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天義故態復萌,用力在餐桌上敲打木頭,直到隔壁太太過來婉言相勸。
無所事事又心情煩悶,卻不能做作品發泄,他不停的在屋子里踱來踱去。
最後他試圖做起古眉眉丟下的法國吐司,才放進油鍋里就被劈哩啪啦響的熱油給濺得燙傷了手。
這下他更火大了,連鍋帶吐司的將之丟進垃圾桶內,打開冰箱倒了杯牛女乃喝。
敲門聲響起,他心一跳,故作鎮定的走過去開門,但當他見到門外的人時,表情由期盼迅速轉為厭惡,悶聲不響的又要關上門。
仙仙可不會讓他這麼做,看不清她怎麼辦到的,身子一晃她就不請而入了。
「才多久不見,你這里干淨多了,還添了瓦斯,開伙了嗎?」她像逛大觀園般,屢屢用著驚奇的語調嚷著。
她打開冰箱。「哇,里頭有肉有菜有魚有蝦,還有西紅柿汁、牛女乃、紅茶、柳橙汁,還有蛋跟吐司耶!豬老二,你轉性了嗎?」她關上冰箱,將身子斜倚在冰箱門上,慧黠靈動的眼眸在他身上滴溜溜的轉。
「滾。」褚天義一臉寒霜,直接拉開門。
「把門關上,外面蚊子多,飛進來就不好了,我可不想象古眉眉一樣,被叮得全身是包。」她施施然的走到沙發上坐下,一點也沒將他的壞臉色放在眼里。
褚天義用力甩上門。
「我跟她的事不需要-來插手。」他走進浴室,擺明不想跟她談。
「我也懶得插手,事實上,我認為你趕走她是件明智的事。」仙仙說完,好整以暇的等著。
丙不其然,褚天義從浴室里走出來,表情揉和著不解與憤怒。
「不用這樣看著我。」她無辜的聳聳肩。「我只是覺得這樣封你對她都汀,反正她離開你這里後,唯一能去的就是她叔叔家,雖然她叔叔知道她有病在身,應該不會像以前那般對待她,但她可能還是會強迫自己去做事。不過這樣也好,她就算是死了,也還有親人在身邊,比待在這里被人吆來喝去好得多。」
「我沒有對她吆來喝去!」褚天義臉色鐵青,雙手緊握成拳。
「我還沒說完。」仙仙白了他一眼,隨後又嘆了口氣。「唉,這樣也好,反正你對她也沒意思,她若繼續待在這里,只怕落得一個人死心碎的下場,最令人不忍心的,是你只怕對這感覺也是無關痛癢的吧?所以,我希望你別去找她,就讓她回她叔叔家去;你也別擔心會找不到人簽死亡契約,反正台灣那麼多人,每天都有人想死,你用錢買、用色誘都會有人願意出賣靈魂給你,不差一個古眉眉的。」她站起身來伸個懶腰。
「好了,我說完了,別送喔。」像來時般突然,也不待他反應過來,她就開門離去。
他死命瞪著門板,像恨不得將其燒出兩個大洞來。
隨後又頹然的坐進餐桌旁的椅子里,煩躁的抓著頭,仙仙說的話不停的在他腦子里重復播放。
她真的會回她叔叔家?想著她拖著一日比一日孱弱的身子不停工作的景象,想著她有可能因過度勞累,抑或發病流血而突然暈倒的情形,他就急欲狂吼狂叫一番好發泄心中的郁氣。
雖然不願承認,但他早後悔不該用那種口氣對古眉眉說話。
沒想到他在怒斥老三隨流言起舞後,馬上又惡劣的利用流言毫不留情的攻擊她。
這實在不是他的為人,連他都不明白自己怎麼那麼生氣,就只因為看到她跟老三有說有笑的?
懊死的,先是老三,後來又是那女人,他們到底想他怎麼做?
罷那女人著實奇怪,之前一直對古眉眉百般維護,現在又要他別再跟她有所牽扯?
等等,他為什麼要那麼听她的話?她說什麼他便得做什麼嗎?他偏不!
唉,只是現在耶麼晚了,他連她胞去哪里都不知道,怎麼找她回來?
