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热的气流似有若无的流动著,阳光刺眼霸道的穿透云层,蒸发地面上每一滴水分。
肮薄薄的覆在关彤稍施脂粉的俏脸上,她在烈阳下疾走。
她已经迟到半个钟头了,因昨夜的无眠而晏起,偏偏她的车又借给秘书琳琳度周末,今天则直接开去公司,而刚刚搭坐的计程车冷气又刚好坏了,看著毫无进展的车阵,心想反正只剩一条街的距离,于是舍车步行,这会才累得香汗潸潸。
终于,一踏入江氏企业办公大楼享受清凉的冷气,她不禁大吁了一口气。
一到自己办公的楼层,她坐上位子随即按下内线传唤秘书。她得赶快工作,接下来这个礼拜将会是最忙的一个星期。
想到今天就要到工地一趟,她整理卷宗的手一缓。天哪!这无疑是一项酷刑。
敲门声响起,她应声,手上的工作依旧没停。
“关副理,你早。”
“咦?!小美,琳琳呢?”
“她今早进公司时,发生了一件可怕的事。”
一股不安升起,关彤发现自己的眼皮跳个不停,“怎么了?”
“她在公司停车场被一群不良少年砍伤,目前送往医院急救。”小美提起此事仍心有余悸。
最初的震惊过去了,关彤有些难以相信,虽觉得有些不对劲,却找不出蹊跷之处,她交代小美替自己订束花送到医院后,提醒自己要找个时间去探望琳琳,毕竟琳琳一直是个善尽职守且聪慧的秘书。
“小美,琳琳她今天的工作就靠你多担待了,我今天的行程你都清楚吗?”她恢复镇定,准备继续工作。
小美一时没有回答,直到她抬头看她,她才有些支吾的说:“总裁说,关副理的这件案子暂时转交给张经理负责,他说若有问题请你去找他。”
错愕了两秒,关彤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是这么说的吗?”
“是的。”小美点头。
她失神的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她根本不知道小美是何时出去的,只感到脑子一片空白,像塞了棉花般无法思考。
必彤望著窗外的云层像步行的老公公般缓慢的移动著,她试著挖掘内心深处的情绪波动。
她该生气的不是吗?可是她却发现好不容易凝聚的愤怒,却轻易的被某种不知名的东西打散了。
她无法感到愤怒,充塞心田的是尖锐而无力的失败感,她觉得自己被打垮了。
往常的她告诉自己:关彤你不能认输,去找他理论,他怎么可以如此对你?
但另一个声音却告诉她:凭什么去找他理论?你以为自己是谁?情人吗?人家早就厌烦你了,你还不识趣;部属吗?那你更没资格,人家是老板,高兴怎么做就怎么做,你凭啥有意见。
两股力量在心中交战著,而自卑像萌了芽的小草,在她心中蔓延。
她早知道总有这么一天,他会离她远去,因为她从不认为自己能让他驻足。
但曾经她以为自己是有希望的,他的深情、他的温柔,让她以为自己的好运也许到来了。
可是这个梦早破裂了,在上个礼拜五招标会议之后,如今只是碎得更彻底罢了。
她该怎么办呢?
窗外的喧嚣隔著厚重的玻璃传来,像来自地狱的喧扰,伴著心中的刺痛不断的泛流出来。
男子将长长的电线拉起,熟练的接上电视萤幕,轻松的坐在桌前,拿起遥控器检视自己的成果。
随著频道的变换,萤幕上显示出各个不同的景象,虽是黑白画面却很清晰,明显看得出是透过监视录影机所拍摄的,和一般大楼管理室中的内容没两样。
楼梯、走廊、门口,画面一一略过,最后闪入的画面,勾起男子的注意力。
这是一个宽敞而明亮的办公室,简洁俐落的摆饰装潢中不失气派,办公室的主人此时正坐在那大得吓人的办公桌后,刚毅的五官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微摺的双眉泄漏出一丝情绪。
此时,一位身著靓装的娇小女子走入办公室中,监视的男子匆忙的将耳机带上,启动窃听装置。
“你把我的案子转给小张了。”
透过机器传出,关彤的声音仍旧甜美可人,但此时她的口气却隐含著暴风雨前的宁静。
“看来你知道了。”江毅的嘴角勾引一抹笑,若非听到声音,那温柔的表情真会让人错以为他正和人谈情说爱。
“我想知道为什么?”她依旧维持著平静的语气。“我做得不够好?还是……因为你想踢开我?”
