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過後,爾西拿著秦公公送來的密信來到書房,交給雲曜後便退了出去。
雲曜接過信後馬上展開閱讀,染染湊到他身邊一起看,只讀了兩行,她驚呼一聲,與他相覷一眼,倏地轉開臉,繼續往下看——
皇上昏迷,麗貴妃隨侍,皇後娘娘幾度想沖進寢宮探望,全被麗貴妃以一紙聖旨阻擋在外,皇後娘娘大怒,兩人口舌交戰,麗貴妃嘴下不留情,甚至還杖斃皇後娘娘身邊的劉姑姑。
十一月初六,有消息傳至東宮,說皇上要立遺詔廢太子,改立九皇子梁梓杉為太子,由秋品謙、雲曜等人組內閣輔政,麗貴妃垂簾听政。
十一月初八清晨,梁梓杉被發現暴斃在床,麗貴妃悲慟欲絕,杖斃服侍皇子的宮女、太監四十余人。
雲曜冷笑,麗貴妃這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得意忘形了。
「到底怎麼回事?」染染拉著他的衣服要求解釋。
「立遺詔這種事何等機密,怎麼可能隨便傳出去,麗貴妃不是個性子張揚的,必是與人琢磨遺詔之事時被身邊的宮女听見,這才把消息給傳了出去,那麼她是與誰琢磨?」
「與誰琢磨重要嗎?重要的是皇上怎麼會立一個小孩為太子,他不是知道自己的身子不成了?」她又追問道。
「怎麼不重要,後宮氣氛詭譎,皇帝布置這一出,百官必定不能隨意進出,連皇後娘娘都不能輕易宣柳信進宮,麗貴妃還能與誰研議,那個人……」
染染明白,棋局下到這里,不能出現任何意外,誰知道一個不在預估中的人會不會亂了局。
「那麼立遺詔空間是真是假?」雖這麼麼問,但她不認為麗貴妃有這麼大的膽子,如果遺詔真是皇上所立,好端端的讓一個兒童當太子,皇上是腦子進水了嗎?
「我猜,遺詔是真,改立太子也是真,只不過立九皇……」
染染截斷他的話,「根本不可能!」
「沒錯,靖王的表現有口皆碑,縱使換成梁梓沛有天龍星的光環,朝堂上還是會有大半數臣官支持由靖王接位,就算皇帝遺詔上沒有提到立新太子一事,靖王仍是接位的不二人選,不過麗貴妃若是想在遺詔上動手腳,並非不可能。」
「那麼事情究竟是誰傳出去的?」
雲曜回道︰「芙蓉吧,她是跟著麗貴妃進宮的,在麗貴妃身邊伺候多年。」
「這樣的人會為皇後和太子所用?」染染不解的又問。
「當初跟麗貴妃進宮的,除了芙蓉,還有她的親妹妹木樨,兩姊妹感情深厚,可是某次木樨在皇後娘娘跟前犯了錯,事情不大,若麗貴妃肯幫忙求情,許能保住小命,但麗貴妃為了討好皇後,把人給押到皇後跟前,任憑發落,皇後很聰明,她並未殺掉木樨,而是把人給養在宮外,施恩與芙蓉,從那之後,芙蓉便身在曹營心在漢了。」
「麗貴妃對芙蓉沒有猜忌嗎?」
「麗貴妃豈會不疑心,只不過芙蓉慣會伏低做小、審度情勢,把麗貴妃服侍得妥妥當當,讓麗貴妃離不了她,可也就如此,麗貴妃並不會與芙蓉商議大小事,所以……」那個人會是誰?雲曜拿著墨條,在硯台里輕輕點著,墨汁出現一圈圈漣漪。
過去,芙蓉經常給雨雪風霜幾個姑姑暗地下絆子,並不如平常表現得那樣膽小懦弱,雨姑姑才會調查她,而後順藤模瓜的找到皇後娘娘身上。
為了保護瀚弟,雨姑姑將計就計,暗助皇後數回,瀚弟出宮立府之後,幾個姑姑便尋了方法從春暉宮里退下來。
有芙蓉這顆暗棋在,即使瀚弟在外立下無數功勞,麗貴妃母憑子貴,但在皇後跟前吞下的暗虧也不少。
「當皇帝真有那麼好嗎?可憐一個六歲小童就這樣沒了。」染染接過他手中的書信,放進爐火里點燃,一邊不舍的道。
梁梓杉還不懂得何謂野心,就讓別人的野心給吞噬,何其無辜。
「要是不好,會讓兄弟姊妹刀戈相向,互相殘殺嗎?田舍翁分家,幾畝薄田都會讓兄弟們大打出手了,何況是至高無上的權力。」雲曜冷冷的道。
