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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媳荣门 第五章 进粮行探情报

作者:春野樱类别:言情小说

应慕冬第一天到粮行做事,魏开功跟魏庭轩父子也同时现身在粮行。

粮行一直以来都交给魏庭轩打理,魏开功几乎不会前来过问干涉,如今他亲自前来,自然是因为慎重其事。

应慕冬虽是庶出的浪荡子,但终究是应老爷的亲骨肉、是应家的血脉,魏氏父子虽得其器重信任,但毕竟只是姻亲,隔了一层,另外也是提防着应慕冬,怕他来到粮行后发现了什么。

“舅父,外甥过去不曾涉事,内心惶惑不已,日后还请舅父与表弟不吝指导。”应慕冬不卑不亢地道。

魏开功涉事多年,不是个简单的,他得留心应对。

“慕冬,你真是过谦了。”魏开功笑着道,“今次前去燕城,听闻你表现出色,还跟终南茶行的新掌柜签下五年契约,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舅父过奖了,其实冯掌柜是因为相信应家的商誉,这才同我们签下契约,绝非我的雕虫小技奏效。”他表现得十分谦逊。

“唉呀!自你成亲后还真是月兑胎换骨,看来舅父给你牵的这门亲事可真没错。”魏开功对他的改变惊叹不已。

“凤栖的确是好妻子,外甥谢过舅父。”这种相敬互捧的表面功夫,应慕冬做来得心应手。“不知外甥今日要做些什么?”

魏开功看了魏庭轩一眼,笑说:“你好歹是应家的二少爷,总不能让你做粗重活儿,不如就在柜台跟着掌柜学习待客接单吧。”

“外甥既然来了就不怕苦,舅父尽管给我安排工作。”他志气高昂地说:“就算是去粮仓搬卸货物也是可以的。”

“搬卸货物可是粗重又危险的活儿,怎好让你去?你过往可是被你母亲捧在掌心上养着的,要是有个闪失,我如何向她交代?”魏开功说着,转头叮嘱魏庭轩,“庭轩,你表哥就由你看照着,可别让他累着了。”

“儿子明白。”魏庭轩恭谨一揖,说罢看向应慕冬,态度看似亲切,眼底却映着轻蔑,“二表哥随我来吧。”

“有劳。”应慕冬淡笑着跟了上去。

这魏庭轩的功力远远不及他父亲,他父亲的戏可好得太多太多。

连着十来日,应慕冬都在柜台待着,他谨守分际,未曾冒进,一切只是为了削弱魏庭轩的防心。

不过他也不是什么都没做,这些日子他旁敲侧击地探听着,知道之前从燕城带回来的货都还在粮仓,也就是说魏庭轩从燕城带回来的东西还没运走。

他已经将当日那个不知名草料交给专攻药理的祝鬼手,托他详查钻研,如今就等着结果出炉,在此之前,他得好好对粮行查探一番。

魏庭轩打理粮行已有两年时间了,这粮行之中势必有他自己的眼线和人马,他得谨慎应对才行。

幸好应慕冬从前的名声够臭够差,在这些人眼里,他就是个靠着应家血脉才得以在这儿立足的废柴,压根儿没人将他当一回事,十几日下来,他们对他的警惕已经明显松懈了下来。

应慕冬三不五时就从旧城区买些点心吃食,跟那些伙计套交情,正所谓吃人嘴软,偶尔跟他们套问一些粮行的事情,他们也就说了,不过这些伙计不比掌柜,对粮行的经营涉入有限,也都只是抱怨一些职务上遇到的鸟事罢了。

午后,他正在店前补货,魏庭轩进来了。

虽说这粮行归魏庭轩管,但其实他不常出现在店里,三五天才来一次,能如此轻松,必然是这粮行之中有他可以信任的人替他守着。

而那个人便是大掌柜高安邦。

高安邦是魏开功妻舅之子,原本这大掌柜一职合该由有十五年经历的胡定言接任,没想到粮行移交给魏庭轩打理的同时,高安邦也被魏家父子从老家请来,胡定言就只能屈居于二掌柜。

为此很多人都替胡定言抱不平,可性情和顺的他并无怨言,反倒劝那些人听从并配合高安邦的指示。

胡定言是个安静的人,本分而沉稳,应慕冬来了十多日,两人也没说上几句话,他总是静静地做着他的事,就算旁人说说笑笑,他也只是微笑看着。

“二表哥,”魏庭轩走了过来,“做得还习惯吧?”