“随你怎么猜,总之这案子你不用管了。”
江毅含笑的眼中透著无情与不在乎,令人心碎的淡漠。
“我想你更希望我放长假吧!
“如果你想,我无所谓。”
“真慷慨,啊!我忘了,我们江总裁大人对伴一向大方不是吗?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客气呢!”
她眼中有著决然,“放心,我懂得进退,不让你为难。”
抬头看一眼江毅冷峻的脸,没有心疼,没有慰留,一咬牙,她转身离去。
从摄影机的角度,关彤的眼泪如断线的珍珠滑落脸庞,她的悲伤与心痛,一览无遗的收进监视器中。
男子缓缓拿下耳机,嘴边的冷笑有著邪恶的因子。
他拿起电话,通知对方行动,眼光仍盯著萤光幕中那英挺而冷峻的侧睑。
江毅若无其事的继续之前被打断的公事,刚刚发生的插曲似是不曾发生般,无波无纹的消失。
良久,他才起身收拾东西离开,没人知道他是多么痛苦。
台风来了。关彤望向压低的云层,感受风面强劲袭来。
这还真是符合她此刻的心境啊!
但她相信自己会再站起来,重新过活,可是不是现在,在痛楚仍那么深刻而清楚的现在。
“叮咚!”清脆的门铃声打断她的思绪,她心想大概是小语又忘了带钥匙。
她赶紧跑去开门,免得没耐心的小语把门铃当电玩按著玩。
但门一开,哪有半个人影?关彤狐疑的四下瞧瞧,才发现门口地上有一封未署名的信,一股不安催促她打开信封——
速至育幼院土地一趟,江毅有危险。
褚天华
望著简短却骇人的字条,一股寒冷自她背脊窜上,让原就苍白的脸色更惨白。
怎么会?!这是怎么一回事?一下子关彤的心乱了,江毅有危险的讯息像火烙似的印在她脑中,令她难以置信,却也乱了方寸。
强迫自己冷静,再细看一次信的内容,怀疑慢慢爬上她心头。
这不是褚天华写的。
若是他,他不会只留下纸条而不见踪影。
盯著手上的字条,另一股寒意狂烈的席卷全身。
虽明知有问题,但她仍火速的冲进房间换衣服,不到五分钟,她即匆忙的夺门而出。
让她有另一股骇意的是,她认得这字迹——是冯景弘的。
一阵刺耳的煞车声划破黑暗而寂静的旷地,关彤惊惶的下车,任凭狂风肆虐,她依旧努力寻找江毅的身影。
台风已经登陆了,由刚刚收音机的广播,她知道这个台风比气象台预计的更强,而且更迅速,目前已发布海上的台风警报,再过不久大雨即将来袭。
若不及时找到江毅而赶快离开,恐怕……她禁止自己再想下去,只是更卖力的寻找黑暗中他的身影。
只是如此空旷、寂黑的工地,她上哪去找?再加上随暴风袭面而来的飞砂走石,使得寻找更加困难。
“江毅!”
