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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军师 第九章

作者:镜水类别:言情小说

四个月后——

大明边境。

“湛参赞!要不要吃烤全羊?很美味的喔!”数名士兵猎了一头羊,簇著火堆烧烤,正打算饱食一顿。

“不了,你们吃就行了。”湛露微笑,踱步至山坡。

来此边境驻守数月,她立刻察觉这里的军籍有半数为虚报或逃兵,皆属无用空额,更徵农户及营田兵递补。也就是说,有一半的士兵只会种田,而不会打仗。

她上禀多次,请求支援,但兵部给她的回答却总是令人失望。

倘若发生战争,这里的防线将会被敌人不费吹灰之力攻破。鞑子虎视眈眈,她实在无法坐视不管。但驻军仅不到两千兵力,如此悬殊的差距,战时若别无他法,要保住所有人,必定得撤兵。她不能让自己的士兵做无谓的牺牲。

立于高处,俯望著山下景色。她得好好思考,究竟该如何做……

“湛参赞!”

一声宏亮的呼唤让湛露回过头来,就见适才几名小兵捧著割好的羊肉片,一脸腼腆的笑。

“湛参赞,这个真的很好吃,您这么瘦弱,还是多吃一点才能强壮些。”一个大叔这样说著,纯朴的语气完全是个农家人。

这般特地,令湛露有些讶异。

“馒头来了!馒头来了!”青年衣服里装了几个热腾腾的大馒头,飞奔而来。那大叔喜道:

“对了!馒头!夹羊肉很好吃的,湛参赞试试看吧。”手在衣摆上抹了抹,他拿起一颗馒头从中撕开,冒出冉冉热烟,抓起几片羊肉夹上,递给湛露。“参赞,给您的。”

湛露愣住,随后微微一笑接过。在他们几双眼睛的注视中,豪爽地大口咬下。

“很好吃!”她笑道。

这句话让大夥儿都露出愉悦的表情。大叔道:

“湛参赞,我的孩子在抵倭的时候跟过您呢,他称赞您勇敢聪明,什么也不怕,亏得了您,才能够打胜仗。”他诚恳地道谢:“感谢您照顾我的孩儿。”鞠躬屈膝。

“嗄?”没料居然会遇到士兵的家人,湛露忙牵住他,没让他跪落,“你太客气了,这本是我该做的。”

“参赞,我和我哥哥都跟过您呢,您记得吗?”青年插嘴,两眼期待地站到湛露面前,“是大叔说了我才敢说,就是鞑靼那一次嘛,我本来以为咱们大家都死定了,差点写信回家谢老父老母的养育之恩,可是没想到参赞和上官将军还是打了胜仗呢!”他真的好生佩服啊!

“啊。”明明才是没多久的事,回首一望,却如隔三秋。“你是那时候的新兵?”她问。

“是啊是啊!”青年忙不迭地点头,“您要大夥儿挖沟嘛!还说咱们这些小兵才是立大功的人呢!”自从那次之后,他对战争虽然仍感到恐惧,却已不若第一次上战场时那样无助了。

因为他知道自己也有能力,也是可以做些什么的!

湛露看著他们:心中泛起激荡波涛。这些士兵……是她一手带领的呀!是跟随著她、信任著她,和她出生入死的人们。

他们给予她的尊敬,是她从军以来的最大拥有啊!

“谢谢……你们。”她感怀道。

大夥儿互视一眼,哈哈笑道:“谢什么呢?应该是咱们要谢湛参赞您吧?”

她笑著,和大家一同吃著馒头和羊肉,胸腔温暖了起来。

“参赞?湛参赞!”一传令兵呼啸奔驰而来,见著湛露,立刻道:“湛参赞,前方传来紧急军情,下官找不到主帅,所以——”

湛露接过他手中羽檄,迅速开启信笺阅看。先是紧紧皱眉,而后大吃一惊!

以最快速度回到驻军地,她严厉喊道:

“吩咐下去,全军戒备!”