虽然他打心底瞧不起这个应家的废柴二少爷,可还是得做做样子,假意关心。

“都好。”应慕冬一边将米袋里的白米舀进缸里,一边说道:“大伙儿都对我极好,不必担心。”

“是吗?”魏庭轩下意识看向在柜台后理帐的胡定言,“那就好,那个胡二掌柜……你最好离他远一点。”

应慕冬微怔,“怎么说?”

魏庭轩冷哼一生,“他啊,是个自命清高之人,对二表哥你嗤之以鼻,之前听说你要到粮行做事,就到处放话说不想跟你共事。”

闻言,应慕冬挑了挑眉。

“他是老掌柜的侄子,以为老掌柜告老后就能接任掌柜一职,所以心里一直不平,常对高掌柜阳奉阴违。”魏庭轩忿忿不平地道,“要不是他是老掌柜的侄子,姑父又嘱咐要好生照顾着,我早想让他离开了。”

应慕冬在心中冷笑,魏庭轩平时对他从来只是虚应敷衍,如今突然跟他说了这么多,还不断针对胡定言说他的不是,目的显然只有一个,就是离间他与胡定言。

他相信胡定言确实是应老爷特意交代过要好生照顾的人,否则魏庭轩早已将他弄走,断不可能留着他。

不过,为什么魏庭轩不希望他跟胡定言接触?

不管怎么样,敌人的敌人就是自己的朋友,看来他得在胡定言身上花点心思了。

“二表哥,你忙。”魏庭轩说完了胡定言的坏话,拍拍应慕冬的肩膀,“我还有要事找高掌柜。”说着,他头也不回地往里面走去。

应慕冬撇过脸,发现在柜台后理帐的胡定言神情冷凝地看着他……

应慕冬才踏进院子,柳凤栖便兴高采烈的冲出来。“应慕冬!应慕冬!”

在长欢院里除了小灯跟永兴,再无别人时,她都是这样叫他。

应慕冬一点都不觉得恼,反倒有种说不上来的亲切感跟亲密感,看着她那灿烂得彷佛夏阳般的笑脸,他感觉一整天的辛劳都消失无踪了。

“出来了!出来了!”她迫不及待地抓着他的手,将他往屋里拉。

屋里靠花窗的地方有个桌子,上头搁着一个大皿,是用来养辣椒的,她把棉花平铺,倒入一些水,再把种籽均匀撒在上面。

“你看!”她高兴得像是个急着跟爸爸分享的小女孩,“长出小白腿了!”

他看着那大皿上冒出白芽的种籽,唇角一勾,很是替她高兴,说真的,他本来还以为长不出来的。

“恭喜你成功了,看来快有辣椒可以吃了。”

“没那么快。”她说着,一脸欢喜地趴在桌上,笑盈盈地看着那一盘冒芽的种籽,“虽然不知道它们是什么种类的椒,可是小时候都长得好可爱喔!”

听见她用“小时候”来形容这些抽芽的种籽,应慕冬觉得她更可爱。

“看见它们冒芽,就好像看见自己的孩子一样。”她自顾自地说。

“自己的孩子?”

“是呀!”她一脸认真地说:“看它们一天天的长大,不就像是父母亲看着孩子长大一样吗?”

