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清莲大方地坐在红木镶嵌的大床上,纤手一指要两人坐下。
“权少夫人,”她望着琉璃点头。“你可要仔细看了,我是怎么教权少爷的。”
前头清莲解释得认真,琉璃却听得有一搭没一搭,她一半心神是落在傲天身上。见他呆呆地望着自己,就知道他根本没在听清莲说话。
可见他刚才说的是真的——他来这儿的目的,真的纯粹是为了学习男女之事,他对清莲并无情愫。
她赧然地想,虽说自己对他看过别的女人的身子,有那么一点在意,可刚刚清莲说得也对,哪有人一生下来就懂这种事的?
人家他都肯为了她拉下脸来努力,而她又怎么好意思,继续吃这种没意思的醋?
一想通,她眉间也就松开了,带着点笑的,她手一搡他。“清莲姑娘在说话,你有没有在听响——”
没料到手才刚碰到他,他一把就将她手握住了。
“琉璃。”
他这声唤,又低又哑,加上他烫热的手温——琉璃觉得自己就快融化了。
“怎么了?”她垂下眼睑睨他,那眼波,软得像春水似的。
他压低声音说:“要不是清莲姑娘解释,恐怕我到现在,还在担心自己夜里梦的那些,是不是因为脑子出了什么问题。”
她跟着压低声音问:“你梦了什么?”
“你。”他揉捏她细小的手掌,带点儿腼眺地笑着。“打从见你第一晚,我老会在夜里作一些奇奇怪怪的梦——嗳,细节我就不说了,总而言之,我从来没那样过。从来没有一个女人,可以让我这么朝思暮想,日夜牵挂。”
“你以前干么不说?”她心里想着,这种话他要是早一阵子说,他们俩也不用遇上这么多波折了。
“我不好意思。”她是头一个闯进他心门的女人,在她之前,他根本不晓得男女情爱、是什么东西,更不晓得它们会怎般地折磨人。“对不起,我太不解风情,让你受委屈了。”
你现在才晓得!她昂起鼻头瞪他一眼,说着反话激他。“你难道不觉得我这些举动很任性、很无理取闹?”
“是我活该捱的。”他苦笑。“说真的,你在花园说的那番话,对我是当头棒喝。瞧我虚长了你几岁,也动手打理铺子不知几年了,竟到现在才弄明白,原来世间事还有这么多我该懂而不懂的!”
方才近一个时辰里,清莲费了大半时间解释琉璃早上为何会突然发火,轰他出门。还不是他只看见她好的,漏去了她坏的部分。
清莲当时说:“人呐,总会有些缺处。像你,不也愣得跟木头一样,都把人给气哭了,还傻乎乎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你想想,要是今天她跟你说,她只喜欢你的家势、你的外貌,却讨厌你的木愣、你的粗心,你还会像今天一样,死死牢牢地搁她在心底?”
琉璃这厢,听着他的道歉,不由得感到庆幸。
没想到这趟云霞楼,还真是误打误撞,闯对了。
要是她没鼓起勇气走这一遭,或许自己永远不会知道,傲天并非她想的那般无情。
他只是脑筋耿直,窍门未开,并非有心辜负她的。
她是错怪他了。
不过一想起自己闯进云霞楼的心情,仍被他捏住的小手,忍不住颤了一颤。“说真话,在我听见堂哥说你上云霞楼的时候,我真以为你喜欢上清莲姑娘,不要我了。”
“没有的事。”他直望进她眼睛说话。“从以前到现在,我只对一个女人说过喜欢你,不会再有第二个。”
现在——晓得了嘛!她爱娇地扭了子,脸都羞红了。
“嗳嗳嗳,”在床上忙了半天的清莲突然坐起身。“你们也太不给我面子,我在这儿演得满头热汗,你们俩却在底下窃窃私语,敢情是我吃饱了太闲?”
原本相视而笑的两人立刻转头。
“清莲姑娘,对不起。”权傲天说,一旁的琉璃也是愧疚地笑着。
说真的,他们两人眼中,除了彼此,再也看不见其它人。
瞧他俩笑得这么剌眼——清莲一哼,她还真是白费工夫!
“好了好了,既然你们俩误会已经解开,我就不多事了。”清莲一拢衣襟,扬声唤道:“春迟,送客。”
权傲天、琉璃还有银花,一块儿乘着权家的马车离开云霞楼。
车里,是穿着男装的琉璃还有权傲天;车外,是穿着男装的银花还有马夫——银花很识趣,一上车就钻到马夫旁边坐定。
权傲天的臂膀张开,琉璃就偎在他怀里,望着他轻抚自己的小手。
而后他将它执起,一个指节一个指节慢慢地挲过,彷佛她指上藏着什么秘密,他正要努力解读出来。
她不解地问:“你对我的手这么有兴趣?”