自太子發覺瀚弟逐漸壯大,早已下過無數次暗手,若非瀚弟武功高強,且他事先布下的暗衛眾多,瀚弟縱然有九條命都不夠死。
「我倒覺得,禍起蕭牆,罪在男人。」
他們談的是皇後與麗貴妃,她怎麼一轉眼就把罪安到男人頭上了?他望著她,以眼神相詢。
「利欲燻心,是罪;野心大過才能,是罪;更是一條大罪,假使皇帝只娶一個皇後,沒有其他女人,所有兒子皆由皇後所出,試問,皇後會鼓勵長子殺幼子嗎?所以說,禍源不在旁人,根本就在皇帝身上。」染染說得義正辭嚴。
「這話倒有幾分理。」雲曜失笑。
「男人的野心造就家禍,而皇帝有國無家,家事也是朝事,哪個臣子不想摻和,可是這一摻和就是血流成河,就是勝者為王、敗為寇。自古以來,皇帝為粉飾自己的家禍,有多少英雄人物被史官的大筆一揮,變成叛國的小人,多少忠雲國、才智兼備的菁英,淹沒在歷史洪流中?」她在影射寧王。
等她說完,他定定的望著她許久,這才低聲問道︰「你都知道了?」
四目相交,她眼底唯有坦誠,「是,我知道了。」
知道寧王的屈、寧王妃的哀,知道他和梁梓瀚的沉重負擔,知道他非得豁出性命、改寫歷史的原因。
雲曜沒有追問是誰告訴她的,只是垂下眉眼,輕聲道︰「你可以考慮離開。」
「為什麼要離開?」
「跟在我身邊很危險。」
「你籌謀了十幾年,朝堂局勢正在按照你要的方向發展,六部已經換上你的人,只剩下柳信還在苟延殘喘,勝利在望,你為什麼還會覺得危險?」
「任何事不到蓋棺日都無法論定結局。」
就像前輩子,直到瀚弟被殺的前一天,他都還相信自己贏定了,沒想到最後竟是一敗涂地,于是今生他小心翼翼,半步都不敢行差踏錯,每個發展都緊攥在自己掌心,可如今梁梓杉的死讓他驚覺,有顆他不知道的棋正在暗處伺機而動。
「我以為你舍不得讓我分享榮耀。」
雲曜苦笑道︰「縱使事成,與其跟著我,不如跟著瀚弟,他才能允你你想要的榮耀。」
染染搖頭,將桌面上的毛筆、宣紙等礙事的東西往旁邊一掃,一蹬腿,一**坐到桌上,與他面對面。「猜猜看,在瞬間放出光華後,便被黑暗吞噬的煙火,以及鐫刻著某篇令人激賞的文章,經過千百年仍有人想去參觀膜拜、拓印的石碑,我更想當哪一個?」
「聰明人都會選擇石碑。」
「是,你是聰明人,所以你選擇石碑,默默承受風雨,成就別人的豐功偉業,可是我,我要選擇煙火,即使只有一瞬間的美麗,我也要盡情揮灑。
「雲曜,听清楚了,我喜歡你,不管你是因為什麼理由想把我推給靖王,我都不會離開的,我要你的愛情、我要你的心,就算你藏著拽著,打死不肯給我也沒關系,我仍會一心一意的對你,等我燃燒得淋灕盡致之後,便了無遺憾。」
她跑到幾百年前的古代來告白,成功與否她都不在意,她只要做自己。
因為懷著遺憾很辛苦,她曾經遺憾沒有向暗戀四年的學長告白,她曾經遺憾沒有告訴爺爺她有多崇拜他、多愛他,她遺憾在管子插滿全身之前,沒有告訴父親「爸,把章阿姨娶回家吧,你的幸福和我的快樂一樣重要」。
倘若回到現代是必然的事,她再不要心存遺憾。
雲曜回視著她堅定的眸光,他完完全全被她的話給震撼了,一顆心怦怦跳著,腦門發脹,無法思考,體內的雪蠱因為他的情緒波動,一下一下跳著,扯得他的胸口陣陣發疼。
她說她要他的愛情、他的心,可是除了父母的冤屈和江山社稷,他的心再不能裝下其他,他的壽命更不允許他貪婪。
雲曜站起身,走到窗邊望著窗外,艱難的道︰「你要的……」
「你給不起?」染染迅速接下他的話,繞到他跟前,燦爛一笑。
明明她彎了眉、彎了嘴,兩頰的小酒窩若隱若現,明明該是開心的表清,他卻看見她的傷心欲絕。
雪蠱跳得更用力,仿佛跳騰已經無法令它滿意,它只好揚起利牙,一寸寸嚙啃他的心脈。
