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家之後,鄭英杰按照送牛女乃的路線找了一遍,最後在唐家附近找到了掛飾。不過在找到掛飾之前,他意外地撞見了一幕校園霸凌的戲碼。
在通往唐家的林蔭小路上,四五個女孩圍著另一個女孩。
鄭英杰認識她們身上穿著的制服,因為他妹妹就在那所國中的附屬國小讀書。他遠遠地看了一會,見那幾個女孩只是威嚇,卻沒有要動手的意思後,便不準備插手。不過她們堵住了林蔭道,所以鄭英杰只好等她們解決完問題之後再去找掛飾。
十幾分鐘後,那幾個威嚇人的女孩終于離開了,獨留下被恐嚇的女孩在原地。
終于看清她的樣子後,鄭英杰的目光不由得在她的身上定格。女孩看起來干淨而縴細,樸素的制服沒有經過任何加工、修改,裙擺遮過膝蓋,襯衫整齊地扎到裙子里,就連那統一發放的書包上面都沒有任何多余的墜飾。那最合校規的齊耳短發被挽到耳後,露出她巴掌大,秀美、漂亮的小臉。
傍晚的余光透過交錯的枝椏灑落在她縴弱的肩頭上,女孩維持著剛才的姿態,背脊筆直地又站了幾分鐘後,才緩緩有了動作。她整理了一下因推搡而微皺的襯衫,又蹲去撿被扔到地上的書包。
鄭英杰瞧她撿完書包後並沒有立刻站起,而是抱著書包又蹲了好一會,才抹了抹眼楮站起來,他猜她掉眼淚了。
好吧,路障消失,他也該上路了。鄭英杰重新騎上腳踏車,這時女孩也將書包重新背好,她低頭扭了扭背包背帶,再抬頭時忽然朝他看過來。
四目相對,她眼里的濕潤猶在,卻比剛才多了幾分警惕。那種看壞人一樣的眼神讓鄭英杰不太爽快,他踩著腳踏車朝她騎過去,臨近她時候還猛按幾下喇叭。
女孩立刻讓到一邊,目送鄭英杰離開好一會後才抬步離開。
結果沒分開十分鐘,他們就又見面了。
在唐家門口找到拴飾的鄭英杰正準備按原路返回,剛騎出去幾十公尺就遠遠地瞧見剛剛那個女孩朝他走過來。這麼巧?
女孩也看見了他,眼底的警惕更濃了。
鄭英杰從她身邊飛快地騎過去,之後又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她該不會是……某個念頭在腦中飛速閃過,他沒忍住好奇,又掉轉車騎了一段路,然後果然看到那個女孩走進了唐家。
臨進家門前,女孩又回頭看了一眼,好死不死又看到鄭英杰。女孩的臉色微變,迅速閃進大門內,砰的一聲關上大門。
她居然就是唐唯一?雖然唐易臣對他的寶貝妹妹沒多作描述,但鄭英杰一直想當然地認為這個唐家唯一的女兒,父母的掌上明珠,哥哥們的心肝寶貝,要嘛是嬌滴滴的小鮑主,要嘛就是凶巴巴的大小姐,卻怎麼也想不到她會是這樣子。
唐唯一跟這兩種人完全不沾邊,也和鄭英杰想象中的富家千金不沾邊。她看起來實在是太規矩、保守了,而且居然會被校園霸凌?她的哥哥們都不管管嗎?還是說,她根本不會把這種事說給家人听?鄭英杰猜後者的可能性比較大,因為不久之後,他又遇到了唐唯一。
那天,鄭英杰去接鄭櫻琪放學,在離學校不遠的地方看見了欺負唐唯一的那幾個女孩。她們正拎著一個書包,嘻嘻哈哈地將包里的課本丟進噴泉。從她們的說笑聲中,鄭英杰知道那是唐唯一的書包。
見大哥單腳撐地,扶著腳踏車看向一處發呆,後座上的鄭櫻琪好奇地問︰「怎麼了?是有車禍,還是有自殺?看得這麼認真。」
「沒什麼。」鄭英杰騎上腳踏車,將鄭櫻琪送到附近的甜點店里,幫她點了杯女乃茶,「我去辦點事,你在這里等一下。」
「你要去干嘛啊?」
「小孩子不要摻和大人的事。」
「喂,我不是小孩。」她才比他小八歲而已。
鄭英杰又放下一張鈔票,「再去買個蛋糕吃總可以了吧?乖一點,不要亂跑。」
成功安頓好妹妹後,鄭英杰重返女孩們往噴泉中丟課本的事件現場。
其實鄭英杰並不是個愛見義勇為的人。正相反,但凡第一眼見到他的人,都會以為他是個帥氣的小痞子,雖然他沒有配戴任何的配飾,身上的衣服也已經很舊,可他身上卻有一種與生俱來的戾氣,結實的體格、黑亮的頭發、黝黑的皮膚,還有那英俊卻難掩粗狂的五官,使得他即使是站在那里什麼都不做,也會帶給人一種莫名的壓迫感。
所以鄭英杰雖然從沒做過壞事,但他卻總會遇到莫名其妙就把小孩子嚇哭的狀況。
這回鄭英杰會出手幫忙,完全是看在唐易臣的面子上,他們好歹是朋友。上回他坐視不理是因為不知道那個女孩是誰,可現在既然已經知道她是唐易臣的妹妹,那他就不能袖手旁觀了。于是鄭英杰走上前,只隨便說了幾句狠話,皺了幾下眉頭,就把那幾個女孩嚇得落荒而逃,臨走之前,還連連保證不敢再欺負唐唯一。
不到兩分鐘,事情就解決。接下來,鄭英杰跳進噴泉哩,將漂得到處都是的文具、書本一一撈起來,胡亂地塞回到書包內,幫唐唯一撈回書包後再去接他妹妹。當時鄭櫻琪的女乃茶還沒有喝完,而她也沒有用那張鈔票點蛋糕吃。
回家給鄭櫻琪熱好飯之後,閑不住的鄭英杰出門送書包。還是在那條林蔭路上,還是在唐唯一被幾個女孩欺負的地方,他看到唐唯一站在那里並沒有回家。該不會是書包丟了,不敢回家吧?
