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隊皇室成員回到京城之前,若蘭指婚的消息早已經傳回靜嬪耳中。
但好消息還不止有一樁,當若蘭告訴她的額娘,皇阿瑪即將來探視的消息時,靜嬪錯愕了好半晌。
「這是真的嗎?」她不相信。
「皇阿瑪親口承諾的。」若蘭對母親道。
「他,」靜嬪垂下眼,難掩心中激動。
「為什麼忽然想到要來見我?」
「難道不該嗎?您是皇阿瑪的妻妾,應該時常相見。」
「他有許多妻妾,不一定得跟我見面。」靜嬪苦笑。
「甚至,他可以不要我這個「妻妾」。」
「額娘,」若蘭深吸一口氣,然後柔聲對她的母親說︰「這許多年過去了,孩兒實在不忍心見您每日愁眉不展,如果能放開心懷高高興興的,難道不好嗎?妳何苦把自己困在哀愁之中,時常想著皇阿瑪他……他對不起您的地方?」
靜嬪抬起眸子,睜大眼楮瞪著她的女兒。
「妳這話是什麼意思?」她沒有發怒,臉上也沒有笑容。
若蘭平靜地說︰「孩兒只希望您能放寬心。」她繼續往下道︰「如果因為恨皇阿瑪讓您一生一世不開心,那麼您何不收起這份恨,轉而愛您身邊其它的人與物?」
瞪著她的女兒許久,靜嬪驀然一笑。「我一輩子幽居深宮,還能愛誰?」她的笑容滄涼淒楚。
「您能愛我!」若蘭對她的母親說︰「還能愛花、愛草、愛女紅,甚至能茹素讀書念佛!這世上能做的事,並非只有愛皇阿瑪一個人!」
靜嬪愣住了,她從來沒想過還能有這許多「愛」的可能。
然而一時半刻間,她拋不開心底執著。
「可我對你皇阿瑪的「愛」最深,妳不明白……」
「我明白!」若蘭握住母親的手。
「我明白割舍必有痛苦。然而如果一直不願意認清痛苦的根源,進而轉移它,那麼這個痛苦將會如影隨形地跟隨您一輩子!甚至……甚至在您百年之後,將含恨而終。」她不諱言如此點醒母親。
靜嬪震懾住了!
她瞪著女兒,從哀愁到心慌,從心慌到漸漸沉靜
她生了一個怎樣的女兒?
她從來不知道,若蘭竟然有如此逸月兌世俗的想法與念頭。
「若蘭,妳不是個平凡的女子。」靜嬪輕聲嘆息,由衷地對女兒說︰「妳的皇阿瑪不明白,妳有多麼的像他!」
「額娘。」若蘭緊握母親冰冷的手。
「娶到你的男人有福分,可不見得好受。那個策凌爵爺……」靜嬪終于露出笑容。
「他該怎麼駕馭妳呢?我想等他把妳娶進門後,肯定要大傷腦筋。」
若蘭臉孔一紅。
「額娘答應妳,妳的話我會妤妤想想,認真、徹底的好好想一想。」靜嬪嘆息著對女兒說。
若蘭不再勉強母親,她明白母親需要時間,于是默默地走開。
即使明知道該怎麼做對親人最好,然而任何事都該順其自然。
深夜時分,景陽宮內寂靜非常,月兒高高掛在天邊,銀白色的月光從窗外照進若蘭的房內,迷迷蒙蒙的如在仙境。
睡夢中,若蘭迷迷糊糊地感覺到一股灼熱的氣息噴拂在臉上,甜蜜的親吻像做夢一樣如夢似幻地輕啄她的臉龐……
若蘭嚶嚀一聲,然後漸漸蘇醒過來……
才睜開眼,她立即看到策凌英俊的臉孔,正沖著她微笑。
她眨眨眼,一時間分不清楚自己究竟還在做夢,還是已經清醒!直到他的臉孔逼近,一個濕熱的深吻幾乎讓她窒息--
「策凌?!」
若蘭驚嚇地從床上坐起來!
