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如果你三十岁还嫁不出去,我和二青就随你挑。”
裴青将亦青抱到自己大腿上坐着,一边把她的头压向自己胸口、一边朝邵青猛眨眼睛,邵青无辜地看着哭得很伤心的亦青,连忙点头。
“如果你三十岁还嫁不出去,我和哥就随你挑。”邵青合作地重复裴青的话。
亦青用力吸吸鼻子,这句话安慰到她了,张开嘴咬一口邵青舀放在她嘴边的冰淇淋。
见她肯吃冰,裴青放下心,肯吃冰,事情就过去一大半啦。
“你真不必介意苏际宣的,我和二青比他优秀一百倍,有更好的干么将就差的?他想脚踏两条船,我们直接让他翻船。”
“谁介意他啊,不就是喜欢会撒娇的女人?我也会啊,宣宣人家口渴渴,宣宣人家脚酸酸,宣宣我们去玩玩……”
她嗲声嗲气胡说一通后,觉得太恶心了,怎有女生可以这样说话?简直是太、太、太……太想吐了,她连忙再含一口冰淇淋压一压。
额头黑线暴冲,身上鸡皮疙瘩此起彼落,裴青和邵青很有默契地皱起眉头,他们家小青真的不适合当小白花。
“『宣宣』只是备取两百号,王瑷瑷身边的男生比过江之鲫还多一丢丢,苏际宣早晚要唱伤心酒店。”邵青装模作样、嗲声嗲气,比起亦青,他更适合演小白花。
“先警告哦,苏际宣唱伤心酒店时,你不能去合音。”裴青怕心软的亦青,又重回“双船传奇”。
“谁要跟他合音,我可是有骨气的路亦青。”她一拍胸口,大声说话。
裴青满意点头,吃完冰淇淋这种垃圾食物,要吃一点健康的,裴青剥好茶叶蛋放到她嘴边。
亦青来者不拒,张嘴想把整颗茶叶蛋含进去,裴青担心她噎到,手往后一缩,她只咬掉半颗,另外半颗他塞进自己嘴巴。
茶叶蛋卤得很透,蛋白变成漂亮的焦糖色,路妈卤的茶叶蛋比正宗更正宗,每次开锅,从路上走过的行人都会驻足停留。
邵青讨拍,也张开嘴巴,对裴青撒娇道:“哥,人家也要。”
裴青猛地一悚,鸡皮疙瘩在心底泛滥成灾,邵青果然更像小白花。
“哥,我还要。”亦青又张嘴。
看着两张嗷嗷待哺的嘴,裴青无奈,从锅里捞出一颗蛋,剥掉蛋壳,分成两半,一人喂一口,问:“真不在乎了?”
“一点都不在乎了。”亦青说得斩钉截铁。
好像才上个礼拜的事,她也这么斩钉截铁说:“从现在起,我要认真读书,要和宣宣考同一家高中。哥、二哥,快帮我补习吧!”
“不帮。”邵青打死反对到底。
“我帮,但……先撒个娇。”裴青一面削苹果一面回。
亦青抱住他的腰,往他怀里一阵乱钻,像毛毛虫那样。“我最最喜欢哥了,你帮人家补习吧!”
裴青全身加冷笋,黑线直的、横的不断往额头狂奔,但他却笑得满面春风,他相信自己一定是个被虐狂。
然后他给她买参考书、帮她补习,气得邵青把他拉到暗巷。
“你疯了,你真要帮小青?”
裴青回答,“放心,除非重新投胎,她和苏际宣考上同一家高中的机率是零。”
苏际宣是个人渣,但功课却没有渣到亦青等级。
明白了裴青的算计,他们联手帮她补习,但是她睡觉的时间比他们讲解的时间还长,然后她的白日梦……只维持短短一星期。
“以后有人跟你表白,先问问我们的意见。”邵青说。
“为什么?”
裴青回答,“我们是男的,比你更懂男人,一眼就可以看出男人渣的等级。”
“有这么厉害?”
“苏际宣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他斜眼看她。
亦青认真想,对哦,哥和二哥多反对他啊!“有道理,以后我的爱情就拜托哥哥们把关罗。”
她没想到只是一句随口的无心话,会让她再没交过半个男朋友。
邵青翻出来的话,让两人都沉默下来,因为话很旧,记忆却仍然崭新。
真的,他们都太想哥了。
把面吃光,将碗在水龙头底下洗净,擦干手后邵青说:“走,到顶楼去。”
“不要,寒流欸,顶楼风大。”
她的身体强健,跑21K是小事,打靶、打拳、打坏人,件件难不倒她,但唯一毛病是手脚冰冷。
中医师说她脾胃湿冷,是长年吃冰吃坏的,没办法,她太爱吃冰了,导致生理期乱得一塌糊涂,也痛得天怒人怨,但她天性坚强,就算疼到冷汗直流、很想在地上打滚,也会强忍下来,并且笑得乱七八糟——虽然笑容诡异了一点点。
“放心,我刚上去过,风不大。走啦!”
“这是强力邀约?”