終于,染染不再笑了,因為她突然發現笑居然會疼,她怕痛,所以選擇不虐待自己。
抬起頭,她把背挺得直直的,下一瞬,她撲進他懷里,踮起腳尖,吻上他的唇。
她只想輕輕一踫,她以為他會推開她,可沒想到,這一接觸,他們都無法自拔。
她的唇很溫暖、很柔軟,他的唇帶著微微的寒意,就像雪蠱發作的寒夜里,他不由自主地想向她靠近,而他也這麼做了。
他的反應激起了染染更多的自信,她在他唇間輾轉流連,她汲取他身上淡淡的竹葉香氣,她不介意把他撲倒,因為她知道,他們的身子互相吸引。
雲曜意亂情迷,活了二十三年,他不曾有過這樣的感覺。
理智告訴他,不可以沖動,她是他一心想要疼愛呵護的女人,但情感把他拉進漩渦里,讓他無力上岸。
直到染染覺得幾乎吸不到空氣時才離開他的唇,紅撲撲的小臉帶著害羞,她喘得很厲害,他也不遑多讓。
兩雙眼楮對視,他們都無法猜測出對方的想法。
染染用力吸了一大口氣,雄糾糾、氣昂昂,像個斗士般對他說道︰「你給不起,沒關系,我給!你不敢要,沒關系,受著就好!你別再想著把我推給靖王,因為我的人生我要用自己的方式走。」講完,她一轉身,快速跑了出去。
雲曜看著她的背影,好半晌仍無法從震愕和驚喜中回過神來。
皇後無法靠近承德殿,卻曉得皇上的病一日重過一日。
畢竟熬藥、煮藥的是她的人,想添點什麼、減點什麼,還不是一句話的功夫。
四十年來,這個後宮始終穩穩地掌握在她手中,任憑麗貴妃再惑主、再能耐,也無法越過她。
第十五天了,最後一帖藥,今日皇上殯天的消息就會傳出去,兄長和太子已經準備妥當,皇帝駕崩,百官勢必要進宮,到時關的關、殺的殺,凡不支持太子上位的,一個都不留。
至于靖王,前幾天父親那邊傳來消息,已經得手了,麗貴妃失去鐘愛的小兒子,這會兒連大兒子也沒了,就算她手里捧著遺詔又能如何?
皇後勾起冷笑,漂亮的鳳眼微微上揚,近一年來,太子黨頻頻出事,皇上屢屢責備太子無德無能,百官看在眼里,恐怕心早已偏到靖王那邊,這筆帳等太子登基後,她會一筆一筆的向秋品謙、雲曜等人討回來。
「稟娘娘,芙蓉姑姑來了。」小爆女進殿里回報。
「叫她進來。」皇後臉上流露出一絲喜氣。
皇後身邊的大宮女極識眼色,目光示意,所有人便跟著她退出殿外,遠遠守著。
「芙蓉,你這個時候過來,莫非……」
「是,湯藥剛送進承德殿半個時辰,麗貴妃便開始傳喚太醫,還命人出宮尋找陸太醫。」
皇後冷笑,剛下藥時,她還擔心會被陸鳴嗅出端倪,老是揣著心,連大氣都不敢多喘一口,誰知皇上竟派他出宮,這豈不是連老天都站在她這邊?
「芙蓉,你做得極好,日後好好跟著本宮,本宮不會虧待你的。」
芙蓉伏地叩拜,「多謝娘娘,娘娘的恩惠,芙蓉永銘于心。」
皇後一笑,照著與柳信的約定,命太監將早已擬下的十數道懿旨送至各臣官府中。
她深吸口氣,重頭戲到了,緊接著……她抬起下巴,準備粉墨登場。
她焚香沐浴,細細打扮,吃了點心、喝過香茗,眼看時辰差不多了才起身。
「走吧,陪本宮去瞧瞧皇上和你的舊主子。」
皇後伸出手,芙蓉乖覺地把手臂遞上,讓皇後搭著。
皇後似笑非笑地覷了芙蓉一眼,若是麗貴妃發現身邊人早為自己所用,會是什麼樣的反應?想到麗貴妃猙獰的神色,皇後不由得勾起嘴角,斗了這麼多年的人將要死在自己跟前,她形容不出那種感覺是快樂還是落寞。
柳信領著眾臣官來到承德殿的時候,皇後正站在殿門口與麗貴妃爭執。
「皇後娘娘心急什麼,皇上若想見娘娘,自然會宣娘娘進殿。」麗貴妃嘴角餃著笑,心里卻是烈火烹油,只要一想起枉死的杉兒,她就恨不得撕了皇後那張虛偽的面容和那惡毒的心。
「都已經半個月了,妹妹始終不讓本宮進承德殿,難不成……妹妹在謀劃些什麼?」皇後的表情張揚得意,口氣卻溫柔似水,那模樣讓人打心底發寒。