“启禀将军,鞑子据地在东方,据报主要兵力会在今日开战袭击,而更有约莫三万大军会从西方后头夹击咱们军队。”

俊美的男人听著部属的报告,只是沉思。

氨将又道:“将军,西面有个驻军地,但兵力并不充足,若鞑子来犯,他们可能无法保住后防线;但如果咱们调派军队支援,鞑子可能看准这点而先抢攻。”

守得住前面,就顾不了后头:顾了后头,前面又危急。现在的局面等于进退两难了。

“蚊瘁方……是安南坡。”上官紫低声道。

“启禀将军,是啊!那个驻军地就在山坡顶上。”副将回道。

“安南坡……”上官紫眸神微闪,“你可知有谁驻守在安南坡?”他淡问。

“咦?”副将一愣,回忆著:“好像……是湛军……湛参赞?”此人和上官将军的大名如雷贯耳,本来以为他们是敌对两方,北方鞑靼一役却破除了传言。

这两个人,是最好的袍泽。

“没错。”上官紫拿起玄黑的头盔戴上,内敛的气质霎时转变。战甲更衬得他俊勇威武。“不必担心后方,她一定能够守住。”

氨将错愕。“湛军师”之名的确响亮,但是——但是——

“可是将军,安南坡的驻军只有数千不到啊!”如何对付三万大军?这分明是螳臂当车,以卵击石啊!

上官紫挥开帐幕,毫不犹疑地道:

“我相信她。”

主帅居然贪生怕死而逃了!

湛露在军营各处找不到将领后,终于放弃浪费时间,回到营帐。

将上官紫赠与她的边境图摊开在桌面,湛露陷入深沉的思考。若她的兵力能有八千,那她或许还有方法,只可惜两千士兵中只有一半战力。

紧迫的时间加之薄弱的防御,这是她遇过最糟糕的状况。

她必定得沉著应对才行……必定得——

“你说什么?!”

在传令兵另行通知后,她错愕地从地图里抬首。

“禀参赞,东三十里鞑子大军进犯!”传令兵拱手重复道:“前线主帅为上官紫将军。”

湛露闻言,立刻将东西两方态势做个整理。秀眉紧蹙,低语:

“我不能撤兵……”这个关口,万万……不能被攻破啊!

双手抵在边境图两旁,她瞪视著那苍劲的笔墨。

久久,紧绷的脸色和缓下来,她深深吸气,闭上双目。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气氛愈来愈是危急,士兵因为担心情况,纷纷在帐外等待,好不容易才盼著湛露出来发号施令。

“你们先行撤兵。”一现身她就道。

有人听出端倪,“咱们先?那湛参赞您呢?”

“我留下来。”

“咦?参赞,只有您一个人留下来那怎么行!”众人大感不解。

她却只是道:

“无论如何,我一定得守住安南坡。”她握拳,语气坚决更强硬:“我已吩咐校尉领军,你们快走,免得遭受波及。”语毕,她便回到军帐中。

大夥儿面面相觑。

湛露在营帐里伫立,伸指轻抚边境图上勾勒的墨痕,神往上官紫于案前专注地亲笔描绘这幅将要赠与她的图卷,他对她的心思,已不再需要明言。

随著他至情内敛的笔触,她的思绪掉入回忆……

她第一次随军队出征,是跟著上官紫前往辽东。他接纳她的想法以和平的方式平定民变,那不仅对她的军旅生涯奠下基础,更让她产生无限可能及勇气。

而后,他和她只凭著偶一为之的书信和稀少的见面再次认识对方。

罢开始,因为军情而捎信给他,她就发现两人的想法极为相近。当然,他也有几次运用连她也惊叹的方法击退敌军,虽然只是数张薄纸和文字,彼此相距几千几百里,但她总是感觉两人始终是肩并肩的。

……

“咦……上官?”辽东民变一年半后,巧合在兵部望见那英挺的身影,她几乎是一眼认出,于是开口唤道。

“是你。”他沉稳的嗓音依旧如昔。

他们已经一年多没碰面了,他俊美无俦的神态让她稍微陌生,但眼神交会中却又隐隐有著淡然的熟悉,令得她马上绽出笑意。

“啊,真是好久没见哪。”她略微兴奋地走向他。

他微勾唇角,“的确是很久没见。”

她侧著睑道:“怎么?又打了胜仗回来领功?”其实不用问她也知晓,要不了两年,他绝对可更攀升于顶。

“你呢?”他轻描淡写带过。

“我?我还是老样子。”她耸肩一笑,恭敬抱拳,“小参赞陪主帅来兵部报告。”没人会比她更了解当时军况的。

他没有多说什么,仅点头道:“你很努力。”

那是他首次“疑似”称赞她。

湛露愣了下。她当然是很努力的,她忍受饥饿寒冷,甚至数月不能沐浴,思量敌情之余还得提防有人发现她是女扮男装;打了胜仗也没有实际功劳,她真的是倾注所有心力了。

必过神,她已经拉住他的战袍,月兑口道:“我知道你过两天又要出发,我们现在就找个地方聚聚吧?”