就在他為此苦惱不已時,彷佛是要解救他一般,敲門聲二度響起。
他雙目一亮,飛快走過去開門。
只是站在門外的仍然不是氣消回返的古眉眉,而是兩名身穿制服的警察先生。
褚天義不認得他們,可是他,們卻認得他這位在這里引起一陣雕刻搶購熱潮的知名木匠。
「褚先生,我們見到古小姐睡在社區公園的長椅上,雖然她不願回來,可是基于安全理由,我想我們還是來告知你一聲比較好,畢竟一個女孩子只身睡在公園里並不太安全。」警察和氣的說。
另一名警察也點頭附和。「如果有什麼誤會的話解釋一下就沒事了,情侶之間難免會起口角的,只要別危害到安全就好。再說我們做男人的,還是讓一下女孩子啦。就這樣,我們到別處去巡邏了。」
警察走後,褚天義立刻出門,只是出了門口才想起,自己根本不知道什麼社區公園,該怎麼找?
急中生智,他跑到最近一家二十四小時便利商店,沒想到才剛踏進去,就跟一個頭戴安全帽與口罩,手持西瓜刀的搶匪來了個面對面。
而站在櫃台後,早已驚嚇到面無血色的店員,則趁此時按下與警察局聯機的警鈴。
那名緊張的搶匪顯然也沒料到會突然出現這麼一個大塊頭,一時緊張,銳利的刀鋒便由店員的鼻尖轉向褚天義。
褚天義只看了他一眼,便轉向店員。「你知道這里的社區公園在哪里?」他急急的問。
店員伸出顫抖的手指著外頭。「這……里出去後,直直走,然後……左左轉就……看得見了。」他好不容易將話給說完。
褚天義轉身就要走,突然身後一喝。
「站住!你不許走,我不會讓你去報警的!」搶匪一面對褚天義揮舞著刀子,一面將身上的袋子交給店員,要他將收款機里的錢放進袋子里。
店員乖乖動作。
褚天義那張粗獷性格的臉平常不笑時便已有些嚇人,現在他沉下瞼,雙目射出懾人的光芒,更是給人一種不寒而栗的感覺。
他瞪視著搶匪,突然一個箭步搶前,大手往搶匪持刀的手腕處一砍,骨折聲立起,搶匪的西瓜刀也飛了出去,抱著手腕痛得倒在地上哀嚎。
「不知死活。」他冷冷丟下這麼一句,掉頭就走。
在他步出便利商店後不到三秒鐘,警笛的嗚嗚聲便由遠而近的停在便利商店門口。
褚天義听從店員的指示,直走後左轉,果然一座小鮑園立時出現眼前,而一道縴長的人影就躺在公園里其中一張長椅上。
見到人,他不知不覺的松了口氣。
趴在長椅下的小黑狗一見有人接近,便起身踱走,到一旁歇息去了。
放輕腳步走到古眉眉身邊,一聲不響的拿起她放置在長椅另一端的旅行背包背上,然後彎腰伸手將睡著的她打橫抱起。
不知為何,突來的震動並未讓她醒來。
也許是累了,褚天義想道,抱著她舉步朝回家的路走去。
他不知道被他扣在懷里的古眉眉早在他走到身旁那一刻就已醒來,只是因為嗅到屬于他的氣味,所以不反抗的任他將自己自長椅上抱起。
原來他並不是完全不在乎她的,他到底還是來找她了。
她心里突然泛起一陣陣難忍的酸楚,淚水便從緊閉的眼角處滑了下來。
靶覺到懷里人兒的輕顫,褚天義低頭,看見她臉上的淚光。
什麼也沒說,他沉默的走著。
棒天一早,古眉眉在褚天義的床上醒來。
睜開眼後三秒,昨晚的一切全都清晰的回憶起來了,她飛快的拉起被子蒙住頭,在被子里又羞又甜的吃吃笑了起來。
又猛地拉開被子,她還是笑得甜蜜蜜。
他果然還是在乎她的,所以才會三更半夜到公園里去將她抱回家來。
真是個快樂的發現,嘻!
他還將床讓給她,自己在外面的沙發里過了一晚。
唉,想到那張與他的身材不成比例的沙發,她心里就有股歉意,不過歉意里還是摻雜著甜。他這張床還真好睡,雖然只是木板沒有床墊,但這木板卻沒有想象中來得硬,躺在上頭的感覺反而很舒服。
兀自沉浸在喜悅里的古眉眉喘了一口氣後,听見隔著房門隱約透進來的嘈雜聲。
她舉手看了眼手表,這才赫然發現已經八點多了,他的肚子一定餓扁了!