甭說她不會給麗貴妃搬出遺詔的機會,她還打算斬草除根,除掉梁梓雅那個沒腦子的傻公主,再令麗貴妃殉葬,她不是想要皇上的專寵嗎,從今而後,就讓皇上獨寵她吧。
「妹妹心思簡單,只曉得皇上怎麼說便怎麼做,哪來的謀劃,倒是姊姊,找這麼一堆人濟到承德殿來,可是逼宮來著?」麗貴妃不客氣的回道。
皇後抬眸望向麗貴妃身後的余太醫,見余太醫微微點點頭,她頓時心頭一松,皇上確實已經駕崩了。
「妹妹言重了,連日來皇上不早朝、不見百官,獨獨留妹妹在身邊伺候,只丟出一句龍體違和,誰曉得這是皇上的意思,還是妹妹的意思,莫非皇上已經大行,妹妹這般藏著瞞著……」
麗貴妃截斷皇後的話,「娘娘這是在詛咒皇上?」
「本宮只想確定皇上是否安好,是否為你這賤人所害。」皇後打定主意要把下毒這件事扣在麗貴妃身上。
「皇上自然安好無恙,皇後娘娘還是先回鳳儀宮吧。」
見兩人針鋒相對老半天,仍吵不出個頭緒來,跟在柳信身後的臣官已經按捺不住了。
柳信上前一步道︰「麗貴妃,皇上是天下萬民的皇上,不是你一個人的夫婿,身為良臣必須知道皇上是否康健,請容我們進去瞧皇上一眼。」
雲曜也跟著從人群中走出,站到麗貴妃身邊,他氣度從容、神態優雅,有著貴族般的雍容,他微棲道︰「听皇後娘娘與相爺的口氣,似乎是得到了什麼不為人知的消息,否則怎會下懿旨宣百官進宮,並齊聚承德殿?」
在雲曜挺身而出時,和他立場相同的官員紛紛跟在他身後,站到麗貴妃同一側。
陸鳴亦低著頭混在其中,當他來到麗貴妃身後,方才抬起頭,沖著皇後一笑。
乍見陸鳴,柳信、太子以及皇後都嚇了一大跳。
他們都知道陸鳴是個神醫,能夠活死人、肉白骨,整個太醫院沒有人的醫術及得過他三成,否則早在數年前大梁就易主了。
眼見陸鳴就要走進承德殿,皇後娘娘大喊道︰「陸太醫,你要做什麼?」
陸鳴拱手,恭謹道︰「皇後娘娘別擔心,十數日前,皇上發現自己身中奇毒,便命下官出暮訪解藥,下官已經尋來丹藥,只歷下藥丸,奇毒必解。」丟下話,他腳跟一旋,快步進入承德殿。」
皇後、太子與柳信聞言,心頭乍驚,不行,不能讓他進去,可是他說皇上早在十數日前便發現自己中毒了,難道皇上沒死?那麼余太醫……
再抬頭,皇後已經找不到余太醫的身影。
不只皇後,麗貴妃也飽受驚嚇,卻是因為雲曜。
這是她第一次見到他,即使她已經從女兒和皇上嘴里听到太多他的事跡,但他的那張臉,那張和寧王妃一模一樣的臉,讓她怎麼都無法移開視線。
雲曜……雲華月……麗貴妃倏地想起梁梓瀚,想起寧王妃的機智聰慧,瞬間,所有事全都豁然開朗了。
太子再也忍不住,揚聲喊道︰「來人,把陸太醫攔下,他要謀害父皇!」
站在承德殿外的數百名軍官紛紛抽出佩刀,向承德殿包圍。
雲曜諷刺道︰「太子竟不讓陸太醫為皇上解毒,難道皇上會中此奇毒是太子的杰作?」
麗貴妃回過神,她不允許自己現在往下想,也跟著道︰「如果這不是逼宮,請問皇後娘娘,何謂逼宮?」
柳信明還顧得了兩個婦人的口舌之爭,皇上到底死了沒才是重點,何況事已至此,再沒有後悔機會,就算皇上被陸鳴救活,他也不能讓皇上繼續活下去,于是他高喊道︰「來人、沖進承德殿,膽敢反抗者,格殺勿論!」
暫聲應和,幾個帶頭的軍官與雲曜對視後,一名身材碩壯的軍官走到柳信身邊,轉身面對屬下,隨即一人一柄刀,改為對著梁鈞沛、太子、皇後等所有太子黨的人。
情勢驟變,太子無法理解,京畿大營不都是他的人嗎?他求助地望向柳信。
皇後也望向柳信,企圖得到答案。不是早已布置妥當,萬無一失嗎?現在又是什麼狀況?
柳信給不起答案,他也無法解釋,為何事到臨頭對自己忠誠的將官會倒戈相向?
