辜稹元日落時分抵達寅州,在一家客棧里落腳,用過晚膳後,小二送來熱水,再送來一小碟糕點,臉上堆著笑,哈著腰說道︰「爺,這糕點是咱們掌櫃送給您試吃的,倘若您覺得這味道還合口味,咱們店里有販售,您吩咐小的一聲,小的就給您送來。」
常四接過糕點,擺擺手讓他退下,看向手里那碟被切成幾片的糕點,微訝的噫了一聲。
辜稹元看向他,「怎麼了?」常四性子素來沉穩,鮮少有事情能讓他露出訝異的表情。
常四將糕點端過去,回答道︰「這糕點看著竟像明冬夫人生前做過的鳳梨酥和杏仁糖酥。」明冬夫人以前常做糕點,他和趙魁都有幸能嘗到。
辜稹元看向那碟糕點,見那樣子確實像明冬以前所做的,抬起手想要拿塊來嘗嘗,常四謹慎的出聲。
「王爺,先讓屬下試試有沒有毒。」小二送來的這糕點,太像明冬夫人生前所做,讓他心生疑慮。拿出銀針試了無毒之後,這才將糕點遞過去,「王爺請嘗。」
辜稹元捻起一片鳳梨酥送進嘴里,嘗了後,他眸里閃過一抹詫異,「這味道竟與明冬做的一模一樣!」他再嘗了塊杏仁糖酥,吃完後,他驚訝的站起身,「這味道也與明冬做的一樣。」一個相似還可能是巧合,但這兩種糕點味道都一樣就離奇了。
「常四,你也嘗嘗。」辜稹元吩咐道。
常四取了剩下的鳳梨酥和杏仁糖酥嘗了,臉上露出同樣吃驚的表情。
「確實與明冬夫人做的味道很相似。」他忖道︰「會不會是有人把明冬夫人的配方給外流了?」
辜稹元當即交代他,「把那小二叫來,讓他再送些過來。」
常四吩咐守在外頭的侍衛,命他去向小二傳話。
小二很快各送了一包鳳梨酥和杏仁糖酥過來。
「客官,您要的糕點給您送過來了。」
「小二,這鳳梨酥和杏仁糖酥是打哪來的?」常四出聲問道。
「噫,客官,您怎麼知道這兩種糕點叫鳳梨酥和杏仁糖酥?」他記得他適才沒說呀。
常四面色一沉,「回答我的話。」他武功極高,散發出來的氣勢令小二一凜。
小二趕緊老實回答道︰「這是我們東家從京城里的一家飯館帶回來的。」
「那飯館叫什麼名字?」
「好像是叫和樂。」
見小二不很確定,常四吩咐他,「去把你東家叫來。」
那東家是個五十開外的男人,兩鬢都斑白了,瘦長的臉上帶著笑,走了進來。
「听說貴客找在下,不知有何事?」
常四打量了眼東家,「我家主子問你,這鳳梨酥和杏仁糖酥是打哪來的?」
「老朽日前去京城,在一家叫樂和的飯館里嘗到這兩種糕點,覺得滋味不錯,因此便買了些回來販售,不知這兩種糕點有什麼問題?」東家一眼就看出這對主僕身分不凡,怕是京城里來的貴人,不敢得罪,恭敬的回答。
「樂和飯館?那你可知道這糕點是出自何人之手?」辜稹元追問。
「是誰做的老朽就不知了,恐怕得去問問那家飯館的人,老朽還在那里嘗到一種叫蛋糕的糕點,可惜那種蛋糕不能久放,因此沒帶回來。」
他這話一出,常四驚訝的看向自家主子,這家飯館竟然連蛋糕都有。