「噓,小聲些,免得驚醒妳的小丫頭。」他嘻皮笑臉。
若蘭不敢相信,他竟然深更半夜闖進宮中!「你怎麼會!你是怎麼進來的?」她低促地質問他。
趁她錯愕之際,他再偷吻她一記。
「當然是窗外。」不知為什麼,他越來越愛她正經八百的模樣。
「窗外?」若蘭側頭,果然看見窗門虛掩著。
「但你是怎麼越過宮牆的?」她好不容易閃過他另一個吻,好能嚴肅地問話。
「妳問這話實在奇怪,憑我,需要越過宮牆嗎?」他嘲弄地道。
若蘭恍然大悟。他是宮中一等侍衛,的確不需要「越過」宮牆,任何人部不會想到他竟然「監守自盜」。
「但是你不該闖進後宮。」她責備他。
「是嗎?」他低笑。
「如果因為思念我的未婚妻子而犯錯,那麼我道歉。」他握住她的手執起親吻。
若蘭臉孔一紅。
她不否認,他的話非常動听,然而他的回答听起來根本毫無侮意。
「你不應該這麼做。」她板起臉對他說。
「我知道,」他低嗄地道︰「但是回京城已經三天,我無法再忍耐見不到妳的夜晚!」這是宣告。
必京這三天來,他確實每一夜輾轉難眠。
听見這話,若蘭胸口蕩起一股熱潮……
然而她告訴自己,必須保持理智,不能跟他一樣瘋狂。
「但是如果被人發現你闖進後宮,後果會不堪設想。」
「為了妳,我動人的未婚妻子,我願意冒世上一切的危險。」他信誓旦旦,甚至把她的小手放在他熱血澎湃的胸口上。
若蘭拿他沒轍。
「你太瘋狂了。」她紅著臉扯回自己的手,擔心他大膽的舉動會出事。
然而,片刻後若蘭忽然感到他的行徑似曾相識,而覺得可疑起來……
「告訴我,妳是否也想念我?」他嗄聲問,索性翻身上床好能摟住她。
「你先回答我,你常做這種事?」她狐疑地問。
「哪種事?」他眸光一閃。
「半夜溜進後宮這種事。」她直視他。
「難道宮里還有第二個皇十格格,值得我冒生命的危險闖入禁宮?」他繞圈子。
若蘭疑惑地瞇起眼。
「妳可知道,我一回京城就听到傳言。」他笑臉迎人地轉移話題。
若蘭遲疑地問︰「什麼傳言?」
「十格格馴服了京城浪子,將百煉鋼化為繞指柔。」
「你是京城浪子嗎?」
「從前是。」他笑答,當然沒被套出話。
「但我听說的是另一個傳言。」
他挑眉詢問。
「傳言策凌爵爺花了上千白銀為一名妖嬈嬌媚的肚皮舞娘贖身,並且將其蓄養在府中,讓全京城的富貴公子們欣羨不已。」若蘭柔聲細語,甚至對他微微一笑。
兩天前小應子知道消息,他向來藏不住卑,忍不住偷偷告訴心蝶時,無意中被若蘭听見.
策凌臉孔一僵。
這事他一回京城已經處理,沒想到還是傳進她的耳朵里。然而他不能跟她解釋,玉奴是他贖來營造給世人放浪不羈印象的幌子。
「那是過去的荒唐事,我保證從現在開始,妳未來的夫君只會擁有妳一個女人。」他認真地對她說。
然而話一出口,連策凌自己也愣住了!
他剛才保證了什麼?
只會擁有她一個女人?
這是他從來沒對其他女人許下的承諾,就連頤靜也不曾,跟頤靜在一起時他甚至連想都沒想過!
餅去他認為男人三妻四妾是正常的事,何況他將來將回蒙古繼位為汗王,不可能沒有其它妻妾。
然而現在,他卻為了她輕易改變以往根深柢固、牢不可破的想法。
策凌心底明白,這些話並非隨便說說,而是他心中真正存著這樣的念頭!
若蘭望著他,美麗清澈的眼眸中毫不掩飾她的懷疑。
她生在宮中、長在宮中,當然明白在皇家貴族中男人三妻四妾是很尋常的事。何況策凌貴為清廷的爵爺,未來如果回到蒙古還將繼承王位,他此生不可能只擁有自己一個女人。
「妳不相信我?」策凌問,聲音粗嗄。
若蘭沒承認也沒否認。
「我想相信,可是現實很快就會讓你改變主意。」她輕聲嘆息。
當年皇阿瑪熱愛額娘時,想必也曾許下這樣的承諾。
然而當恩愛退潮後,承諾只不過是一時興起的情話,誰要對這「承諾」認真就會陷入痛苦,例如她的額娘。
策凌皺起眉頭。「妳對我以及妳自己的信心實在太少了!」
「我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至少有了額娘的例子,讓我明白對男人絕不能要求太高。」她謹慎地回答。
「听起來彷佛妳閱人無數!」他嗤笑。
若蘭臉孔泛紅。「爵爺,您的話太輕薄了!」
「是嗎?」策凌沉下臉。「那還真是抱歉!」
但他可一點都不想抱歉!