這個謎題,只有雲曜可以解,可他並沒有替柳信解惑的責任。
與此同時,太子以為已經顯了的望,竟昂首闊步出現並走到麗貴妃面前,他對著眾將官一拱手,說道︰「父皇清醒之後,必會大賞諸位有功將官。」
沒錯,靖王離京後,雲曜並沒有閑著,他拿著皇帝給靖王的虎符,一一游說各將官。
墓言外表明,議是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局勢,倘若他們不拍禍延家人,可以式著跟隨太子一拚。
但他們若真把雲曜游說之事與柳信相商,就沒有今日這麼精彩的局面。
所幸璇璣閣里有不少高手,在雲曜踏進京畿大營的同時,就有數人在暗地監視那些將軍的一舉一動,願意倒戈的,日後自有光明前程等著,心志不定的,夜里就會被人模走,由璇璣閣的高手易容代理將軍一職。
靖王隨即進入承德殿,而麗貴妃與雲曜等人還在殿外,與柳信一干人等對畤。
此時,太子黨一派人心惶惶,有的嚇得站立不穩,有的則是懊惱當初怎麼會選錯了邊。
柳信亦然,震驚倉皇之余,直到現在,他還不曉得自己錯在哪里。
皇上為什麼突然不再信任自己?若不是皇上突然整頓朝綱、掃除貪腐官吏,將他的人一個個抄家下獄,他有得是耐心繼續等待,畢竟他都等了這麼多年了,不介意等皇上殞天後再擁立太子上位。
他和太子也想過要好好捧著靖王,讓他長駐邊關,替大梁守住百年江山。
自從寧王死後,自從鈞沛出世,自從天龍星降世之說傳遍大梁的每一寸土地,柳家穩穩的立于不敗之地,為什麼會一步步走到今天?
情況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改變的?想到這兒,柳信的目光不由自主的望向雲曜,就見他正盯著自己,那帶著一抹興味的沉定模樣,似乎正在欣賞一出好戲。
瞬間,柳信明白了,一切都是從他得罪璇璣閣開始的,他為了吐一口惡氣,逼著璇璣閣拿出全部家當,從那時起雲曜便開始算計他、扶立靖王,對嗎?
他的下屬、他的佷子、他的兒子……每折一人,他對雲曜的恨意就更深,所以他急著讓太子上位,急著把雲曜從朝堂上鏟除,沒想到這一急,他連自己都折了進去。
是他的錯嗎?是,是他錯了,他錯在躁進,錯在心急。
少頃,靖王與陸鳴扶著皇帝走出承德殿。
那一瞬間,皇後、太子、柳信便知道大勢已去,他們徹徹底底的輸了……
柳信及一干附逆被打入天牢,皇後幽禁冷宮,短短三日便投自盡。
皇上廢了太子梁梓懷,令其與皇太孫梁鈞沛受棍刑五十,兩人都沒熬過,死了,太子妃與其他姬妾、孫兒均貶為庶民,發配邊關,並改立靖王梁梓瀚為太子。
朝堂掃除一撥舊員,自然要補上一批新官,由秋品謙接任左相,撥亂反正的最大功臣雲曜受封右相,兩人共同輔佐皇上及新太子。
在新太子的勸說下,附逆官員雖斬首示眾,卻不罪及家人。
新太子的仁慈與恩德傳進犯官耳里,行刑那日,眾犯官對著東方、向東宮方向行三叩首大禮,以感激太子大恩。
這件事在說書人的嘴里轉過一圈,梁梓瀚成了百姓心目中的賢明太子。
雲曜奉命抄家,他是老手了,哪里藏金、哪里埋銀,都別想逃過他的眼楮。
但查抄柳府,雲曜的重點不在金銀財寶,而在書信,他要找出當年柳信迫害寧王的證據。
皇天不負苦心人,他敲開書房的每一塊青磚,終于讓他找到藏在牆後的密室,里面的諸多文件不但能證明柳信迷惑主上、迫害寧王,還有他禍害鎮國公、鄭王、張尚書、林侍郎等人的罪證。
罪證出土,柳信滅族。
沉冤得雪,皇上為寧王正名、建祠、立碑。
這天,雲曜領著太子、染染、小翔一干人,祭拜寧王、寧王妃。
焚香禱告,雲曜與太子淚流滿面,父母親沉冤多年,終得昭雪。
「爹、娘,你們可看見了,曜兒不負所望,終將瀚弟教養成材,他有寬闊的肩膀,足以承擔大梁這副擔子,大梁在瀚弟的帶領下,必定國富民安、四方升平。」雲曜說完,對著牌位三叩首。
太子豪氣萬千的道︰「瀚兒矢志完成父王的遺願,會與大哥一起努力,統一諸國,創立不朽功業,讓父王留名青史,教代代子孫都曉得,大梁真正的英雄是誰。」
看著兩兄弟的毅然決然,听著他們對父母的允諾,染染感慨萬千。
這才是英雄豪杰啊,現代人只想自己過得幸福愉快,哪里有什麼造福萬民的雄心壯志,從政不過是戀棧權與錢,誰會拿天下為己任?
就說她吧,她也從來沒想過要替鎮國公府報仇,不知道是時代演進讓她變得自私,還是她對家國的意識淡薄,亦或是她至今仍不認為自己是這個時代的人?
