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雖說封天鐸那天在一氣之下,不準趙海兒隨意離開真德院,但三天後,他還是可憐她像被關在籠里的小鳥,準她在必要時候離開真德院。
但他也警告她,要是偷偷跑去找靈兒她們被他發現,就禁足到她約滿離開封府的那一天。
趙海兒本想頂他幾句,說他跋扈或極權什麼的。但想想,他是說不準去找靈兒她們,沒說踫見了不能說話,不能互動吧?這封府雖大,可繞來繞去,總有機會見上幾面。
這麼一想,她便沒再跟他討價還價。
過完年,趙海兒長了一歲,還收到她在延川的爹娘托人寫來的家書,信中對她有著無限的想念跟關懷,雖說他們是原主的爹娘,而非她的爸媽,但對于一出生便被棄置在育幼院門口的她來說,這封家書實在是無比溫暖。
于是,她也準備寫一封回信,代替趙海兒向他們報平安。
這天已是年初四,封府上上下下還是張燈結彩,十分熱鬧。許多封家的朋友親戚跟生意上往來的客戶都登門拜年。廚房一整天幾乎是不休息,隨時得提供足夠的熱食、糕點以招待上門的客人。
而趙海兒雖已被調至真德院,卻還是有情有義的到廚房去幫忙,等到忙得差不多了,費大叔就催她趕緊回去,免得又惹大少爺不開心。
她想想也是,雖然封天鐸對于她去廚房幫忙的事沒說話,但他的脾氣陰晴不定,說不準突然就生氣了呢。
于是,她收拾了一下,帶著費大叔塞給她的糕點離開。
回到真德院時,封天鐸不在。這幾天有一堆人上門拜年,她猜想身為嫡子的他應該也要招呼客人吧。
她抽空先洗了個澡,然後回到自己的房間準備寫家書。
坐在書桌前,她想了半天,卻不知如何下筆。她對趙家人是陌生的,她甚至不清楚趙家有幾口人,男女各幾人,什麼年紀……要是她弄錯了什麼,趙家人會不會起疑呢?
「嗯……」她苦惱極了,拿著筆輕敲自己的下巴。
「你回來了?」突然,封天鐸的聲音傳來,嚇了正在發呆的她一跳。
她轉過頭,封天鐸已站在門口,看著她,他的表情本是嚴肅的,但下一秒卻笑了起來。
她呆住,不解的看著他。他走過來,從腰間拿出一方手巾,一手輕端著她的臉龐,一手擦拭著她的下巴。
這舉動,教她一整個心跳失速,幾乎快不能呼吸,兩眼驚愕的望著他。
如果她只是個十五歲的孩子,或許沒太多感覺,偏偏她骨子里其實已經是個二十五歲的女人……喔不,十五歲正是情竇初開的年紀,想當年她懂得暗戀校隊隊長時也是十五歲。
慢著,她對封天鐸沒什麼感覺吧?他跋扈霸道,脾氣古怪又陰晴不定,她才不喜歡這種難以捉模的男人呢!
想著,她整個人往後一縮。
封天鐸似乎也意識到自己讓她尷尬了,立刻抽回手。「你下巴都是墨。」
她一怔,看見他手巾一抹黑,再模模自己的下巴,這才驚覺她剛才習慣性的在思索時用筆敲下巴,卻忘了這是沾墨的毛筆,而不是原子筆,結果弄了自己一臉黑。她連忙奔去洗臉。
為免尷尬,他話鋒一轉,「不是準你過年期間不必練字?」
「不是練字,是想給我家里寫封信。」她說,「可是我不知道該怎麼下筆。」
「就說你在這兒吃好睡好,平安健康就行了。」他一派輕松的說,「順便告訴他們,信是你自己寫的,他們知道你在這兒還學會了寫字識字,會更欣慰。」
「咦?欣慰?」她不解的看著他。
她會寫字,趙家爹媽頂多是感到驚訝,哪來的欣慰呢?他們是讓她來幫佣,不是讓她來念書的,應該不奢望她能學到幾個字吧?