“可它们不会叫爹喊娘。”

她一顿,不满地皱起眉头,“你真是缺乏想像力。”

“你以后要吃它们,还要把它们做成酱,什么父母会吃掉孩子,又拿孩子的血肉当酱?”他眼底闪过一抹促狭。

闻言,柳凤栖哑然。

“你真讨厌,把我的喜悦还来啦!”说着,她用身体挤开他。

她可爱的反应教他有股想将她抱在怀里用力搓揉的冲动。

当然,这只能想不能做,他答应过,绝不会在她点头之前碰她。有些人就是慢熟型,急不得。

“接下来呢?”

她白他一眼,“什么接下来?”

“抽白芽了,那接下来要怎么做,你的辣椒孩子们才会长大、开花结果?”他认真地问。

“当然是等它们的芽抽高一点,再把它们种到土里。”她说着,移步往门口,指着院里靠东墙的地方,“那个地方日照充足,我应该会种在那里。”

“嗯。”他点点头,没说什么。

“你要对我的辣椒好一点。”她语带警告地说,“不然我可不分你吃。”

他挑眉一笑,“你该担心的是元梅跟元麒吧?他们老往咱们院子里跑,难保不会……”

“对齁!”经他提醒,她可真有点紧张起来了,“看来我得先警告他们才是。”

“不如不要让他们来算了。”他提议着,“之前我白天休息时,常被他们吵得难以成眠。”

“不行!”她想都不想地否决他的提议,“他们来这儿时多开心,怎么可以不准他们来,再说你的书房在那头,我们在这头玩,不至于吵到你吧?”

他浓眉一蹙,“谁说吵不到?我只是不好意思说罢了。”

原来他们一直打扰到他休息吗?

从前不知道他晚上都去做些什么事情,柳凤栖还不会感到抱歉,可如今她知道他晚上都去了哪里,自然对于扰他休息一事觉得内疚。

“你……你怎么都不说?”

见她这样,他反倒有点不好意思了,试着轻描淡写以减轻她的歉疚感,“其实也还好,罢了,你喜欢就让他们来吧!”

“可是……”

“你喜欢他们来吗?”他打断了她。

柳凤栖没多想地点点头,“虽然有点困扰,但我还挺喜欢的,他们给我带来很多乐趣。”提起那两个孩子,她眼底有着温柔。

“乐趣?”

“我在这儿人生地不熟,也没半点依靠,碍着身分又不能想去哪就去哪,兜来转去也就只能在这宅子里。”说着,她不禁叹了一口气,“这宅子再大,也总让我觉得自己像是笼中鸟,幸好大嫂常带两个孩子来玩,我才有点事情忙。”

她是真心感激也喜欢庄玉华带着两个孩子来找她,会忙会累是一定的,因为他们每次来,她就得拿出十八般武艺满足他们。

给他们说故事,教他们做美劳、画画,再带着他们揉面团做吃食……她简直像是安亲班老师,可正是因为有他们,她觉得生活很充实,常常一个不注意大半天就过去了。

大户人家女眷的日常很无聊,很乏味且一成不变,说句实在话,根本是在浪费生命,要不是有他们三天两头来叨扰,她应该早就闷出病了吧?

“若你喜欢他们来,就别顾虑我了,你开心最要紧。”

听见这句话,柳凤栖心窝一热,他这句话是说没什么比她开心还重要吗?她的欢喜忧愁,他真是这般在意?

“还有,”他神情正经严肃地看着她,“别管什么身分不身分,你若想出去就出去,只要别落单,平安回来就好。”

他明明是封建时代的男人,却给了她很大的包容、弹性、空间跟自由,虽说有时觉得他嘴巴有点贱,可他其实非常的尊重她。

成亲至今,他仍睡在书房,也没强迫或期待她做任何事,以二十一世纪的话来说,他根本就是个“神队友”。

“谢谢你。”她眼底漾满感激,“衷心的。”

他深深一笑,“不客气,衷心的。”

夜里,柳凤栖隐隐约约听见院子里传来声音。

她翻身坐起,细细地听了一会儿,确定不是自己听错,于是起身走出内室,隔着花厅的窗往外打量。

深更半夜,长欢院里虽已无光,但因为是十六,月光照在庭中倒也明亮。

此时,东墙边有人正拿着锄头整地,再定睛一看,竟是应慕冬。

她一惊,立刻回到内室随手抓起袍子披上,然后便打开花厅大门,走到廊前。

应慕冬并没有发现她,他专心地整着东墙边的那块地,不时抬手抹着脸。

他……他这是在帮她整理园圃!