策凌想不到自己頭一回掏心挖肺對女人說真心話,竟然如此不值錢。
若蘭當然听得出來,他的口氣充滿不悅。
「倘若在婚前與婚後你都能顧及我的尊嚴,不讓你的妻子被流言困擾甚至讓外人恥笑,那麼我將會非常感激你。」換言之,除此之外,她不會在意他擁有幾個女人、娶多少妻妾。
「听起來,妳的「尊嚴」似乎比我對妳的承諾,在妳心中還要來得重要?」他瞇起眼。
「事實上我不能阻止你絕妾的自由,只請你在「行動」前先知會我一聲,別讓我最後一個知道。」這是她唯一的要求。
「妳大方得簡直讓我受寵若驚!如果天底下的男人,知道我的妻子根本不在乎我想娶幾個女人,絕對會非常羨慕我的艷福。」他咬牙切齒地說。
若蘭迷惑地望著他!雖然他嘴里稱贊她「大方」,但是他看起來卻不怎麼高興。
「快天亮了,你該離開了。」她低聲警告他。
策凌瞥一眼窗外,懊惱地發現外頭天色已經從墨黑漸轉為深藍,天果然快亮了!但是他今晚到這里,可不是來找她蓋棉被純聊天的!
「還有一點時間。」他享受著懷中的軟玉溫香。
盡避她伶牙俐齒得讓他難以招架,他卻越來越不舍得放手。
「要是再不離開,我擔心你會被人發現……」
「為了妳,我寧願冒這個險。」他月兌口而出真心話。
發現他的喘息變得低沉,若蘭羞紅了臉,倒抽一口氣。「你該不是想--」
策凌嗤笑。「不然,妳以為我想「做」什麼?」聲調粗嗄。
「不行,」她紅著臉嚴詞抗拒。「說什麼都不能一錯再錯了。」
「一錯再錯?」策凌挑起眉。「妳用的詞還真新鮮。」他低笑。
「我不是跟你玩笑的!」若蘭板起小臉,用力把他推開。
策凌還來不及反應,已經被她「踹」下床--
她竟然真的把他趕下床!
策凌眉頭打成死結。
他是出了名的京城浪子,到剛才為止,沒有任何一個女人能抗拒他的魅力。
而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未婚妻子,竟然是這世上頭一個、也是唯一毫不留情把他趕下床的女人!
「你快離開,心蝶等一會兒就要進房了。還有,出去的時候記得把窗門帶上。」說完話,她躺回床上拉起被子,轉身面向內牆。
策凌一陣錯愕……
他開始懷疑,往後他若想用自己向來自信的男人魅力管束他的妻子--極可能一點都不管用!
她非但十分樂意把他「送」給別的女人,現在竟然還把他逐下床!
盡避策凌的面子掛不住,然而他心底卻很清楚!
依目前的局勢來看……
往後,他的日子恐怕不會太稱心如意1
才一清早,頤靜的侍女小春便腳步匆忙地越過京城巷道,她的目標是爵爺府。
「喂,妳是哪來的?!」爵爺府看門的家人擋住小春的去路。
「大哥,我有急事要見爵爺。」
「妳?」那家人上下打量她,見小春一身布衣,遂輕蔑地道︰「妳是誰呀妳?妨能有啥事見爵爺?」
小春陪著笑臉。
「大哥行行好,讓我進去見爵爺一面!」
「不成!爵爺沒吩咐,我哪能自做主張!」
「那麼,就勞煩大哥進去通報一聲,就說順親王府的侍女小春,有急事求見爵爺。」
那看門的起先不肯,直到小春從口袋里掏出銀子他才露出笑容。
「妳在這兒等著,我進去問問!」
丙然如小春所料,不一會兒看門的出來後態度立刻有了轉變,他客客氣氣地請小春進門。
小春才一踏進正堂,一眼就見到坐在堂前那一身貴氣、氣宇軒昂的男人。她垂下眼,心口一陣狂跳,手腳不自在的不知該往哪兒擺才好。
從前她听宮中的奴才形容,策凌爵爺是個俊俏風流的男子,那時她只當丫頭們是發花痴,見是主子就急忙獻身了!
縱然那些「謠言」讓小春心中對這位爵爺也有些傾倒,可畢竟沒見過真人,那分傾慕她還按捺得住,何況小春始終對自己的容貌有十分自信,因此傾慕歸傾慕,比起宮中一干蠢笨的丫頭,她小春對自己可是十足驕傲!