他只是看著她。令她感觉胸廓里的心跳突然好猛烈。

“好。”最后,他这么说道。

那天,他们找了不会引人注意的饭馆,在他不赞同的表情下,她还是快意地小酌几杯。谨言慎行的她,对他说了好多好多话,他多半只是听她说。

一开始天南地北地聊著风光景色,然后和他讨论起治军领兵,甚至某场战役的经过;偶尔他们俩意见一致,但有时也各持己见。她把酒言欢,甚至开始有种两人别分手就这样一直下去的渴望。

她不胜酒力倚靠著他的肩膀,他似乎皱住懊看的眉,因为酒醉,所以她并不记得太清楚。夜深了,他没让她再喝下去,强行将她拖走。虽不到神智不清的地步,但她却是摇摇蔽晃,走都走不稳,更别论如何驾马。无法之下,只得和他共乘一骑。

素来审慎仔细的她,却在他面前如此松懈,或许,那个时候她就已经认为,让他发现她的身分也没什么关系了吧?

因为他一定会站在她这边帮她的。她直觉地想著。

昂首望著夜空,那一闪一闪的银光极美,深深烙印她的脑海。

“上官……上官。”她抓著他座骑的鬃毛,喀搭喀搭的马蹄声及摇蔽摆动,让她索性背靠往他温热的胸怀。

“坐好。”他听来些许不悦,但修长的膀臂却将她牢牢护著。

她只是感觉让他揽著很是舒服,所以更加贴近。轻声道:

“上官……上官,你知不知晓……今儿个遇见你……我好开心啊……”与其说是故友重逢,倒不如说是密友相聚呢……

“你醉了,休息吧。”低稳的嗓音透过他厚实胸腔,在她背后轻轻震动著。

她露出笑,闭上眼睛。

一路上,他都没再说话。但是,她能感受到保护著自己的那只手臂,直到达府之前,都不曾放开过。

他给予她誓言的时候说过:

你为我同窗,为我同袍。曾与我并肩作战,患难相恤。

对她而言,又何尝不是这样?

他是她最好的战友,最爱的男子,他信任她,而她,绝不会糟蹋他的信任。

将护身战甲环扣系紧,她拿起银灰色的头盔,轻喃:

“想不到我征战数年,这回可是头一次直接面临敌人啊。”

你怕吗?

她仿佛望见男人俊美的脸这般问著。轻声浅笑,她戴好银盔,向来是舒润的眉目换撤,神情冷静锐利并蕴满深邃菁华。她自答道:

“我当然是不怕的。”因为……因为……

掀开帐幕,尚未往外走,却先见百来名士兵已经军备整齐地在外头候著。她惊讶地望著众人。

“你们……你们怎么还没走?”她问。敌军就快来了啊!

一人上前,是那烤丰肉的大叔,道:“参赞,咱们都是自愿留下来帮您的,所以不会走的。”不到两干人的兵力,留下了三、四百多人,多是曾跟过湛露的。

她怔然,道:“你们……不怕死吗?”

“嘿,有啥子好怕的?”先前抱著馒头的青年插嘴,“就算湛军师的神机妙算对付不了鞑子,那个谁写的诗来著?对了对了,就是“人生自古谁无死”嘛!”但是死要死的有价值啊!

“是啊!”众军举起手上兵器应和道。就算他们有的人可能根本没读过文天祥的《过零丁洋》。

湛露震愣凝视这些士兵,几乎无法开口了。她多想让上官紫看看,这些忠心跟随她的士兵啊……是何等有情有义,何等无所畏惧!