“非常有兴趣。”大概是模够了,他开始亲起她指尖,然后从上往下,一口气吸到根部,再轻轻咬啃两根手指间的女敕肉。
她背脊一颤,忽地忘了自己想问什么。
“它亲起来就跟我想的一样好,又软又甜……”在清莲的教下,他明白无声不一定胜有声,姑娘家喜欢听些甜言蜜语,他的琉璃,也不例外。
只是甜言蜜语,他一时也想不出该说些什么,只能把心里的感觉,老实地说出口。
他不知道,对姑娘家来说,完全老实不掺假的甜言,就是最好、最动人心弦的话语。
美梦成真!他轻轻嚿着她润泽的掌肉一边叹息着,然后用力一咬,一个不小的齿印就留在她手背上。他突然有一种画完画后,在题名下钤上私印的愉快满足。
他看着它得意地笑。
“会痛——”她娇嚷了声。
“就是要让你痛。”他凑过脸来亲她的脸颊,还有她细长的颈脖。“你不知道我这两天怎么捱的。以往不明白,我还可以岔开心神看画练字,假装什么事也没有。可清莲一说,我才明白为什么这一个月来,我梦里老转着你的身影。”
这话他刚才说过,只是没说完全。她抬起眼问:“你到底作了什么梦?语焉不详的,我怎么听得懂?”
“我梦见你像这样偎在我怀里,梦见我这样亲你的手——”他又舌忝了她一口,才又说:“每一根手指都不放过。”
望着他火热的眼瞳,她又吃起味来。“你——被清莲姑娘教的时候,也是这样看着她吗?”
“我怎么样?”他没看过自己受煎熬的模样,才会这么问。
“就是——”她一扭身子。“一副想把人吃下肚里的表情。”
“但我又不想吃清莲姑娘——”他顺着她的话答了之后,懂了。“你在吃醋?”
她蒙住通红的脸颊,嘟囔着说:“她很美……”
“我当她是师傅。清莲姑娘相当厉害,不管问她什么问题,她总能说出一番道理,在她面前,我根本没时间想其它的。”
“你是说你看着她光溜溜躺在床上,却一点都不动心?”她不太相信。
瞧着她噘嘴佯怒的表情,他心里暖烘烘的。
这也是清莲解释过他才知道的事,姑娘家会嫉妒,表示——她喜欢你,在乎你。
他低笑着凑近她的脸,在她唇边亲了一下之后,才慢条斯理答:“光记她说的每一句话,就够我忙了。”
也对,她点点头。她嫁的夫婿就是这脾性,一次只能记住一件事。
见她眉眼松了,他一点她鼻头。“甘心了,不吃醋了?”
“谁说我吃醋。”她不认帐。“我只是想弄个清楚——”
他笑着摇头,如此口是心非的话,亏她说得出口。
“说正经的。”他捧起她的脸望进她眼睛。“误会已经解开,你总该愿意跟我回家去了吧?”
她想了片刻,故意吊足他胃口,才重重点了点头。“不过得先让我回家跟娘说一声。”
“这是当然。”他敲了敲车篷,要马夫先把马车驶到尹家。“我也该到娘面前赔个不是。我辜负了她的期望,她舍得把掌上明珠嫁到我们家来,而我——却不知道好好珍惜。”
他一番话,勾起她心头的愧意。直到现在,他还不知道那封“下堂书”是张总管代写的——该告诉他吗?她犹豫着。
她担心他知道之后,会生气她跟公公几个人合起来算计他,可是不告诉他,她又觉得过意不去。
在她还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尹家到了。权傲天要马夫先在后门停下,好方便她跟银花溜回房间换衣裳。约莫一刻钟后,他才又柃着刚买来的伴手,重回到尹家大厅。
仍在静养的尹母,就在她房间里接见她这个新女婿。
方才琉璃一换好衣裳,马上奔来娘房间禀明一切——当然,她没敢说她换上男装勇闯花楼的事端,怕吓坏娘。
尹母一见女儿眉飞色舞的样子,就知道事情解决了。
尹母望着权傲天说:“过去种种,我就不细问了,但有件事非得弄个清楚——以后,你还会不会不小心忘了我这个女儿,是你已过门的妻?”
权傲天一窘,终于明白琉璃的伶牙俐齿缘自何人。“小婿已得到深切的教训,往后绝不再犯。”
“所以,”尹母朝自个儿女儿肚月复一瞟。言下之意,不言而喻。“娘应该很快,就会听到好消息?”