“对,是强力邀约。”他扣住她的脖子,把亦青从桌上拉下来。
今天是平安夜,登高往下看,整个城市到处都是闪闪发亮的红红绿绿小灯泡,远处还有人在放烟火。
这就是生活紧凑忙碌的现代人,生活压力太大,非要找个节日刺激一下自己的无聊神经,于是制造出各种名目,说服人们在这一天互送礼物、吃大餐,没有人想过,这些名目让忙碌的人们更加忙碌。
顶楼铁门打开,一脚踏出去……亦青傻眼。
霓虹小灯从马路、从街上,一路延伸到他们家顶楼了,不知道谁在顶楼放了个秋千摇椅,一张小小的方桌上面摆着插满蜡烛的生日蛋糕,蛋糕旁边放着一盒Haagen Dazs。
亦青笑问:“是吃饱太闲哦?”
“不,是钱赚太多,得想办法花一点,小青,你家二哥升总医师啦!”
“总医师,好棒好棒,给你拍拍手,给你欢呼,给我天底下最优秀的二哥一个大拥抱。”
她抱住邵青脖子,他弯腰,把亦青腾空抱起来转圈圈。
远方烟火炸开,应着他们的笑声。
在亦青二十六岁生日这天,她压抑所有的委屈与哀伤,肆无忌惮地笑着。
他们蹲到桌前,将蜡烛点上,小小的烛光将两人的脸照出温柔的黄色光晕。
邵青为她唱生日快乐歌,她看着蛋糕笑得眼底发热,而他笑得鼻头微酸,因为三只青只剩下两只青……
他答应过裴青,每年都要为她过生日,也答应只有在她生日这天,可以让她吃一盒冰淇淋。
他承诺,他做到!
唱完歌,他说:“许愿吧。”
亦青看着蜡烛,闭上眼睛,只用三秒就许完愿望、吹灭蜡烛。
“许得这么敷衍,愿望能实现吗?”
“我许得再郑重,愿望也没实现过啊。”
十二年来,她许的都是同样的愿望——抓到凶手、哥回来。
但愿望从未实现过,这让她深刻怀疑“许愿”这件事,有没有存在的价值。
她没拿刀子分切蛋糕,而是拿三根叉子插在蛋糕上,他们一起坐进摇椅里,一口一口吃掉蛋糕。
摇篮很大,可以坐三个人……是的,可以坐进“三个人”,这些年他们做任何事,都没把裴青那份给抛弃。
亦青盘着腿,一面吃蛋糕一面看着红红绿绿的小灯炮,低声说:“二哥,我又被投诉了。”
“投诉?小事,警局的叔叔伯伯会帮你摆平。”邵青说。自家老爸人缘好、本事强,就算退休,留下来的人脉也足够她挥霍。
“他们摆平的方式是让我休假,这一次我要休到明年。”
明年?听起来很夸张,但今天已是平安夜,离过年也就六、七天。“那就休吧,趁机好好休息,想不想出去玩?二哥带你去。”
“不必,我打算回老家住几天。”她继承了爸妈的房子,但搬离南部之后就再没有回去过。
“你一个人回去?不好。”邵青反对。
对她而言,那里记忆太多,不管是温馨的还是可怕的,他不要她独自面对。
“总要回去一趟,那房子该处理掉了。”
她打算处理掉老家?决定割舍那段过往,愿意……往前走?这下子,邵青说不出反对的话。
“好,等我先去医院排休,没问题的话,二哥陪你。”
“不必,我几天就回来。”
“如果要找房仲,老爸有认识的,回台北再乔。”
亦青轻笑,她知道二哥在担心什么。“找在地的仲介,带客户看房,不是更方便?”
“是方便一点,但专业度很重要,如果碰到三流仲介,别说卖不出去,说不定还在背后乱搞。”
哪有那么严重?说得好像她不是卖房而是卖人。“二哥,我已经二十六岁,很多事可以自己解决,OK?”
“那不行,我答应过哥……”
她抿唇,突然间发起脾气。“你答应哥的事,每件都做了,那哥答应我们的事,哪件做了?他不仁你还忠义,那是傻子的行径。”
“不要这样说哥。”邵青生气。
“他可以做,我还不能说他了?不公平!”她别开脸,骄傲仰起下巴。
“总之我答应他的事就会做到。”邵青坚持。
“我跟二哥不一样,我答应他的事,每件都要反着来。”
所以……不让吃冰吗?对不起,她就是要天天吃,夏天吃、冬天吃,早上吃、晚上吃。不让她爆粗口吗?对不起,老娘不爽时就是要说,说个高兴、图个快活。让她当淑女吗?哈、哈、哈,天底下有这种生物,但就是不会叫做路亦青。
不高兴?生气?好啊,那他就自己回来管着,不要逼二哥承诺,不要让二哥来唠叨,她等着他亲自教导。
如果他有本事立刻回来,她就有本事立刻戒冰、立刻淑女、立刻把答应他的事一次做齐!
“不要闹脾气。”邵青说。
“我非要,我要当坏人,不要好好读书,我要吃垃圾食物,要跟混混打架,我要当侠女,一天到晚主持公义……”她越说越急、越说越气,说到最后……哽咽了,压抑在烟花与笑声底下的委屈伤哀泄了底……
邵青无法安慰亦青,只能把她搂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暖他,像……哥对她做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