这是他们的好意、属于他们的勇敢,如果她拒绝的话,就是不知好歹了。

挺直背脊,她眼角闪著光辉,吩咐道:

“好!立刻将所有战鼓拿出,众军前往安南坡入口。”

大夥儿挺直背脊,齐声答应:“遵命!”

拖著重达百斤的战鼓,湛露带领军队,很快地在安南坡制高处排开阵势。

大叔道:“湛参赞,大家都已经准备好了。”

“好极。”湛露居高临下的往山脚边看去,鞑子大军要攻陷安南坡,必定得先经过此关口,他们拥有制高点,是再好不过了。

“湛参赞,您打算怎么做?”

湛露回首,微缓一笑。道:

“你们猜……鞑子有没有看过“三国演义”?”大夥儿呆住。

“啥?”

氨将敢发誓,他此生从未见过如此英勇神武的将军。

“别发呆!”

一声示警低喝,令得副将心惊胆跳,尚未反应过来,一道紫红色的银光疾闪炫目扫过,在他身后的敌人随即倒地浴血。

那横跨生与死的交界,纵然只有眨眼时间,还是让副将持兵器的指尖不禁颤抖,下意识地昂首,仅是刹那,竟震愕地无法动作。

来来去去的鞑子和己军,烽燹弥天盖地,嘶吼穷尽生命,分不清敌我的吵杂咆哮愤怒翻滚,四处飞溅沾衣的热烫鲜血落地交错,他应该是在混乱的疆场中央载浮载沉,然而,在他面前骑著黑色骏马的男子,却竟高大得让他不能仰望。

只见玄黑色的战钟灼耀如星,绛紫宝刀迸亮慑光,战驹起蹄昂啸,那名纵横驰骋的俊美男子,无一处态势不使观者惊魂慑息!

那摧坚殪敌的气势,仿佛一尊骁腾战神。

“副将小心!”右方校尉大声呼喊,让他再次醒神,险险地躲过对方袭击,一个反劈,让敌手魂归西天。

校尉奔近,“副将,没事吧?”

“没事!”和校尉背靠著背,严防偷袭。

“将军实在太厉害了,”咽口唾沫,汗水滑落面颊却带他人血渍。“我本来以为打到天黑还停不了,他用兵法阵势加之亲自出马,鞑子损失一半,看来大势已去。”在日落前就能结束了啊!

“是、是啊。”强硬把视线从不远处的上官紫身上-开,副将终于可以从白日梦中恢复,道:“不过你有没有觉得,将军好像……好像不知道在赶些什么?”

“赶什么?赶市集?”

“你还有闲情说笑?小心——”

马谡拒谏失街亭武侯弹琴退仲达

“三国演义第九十五回,诸葛孔明率军出祁山北伐曹魏,命马-镇守咽喉要路街亭,但马-却没有遵守孔明的部署,导致街亭失守,令得司马懿取得,挥军向蜀军屯粮之地西城杀去。面对司马懿十五万大军逼近,孔明手中却只有一般文官和两千五百名士兵在城中,你们猜,他该如何击退敌军?”

瞅著侃侃而谈的湛露,众兵们是瞪突了双眼,心口淌落大把辛酸泪。这么可怜的遭遇,实在是……好像他们现在的处境啊!

“呃……豁出去和他们拼了?”等会儿就打算这么做。

湛露缓忽而笑,道:

“孔明吩咐士兵假扮百姓,不得妄动,并大开四面城门,自己身披鹤氅,头戴纶巾,带领小童在城楼上焚香操琴;司马懿杀到城下,见状大疑,不敢贸进,料定城中必有埋伏,所以下令退兵。”

士兵们张口结舌,只觉得那诸葛孔明万分神奇哪!

“所以——”湛露扬手,朗声命令道:“现在,我要你们轮流击鼓,用力地击,使劲地击,让鞑子于几里外就知道我们在安南坡上面等著他们;让鞑子看到我们明明就在坡顶却不敢向上进攻!”两军对战,拥有高处就是优势。

鞑子闻鼓声却无法从下看清情形,必然不敢鲁莽行进。安南坡虽然没有城墙作为掩护,但光有这高度,依然是可以使“空城计”!