必彤不放弃的放声大喊,无奈声音被强风吹得破碎而难辨,令人更觉得无力而慌乱。
饼了许久,她有些后悔方才出门时,没先打电话确定一下江毅的行踪,也许冯景弘只是唬唬她,或者他根本就是故意引她入计。
她怎么这么冲动?现在没有人知道她在这里,夜色如墨,想掉头回去也找不到原来停车的地方了。
一个踉跄,她重重的撞上一部车的后车厢,她静待痛楚褪去,才费力的举起仅有的小手电简,看了老半天才认出那是江毅的车。
他一定在这。这对关彤来说,无疑是个莫大的鼓舞。
她毫不犹豫的往前迈去,更嘶声高喊江毅的名字。
终于,她找到尚未拆除的旧校舍,心想他也许在里面,于是便毫不迟疑的走进漆黑的校舍。
必彤小心的避开躺在地上的旧桌椅,她扯开喉咙喊,“江毅,你在里面吗?江毅——”
静黑的校舍里没有任何回音,恐惧虽让她开始胡思乱想,却仍不气馁的继续高喊,期望能有一丝回应。
突然左侧传来一声巨响,将她吓得钉在地上不敢乱动,不到两秒,轰隆声由远逼近,地板震动得令她站不住脚,直觉告诉她这栋校舍正在倒塌。
她吓得忘记逃命,只能破声大叫江毅的名字,黑暗中一只强而有力的大手拖起她,没有踌躇的往前跑。
“快跑。”
短短两个字让关彤知道,抓著她的正是她担忧挂心的江毅。
“江毅!”她喜出望外的喊。
“傻瓜,跑快一点。”他回首催促她不够快的脚步。
她回头看一眼逼近的崩势,随即奋力的随他往前跑,一路上不断有小落石、飞砂刮疼她的脸也模糊她的视线,她根本看不清方向,而全力奔跑更榨乾她胸腔里的氧气,她觉得自己的胸腔快爆炸了。
终于,一个跨跃,他们越过小水沟,跌扑在湿地上,江毅将她护在身下,不让落石打在她身上。
静待几秒后,轰隆声终渐停止,关彤惊魂未有的抬头回望那烟尘漫天的塌落石块,不禁打个冷颤,只差两步,他们就要被活埋了。
惫来不及庆幸,她便发现江毅仍压在她身上,而且用最危险的目光瞪著她,莫名的她不但不感畏惧,反而有股兴奋在体内流窜。
此刻,他压著她的每一寸肌肤都在雀跃。
“你该死的跑到这来做什么?”他愤怒的低喊。
“我……”她望著他丰厚的唇,有些惭愧的发现自己竟疯狂的想吻他,即使他现在有如发怒的撒旦。
仿佛窥知她的思绪,他猛力的堵上她的唇。
她满足的叹息,不在乎他近乎啃啮的吻,像是过了一世纪般那么久,他才缓缓抬头,俯视她被彻底亲过的芳唇。
他们就这么两眼相视,浑然忘了周遭天地,默默的在眼中传递彼此的情意。
直到江毅俐落的爬起,她才赫然发现雨正豆大洒落,她沉默而安心的任他牵著手往石堆旁走去。
江毅有些气愤的瞪著那露在石堆外面的车。看来他的车是彻底的毁了!暗咒一声,他月兑下那已破烂不堪的西装外套替她遮雨。
必彤为他的举动感动不已,纵使雨仍从破洞中滴入浸湿她的脸、她的发。
他带她转身往右手边的工寮奔去,那是他们目前唯一可以避雨的地方。
潮湿和阴暗,仍不足以形容这面积狭小的工寮,而一阵阵霉臭,刺激著关彤不断发疼的头。
江毅藉著她带来的小手电筒,快速的环视这称不上房子的小屋,但至少它有屋顶、有墙壁,还有一张椅子,他嘲讽的自我安慰。
他将搁在地上已发出恶臭的垃圾丢出,还有那吊在墙上似乎已有百年的雨衣拿走,虽没有完全消除臭味,但已令人稍可忍受。
她全身发抖的看他扶起椅子,也不顾上头的灰尘,就一坐上去,双眼阴鸷的看著她。
“现在你可以好好的告诉我,你为什么到这来了吧?”