以前明冬夫人在世時,常會為王爺烤蛋糕吃。
東家不明白自個兒說錯了什麼,怎麼這主僕聞言,竟全都變了臉色。
常四接著仔細問了那東家樂和飯館位于何處,須臾後,見再問不出什麼有用消息,才讓他退下。
常四沉吟道︰「王爺,這事有些不太尋常,怎麼那小小一家飯館,竟會有明冬夫人生前做過的那些糕點?」他接著臆測,「會是王府里的廚子擅自把夫人的這些配方給流出去嗎?」
辜稹元垂眸盯著小二再送來的那兩包鳳梨酥和杏仁糖酥,不僅味道,就連大小也與明冬生前所做一樣。
辜稹元嘗了塊鳳梨酥,吃在嘴里的滋味,幾乎就像是明冬所做。
熟悉的味道讓他想起當年他仍是九皇子時,因沖撞容貴妃,被幽禁在寢宮半年,那時恰逢他生辰,明冬替他烤了一個蛋糕。
「因為沒有適當的烤爐,我只能就地取材,所以這蛋糕烤得有點丑,不過味道還是不錯的。」
當時他看著那烤焦的蛋糕,有些嫌棄,「這麼丑的東西,本皇子吃不下。」
「味道真的不錯,我沒騙你,要不你先吃一小口好了。」她捏了一小塊喂他吃。
他壞笑的張口,將她手上的蛋糕連同她的手指一口咬下,把她疼得叫出聲來。
「啊,你咬到我的手了!」
入口後,一股松軟又香甜的滋味在嘴里漫開,他忍不住舌忝了舌忝她的手指。
她漲紅了臉,用力把手縮了回去,氣憤之下,忘了彼此的身分,月兌口罵了一句,「辜稹元,你是狗嗎,怎麼又咬人又舌忝人?」
「你好大膽子,敢直呼本皇子名諱,還罵本皇子是狗!」他佯怒瞋瞪她。
她嚇得退了兩步,「我、我是一時氣不過才口不擇言……」
他一把將她給拽到跟前,陰森森的威脅道︰「本皇子要處罰你。」
「要罰什麼?」她心驚膽顫的問,她怕痛,可別打她。
「罰你……給本皇子再做一百個這種蛋糕。」
听見他沒要叫人打她,她松了口氣,「一百個你吃不完啦,何況光做這一個,為了打蛋,就打到我的手快斷掉,才終于把蛋白給打發。」
他沒听懂她說什麼,但瞧見她揉著似乎很酸疼的手腕,他把她的手給抓過來,粗魯的替她揉了揉,「你要打那什麼蛋,以後叫常四或是趙魁幫你就是,往後每個月做幾個給本皇子吃。」
後來,她每個月都會烤兩個蛋糕給他,之後有一次,有人給她一小袋杏仁,她找來飴糖,加了杏仁,炒成糖酥給他吃。
自明冬死後這一年多,他不曾再嘗過任何糕點,但此時嘗到的杏仁糖酥的味道,就和他記憶中的一樣。
他猛然思及前來寅州前一天,那因遭人追殺而攔下他座轎的姑娘,她念出只有明冬和他才知道的那兩句詩。
而今天又在客棧里嘗到只有明冬才能做出來的糕點味道,再思及沒有過往記憶的顧明惠,猛然一驚,難道……他認錯人了?!
這個念頭掠過,他霍地站起身。
下一瞬,又否決掉那陡然浮現的想法,不,不可能,顧明惠雖不記得過往之事,可她的習慣和喜好都同明冬生前一樣,定是她不會有錯。
可這味道讓他如此熟悉的糕點又怎麼說?還有那攔下他轎子的姑娘又是從何得知那兩句詩?