白天在粮行做事,晚上偶尔还要去旧城区兜转两圈的他,居然趁着夜半时分为她整地,天啊!这样的男人教她如何不动情?

这种活就算是舍不得她做,他也可以吩咐下人动手,他却自己来,根本是蓄意撩拨她的心弦。

不知道过了多久,应慕冬似乎整好地了,他面向东墙、背对着她。

柳凤栖看不见他的神情,但光是看着他的背影,她就能感觉到他此时是愉悦的、满意的。

她不自觉地移动脚步,一步步走向他、接近他,走到他身后时,她发现虽是深夜,他却是汗流浃背,单衣湿淋淋地贴黏着他的背,在月色下她能清楚看见他背部的线条……

似乎察觉到身后有人,应慕冬猛地转头,看见是她,微微瞪大了眼睛。

“我已经很小心了,结果还是把你吵醒了。”他转过身来,懊恼地一叹,“看来惊喜没了。”

柳凤栖太感动,一时不知道要做出什么反应,只是木木地站在那儿。

“可惜啊,我本来打算今晚把篱笆一起弄好,明早听你兴奋尖叫的。”他眨了眨眼,抹开从额头流进眼睛的汗水。

为了听她尖叫,他大半夜里起来掘土整地,这样哪是什么纨裤浪荡子,根本是个可爱的笨蛋好吗?

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真是太卑鄙了!

谁说惊喜没了?要不是大家都睡了,她一定会尖叫的。

无法尖叫的兴奋情绪化为实质动作,她扑进应慕冬怀里,一把抱住他,紧紧地将脸贴在他胸口。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应慕冬一惊,他一身的汗跟泥土,又脏又臭,怎好让她这样贴着?

“别……”他想推开她,“我一身湿,又脏又臭……”

“不臭。”她更用力地抱住他,语气坚定,“一点都不臭。”说着,她发现自己竟忍不住掉下眼泪。

这跟以前不一样,不是悲伤的眼泪,不是愤怒的眼泪,更不是失望沮丧或悔恨的眼泪,而是发自内心感到喜悦、幸福的眼泪,是彷佛重获新生般的眼泪。

之前她一直觉得老天爷在耍她,可现在她感谢祂让她遇上了应慕冬。

“唉。”他轻叹一声,“你要抱我不反对,可我这一身……”

“我不在乎。”她用有点任性却又撒娇的语气说:“就算你一身猪屎,我都不在乎。”

听着,他忍俊不住地一笑,“老天爷啊,你这么一说,我都好像闻到味道了。”

柳凤栖抬起脸,两只眼睛定定地看着他。

“你哭什么?”他挑眉。

“我感动。”她坦率地道。

他眼底闪过一抹迷人的狡黠,“多感动?”

“就是很感动呀。”她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的感动。

他颈子一低,两只如炽的黑眸深深地注视着她的双眼,“有感动到想做我名副其实的妻了吗?”

迎上他那闪烁着异采的眸子,她胸口一悸,耳根一热,本能地松开原本环抱着他的手。

可就在她松手的同时,应慕冬那沾着泥土的大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捧住她的脸,低头吻上她的唇瓣。

她先是呆住,然后羞涩地想推开他,他却不让她挣月兑,一手捧着她的脸,一手扣着她的腰,给了她一记热情如火的长吻。

她推着他的胸膛,力气却极小,不可否认,她喜欢他的吻,热情却让人生不起一丝丝邪思,自己全身的细胞彷佛都在发出舒服的喟叹。

渐渐地,她的脑袋里只剩下一个想法—— 就这样吧,就这样接受老天爷给她的新身分、新人生、新关系,以及……新感情吧!