他冷淡的口气和先前的热情截然不同,令她不知如何开口,忆起他前几天伤人的表情,她开始后悔自己干么那么冲动,何必在乎他的死活?
但在他强烈胁迫的目光下,她只好幸悻然说道:“有人通知我,你有危险。”
他眯起双眼,怒火在他眼中燃烧,“该死,冯景弘这混球。”
她惊疑的望著他,不但为他的怒气,更惊讶他为何知情,怀疑的重新思考这整件事的始末。
从琳琳离奇的意外,再到江毅急切的摆月兑她,甚至巴不得她消失在他身旁,为什么?
一连串的疑问,令她的心跳加速,再想到今夜奇怪的字条,她心里已有些底,但仍忍不住开口问:“你怎么知道是冯景弘?”
见他不回答,她语气急迫,“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在这,是不是冯景弘约你来的?他为什么要置你于死地?”
“不是我,是我们。”江毅奇异的露出一抹微笑,伸出手,“过来。”
正要发怒的关彤看到他的笑和伸出的手,开始变得挣扎,最后她还是顺从心中的渴望,向他走去。
她发觉自己变得愈来愈懦弱,对于他的抛弃,她应该就此和他划清界线,但在听到他遇到危险的消息,却忧心仲忡、不顾一切的跑来,这也就算了,她还一看到人家,就像超级的想“一亲芳泽”。现在,人家三言两语就把她收服,全忘了之前的教训。
他握住她的手,顺势一带,将她安置在自己腿上,温热的嘴寻找到她颈边细致的肌肤。
他们同时为这亲昵的举动而叹息。
他疲累的将头靠在她肩上,完全的放松自己。外面的风雨更强了,强势的雨似乎成了一道帘幕,将他们隔绝在这小小的一隅,与世隔绝。
此刻温柔而恬静的气氛,把先前的不快消融,关彤甚至希望时间就这么永远停止住。
“我来此的确是应了冯景弘之约,至于他为什么欲置我们于死地,可能是因为他没能得到我们的招标合约,对冯记的影响很大,再加上周梅梅昨日解除了婚约,使得冯记几项工程案失去周家的资助而停工,今天冯记的股票跌到了谷底,不但重挫了冯记的元气,还连带影响建筑业的股指数,这次就算是大罗神仙,都难以挽回了。”
对他平静的叙述,她感到讶异,因为冯记毕竟是老字号,不可能说倒就倒,她楞楞的看著他,眼中慢慢泛著质疑。
“没错,是我搞的。”他没有愧色,反而有一丝幸灾乐祸。“早在一个月前,我就策画好了。”
“为什么?”
看了她一眼,他抬手轻抚她的颊,“因为他欺负了我最深爱的女人。”
他的回答让她既惊且喜,旋即又神色一黯,“你不必说这种话来安慰我,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更何况我早把它忘了。”
“是吗?那你为何一接到消息就不顾危险的跑来?”
江毅展露笑容,令她心一紧,瞥见他眼里兴味的促狭,她生气的挣离他,欲夺门而出。
早预料她会如此,他缩紧双臂,将她箝困在臂弯中。
“别走,我好想你。”他再也禁锢不住自己的心,情不自禁低呼,“我爱你。”
如珍珠般的泪,随著他的告白而倾泄,“不,别再这么说了,你好残忍,你这存心是在折磨我。”
“我是在折磨我自己,天可明监,我说过的每一句伤你心的话,都先深深的砍伤我的心,但若不这么做,我无法保护冲动的你。”
他小心翼翼的捧著她的俏脸,眼中的诚恳让她说不出反驳之词,却又无法一时之间就全然相信。
“保护我就非得伤害我,把我推得远远的?”
望著她,他一脸悲痛,“但我还是差点就失去你了,幸好,是她而不是你。”
“你在说什么?”关彤不明所以的看著眼前变得脆弱的江毅,对他的话感到茫然。“谁不是我?她又是谁?”