“是!”五名年轻力壮的士兵领命站在五面大鼓前,立刻开始奏击。

只听得鼓声隆隆震耳,抖颤黄土,勃腾传递数十里之外。湛露擐甲披袍,昂首挺胸,伫立在坡顶边缘,让山脚下的人抬头即可望见。

两个时辰后,鞑子三万士兵临安南坡下,远方就已经听闻鼓声的他们狐疑不已,在认出站在高处的那个人为运用土沟扰敌奇袭击退鞑靼部的“湛军师”后,更是怀疑此有蹊跷,果然不敢轻率行动。

湛露睇著仅在数里之遥踌躇停顿的大军,战袍里的背脊流下涔涔汗水。

这是一种赌,她从未用过如此不确定的策略。

而现在,她已经赢了一半。

她不会害怕,因为,只要能撑到夜黑之时……不,只要撑到斜阳西照之时,那个人一定会来!

就算不曾用言语书信约定,她亦深深坚信著彼此相通的心意。

依照她的指示,士兵们不间断地击鼓,有人甚至过于使力导致虎口伤裂,震天整齐的磅琅,达至云霄,动摇山河。击鼓的士兵有数百名轮流,而她,却硬是在狂骤的山风中独自站立超过五个时辰,犹如用生命守护著什么。

橘红色的日阳落至前方,将天空染成火焰般的艳丽。

山脚下的鞑子逐渐失去耐性蠢蠢欲动,湛露闭了闭眼,将青年士兵唤来。

“过不了两个时辰,鞑子就会不顾一切地起攻了,你带著大家先走吧。”她沉静道,没有半分遗憾。

“不行的!咱们怎能抛下湛参赞先走呢?”青年非常反对。不肯答应,“要走就一同走!”他们绝不会任参赞一人送命的!

“……我不会走的。”她缓慢且坚定道:“我说过,无论如何我要守住安南坡。我也相信……他一定会来的。”极浅淡地,她露出一抹清丽的微笑。

他?他是谁?青年闻言,一头雾水,只能蒙胧臆测。在看见湛露的笑容时,更是忽地呆愣住,以为自己眼花了。

怎么……湛参赞的这个笑容,有一瞬间好似……好似个姑娘家在等待情郎见面啊……

不对!不对!湛参赞分明是个聪颖英武的大男人啊……好吧,或许并不是太“大”。青年敲著脑壳儿,要自己别去计较湛露矮小薄弱的身材。

庇开胡思乱想,青年道:“咱们既然都决定留下了,又怎么会走呢?大不了“人生自古谁无死”啊!”他也只会这么一句,只好拿出来重复用道。

“你还这么年轻就一直想死,可别忘了家中还有高堂会伤心啊。”湛露微微斥责,“我是要保住你们,不是让你们去送死的。”

“可是、可是……”青年就是觉得这样太没义气。

“放心吧……”她轻轻昂首-地像是发现到什么,颈子向右倾了倾,她面容泛柔,道:“啊,他来了呢。”她笑得眯起了眼睛。

“他”到底是谁啊?青年错愕湛露那充满信赖的笑容,尚未将疑问出口,就感觉某个不同于鼓奏的浩大声响席卷而来!

“怎么回事?!”

蹦架忽然以突兀的规律摇俺晃动著,由脚跟传递入身的战-,令击鼓的士兵不自觉地骇停住手,清楚听到数量极具规模的马蹄声从后方大举急驰逼近。那气势冲天的震撼惊涛骇浪,仿佛就要从地底冲出千军万马!

众人心下惊吓,但看著湛露依旧气定神闲地立在原地,不禁一愣。

只不过须臾时间,大明军旗飘扬成海,铁衣甲胄碰撞产生厚沉声响,黑压压的雄兵战将填满视野,十数万宏伟庞大的盛浩军队已从东方赶至安南坡。

望见有如此巨量及强悍的援军到来,安南坡的驻军呆傻了!