離開新建的祠堂,染染跟在雲曜和太子身後,企圖挑起幽默的話題,好掃除橫在兩人頭頂上的陰霾。
但爾東快了一步,他對雲曜說道︰「麗貴妃命人傳少主進宮。」
「她找大哥有什麼事?」太子直覺問道。
「能有什麼事,梁梓雅啊,一個大齡公主要是能與皇上的股肱大臣配成對兒,豈不是好事一樁?」染染不當一回事兒的笑道。
以前要是听到這樣的消息,她的心髒恐怕要抖個三五下,但現在她不怕了,畢竟以輩分算起來,梁梓雅還是雲曜的親姑姑呢,姑姑和佷兒,這可是**的大事,麗貴妃糊涂,雲曜心底可是清楚得很。
太子皺著眉頭道︰「大哥,我陪你進宮。」
「不,我自己去,你先回府,待公孫先生進京,我再尋你過來。」
太子嘆了口氣,點點頭,目送爾東陪著兄長離府,他覺得不安,卻又說不出為何不安。
「八哥哥。」
一聲熟悉的輕喚,讓太子猛然回頭,他望著染染,不確定是不是自己听錯。
「八哥哥。」染染笑著再喊一遍。
「苒苒,你肯認我了?」他疼她、寵她,舍不得逼迫,可他清楚得很,她就是他的苒妹妹。「不,應該說,你肯承認自己是鎮國公府的六小姐了?很好,父皇正在尋找鎮國公的遺孤,我把你的名字報上去,到時候,朝廷會把鎮國公府的產業交還給你。」
他更可以說服父皇,把她賜婚給自己做為側妃,他會像過去那樣愛她、護她,讓她享受最大的尊榮。
她笑著搖頭,回道︰「我並不想當鎮國公府的六小姐。」
「我懂,你嚇壞了,你害怕身分曝露,那些壞人不會放過你,不過現在已經沒事了,柳氏一族繩之以法,再沒人會為難你。」
「我並不是害怕,而是……」
「而是什麼?」
「我很喜歡現在的生活,我想一直這樣過下去。八哥哥……」她深吸一口氣後,說道,「那個約定不算數了,好不好?」
「你還記得那個約定?」
「是啊,我們約定好在奈何橋下踫面,而後一起投胎,要在下輩子成為夫妻,你承諾會對我好,你要當我的靠山、我的守護神,守護我一輩子的幸福。」
「對,我發誓要守護你一輩子的幸福,我很高興你沒有死,讓我不必等到下輩子。」她終于願意面對,讓太子雀躍不已。
染染搖搖頭,認真的道︰「可我不願意,我不想要那個約定了。」
「為什麼?」
「那個時候的我們還太小,根本不懂何謂情愛,是我不好,我逼著你在奈何橋下等我,逼著你當我的守護神,逼著你承諾,因為我很害怕……害怕一個人當鬼,害怕身邊沒有熟悉的人。」雖然不是現在的她,但她還是感到抱歉,她的恐懼圈禁了他,讓他在奈何橋下獨自徘徊數百年。
「所以你不需要再害怕了,有我在,我不會讓你一個人的。」
「我早就不是一個人,我有寧叔、寧嬸,有陸叔叔、小翔,還有少主。」
「你不害怕就不需要我了?」太子知道她要跟自己說什麼了,這讓他感到惶惶不安。
「對不起,像我這樣自私自利的人,沒有權利得到八哥哥的喜歡。」
「可我不介意你的自私自利,不管你是因為什麼理由需要我,我都願意被你需要。」
「對不起,我已經長大,我不再害怕、不再需要,而且我心里已經有喜歡的人,對不起八哥哥,我們的約定不算數了,好不好?」
他像被定身符給定住似的,完全動彈不得,只能張大雙眼盯著她。
染染被他看得面紅耳赤、羞愧難當,看得罪惡感泛濫,手足無措,但如果這是他給她的懲罰,她心甘情願承受。
太子就這麼瞅著她,久到她不禁懷疑兩人會不會變成石頭時,他終于開口了——
「你喜歡的那個人,是我大哥嗎?」他渴望著她的答案,也害怕她的答案。
大哥為他付出了那麼多,即使他不願意拿染染做為回報,但為了大哥的幸福,他只能退出。
望著他清澈的目光,染染無法說謊,她點點頭道︰「是的,我喜歡雲曜。」
第一次,他嘗到害怕的滋味,這也是第一次,他體會到實話竟會教人心驚膽顫。「可是大哥他……」
她沒讓他把話說完,便徑自續道︰「我知道,他胸懷天下,沒有男女私情,他的世界太寬、太大,卻沒有一個叫做後宅的地方,他有大愛、無小愛……可是沒有關系,我喜歡他就好,喜歡一天是一天,喜歡一月是一月,我不計較能夠喜歡他多久,不計較他會不會喜歡我,我只希望,當我還在這個世界的時候,能夠待在看得見他的地方。」
「不委屈嗎?」
「日日看著自己喜歡的人,怎麼會委屈?」
「得不到回報也無所謂?」
「也許日子久了,我會在乎、會難受、會不平,但是現在,我只會因為看得見他、听得見他而快樂著。」
「不後悔嗎?」
「不知道,也許後悔之後,我會躲起來修補心傷,但是……我寧願後悔,也不願意遺憾。」
她的答案再明確堅定不過,太子長嘆了口氣,伸手模模她的頭發,輕聲道︰「染染,你很傻。」
「我從小就不聰明,兩顆糖就讓八哥哥哄得團團轉。」
他忍不住笑了,是啊,小時候的苒苒很傻,長大的染染聰明到讓人無法置信,還以為成長會讓人改變這樣多,沒想到在本質上,她依舊傻氣。
見他不語,染染仰頭望著他,再次確定的問道︰「八哥哥,約定作廢,好嗎?」
他能說什麼,硬是逼她履行六歲時做的約定嗎?但那究竟是約定還是戲言?
