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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儿娘子不和离 第一章

作者:唐梨类别:言情小说

第一章

聆风楼内的某处院落被设立为酿酒之用,是酒楼里唯一的酿酒的作坊。

此刻作坊之内虽只有寥寥数人,却有男有女,大伙都各自埋头做着自己的工作。

偶尔,会有一道软柔嗓音响起在院子,督促提醒着众人正确的工作顺序……

“阿舟,最近天气开始变热,浸酒麴的时候水温要多注意和小心一些……小宜,前几天一直在下雨,我听说这几筐桃花在运送的过程中被耽搁了,在驿站多留了一天,可能有很多都已经烂掉了,你挑的时候看仔细一些……”

阿立,之前要你搬的酒坛都搬完了?霜儿那边好像也刚好忙完,你们等会先把前几天苏管事吩咐今需要的“琼华引”拿三坛送过去给主楼的那边。”

“小俟……”

声音的主人般若,聆风楼的首席酿酒师,她一身衣裳雪白,上头绣着的白鹤织纹,不管展翅、伫立,模样皆是栩栩灵动,茜红罗裙随着她不停的穿梭走动,荡开一片红罗翩跹。

她宛如琼花般带有清柔灵气的脸庞正透着一股一心想要完成工作的认真,缀有莹白与湛蓝玉石所制的发饰之下是柔细且乌亮的一头长发,鬓边几缕发丝经由柔风轻抚,微微飘飞,额际,有因心急促造的几滴晶莹薄汗浅浅渗出。

然而有人认真工作就会有人想着偷懒,哪怕有上头的人在场监工,也阻止不了模鱼似的八卦闲聊。

“话说今天那位沈公子带来的糕点都很好吃耶。我听说是沈家刚到金乌城立足,要跟咱们聆风楼谈合作,沈公子才会带糕点过来,可他带给苏管事一人就算了,结果他连我们这些小工也都算上,他未免太有心,也太贴心了吧。”酿酒学徒一号如此说道。

“可不是?之前我来的时候还远远瞧见过沈公子一眼呢,他看起来风度翩翩、相貌堂堂,就连糕点都做得这么好吃,若是哪家姑娘能嫁他为妻,可就真是有福了!”学徒二号边说边回想,好似嘴里还残留着糕点的甜蜜,心里却被那位沈公子塞个满满。

“所以你们到底是觉得糕点好吃还是那位沈公子好看?”学徒三号听见了,忍不住靠过来打扰两位怀春少女的一脸如痴如醉。

“你还好意思说?你不才是吃得最多的吗?我都看见了,你吃完还跟俞伯多要了一盒沈公子带来的糕点……哎呀!”

最后那声“哎呀”,是因头上遭到什么微沉一压而发出的惊呼。

学徒因而抬头,首先瞅见的是有她脑袋瓜那样大的酒坛,再来便是般若略显不悦的一张俏脸。

“最近才刚过了立春,作坊里才刚开始忙,结果你们不认真做事,反而在这里讨论什么糕点,什么沈公子?今天工作结束后留下来把作坊打扫收拾干净!”

般若身为聆风楼的首席酿酒师,年纪轻轻便有一手酿酒的好手艺,平日里的威严也是不容人轻视。

而酿酒作坊地方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除却一个个酒坛、酒缸,其他酿酒器具等等也是多不胜数,平日工作过后留下要收拾的可不是十根手指头就能数得完。

听见被罚收拾,方才模鱼闲聊的三人立刻就发出几声哀号……

“般、般若姑娘,不要啦……”

就在众人一脸苦相,打算向般若恳求从轻发落之际,一旁突然有人发出了一声痛叫:“啊!不、不行了,我憋不住了!我、我要上茅厕……”

“诶?”般若才反应过来,就瞅见捂住肚子已经溜到作坊门外的学徒。

“看他的模样就知道他肯定也吃了很多沈公子带来的糕点。”有人无比肯定地发表见地。

“可是沈家的糕点真的很好吃嘛,我可以理解。”有人继续回味。

也有人灵机一闪,喊出与方才那名学徒一样的痛叫:“啊啊啊!我肚子也好痛啊,我也要上茅厕,再见、再见……”

说时迟那时快,大伙儿纷纷嚷出相似的说辞,相继夺门而出。

一时间作坊内人去楼空,只剩下般若一人,对着众人离去的大门又恼又无奈地瞪着一双杏圆眼瞳。

“你们……”直到过去许久,般若才嘟嚷着吐出这两个字,奈何无人倾听,她唯有万般无奈地摇头。“算了。”

要说她有威严,可大伙都不怎么怕她。

她也不怕他们就此跑掉,反正他们就是见刚才有人被罚,一时起哄才会想着偷跑,他们平日就是这样吵吵闹闹,但不会不分轻重。

刚好,今日要做的事其实不算多,等他们闹够或是真的肚子疼的人解决了便会回来,不然若是他们碰上偶尔巡视的管事,到时就不会像只挨她几句轻骂那么简单。

如此,般若打算先完成手边的工作,抱起一坛酒便准备往酒窖的方向走,然而她才转身,身后就传来一阵沉稳且有规律的脚步声。

“谁回来了?”