“琳琳。”
“你的意思是,那件意件不是意外,而是……”她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逃过一劫让她觉得不是庆幸,而是惊恐及难过。
“我的天!”她不自禁的想苦,要不是那天琳琳开她的车,恐怕……她虚软的靠在他的胸怀,泛流的泪浸湿他的衣衫。
“没事,都过去了。”他轻声安抚。
“为什么……哦,可怜的琳琳,我都忘了去看她了,她没事吧?她……”
江毅以唇堵住她伤心的低呼,以舌轻抚她的嘴,犹如低诉他的安慰。
“别担心,我已安排她做最好的治疗,她会没事的。”
他的话像一颗定心丸,令她稍微解宽心,“早知冯景弘如此丧心病狂,我就不该莽撞的在招标会上和他作对。”
“嘘!那不是你的错,那是你的责任,你的正义感不允许自己循私苟且,所以别怪自己。”
她再一次为他如此了解自己而讶异,更难得的是他包容她,毫无保留的接受,而非一味的想改变她。
他知道她冲动、火爆,虽曾气得跳脚,却不曾要求她改变,只是更宽容的保护她,不被自己的冲动害死。
一股心恸涌上眼眶,她激动的拥抱他,“别离开我,求求你。”
此刻的她再也不顾什么自尊、对错,她只想任性的拥有他,不想失去他。
“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但请你听我解释,我……我……”
江毅再也克制不住心中澎湃的柔情。骄傲如她,竟为了他而承担不属于她的错误,他甘拜下风了,早为她倾倒的心,如今只是更加死心场地。
“不,你想让我的罪恶感更深吗?这一切并非你的错,只是太想保护你的我,想出来的烂计谋而已,而它竟该死的伤你如此之深,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于是他细诉会议开始时,他即想在会议上藉机和她争执,好让她远离自己,避开接下来一连串计画的是是非非,没想到她竟在会议上说出八反建设的幕后主使人——八反宗一郎,于是他藉故大发脾气将她逼走。
“只是我没想到冯景弘这么快就有行动,险些失去你的感觉,让我加快了计画的脚步。”
“于是你把我的案子交给小张,让我难堪的离开公司,就只为了你那愚蠢的担心。”她明了他的用力良苦,却也气恼他的蛮横,还有把她当智障般的保护。
面对她不服气的白眼,他只能回以苦笑。
“奇怪,”她不理他无辜的眼,沉吟道:“冯景弘再怎么坏,也不可能有如此通天的本领,可以做出这些完美而残忍的意外,莫非……”
“没错,”他毫不迟疑的接口,“他委托了东南亚最神秘的杀手集团鬼面。”
“鬼面?”她狐疑的望著他,以为他在开玩笑。这只有在小说中听闻的桥段,竟会搬到现实生活中来。
“我不是在说书,更不是开玩笑;传闻鬼面是个极度神秘又极度残忍的杀手组织,组织的成员不多,约只有三十人,个个身怀绝技,招招置人于死地。凡是被鬼面盯上的,就如同在阎罗王的生死簿上除名,难逃一死。”
“你确定你说的是传闻?”她知道他不会夸大,更明白若照他所说,那自己的命就危在旦夕,但现在让她感兴趣的只有一件事,“把这么个神秘又危险的杀手组织的背景说得像在背族谱似的,鬼面该不会是你家开的吧!”