太子點點頭,回道︰「好,約定作廢。」如果這個回答能夠讓她安心的話,何樂不為。
她松了口氣,讓兩道細眉,「八哥哥,統一諸國不難,難的是接下來的治理方案。」
「你又懂了?」
「當然,我懂的可多著呢。你想想,要是同一個國家的百姓說著不同的話、寫不同的文字,連量米的標準都不相同,那麼就算你用戰爭贏得那些土地,他們終歸還是不會認同自己是大梁人。」
太子被她這番言論拉去了注意力,暫時忘了沮喪,帶了點興味問道︰「所以呢,該怎麼辦?」
「書同文、車同軌,統一度量衡……」
染染把秦始皇那套拿出來講,當然,她不會傻到提出焚書坑儒那種「名留青史」的事兒,她把主題放在教育與選賢與能上。
兩人越說,興致越高昂,說到日偏斜,說到迎來從宮中回府的雲曜。
染染皮皮地湊上前,看著雲曜的臭臉,笑問道︰「怎樣,沒有公主可以娶,很傷心吼?」此話一出,她才發現氣氛不對,爾東不斷給她使眼色,她方才尋隙拉著爾東悄聲問道︰「東哥哥,怎麼回事,是不是少主拒婚,皇上給他排頭吃了?」
爾東嘆了口長氣,回道,「少主沒有拒婚,賜婚聖旨這兩天就會下來了。」
聞言,染染當然呆掉,過了許久,她緩緩的抬起頭,奇怪了,分明是晴天,怎麼會听見轟轟的霹靂聲,隨著震耳聲響,她的心被劈成兩半……
呆立好一會兒,染染追著雲曜奔進屋里,她那慌亂失措的模樣讓太子和爾東都不放心,也跟著追了過去……
染染想不明白,雲曜明知道這件事不可以,為什麼會同意賜婚?麗貴妃到底用什麼東西做為要脅,逼得他不得不點頭?難道麗貴妃不知道太子和雲曜的真實身分?
不可能,麗貴妃在很多年前就隱約猜出來,雲曜也提過麗貴妃乍見他時,那震驚的表情實在難以形容,就算麗貴妃頭腦崩壞,也不至于鼓勵女兒搞luan倫,到底是什麼原因?
染染非得要雲曜給她一個清楚明白的解釋,于是她大喊一聲,「雲曜!」
听見她的呼喚,雲曜轉過身望著她,隨即一抹微笑浮上他英俊卻顯得有些蒼白的臉龐。
那不是她看慣的那種胸有成竹、溫潤灑月兌的笑意,而是帶著無法掩飾的淒涼,驀地,她的心漸漸泛起冷意,他什麼話都沒說,她卻明白,完了……什麼東西完了,她不清楚,但她就是知道,完了!