封天鐸看著她,語氣平靜,「要不是環境所逼,沒有為人父母的願意讓孩子離鄉背井,他們讓你到城里來幫佣為婢,心里肯定十分歉疚,如今得知你生活過得好,又學會了識字,內心的難過便會輕減些。」
听了他這些話,她很驚訝,真沒想到他有這番細膩的心思。
不知怎地,他的話讓她覺得好感動、好溫暖。
「大少爺說的一點都沒錯,我知道怎麼寫了!」說著,她振筆疾書,很快的寫完一封文情並茂的家書。
信中,她盡可能的以「大家」取代名字或身分,為的是不泄露自己對趙家一無所悉的事實。
封天鐸始終坐在一旁看著,待她書寫完畢,他拿過去檢視了一番。
「你的字進步了,總算沒丟我的臉。」說著,他掮干了信上的墨,然後將信妥善的折好,「我叫人幫你送回延川老家吧。」話落,他站了起來。
趙海兒看著他,激動又驚喜,「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
「謝謝大少爺。」她衷心的感謝他。
他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你這幾天夠忙了,早點歇著吧。」
「嗯!」她用力點點頭。
他離開後,她關上門,卸下外衣躺上了床。
她很累,很想睡覺,可是不知為何竟睡不著,封天鐸的身影一直出現在她的腦海里,一直,一直……
這天,趙海兒從廚房取回封天鐸的晚膳。回到真德院時,封天鐸也剛回來。
她將晚膳從膳盒里一道道的取出,小心翼翼的擺在桌上。
她是個愛吃懂吃又愛做的人,看著那幾道佳肴,潛意識的便多看幾眼,並想象著它的作法。
就在此時,她發現有道菜用了屬性相克的兩種食材。而這兩種食材放在一起食用,是很傷腎的。
她很驚訝,珍滿樓的廚子怎會配出這樣的菜色,而且還是要給體弱的封天鐸食用的。
「大少爺,這道菜別吃。」她移走盤子,而封天鐸的筷子正要落下。
他疑惑的看著她,「為什麼?我很喜歡那道菜。」
「你說你很喜歡?」趙海兒蹙眉。
「嗯,廚子常做給我吃。」
常?所以他到底吃這東西多久了?她簡直不敢相信珍滿樓的廚子竟一直給他吃這種傷身的料理。是無心之過嗎?
不成,以前他不知道也就算了,現在都讓她看見了,她怎能讓他糊里胡涂的繼續吃下去?
但這菜是珍滿樓的廚子做給他吃的,要是她跟他說這些食物對他的身體有害,會不會害到廚子?
忖著,她真是很掙扎。于是,她急中生智——
「剛才其實有只蛾和在菜里……」
聞言,封天鐸微怔,「什麼?」
「我挑出來了,但還是衷心覺得大少爺別吃得好……」她說。
「我吃的菜肴是珍滿樓的廚子做的,他們怎會出這種紕漏?」他擰眉。
「人有失手嘛,許是無心之過。」
他忖了一下,「好吧,拿去倒了。」
「嗯。」她點頭,立刻拿起那盤菜走了出去。
她想,以後他吃的東西,她最好都先過過眼,再決定什麼給吃,什麼不給吃。
這雖然已經不是第一次,但她並不能確定廚子是存心還是無意。她冒然說出,恐怕只會引來紛爭。
再說,他吃的東西,廚子也做給客人吃。這事要是傳了出去,是會影響珍滿樓商譽的。
不過,那些食材必須大量且長期的食用,才會對身體造成損害,若只是偶爾攝取,身體應能自然代謝,不至于影響健康。
事情未明朗前,她想她還是什麼都別多說。
這事過了幾日,這天真德院的小廚房沒柴火了,趙海兒便前往廚房找費大叔,途中經過一處小花園,巧遇了幾個正在偷閑聊天的丫鬟,其中也有玉雙跟霜月,她們聊得起勁,沒發現她正從後面經過。
她本想上前跟她們打聲招呼,卻听見她們在道人是非,不由得停下腳步。
「那靈兒現在不敢囂張了吧?」
「以為她年輕漂亮,就能爬上大少爺的床嗎?」
「听說就是她拿著海兒做的糕點去獻殷勤,海兒在府里賺外快的事情才會被大少爺發現。」
「是啊,害得海兒得去服侍大少爺,真夠可憐了。」
「可憐?我倒不覺得海兒可憐……」一名二十幾歲的婢女說,「你們瞧,這偌大的封府,可曾有哪個丫鬟進得了真德院?如今她待在真德院里日日夜夜的服侍著大少爺,難保哪天不會……」
「你是說……不會吧?海兒還是個孩子呢!」玉雙說。
「十五歲了還算孩子嗎?她早就來了月事吧?能生孩子了呢!」
幾個人听著,似乎覺得有道理,都安靜了下來。
「你們想想,大少爺為什麼要把海兒叫到真德院去?要罰她方法多的是,不是嗎?」
「嗯。」眾人點了點頭。
「搞不好大少爺就喜歡她那樣的童女?」
「若真如此,海兒那丫頭還真是佔便宜了。」
听見她們的對話,趙海兒吃驚。原來她做的糕點之所以出現在封天鐸的桌上,是靈兒為了獻殷勤送去的。
她們說靈兒想爬上封天鐸的床,是指她要色誘封天鐸嗎?這麼說來,封天鐸對靈兒的態度冷酷不友善,還警告靈兒別污染了她,指的便是這件事?
她一直以為封天鐸是因為脾氣不好,高傲跋扈,才會對靈兒如此嚴厲,看來她真是誤會他了。
不過听見玉雙她們說封天鐸愛童女這種話,她真替他抱不平。
雖然一開始她也曾懷疑過,但相處了幾個月下來,她很清楚他不是那種人。他只是覺得她年紀小,又遠自延川來到封府,才會特別照顧她。
就連她私用廚房那件事也是。他惱的不是她擅用封家的資源,而是擔心她一個人在廚房里出了意外。在她看來,他雖表現得很討人厭,卻有著柔軟的心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