对她淘气的嘲讽,他只是心喜又心疼的抚著她的发。没有她陪伴的这些天,他麻痹自己完全投入丑陋的计画,只有在不得不停下来的喘息中,才得以放任自己想像她伴在身旁的浅笑燕语。
如今,无论如何他再也不愿、也无法放手了,他不能再忍受没有她陪伴的每一刻。
“这说来又是一个冗长的故事,我们以后有的是时间,我可以分成好几集,当做你的床头故事,到时你别嫌烦。”他的语气中有份不自觉的宠溺和承诺。
她闻言,心头涌动著柔情,她娇羞的埋首于他的胸怀,他则深情的在她耳边洒下细吻,呢喃细诉爱意。
必彤耳中除了屋外狂风暴雨挟带碎石,树枝攻袭屋子的撞击声外,其他的声音再也听不到,世界安静得仿佛只剩彼此狂烈的心跳。
“咔嗒”一声,她立刻感到一个冰凉的管状物抵著自己的太阳穴。
自余光中,她瞥见冯景弘满布血丝的眼散发嗜血的光芒,一个踉跄,她被拉离江毅的怀抱。
“嗨!想我吗?想不到你冷感的身体变得这么热情,想必江总裁教的功夫不错,也许他该考虑改行开妓院学校,相信一定会大发利市,你说对不对啊?江皮条客。哈!哈!”
冯景弘疯狂、刺耳的笑声,鼓振著关彤的耳膜,她半阖眼睑,不想让江毅看见自己害怕,而乱了方寸,增加他心里的负担。
即使如此,她惨白的脸色仍让江毅明白她强忍的恐惧,那让他的心为之揪紧。他强迫自己镇定,他必须如此,唯有冷静才能救他们月兑离险境。
“我还以为你炸垮了校舍,准备把自己活埋了,看来你火药量放得不够,炸不穿你这身臭皮囊。”江毅展露一贯轻松自在的笑容,额前垂落的发,使他看起来狂野又英俊。
必彤感觉到她身侧的冯景弘身体一僵,抵著她的手枪微晃了两下,他随即逞强道:“省省你那套激将的把戏,你愈惹火我,只是加速你们两人的死亡而已。”
突然,冯景弘左脚一软,迫使他狼狈的紧抓著关彤维持平衡,关彤费力的维持突来的失衡,还得当心抵在头上的枪。要是一个擦枪走火,那一切都玩完了。
“唷!我们的英雄跛脚咧!你确定你的脚撑得住吗?别逞强唷!倒了冯记也就算了,别弄个半身不遂,你下半辈子可就难过了。”江毅一边说著风凉话,一边伺机而动,衡量如何行动才不会危及关彤。
“闭嘴!”冯景弘神情激动的将枪口指向江毅,他的话不偏不倚的踩著他的痛处,隐起这两天面对如骨牌效应般的倒闭,他握枪的手危险的颤抖。
“别逼我再杀一次人,我已经不是胆小表了,哼!鬼面算什么?还不是草包一个,他不帮我,我照样可以自己报仇。”他发狂般的大喊,语气显得失控和过分的兴奋。
他的话引起江毅的注意,他手上的枪的确是鬼面执行任务专用的银手枪,其子弹以钢心制作,能穿过铜墙铁壁,看来冯景弘所言不假。
“你不信?哼!再厉害的人终究是人,是敌不过大自然,逃不过命运的。连逃诩帮我,今天我会连本带利的由你身上讨回我所失去的。”想到鬼面在自己精心设计的暗算下,被活埋在炸毁的校舍中,冯景弘不禁洋洋得意,甚至抹杀了该有的良知与罪恶感。
只是没想到这该死的鬼面,临死前还顽强的拖著他的脚步,害他来不及完全闪避,让一块落石砸在小腿上,这是完美计画的一个败笔。
“说来说去不过是人家倒楣,碰上了台风才让你捡了一个便宜,瞧你得意得自以为了不起,无知。”
“你说什么?!”
“我说你无知,有种你向我开枪啊!”江毅缓缓的逼近,一面挑衅,一面向关彤使眼色,要她趁乱月兑离冯景弘的掌控。
必彤当然明白他的用意,但冯景弘有枪啊!太危险了?她无法开口,只能摇摇头要他别拿自己当肉靶,她不能失去他啊!