一聲嘆息,雲曜的心涼透,徹骨的寒意從骨頭里滲出。
那天,他是真的被染染說服了,他想試著不當忍辱負重的石碑,他想擁有瞬間的美麗光華,想為自己的真心,追求一份暢快舒坦。
他還以為當事情告一段落,肩上的重擔放下,他可以用僅存的短暫生命盡情放縱地愛一回。
兩世為人,他始終不懂情愛為何物,直到上天把染染送到他身邊,然而最終,他還是被上了一道枷鎖,他與她,終究無緣無分,他終究要教她徹底傷心。
雲曜想對她說聲對不起,可是當他啟唇的瞬間,鮮血噴出,像一朵燦爛的彼岸花,成了兩人眼中最刺目的紅。
鮮血噴上染染的衣裳,她懂了,他不願意的,他傷心的,他必定千方百計抗拒過,只是他輸給了強大皇權,賜婚傷的不僅僅是她,還有他。
她點點頭,一步步朝他走近,她想告訴他,沒關系,謀事在人,成事在天,盡力就好,她想說,梁山伯與祝英台的故事能流傳千百年,正是因為不是喜劇收場;她也想說,有時候把愛收藏在心中,比表現在行為上更動人,她還想說,無所謂的,愛情只要我們心中有數就好……
可是雲曜沒有等到她開口,她才走到他面前,無邊無際的黑暗便吞噬了他,不過在黑霧漫上之前,他清清楚楚看見她那晶瑩的淚水。
「少主!」爾東揚聲大喊。
「哥!」太子沖上前,一把抱住兄長。
染染怔怔地望著雲曜,她看得更清楚了,驕傲如他有多麼難受、多麼傷。
「染染……」
她轉頭,就見小翔雖然低喚著她的名字,可是目光卻緊緊鎖在雲曜身上,她不知道小翔能夠理解什麼,但她在他臉上看見所有人的擔憂。「快去找寧叔過來。」
太子問了爾東等人,都沒有人願意回答他的問題,他實在別無他法,只能緊緊抓住染染的肩膀,哀求道︰「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知道兄長身子不好,兄長也說過,這是娘胎里帶來的病,仔細調養就會好,可他不是傻子,寧叔他們沉重又哀慟的表情告訴他,事情沒有這麼簡單。
染染深吸口氣後,抬眸看向他,異常冷靜的道︰「他身中雪蠱,通常這樣的人活不過二十年,可是雲曜已經二十三歲了,他為了你,堅持活著。」
太子極為震驚地退了幾步,「怎麼會?怎麼可以?」
為什麼會中雪蠱?誰下的毒手?這些年來,即使哥哥不在身邊,他也習慣相信哥哥、依賴哥哥,他無法想象,若是沒有哥哥,他該怎麼辦……
不可以的,他們還有無數的理想與抱負,他們要攜手合作,兄長不可以在這個時候棄他而去,不可以!
染染望著手足無措的太子,咬牙道︰「他是怎樣熬著命為你謀劃,為父母、為兄弟手足,他從未過過一天舒心的日子,他把責任當成人生重大事件,他置生死于度外,他……他的一生就是場悲劇。」
她知道自己是在做無謂的發泄,她也明白錯不在太子,他沒道理承擔自己的怒氣,但是她就是控制不住。
染染走到床邊,抓起雲曜的手,欲為他號脈,寧朝天見狀,一把拍掉她的手。
她望了寧叔一眼,低頭,再次抓起雲曜的手,繼續把脈。
寧朝天再度拍掉她的手。
她再號脈、他再拍,再號脈、再拍……寧朝天一下比一下打得重,可她一次比一次更堅持,她的手背紅腫,依舊堅持。
「寧叔,您以為還能瞞我多久?」說這話的時候,染染凝視著雲曜,他蒼白的臉龐、不見血色的嘴唇,正無聲地撕裂她的心。
她的話太沉重,所以這一次當她再度搭上雲曜的手腕時,寧朝天不再阻止。
爾東擔憂地望著染染,這件事少主下過封口令,不得讓她知道他的身子狀況,可是他們真的再也瞞不了了。
染染仔細為雲曜把脈,漸漸明白了,他是認為自己活不久,所以答應與梁梓雅的婚事?
肯定是的,她本以為還有三、五個月可以與他攜手笑傲江湖呢,原來只剩下三、五天,原來他不確定自己能夠熬到成親日,原來早在她知道的時候,愛情已經劃下句點。
真可恨、真討厭……
染染心懷埋怨,面露苦笑,半句話都沒說,但她潸然而下的淚水,已經讓太子明白了現下的情況。
「不會的,我馬上進宮找陸叔,他是神醫,一定有辦法。」說完,太子不管不顧地沖了出去。
爾東急忙追了出去。
染染抬起頭看著寧叔,像是擔心把雲曜吵醒似的,輕聲問道︰「寧叔,準備引蠱需要多久時間?」
寧朝天搖搖頭,「少主不會同意的。」
「我說過了,不需要他同意。」她緊緊握住寧叔的手,說得斬釘截鐵。
「染染,身中雪蠱會是什麼模樣,我早就提醒過你了,你也親眼見識過了……」他語重心長的道。
「我知道,會痛不欲生,會寧願死了干淨,尤其像我這樣怕痛,可是,用我的二十年換他的三、五日,很劃算的,難道寧叔沒有把握在未來的二十年找出解蠱的法子?」染染加重手力,極力勸說,見他仍猶豫不決,她又道︰「雲曜壯志未酬,太子尚且年輕,閱歷不夠,大梁還需要他們兄弟攜手合作。」
寧朝天眉頭深鎖,神色復雜的瞅著她好一會兒,還是搖頭。
「寧叔,你就當是幫幫我,好嗎?他死了,我也活不了,難道你要眼睜睜看著我們兩個一起死嗎?」
她的堅定逼退了他眼底的堅持,他握緊了拳頭,又放松,又再次握緊,青筋浮上額頭。
染染卻松了口氣,淡淡的笑意,從嘴角漫上眼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