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半個小時之後,鄭英杰的車子停在唐唯一住的公寓樓下。她在半路上又睡著了,不過鄭英杰覺得她還是在睡著的時候比較不會惹麻煩,所以並沒有將她叫醒,而是直接將這個嬌小的女人抱下車,再輕輕松松地背著她,按照剛剛所說的地址找到她公寓的屋子所在,最後從她的包包里翻出一串鑰匙。
不過悲劇的是,唐唯一家的門是密碼鎖。
「喂。」鄭英杰把鑰匙湊到她的耳邊嘩啦嘩啦地搖晃,「醒一醒。」
「嗯?」將小臉枕在他肩頭上的唐唯一迷迷糊糊地睜眼。
「你家密碼是多少?」
「唔……嗯。」唐唯一歪頭思考了好一會,才報出一串數字。
開門進屋之後,鄭英杰順手打開客廳的燈,簡單地環視了下四周環境,然後就近將她放到起居室的沙發上。
「廁所在哪里?」鄭英杰雖然很不想在她家耽誤時間,不過沒力法,剛剛在酒吧灌下肚的幾杯啤酒已經開始在膀胱里翻騰了,他現在必須要開閘放水。
唐唯一告訴他位置。
為兔惹事,鄭英杰謹慎地問道︰「借用一下好嗎?」
「可以。」她說。
話音方落,鄭英杰已經消失在她眼前了。
唐唯一呆呆地坐在沙發上,似乎還沒有完全從剛才的悲傷中緩神。半小時前的那場歇斯底里耗費她所有力氣的同時,也帶走了大半醉意,現在她的頭沒那麼暈了,但心卻沉得厲害。
起居室里一片明亮,周圍的擺設還和當年一樣,雖然略顯老舊,但卻十分干淨、整齊。因為她除了在自己的房間活動以外,幾乎不踏足公寓的其他部分,所以即便已經小住一個月,這里卻還維持著她剛來的樣子。
這間公寓寬敞而舒適,地點不在鎮中心,所以環境清幽、安靜。
唐唯一正是因為喜歡這里的清淨,才會暫住在這里散心。但是此時此刻,她卻覺得這里靜得讓人不安,即使鄭英杰才剛消失了兩分鐘,她卻已經感覺到孤獨了。
幾分鐘後,鄭英杰再度出現,唐唯一因靜默而減緩速度的心跳才重新恢復了正常。唐唯一舒了一口氣,抬頭望向鄭英杰。
「謝了。」他對她頷首示意。
「沒關系。」
「沒什麼事的話,我就先走了。」
唐唯一的水眸中有失望一閃而過,腦袋發暈的她甚至忘記要去收斂表情,「對哦,你要早些回去,不要讓女朋友等太久。」
「女朋友?」鄭英杰、一時沒反應過來。
「剛剛……對不起。」唐唯一不由得又想到剛剛自己做的荒唐事,這讓向來循規蹈矩的她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我當時失去理智了。」人家有女朋友,她還撲上去,她怎麼可以這樣糟糕?
沒理會她的道歉,鄭英杰擰眉解釋,「她是我妹。」
「什麼?」她並沒有听懂他言簡意賅的解釋。
鄭英杰忍著不耐再說一次,「剛剛打電話的那個人是我妹,不是女朋友,這回听明白了?」他真不知道他為什麼要和她解釋這個。
不是女朋友?唐唯一黯淡無光的雙眸重染亮色。也就是說,她剛才做的事雖然很荒唐,但卻沒有越過道德底線?
雖然沒听到她吭聲,可她的表情給了鄭英杰回答,「明白就好,那我走了。」
「那個……」唐唯一下意識地站起來,看向鄭英杰挺拔、魁偉的背影。
「怎麼?」鄭英杰腳步一停,轉身看她。
「我還是、還是覺得很抱歉。」她試圖走上前,可邁出步子之後,才發現她仍雙腿發軟,所以不得不在原地站著,扶著沙發背保持平衡,「我剛才是不是有踢你?」她縴細的手指不知所措地摳著沙發布,「還有你的嘴巴……」他下唇上的傷口是她所作所為的最佳證據。
「你不是道過歉了?」鄭英杰疑惑地道。
「呃……是哦。」唐唯一干笑,繼而低頭去瞧她一直摳沙發的手指。
鄭英杰扭頭就走,可眼前卻一直浮現轉身前唐唯一的樣子。在寬大、厚實的組合沙發旁,她顯得格外瘦小,孤零零地站在那邊,無助得像個孩子。
快走到門口時,鄭英杰又停下了,抿唇思考了片刻後,忍不住轉過身想問問她還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可他還沒開口,她就已經抬起頭來,滿眼希冀地看著他。鄭英杰舌忝了舌忝唇,滾到舌尖的話又被硬生生吞下,「別忘了明天去警察局備案。」
「喔。」唐唯一小小的肩頭失落地垂下。
「走了。」這回他真的要走了,家里還有啤酒、花生和一浴白的熱水等著他呢。鄭英杰轉身拉開公寓的大門,幾步邁出去之後剛準備反手關上門。
在大門即將關上的瞬間,唐唯一終于愁不住,開了口,「你可不可以……幫我一個忙?」
「什麼事?」
「你可以再陪陪我嗎?」
這是鄭英杰十六歲以後第一次,在女人家過夜卻什麼都沒做。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答應留下來再陪陪唐唯一,或許是因為同情,也或許是因為他也喝了不少酒,反正他答應了,並且還稀里糊涂地在她家睡了過去,再醒來時已經是凌晨。
不過值得慶幸的是,他們沒發生關系,畢竟他可不想在這個女人遭受接連打擊的同時,還跟著湊過去補上一刀。更重要的是,他也不想給自己惹麻煩,對唐唯一這個女人,他還是敬而遠之比較好。
所以天還沒亮,鄭英杰就輕手輕腳地爬起來,在確定那個宿醉的女人一時半會還不會醒來後,先是借用她家的浴室沖了個澡,然後去廚房給自己煮了杯咖啡,順道大發慈悲地為她熬了一鍋粥。
做完這一切之後,鄭英杰離開了她的公寓,直接去警察局上班。直到午休時間時,他才抽空回家換衣服。剛巧妹妹鄭櫻琪也在家,她正在煮拉面,一見鄭英杰回家,便又丟了一包面到鍋里,「怎麼這個時候回來?」
「換衣服。」鄭英杰大步走進臥室,五分鐘後換了件干淨的上衣又走出來,「你猜我昨晚遇到誰了?」
「我對你昨晚睡了誰可不感興趣。」奇怪了,她這個換女朋友比換衣服還勤快的大哥怎麼忽然有興致和她聊他的風流事了?