“这、这……”大叔口吃地说不出话来。

“你们还顶能撑的嘛!替咱们守住了后头,没有后顾之忧地对付那些鞑子,真是谢了!”援军中有人笑著这么道。

“不……甭客气。”大叔楞道。

“大夥儿别怕,这边的鞑子只有三万而已,咱们是赢定了!”看来像是副将模样的男人举起手中兵器登高一呼,带著在东面大胜的昂扬士气,随即就驾马冲向山坡,领军杀敌去了。

源源不绝的士兵呼喝著俯冲下山,于山下停留的鞑子完全没预料他们会突然进攻,一时之间阵脚大乱。

“参、参赞,你在等的……就是这个?”青年问道,满脸不可思议。

他们是孤立无援的啊,否则也不用退兵了,如今怎么……怎么会平空冒出这么可观的后援……

青年没有听到湛露的回答。

“露儿。”

一声低沉呼唤,让青年看到始终没有移动过步伐的湛露在瞬间回过身,双目星灿,向来温润的表情更是满盈激动和喜悦!他惊讶至极,下意识地也跟著望去,只见一名驾著骏马的英伟男子,黑亮的玄青战袍熠熠似苍鹰,奔驰而来。

湛露一捕捉到那抹身影,立刻朝他奔去。

腿部因为站立过久而显得僵硬虚软,但她忍住疼痛,用尽全身力气发泄那噗暌违数月的思念,发狠狂奔。厚实的铠甲发出声音,沉重的头盔掉了,随风飞扬的发丝迷乱视野,她什么也不管了。

只是高举著双手,在震耳欲聋的喧嚣中,大声喊道:

“上官!”

上官紫驾马快速接近她,在她开口唤他的同时,弯下腰长臂一捞,俐落地将她整个人给带上马。

她喘著气,立刻紧紧地抱住他,眼角藏湿,笑道:

“我就知道你会来的。”真正地触模到他,她才确定自己不是在作梦。

他一手搂住她的腰肢,感受她的存在。闭上眸,唇碰著她鬓发,“我在驻军军营里没见著你,是听见打鼓声了,才赶到这里。”

“嗯,我用了几面大鼓,摆“空城计”挡住了鞑子。”她抬起脸,笑意盈盈。

这是要他称赞还是责备好?上官紫叹道:

“你太胡来了。”

她微微轻笑,随即正色道:“我可不允那些鞑子跑去欺负你。”

上官紫一怔,手臂内收,将她搂紧在怀中。这是他毫不犹豫赶来的原因。

他早知晓,这个女子,必定会用生命来保护他。

“……和我走吧。我和你,以后都不需再这么做。”他低声道。

“咦?”她侧头,极其讶异地瞅著他。

“此役之后,就别回京了。”

她简直不敢相信地瞠目!好困难才找到声音:

“你……你……你是个大将军,你是定远侯……你高高在上……有崇高的地位……你的意思是……是……”泪水模糊视线,她唇瓣轻抖,颤声道:“你要为了我……丢弃这一切?”

“是。”他抹去她如朝露的泪珠,毫不恋栈。

她泣喘一声,望著他,道:“我有那么……我有那么好吗?我有好到……让你决定这么做?”他不缓筢悔?不会吗?

“此生,绝再难有第二人,肯用性命守护我。与你相比,我所丢弃的,微不足道。”他道,语调平静却诚恳。

她凝望著他,激荡不已。

一旦远扬,她可以恢复普通的姑娘身分,他也不再是人中之龙的侯爷,他是在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近,让她心里或许存有的鸿沟……彻底消失啊!

她感动得无法言语,只能搂著他的颈项。好久好久,才出声道:

“我亦心满愿足。”

有此知心爱侣,不虚此生。

那日,翻腾的怒风狂扫安南坡,烽火燧烟,咆哮兵戈,最终在天际化为一缕静寂飘扯散去。明军在不可能的情况中在双面打了漂亮的大胜仗,驻军和援军将营火照亮黑空,虽尚不能品尝美酒佳肴,但酥烤牛羊已足大坑阡颐,众军引吭高歌,彻夜狂欢。

“咦?怎么没看见参赞和将军?”

“是啊!咱们将军呢?”

“不知道。谁有看到上官将军和湛参赞的?”

众人沉默了一会儿。有一名青年慢慢地举起手来。

“我……我有看见。”

氨将问道:“他们在哪儿?”

“那个……”青年启嘴说明,神情看来好生恍惚,“我、我是在咱们还没收军时见著的。湛参赞看到将军,然后,就好似不顾一切地跑了过去……他的头盔还掉了,头发乱了……将军飞快地把他抱上马……那动作又流畅又厉害……两人就……就……”他愈讲愈入迷,比手划脚的,最后还站了起来。

“停停停!你是在说些什么啊?”