她連忙起身更衣,將頭發梳直後才打開房門往外瞧,兩片臉頰紅撲撲的,嬌艷非常。
屋門是關起來的,但屋外的說話吵鬧聲卻不是一扇木門所能抵擋得住的。
迸眉眉好奇的朝前走去,打開大門,赫然瞧見好幾名警察與一堆社區居民和手扛攝影機、手持麥克風的陌生人,將他們的小庭院內外給圍得水泄不通,而褚天義被他們夾在中間。
褚天義人高馬大,正被擠得煩不勝煩,又瞥見呆立在門口的古眉眉,擔心她被眾人給圍起問個不停,遂撥開人群,游向古眉眉。
正對他問話的警察見他離開,也緊跟在他身後,不過褚天義自然是比他們快了一步。
他將來不及開口的古眉眉往屋里推,自己則利用高壯的軀體塞滿整個大門,讓身後那些人進不到屋子也瞧不見里頭。
「褚先生,你就跟我們回警局作筆錄,作完我們好交差。」一名警察在他身後大聲說道。
回警局?!迸眉眉兩眼大睜,盯著褚天義瞧。
褚天義翻了個白眼,將她往里推,再度將門關上。
屋里的古眉眉立刻緊張上前,半張臉頰貼上了門板,听著外頭的對話。
「我說過了我會去,但我不明白,為什麼會有這麼多人知道這個消息?這樣對我的生活造成很大的困擾,你們應該先將這里的情況控制住才對。」褚天義不滿的說。
他從沒想過要出門、偏偏這些人就是不放過他,撂倒一個懦弱卑微的搶匪有什麼不得了的,需要如此大費周章的將他包圍起來?台灣人那麼沒事干?
「褚先生,我們……嘿!叫他們不要再擠了,否則全帶回警察局去!」那名警察被身後的麥克風給戳了一把,惱羞成怒的對身旁的同伴吆喝完後,又繼續道︰「褚先生,我們有能力從這些人中讓你安全離開的,從這里到警局這一路上,你都不需要對他們說任何一句話,只要作好昨晚關于超商搶案的細節與制伏歹徒的過程筆錄後,我們會再將你安全的送回來。」他得用吼的才能蓋得過四面八方涌來的叫喚與咆嚷聲。
褚天義眉頭緊皺的掃了眼前的人群一眼。
早知道就不應該多管閑事,現在居然落到了這個下場!
「給我一分鐘。」他面色緊繃的對身前的警察說,然後轉身將門板打開一條縫。
門後的古眉眉連忙將耳朵離開門板,擔憂的望著他。
「我出去一下,-記得把門給鎖好,除非是我回來了,否則任何人拍門叫喚,-都不可以開門,听清楚了嗎?」他慎重且嚴肅的交代她。
她忙不迭的點頭,褚夭義關上門後,她立刻將門上唯一的一道鎖給鎖上,還搬來一張椅子卡住鎖頭,然後坐在椅子上。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從小到大她從未看過那麼大的陣仗,而且還有警察與媒體記者夾雜在其中,這跟之前搶購褚天義作品人潮比起來,簡直就是小巫見大巫,連根小指頭都比不上了。
她很想找個人詢問警察說的,超商搶案與制伏歹徒是什麼意思,但又怕開了門後落了個尸骨無存的下場。
唯今之計,只有暫時忍住,一切等褚天義回來後再說了。
半小時後,褚天義終于又在警察的護衛下,排開重重人群回來。
不過事情並未如他所想的就此完結,所以當他隔著人群,看到那扇應該關得死緊的屋門,此詩卻是半掩著時,一顆心開始不住的往下沉。
然而他看見被十幾支麥克風圍在當中的古眉眉,她正臉色有些蒼白的著麥克風說話,且不知為何,她懷里還抱著鄰居太太的三歲小女兒。
見褚天義變了臉色,他身邊的警察不必他開口,迅速且有效率的硬是將那看熱鬧的民眾給趕出了小庭院,接著又限制記者們不許再問古眉眉問題,並請他們回去。
不知是因為褚天義難看的臉色抑或已得到滿意的答復,記者們合作的收起麥克風,且知情識趣的繞過褚天義,誰都不想去招惹這個能徒手空拳制伏持刀歹徒的古怪藝術家。
褚天義怒瞪古眉眉一眼後,大步筆直走進屋里。
迸眉眉抱著小妹妹緊隨在他身後進屋。
才將門關上,身後就傳來他不悅的怒喝聲!