疑心一起,便像泛濫的洪水似的,一發不可收拾,他恨不得插翅飛回京城,把這兩件事給查個一清二楚。
剛開始,袁拾春送糕點去酒樓飯館寄賣時並沒有做區隔,後來發現不同的酒樓飯館,會有賣得特別好的糕點,因此她決定要根據這些銷量,來做出市場區隔。
有些只寄賣甜點零食類,譬如棗泥核桃糕、牛軋糖、杏仁糖酥和花生芝麻糖等;有的則寄賣各種口味的蛋糕和蛋糕卷;有些則寄賣蛋黃酥、芋頭酥、老婆餅、鳳梨酥等中式糕點。
而她最後的目標是自己開一家糕點鋪。
不過在那之前,得先解決她現在所面臨的危機——又有殺手來刺殺她,這回多虧了蘇越有先見之明,事先派人暗中保護她,她才逃過一劫。
但總靠著蘇越的保護也不是辦法,最重要的是要找出那幕後的主使者來,可蘇越一直遲遲沒有給她消息,只告訴她「這事似乎挺復雜,我還需要些時間來調查」。
她只能期盼,他能早日幫她查到那幕後的主使者。
此時另一邊,蘇越正在梟首閣里听取李盤調查的結果。
「這陶真嘴巴很緊,我先後派了幾個人去探他口風,問他萊陽王先前找他所為何事,但他半點消息都不肯透漏。」他不知陶真因一時口快,被顧明惠所脅迫,已是懊悔不及,哪里肯再泄漏那件事半句。
見沒能問出什麼有用的消息,蘇越再問起另一件事,「那可有問他為何要買凶殺袁拾春?」
「問了,他一樣什麼都不肯說。」這件事還是他親自出馬,找借口請他吃了一頓飯,旁敲側擊半晌,也沒能從他口中撬出什麼有用的話來。
倘若真有這人,必然能發現些蛛絲馬跡。
「陶叔說,近來有人在保護袁拾春,他派去的人都無法得手。」顧永順以探望妹妹的名義,進到萊陽王府,將陶真告訴他的事轉告妹妹。
妹妹大婚之後,他娘就回鄉去照顧腿傷未愈的小弟,只剩他一人留在京城。先前明冬在世時,王爺很不待見他們一家,將他們給攆了回去,這回約莫是明惠對王爺求了情,王爺沒再趕他走,但他也不好一直住在蘇府,因此暫時租下一個院子搬了過去,暗中替妹妹與陶真傳話。
他對京城不熟,京城里的人泰半都不認得,因此妹妹不放心把事情交給他,都是交代陶真去辦,他只要居中傳話即可。
听見陶真仍未能除掉袁拾春,顧明惠怒嗔,「那個廢物,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好!」
「明惠,我看既然袁拾春一直也沒想起以前的事,不如就放過她吧。」顧永順對妹妹一直處心積慮要除掉袁拾春的事不太贊成,再怎麼說那可是條人命。
顧明惠冷聲道︰「要是放過她,哪天讓王爺得知她就是明冬的事,我可就死定了,咱們顧家也逃不了,只能趁著她現在還不記得以前的事,先下手為強。」
聞言,顧永順無奈的嘆息了聲。
在明惠大婚前,他和母親被萊陽王派人接到京城來,剛住進蘇國公府,妹妹便過來把明冬的來歷以及她冒充明冬之事告訴他們。
「我告訴王爺,我是在先前返鄉奔喪時摔了跤,磕踫到腦袋,因此忘了以前的事,這事若有人問起,你們千萬要記得這麼回答,只要我能成為萊陽王妃,日後自有咱們顧家的好日子。
「但若是這事敗露,不只是我,就連咱們顧家也得遭受到王爺雷霆之怒,想當年他為了明冬姊姊的死,就殘忍的殺光那些侍女,要是讓他知道我騙了他,還不殺了咱們全家。」
听了她的話,娘非但不反對,還大贊她做得好。
「原來明冬早就被人頂了包,怪不得當初她成了萊陽王的妾,卻一點也不顧念咱們家。明惠,娘知道你是個顧家的,往後咱們家可就全靠你了。」
他私心里並不贊同這麼做,總覺得這世間沒有不透風的牆,一旦讓萊陽王得知這事,妹妹和顧家可就要大禍臨頭。
可事情做都做了,為了保住性命,已無法回頭,只能昧著良心一路黑的走下去,接著想起還有件事尚未轉告妹妹。
「對了,陶叔還說,現在袁拾春也不出門送糕點了,那些糕點全都由她大哥替她送,派去的人找不到機會再對她下手。」
顧明惠的臉色頓時陰沉下來,「想不到她防得這麼緊,再不除掉她,王爺就要回京了。」
「那該怎麼辦?」
顧明惠在寢房里徘徊須臾,頓時想起一個人,「我想起一個人,你去找他,買通他將袁拾春約出來。」她將此人的姓名告訴兄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