瞟了眼她因担忧而有些狂乱的脸,江毅知道机会只有一次,暗捏著随身携带的小刀,他更大声的挑拨冯景弘濒临界限的自制。
“来啊!胆小表。”
卑声方落,冯景弘便像发疯般的朝江毅连开两枪,但他还来不及看清江毅被射中的痛苦表情,随即惊愕的发现自己被一记后旋踢踢倒在地,胸前骇人的插著锐利的小刀。
原来关彤趁冯景弘因江毅的撩拨而恍惚之际,悄悄的调整姿势,欲趁其不备时反击,没想到他会真的开枪,她俐落的挣月兑并攻击,而在同时江毅亦射出小刀。
但江毅还是中枪了,关彤顾不得冯景弘是死是活,她只知道她不能失去江毅。
他虚软的躺在地上,左胸前渲染著大片的血,脸色苍白的他紧闭著眼,看起来像是失去生命般,椎心之痛让她双眼模糊。
她努力的想看清他的伤势,泪却掉得更凶。
“不,江毅,你别吓我,你睁开眼睛别吓我……”她双手轻柔的抚过他的脸,手下的温暖触烫她的手。
然后覆上那片仍继续扩大的血渍,她努力的寻找、感觉他生命的跳动。
当她感到那微弱的跃动时,她心喜若狂的拥著他,怕这只是自己在作梦,她再次俯下头确认。
“漂亮的旋踢。”
必彤错愕的抬头,视线对上他写著痛楚却晶亮有神的眼睛。
“哦!感谢天,我就知道你不会抛下我。”她激动的抱著他大哭,心中感恩上天的仁慈。
“我不会的,永远都不会。”此刻江毅感激老天爷,死里逃生令他更加珍惜她的柔情。“没想到我的小魔女还带著尖锐的刺。”
她破涕为笑,“我哪有刺?”
“我说有就有。”他耍赖道。
必彤不再辩嘴,小心的扶起他,观察他的伤势,还好子弹射中肩胛而非心脏,她取出皮包内的手帕为他止血。
只是子弹还卡在里面,手帕只能减缓流血,这样下去他一样有生命危险,看著满手黏腻的血,她心知他一定很痛,先前的笑语不过是逞强,不希望她伤心而已。
细细盘量,现下唯有她出去碰碰运气,看能否找到她的车。望著从未减缓的大雨,她心底涌起一股强烈的求生意志,为他披上外套,她撑起已有些昏迷的他,毅然的走出工寮。
雨水瞬间浸湿她的衣服,她费力的拨开湿黏的发,不去看他的伤和脸,心中重复默念:加油,关彤,你可以的……你一定办得到……
终于,她看到红色的喜美就在不远处。
她撑著他沉重的身体,兴奋的对他说:“我们办到了,江毅,你要撑著。”
她小心的将他安置在宽敞的后座,他前额的灼烫告诉她,他正发著高烧。不顾黏在身上的湿衣服,她快速的启动车子,以骇人的高速在婉蜒的山路上行驶。
雨像倾盆的水,完全遮蔽她的视线,但她仍不减速度,生怕她的迟疑会害死江毅。
“彤……我好热……”江毅呓语喃喃。
“乖,我们马上就到医院了,别怕……”说完,她更猛力的催动油门。
一个转弯,她赫然看见一棵大树连根拔倒,横亘在眼前的道路上。
她直觉的踩煞车,车子依然往前冲,连试了好几次,都无法减缓车速。
她气愤的槌一下方向盘,她知道这一定是冯景弘搞的鬼。
哦!天啊!不要这么残忍!她绝望的啜泣,更用力的踩著煞车,眼看他们就要撞上大树了,突然,她放开方向盘,全力拉起手煞车。
只听到轮胎发出刺耳的声音,几秒后他们“砰”的撞上树干。
她眨眨乾涩的双眼,模糊的检视他是否无恙,但饱涨的安全气囊将她紧紧的拥在狭窄的座位上,一股温热自发间流下,空气中飘散著刺鼻的烧焦味和血腥味。
隐约间,她看见江毅趴跌在后座椅下,她想抬手模他,却无力为之。
“江毅……救救江毅……”
一股黑暗吞没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