即便鄭櫻琪昨晚睡得早,但從種種熟悉的跡象,也能判斷出鄭英杰昨晚肯定是夜不歸宿。而從他以往的行事風格判斷,鄭櫻琪用腳趾頭想也知道他昨晚一定是和女人在一起。而他和女人在一起干什麼呢?那必然是睡覺。因為在非必要情況下,鄭英杰和女人除了滾床單,並不會有超過十分鐘的交流。
然而對于她的判斷,鄭英杰卻很不贊成,「誰說這個了?我是那種遇到誰,就會睡了誰的人嗎?」
「以我對你的了解……嗯,沒錯。」鄭櫻琪思考了一下後道。
「你這麼確定我遇到的是女人?」
「要是男人,我只能說你的興趣涉獵越來越廣泛了。」
「鄭櫻琪!」這個妹妹毒舌起來真是和他一模一樣,不過鄭英杰才不會認輸,「你放心好了,我就算去睡花花草萆、貓貓狗狗,也不會睡男人,畢竟要給你這種大齡剩女留點活路。」
「誰是大齡剩女?我還不到三十歲。」
「還?」
鄭英杰簡單的一個字,就氣到鄭櫻琪沒法接話。而扳回一局的鄭英杰慢悠悠地晃進廚房,「在煮什麼?」
「老鼠藥,吃不吃?」
「可以考慮。」鄭英杰打開冰箱拿出一罐啤酒,單手打開,「我昨天遇到唐唯一了。」
「唐唯一是誰?」從互損、爭吵到正常聊天,這對兄妹向來不需要轉折。
「你不記得她,但卻一定記得她家的房子。」鄭英杰斜靠在廚房門口,「南郊最大的那棟公寓,已經很多年沒人住餅了。」
「鎮南的唐家?」鄭櫻琪果然記得,「小時候你帶我給他們家送過牛女乃。」
他們兄妹父母早亡,從小便相依為命。而鄭英杰那時為了養活姊妹,選擇退學,但因為年紀太小沒法做正職,所以只能打些零工,送牛女乃就是他諸多工作之一。
鄭英杰那時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送牛女乃,鄭櫻琪有時被他吵醒,不敢再一個人入睡,那他就會載著她一起去送牛女乃,而唐家就是其中一戶。
唐家的公寓位置偏僻,每次去那里都要路過一條林蔭道。
鄭櫻琪喜歡那里的樹、那里的花,還有那里濕漉漉的青草味道,所以她對唐家的印象很深。她記得那棟漂亮的公寓,記得那黑色鏤花的華麗鐵門,還記得那只總是隔著門對他們汪汪叫的看門狗。在發生那件事之前,她還是很喜歡唐家的。
不過那件事……回憶涌入腦海,鄭櫻琪微瞠雙眸,美艷無比的臉蛋上浮現出一絲訝異,「唐唯一?那個害你被關進警察局的唐唯一?」
在成為警察之前,鄭英杰第一次進警察局是拜唐唯一所賜。那年他十七歲,妹妹鄭櫻琪才九歲。
彼時他雖然沒見過唐唯一,卻和她大哥唐易臣關系不錯。因為他每天清晨都去唐家送牛女乃,而唐易臣又有晨跑的習慣,所以兩人總會遇到。兩個年紀相仿的年輕人遇到的次數多了,便有了簡單的交流,交流得多了便自然而然地成為了朋友。
鄭英杰倒是听唐易臣提到過,家里兄弟三個,唯有一個小妹妹,雖然父母一視同仁,對幾個孩子都管教嚴格,不過他們三兄弟卻是疼妹妹疼得不行。而他對唐唯一這個名字很熟悉,卻始終沒見過本尊。
直到夏日的某一天,鄭英杰下班後听鄭櫻琪說自己書包上的掛飾丟了。他深知那個掛飾對妹妹的重要性,因為那是已經去世的媽媽買給她的禮物。所以鄭英杰沒有像往常那樣毒舌地罵她笨,而是問︰「今天你都去哪里了?」
「我哪里都沒去啊。」因為是暑假,所以她今天都沒有出門,除了唐家,「只是早上和你去送了牛女乃。」
「那估計是丟在路上了。」還沒來得及換鞋的鄭英杰又立刻打開門,「你乖乖待在家里,不要自己出去找,有什麼事都等我回來再說,知道嗎?」
「知道。」一向愛頂嘴的鄭櫻琪也難得乖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