“我是在说……我是在说……湛参赞那时看起来好像个姑娘啊……”

此言一出,众人先是愕住。随即哄堂大笑。

“瞧你瞧你!是不是昏了头?参赞分明是个货真价实的男儿汉!”

“是啊!咱们都是和他一同征战过的,别胡诲了!”

青年面河邡赤,忙道:“我、我也和他在这里驻守了几个月啊,但我从来就没见过湛参赞光著膀子或没穿衣服。”这样一想,就很有蹊跷了不是吗?

一人道:“那是湛军师身子骨不够康健,容易染病啦!”立刻得到附和。

“你这小子,整军营的汉子还瞧不够?没事想看参赞身体作啥?难不成你对男人有兴趣?”

“来哥哥这里吧!我会好好疼你的!哈哈哈!”

又是一阵笑闹。

青年脸胀得像猪肝黑红。嗫嚅著:“我、我……”

“你别想太多了,哪有姑娘家会想要来战场上搅和?这里不是粗蛮汉子,就是杀戮血腥,思乡之情一起,就连我都不愿意待这么久啊!”

大家心有戚戚焉地讨论起来。

没人信他,青年只好默默地坐下,抓起盘里的羊肉大口啃咬。

心里想著:下回再遇到湛参赞,一定要想办法扒开他的衣裳验明正身才行。

翌日,失踪整晚的上官紫和湛露依旧不见人影,众人四处寻找不著,最后在操练场有了发现。

安南坡的土地中央,插著一把刀面呈现紫红色的珍贵银刀。

闪闪发光。

山麓上,两辆马车在等著他们。

见著小行和上官绿的身影,湛露温柔地微笑。安南坡离京师数千里,一日夜时间,是决计不可能抵达的,若非上官紫已先决心如此,他们不会出现在此。

“呵!等你们很久了呢。”上官绿牵著小行,高兴地招手。

湛露跟著上官紫下马,落地后,缓慢回首,怔怔地望著漫长的来时路。

“你怎么了?”上官绿见她异样问道。

“不……没什么,只是在想……幸好你大哥是真实的。”湛露满足地笑道。

“啥?”上官绿傻住。她大哥本来就是真的啊,有假过吗?

睇著将要前行的旷野大道,湛露心中没有缺憾,只觉丰富。她已为属于“湛军师”的自己划下最完美的结束。而今,她亦会带著这份完满,继续她的人生。

“你知道吗?我真觉得恍如隔世呢……”她走近上官紫,感慨叹息,“唉,以后就没有仗可以打了,你可要陪我下棋解闷啊。”她这般道,言语中却皆是幸福。

他握住她的手,淡淡勾唇,道:

“棋逢对手难相胜。总有一辈子的时间。”

她红著脸,笑了。

之后

安南坡的空城计一役震惊戎行!

湛军师用兵精准,与上官紫将军配合得天衣无缝,在极度险阻艰难的情况下完全阻止鞑子进犯,令人称奇道妙!

纵然兵部欲行压制,但此事还是经由口耳相传而远播。

那天,响彻青空的鼓声,伫立在山坡抵挡敌人的坚定身影,和快马飞奔而来的勇猛战神,莫不化为隽永记忆深植人心。

上官紫和湛露双双失踪,两人的军旅生涯却得到士兵们至高的尊敬与推崇,生死未卜的他们更成为附会传说,有人言之凿凿地说他们是战死在沙场了,也有人曾经亲眼看到他们曾在玉门关现身。

纵然已不再有那么超绝的将官领军,但这些未曾记录在史记的英雄事迹,都如气势磅礴的诗歌般永远于人们的口中吟唱。

十数年后,出现一本名为“兵棋论”的兵法书籍。

作者佚名,内容乍看皆是棋谱,实际上,棋谱里面却包含数百种精妙兵法。其隐藏奇巧,兵策罕见,战法卓越,非寻常人可以领悟。

据闻,有心人曾经欲寻找此书作者,不是以讹传讹,就是线索稀少艰困,总在某个地方就断头难以查知。无人知晓这布满复杂机关的秘密兵书究竟由谁撰写。

直至今日,也未有人能够完全解开书里的所有谜题。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