她原以为有哪名学徒良心发现跑回来,可当她回头的瞬间,当她瞅见自院门外拐进的那道身影以及那张面容,她却无比震撼地僵立在原地。

“你、你……”她有点,不,她是根本就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个人,那个缓缓自门外走到她面前的男人,他跟她梦里的那人有着同一张脸,在那个纠缠了她八年的梦里,不断重复着那人坠入无底深渊的那一幕,那人是她的……“师父……”这一瞬间,她将那两个八年来都没能再说出口的字轻吐而出,但不管是吐字的唇,抑或是自唇间逸出的两个字,都带着极大的惊与颤。

她原本就僵在原地无法动弹,此时更是因心底里那股不住狂涌上来的震愕而手上一松。

眼看酒坛从她怀抱坠落,即将摔落在地时,眼前的男人却忽地出手……出脚往上一踢,酒坛瞬间就被转移落到他怀里,成功拯救了本要被四分五裂的酒坛。

紧接着,他好似听见了什么新鲜玩意一般,让玩味又轻然地笑,攀爬上他那张风采明爽的俊逸面容:“我什么时候有你这样大的徒弟?而且还是这么美若天仙般的徒儿?”

“什么?……”他是在开玩笑,她听出来了,可她不懂他的意思。

她的师父齐云在八年前就坠崖身亡,原因是来自她对他的背叛,使他伤痛欲绝,在酒醉之下不慎失足掉落。

这些都是她当年事后听说的,虽然她没有亲眼目睹师父坠落的瞬间,也没有找到他的屍体,但在那之后,世上再无齐云,她的心里早已默认他已死的事实,否则,若他还活着,他又岂会不来寻她,报复她当年的背叛?

然而一切都因今天这个男人的出现而改变了。

在瞅见他的那一瞬间她就知道,他回来了,他……定是为了找她报复,一定是。

“见到我有这么惊讶吗?你的反应还真……可爱,你是酿酒的般若姑娘?”

男人又说话了。他言语间总是带着一股轻快的语调,轻快而不轻佻,是十分容易令人欣悦的类型。

但是,他这样的轻松却引来她的困惑:“你……到底在说什么?”

为什么他看起来好似一副完全不认识她的模样?

为什么,该是寻仇而来的他,竟能笑得这般明朗没有半点阴郁?

她曾无数次幻想过师父重新出现在她面前时所表露的模样。

在那些想像之中,有愤怒的,有仇恨的,有悲痛的,更有无奈与深感绝望,可她从未想过他会是像此刻面前的男人一样。

“你不认得我了?”她按捺不住心中的疑问,用试探性的口吻把话问出口。

“我该认识你?”男人回以她一抹惊讶,然后像是十分困扰般用手模了模鼻头,“我认识你这样的美人我竟然不知道?糟了,莫不是我什么时候被砸到脑袋都不知道,所以才失忆了吧?我看我回头得找位医术了得的大夫看看。”

“不是、你……”她是想说,他不该是这样的。

他的脸虽然长得跟师父一模一样,但他的个性与言语却跟师父有着天差地别。

至少在她的记忆里师父只是再也普通不过的人,他跟清贫走不到一道,跟富贵又挂不上边,一向清简的他向来只喜欢服饰干净单调,哪像面前这个男人,浅淡灰青色的衣袍像烟,衬托得他的人缥缈又模糊,虽透着一股难以描述的清逸,可他的衣服上又有着细腻繁琐且十分华贵的金色绣纹,将他缠缠绕绕,光是那衣服用料以及绣工便足以得知是富贵人家所有。

这样的他,真的是她记忆中的那个师父吗?

“你到底是谁?”心中的疑惑实在有太多、太多,它们堆积过多使她感觉很不舒服,她干脆直接将最关键的问题说出口。

“我?”男人轻吟一声,脸上笑容不见有丝毫减退。“我姓沈,沈冰堂。”

他叫沈冰堂?他不是她师父齐云?

般若微微皱着眉头,在心里默默重复着他的名。

或许,或许他真的不是。

他与师父有太多、太多的不同,师父个性认真,绝不会像他那样随随便便都能轻松开玩笑。

当年十八岁的师父早已过了变声期,他的嗓音温润清亮,像一壶最醇最润的酒,而眼前的他,声音太沉,还透着些些沙哑,跟齐云毫无半点相似之处。

但是,她很快又有了另一个疑惑:“冰堂是酒名那个冰堂?”

齐云和般若也是酒名。她的名字,是师父所取……

“你怎么没有认为,是我爹以前制作糕点的时候突然没有糖了,为了提醒自己不要在制作过程中忘记备足够的糖,他才为我取了个与糖有关的名字,只是觉得不够男子气概,才另外取了个谐音?”

“噗嗤!”

不得不说,沈冰堂说话实在过于幽默,害她忍俊不住笑出声来,也顺势发泄出方才堆积了不少的忧郁情感。

“你总算是笑了。像你长得这般美貌的姑娘,还是笑的时候最好看。”沈冰堂看着她这么说。他的眼里没有炙热暗示,更没有过多的不纯粹,有的只是明白又露骨的赞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