然而小春也深信!她的美貌便是格格嫉恨自個兒的主因,因為如此,她刻薄拜毒的主子從沒一天讓她有好日子過。
「爵爺,奴婢名叫小春,是來傳話的。」小春道。
「順親王府有兩位格格,妳口里的格格是哪位?」策凌沉聲問。
爵爺跟她打了個啞謎。
小春一愣,隨即會意過來。「爵爺真愛說笑,難不成您也熟稔咱們府里頭的珊瑚二格格?」
策凌撇起嘴。
「不巧,貴府兩位格格我全都不「熟稔」。」
小春又是一怔,看來這位俊俏爺兒要同她裝蒜到底。
見策陵面無表情,那張英俊的容貌雖然能讓女人掏心挖沛,可那股冷冽勁兒也能教人心口發寒。
「不瞞爵爺,咱們格格這會兒病得好重,就算您同她不「熟稔」,那麼就讓小春帶個訊兒回去可好?至少能稍許安慰格格,免得她一心掛念著您病情更加重了。」她收斂起輕薄,安分地道出來這一趟的緣由。
听到頤靜生病,策凌的目光轉為深沉。他沉聲問︰「把話說清楚,妳的主子為什麼生病?」
小春垂下眼,不敢正眼瞧策凌那對嚴厲的眼神,這才能把事先套好的說詞流利道出︰「格格她吃盡苦頭,還不都是為了您啊!」
頓了頓,見策凌沒有反應,小春只得自言自語地往下道︰「數日前,格格為指婚皇八爺一事跟王爺嘔氣,當時格格在王爺面前便舉起剪子架在自個兒的喉頭上,打算以死相逼,求王爺到皇上跟前退了婚事。可您說王爺領的是皇餉,怎敢抗皇上的旨?事情當然不能順格格的心了,可格格一心一意只在您身上,寧願死也不嫁,當下便把心一橫,那把明晃晃的剪子就這樣擦過格格白女敕女敕的咽喉!想咱們格格可是金枝玉葉呢!怎受得了這樣的皮肉苦頭?可即便如此,王爺審問她何苦來哉的時候,她也沒把您給招供出來!可憐咱們格格這會兒人還癱在炕上,都已經過去三天三夜了還下不了床!」
有其主必有其奴,小春的演技跟她的主子一般維妙維肖,說著說著,兩行淚就這麼撲簌簌地往下墜。
小春之所以卯足了精神做戲,只怕這戲若演得不夠真情切意,她那位尖酸刻毒的主子不會放過自己,回頭就有無限的苦頭等著她吃。
「不瞞爵爺,今日其實是奴才多事,格格她並不知道奴才找您來了,實在因為格格一片痴情落得這樣的下場,奴才看著實在不忍心,所以才--」
「妳找錯對象了。」策凌的口氣很冷,冷得出乎小春預料。
「頤靜格格早已經指婚,她出了事妳該往皇八爺那兒報訊。」
小春還沒說完的話哽在喉頭。
「可、可咱們格格是為了您才--」
「沒事妳可以走人了。」扔下話,策凌轉身步出前廳。
「可爵爺--」
「請回吧,姑娘。」府內總管肅全早已等在屋外,听見策凌下逐客令他立刻進門趕人。
小春才被攔阻,轉眼就已經見不到爵爺的影子。
「我沒听見爵爺答應瞧我家格格去,我就是不走!」事沒辦成,她決定賴在堂前不肯走人。
她豈敢回去?!
就算不要命了,死前恐怕還要受非人折磨,一思及此她便恐懼到骨子里。
小春想起那段被關在王府水牢里、蹲在那污臭水坑中的日子,便機伶伶地打了個寒顫。
「妳可別敬酒不吃吃罰酒!」肅全皮笑肉不笑地道。
有人就是給臉不要臉,對付這種奴才,他有的是辦法。
「你想怎麼著?你也是奴才又能把我怎麼著?」見策凌不在,小春的言詞便大擔放恣起來。
肅全冷笑一聲。
「來人呀!把這順親王府的奴才給我攆出去!」他直接下令。
隨即進來幾個府內長工,以對待男人的方式,極端粗魯地架起小舂!
「你們干什麼!吧什麼動手動腳的啊?!」小春尖聲吼叫起來。
雖然她拼命掙扎,然而她哪敵得過幾個大男人的力氣?兩三下就被人架起,然後被狠狠地扔到屋外。
「識相的就快走人,一會兒如果還在門前見到妳,我會有更好的方法讓妳「徹底消失」。」肅全依舊皮笑肉不笑地道。
聞言,小春臉色一變。
然後爵爺府的大門,便當著她的面用力關上。
小春愣愣地瞪著那兩扇厚重的門,心底慌亂的沒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