“娘!”哪有人问这么白的!琉璃不依地跺脚。
更逗的是权傲天,他还傻傻地回应道:“小婿会尽全力。”
他话一出口,在场的婢女包括尹母,全都噗地笑出声来;至于琉璃,则是捂着通红的脸颊,好半天不肯抬头。
“我说错了?”他一脸莫名。
“不,你说得很好,这事——确实需要你尽全力。”尹母拍了拍胸脯,顺过气后,她才拉来女儿的手,迭在女婿手中。“总归一句,我这个女儿,就烦劳你照顾了。”
“小婿定不负岳母大人所托。”握着琉璃的手,权傲天笑得十分满足。
是夜,两人在权老爷一句句“春宵一刻值千金”的调侃声中,返回新房。说来,这还是他们成亲月余,头一次两人同时在花雨楼中安歇。
识趣的银花早早退下,只留下桌上一盏烛火,幽幽地映出两人的羞怯与期待。
“刚进门的时候,看见房里有你的东西,很开心。”她一边帮他解着衣绊,面色微红地说道。
“你回家第一晚,我就搬进来了。”他低下头望着她忙碌的双手,不难察觉她的紧张。“你怕吗?我们等会儿要做的事?”
她动作停了下,然后才见她极轻极轻地点了下头。“我怕我表现不好……你知道的,我没有清莲姑娘可以请教……”
“我是不是又闻到了醋味?”他望着她笑。
“我说的是真的。”她睨瞪他一眼,把月兑下的外衫搁在屏风上,然后又走回来。
“真要担心的人应该是我才对。”他挲挲她软女敕的脸颊。打自进门,她脸就一直红通通的,像喝醉了似的。
“你听你娘提过吗?女子初夜的时候,通常会很疼?”
“有。”她点头。这事娘跟她提过好几次。“不过我娘也说,那疼——不会太久。”
“这就是我担心的,”他握住她的手一亲。“我不希望让你不舒服,就连一下子也不愿意。”
她眸子一转。“所以——”
“清莲姑娘教了我一个方法——”他手开始模索她衣襟。“据说,可以让你不那么疼。”
“那我……我该做什么?”
“你什么也不用做,只要勾住我脖子就好。”
她依言照做之后,他身子一弯,把她打横抱上了床。
她穿在脚上的绿绸绣鞋跟布袜很快地被丢开,接着是水紫色的长袍跟粉色鎏金的细裥褶裙。
躺在床上的琉璃一径捂着脸,从她指缝间,依稀可见她娇羞的赧颜。
“好美——好香——”一边说着,他一边抓起她手开始碌吻。
“这也是清莲姑娘教你的?”她迷蒙地问道。
他多舌忝了她手臂一口,才舍得移开嘴说话。“我自己想的。打从下午在马车上亲过你,我整个脑袋就容不下其他东西了。”
“你又来了。”她说的是他每次只能专注做一件事的习惯。
他呵呵低笑。“说真的,我到现在还弄不清楚,你到底喜欢我什么?从清莲姑娘口中,我似乎只有家势跟外貌搬得上台面,其它——”
她侧过头看他。“所有,不管你好的坏的,我通通都喜欢。”
“我何德何能?”他受宠若惊。
“要细说的话,应该是从你的人品开始。”她把两年前两人在吕祖祠的偶遇细说了遍。
他这才知道,原来她喜欢他,已经有那么久的时间!
“那成亲当晚,我让你一个人守了整夜——”他没办法想象,那会是怎般地折磨与难过。
“那天晚上我哭惨了……”她忽地点他额头。“看你怎么赔我?”
“赔不起、赔不起。”他连连说。“清莲姑娘真的没骂错,我这个人,真是粗心到令人发指的程度——”
“别这么说自己。”她按住他嘴不让他再说。“就像娘说的,过去种种,就把它抛在脑后,重要的是现在,现在我知道你不是有意负我,这样就够了。”
望着她娇俏的眉眼,他叹着气说:“真不知我上辈子做了什么好事,这辈子才能受你青睐?”
“说不定是我上辈子负了你,”她嘟起嘴。“你没听老人家说过,夫妻是相欠债,我上辈子或许让你掉了太多眼泪,这辈子才得用那么多眼泪还清。”
“再不会了。”他抓起她的手贴在胸口。“我发誓,从今以后,我只会让你笑,不会再让你难过哭泣了。”
“你自个儿答应的喔。”她想到自己和爹一块儿合议骗他的事。“以后不管我犯了什么错,你永远不会狠下心不理我!”
“永远。”他伸出右手。“要我对天发誓也行——”
“不用。”她凑近他手一亲。“我相信你。”
她知道自己嫁的男人,是个说一不二的真汉子。
他抵住她额蹭了蹭,她垂下眼睫低笑,不知道是谁主动,或许是他,也或许是她——
不知不觉,两人的嘴贴合了,一亲、再亲,他手捧住她脸,舌尖开始钻进她唇瓣里。
两人鼻息倏地变深了,心跳也加速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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