覺再度充滿他的心。
或許,這個想法也是一個不錯的念頭,他愈來愈不排斥了。
有些事,正悄悄地改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