「-為什麼總是不把我的話听進耳里?我離開時明明叫-不要開門,結果-居然還出去跟那些人說了個痛快!」他一掌拍在餐桌上,還好餐桌夠厚實,僅是發出一聲沉悶的巨響,不過卻又嚇哭古眉眉懷里的小妹妹。
「我有听你的話,可是小梅突然就在外面哭了起來,我想她是被那些人嚇到,所以才出去救她的,我沒有不听你話的意思。」她一邊哄著小梅一邊委屈的為自己辯解。「但我出去後他們就纏著我不放了,我沒辦法,只好回答他們幾個問題,不過你放心,我沒有說你什麼的。」
「他們問-什麼?」他的眉宇問仍是余怒未消。
「一些對你制伏超商搶匪的看法,我說我並不了解這件事;還有對你的工作的看法,我也說不了解,但覺得你的手藝很棒;還有問你是怎樣的一個人,我說很好,就這樣而已,我沒有說其他的。」她老實的說,從冰箱里拿出一顆糖果放進哽咽的小梅口中。
「就這樣?」他不相信那些搞八卦的人會這麼簡單就放過她。
「就這樣了!」古眉眉也突然火了起來。「你不相信我也沒辦法,不過我要先告訴你,他們還有去采訪其他人,到時會怎麼寫我就不知道了,如果你覺得這樣會對你造成困擾的話,那──」她突然閉了嘴,接下來的話怎麼也說不出來。
她抱著小梅到沙發上坐下,兀自氣悶。
她本來要說那她走好了!可是她才剛回來耶,這種有骨氣的話怎麼說得出口,要是他又耍起個性來,藉此發狠的將她趕走,那她這次恐怕就真的別想再回來了。
都怪他!一副擔心她說了什麼毀他清譽似的模樣,也沒想清楚她是他接回來的,才隔不到幾小時,就又這樣惡聲惡氣的對待她,她還以為他是真心後悔了才找她回來的。
難道他是因為沒人煮飯給他吃,迫不得已下才去找她?
想到這個可能,古眉眉心里不禁起了受傷的感覺,抱著小梅起身,往門口走去。
「-要去哪里?」他的語氣里仍帶著不滿,對她敏感又百轉千回的思緒渾然不覺。
「帶小梅回家,難不成還要你養她嗎?有我這個人當你的累贅就夠了。」她淡淡道,開門走出去。
褚天義差點要追出去把她拉回來。
累贅?她知道什麼是累贅?他有可能將一個累贅帶回家來?他又不是腦子有毛病,那女人腦子里到底在想什麼?
走出屋外,他挑了塊大型的木頭,舉起斧頭,一斧一斧的落下,落點與力道全拿捏的分毫不差。
木頭總是有辦法讓他的情緒平靜下來。
在砍得差不多時,他拋開斧頭,坐下來改拿起鑿刀與鐵槌。
可是當他在一小時後,完成一匹前蹄揚起,氣勢萬千的駿馬時,他的心情仍是既煩又亂。
他抬頭朝隔壁望去。那門是緊閉的,他一點也不知道古眉眉是真的去還人家的小孩,還是帶著小孩離家出走去了?
懊死!她怎麼這麼愛惹麻煩?
丟開馬兒,他又抓了塊木頭過來,狠狠的敲打起來。
直到再丟開兩匹姿勢神情皆迥異的馬兒後,他終于見到古眉眉手提大包小包的回來了。
見她的神情與出門時的憤然憂郁全然不同,他提著的一顆心也不知不覺的放了下來,整個人輕松不少。
迸眉眉愉悅的走進小庭院,興奮的對他揚了揚手上的東西。
「我本來是想去菜市場買些東西回來的,可是菜市場的叔叔嬸嬸一看見我,就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把菜塞到我手里,而且還不跟我收錢耶!」她感動又興奮的對他說。「他們還說你是這個社區的大英雄,等你打跑搶匪的消息見報後,就沒人敢到我們這里來做壞事了,這一切全都是你的功勞!」她開心的將菜提進屋子里。
不一會兒,她又走了出來,蹲在他身邊,靜靜的看著他。
褚天義被她看得渾身不對勁。「看什麼?」
「你是因為要去找我,所以才會遇見超商搶劫的?」她的眼楮睜得大大的,里頭盈滿了感動與感情。
「早知會惹來這麼多麻煩,我就不會去管了。」他咕噥著。
迸眉眉嗤笑一聲,為他沒有否認而高興。「算了吧,你才不是那種人,菜市場里的大嬸說的沒錯,你真是個不折不扣的好人。」她忽然紅了臉頰,有些心虛的站起身來。「我學了一道香酥鱈魚,中午我們就多加這道菜。」她走了進去。
她沒跟他說大嬸說的最後一句話︰-真是看對人了,以後你們一定會很幸福」。
這話她听了記在心里就好,不想增添他的困擾。
若她不是絕癥纏身,一定會不顧一切的痴纏住他這外冷內熱的男人。
她做不出那誤人終生的事情來。
不過她還是會努力與他培養感情,到時若他真不願刻座旋轉木馬送她,那她只好央求他,出錢為她買一座作為陪葬品。
褚天義瞥了她的背影一眼,若有所思的蹙起了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