揣著滿腔疑惑,鄭英杰加快了車速,然後到她面前猛地剎車,車輪摩擦出刺耳的聲響。
唐唯一立刻抬頭,水眸瞬間瞠大。又是他。
這種看到色|狼似的眼神,真是令人不爽啊。鄭英杰不由得也冷下臉,他自認為當時他只是面無表情而已,卻不知那張臭臉在唐唯一看來有多嚇人。
鄭英杰避開她的目光,一言不發地探手朝車籃模去,本想把書包丟給她就立刻閃人,甚至不妄想她能感謝自己。可誰知他的手還沒模到書包,唐唯一忽然轉頭就跑,並且還是往與唐家相反的方向跑去。
搞什麼啊?鄭英杰被她弄得滿頭霧水,忍不住掉轉車頭追上去,「跑什麼?」他在後面喊道︰「書包還你啊!」
可唐唯一哪里還听得到他的聲音,拚命地將她長跑的能力發揮到極致,不管不顧地就向前沖,彷佛後面有鬼在追。
對唐唯一而言,鄭英杰就是鬼。這個男人上回在她被欺負後就鬼鬼祟祟地跟著她到家門口,這次又拎著她才被那伙人搶走的書包出現在這里。所以唐唯一認定,他是那幫不良少女找來的流氓幫手。他要干什麼,他會不會打劫她?會不會毆打她?會不會**她?這些念頭令她的冷汗冒出一層又一層,瞬間將襯衫浸濕。
不論怎麼偽裝,唐唯一畢竟才十三歲,加之在父母的嚴格教育下,自我保護意識已經強烈到草木皆兵的程度,遇到幾個不良少女她尚可維持冷靜,可當真的有一個看起來又高又壯又凶狠的男人站在她面前時,她也繃不住了。
手足無措的唐唯一在看到鄭英杰伸手往車籃而去的時候,誤以為他要拿凶器、迷藥之類的東西,當即被嚇得大腦空白,唯一的念頭就是跑。她要怕死了,卻不敢把這個壞蛋往家里引,于是只好一股腦地往前沖,在看到人之後立刻撲上去喊救命。
「救命,這個人……」她氣喘吁吁,滿頭大汗,「這個人要**我!」
追在後頭的鄭英杰聞言,差點就從車上栽下來。**她,有沒有搞錯?這個天大的烏龍,害得鄭英杰在警察局蹲了一宿。最後還是唐易臣出面,解開了誤會,幫他洗涮冤屈。
「她可是把你害得很慘呢。」思及往事,鄭櫻琪不由得搖頭唏噓。她記得在那件事發生之後,有很長一段時間,都還是有許多不知情的人誤會她大哥是**犯。直到她去台中上了幾年大學,她大哥也跟過去工作幾年後,他們再搬回到小鎮上時,當年那件事才被大家淡忘。
「所以我昨天差點公報私仇,把她送進警察局。」現在想想忽然有些後悔呢。鄭英杰惡劣地想。
「怎麼會遇到她?他們一家人不是很多年前就搬走了嗎?」鄭櫻琪疑惑地道。
鄭英杰只是聳聳肩,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見他不願多說,鄭櫻琪也沒再追問,轉而開起玩笑,「那看樣子,她現在改變了不少,起碼你現在還好好地待在家里,沒有被告**。」
鄭英杰不太贊同地哼笑幾聲,但他昨晚的倒霉程度可不比被告**低。不過唐唯一現在確實和以前不一樣了,其實準確地說,原來她是什麼樣,鄭英杰並不清楚。他們的交集短暫又不太愉快,並且在那件事之後不久,唐家就搬去台北了,所以到現在十幾年,他們都沒再見過面,而且唐唯一肯定也早就忘記他了。
而鄭英杰對她的那些厭惡與記恨,也早被時光消磨殆盡,唯一沉澱下來的,竟然只有她獨自蹲在林蔭道上,抱著書包悄悄抹眼淚的樣子,那樣脆弱卻又倔強。當時夕陽的余暉灑落在少女縴細的肩頭上,將她的身影在地上拉長,看起來清清瘦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