她已经没什么可损失的,却不想再有任何的遗憾。

正当她想勾住他的脖子以回应他的时候,身后忽地传来永兴的声音,“啊!”

听见外头有声音而出来察看的永兴瞬间醒了,他惊呼一声,也硬生生打断了应慕冬跟柳凤栖成亲以来第一次的亲密接触。

柳凤栖羞得推开了应慕冬,尴尬地转身想回屋里,应慕冬拉住她的同时,狠狠地瞪了眼永兴。

这小子,自己在院里干了那么久的劳力活儿也没见他醒,他才跟柳凤栖亲热了一下,这小子就跑出来了。

让主子那么一瞪,永兴暗叫不妙,他不安地挠挠脸,抓抓脖子,“那个我……我什么都没看见……”

他这么一说,柳凤栖更羞了。“我睡觉去!”挣开了应慕冬的手,她飞也似的往屋里跑,砰一声关上房门。

煮熟的鸭子就这么飞了……虽然不想将柳凤栖比做鸭子,但应慕冬此刻的感觉便是如此。

他沉沉地吐了一口气,两只眼睛像是要杀人似的望着永兴。

永兴害怕地后退了两步。“二少爷这一身,看是要沐浴一番了吧?我这就去备水!”说罢一溜烟跑了。

这半个月来,应慕冬已经不只一次翻过高墙,夜探粮行了。

他有这等好身手还得多亏了国中时期,他一个星期几乎有三天都是**进到校园的。

那三年他正值叛逆期,又因为失去母亲而消沉悲愤,日子过得浑浑噩噩,没有目标,别说迟到早退,就连打架都有他的分。

幸好爸爸、大哥,以及班导师都没放弃他,终于将他慢慢地导回正途。

这几次夜探,他发现即便是晚上,仓库都有人看管着,至于高安邦的房间更是锁得严严实实。

应家在怀庆府的粮行共有三家,虽说这家才是总行,但存储量却不是最大的,存储量大的行号不守着,却唯独将这家总行守得密不透风、滴水不漏,莫不是有黄金?

他当然也可以即刻向父亲兄长报告此事,但在不知其为何物之前,就怕打草惊蛇。

魏家父子在应家做了那么久的事,功劳苦劳都是有的,且有应夫人这一条裙带兜着,应家父子对他们有一定的信任,若没有铁证在手,应家父子就算心里有疑,也只能看在应夫人的面上轻轻放下。

因此如今他还不能妄动,只能等着祝鬼手那边给消息,方可知下一步该如何走。

“二少爷,这几袋米补齐就可以放工了。”粮行伙计阿全说着。

阿全在粮行做了五年,应慕冬刚来的那几天他是有多远躲多远,毕竟虽明说了是来学习,但他也不敢真的给应家二少爷安排工作。

可几日下来,他发现应慕冬没有富家公子的习气,人客气又好相处,不禁怀疑十数年来关于他的传闻究竟是真是假。

应慕冬边将一袋半个时辰前从仓库领出来的长糯米倒进缸中,边答应着,“好,就来。”

一袋米还没倒好,后面传来声音。“不好了,仓库走水了!快救火啊!”

听见仓库走水,所有人都丢下手里的工作,飞快往后面跑去,应慕冬惧火,可这粮行是自家的,他也不能不管。

穿过中堂,只见屋后的仓库里已冒出阵阵白烟,亦有零星火苗窜出,所有人都往仓库跑去,就连高安邦都从他房里跑了出来,急得像是火烧似的。

“快救火!快点!”

整个粮行的人都动了起来,打水的打水,传水的传水,一个都不得闲,除了在边上看着却无法往前靠近一步的应慕冬,这火不算大,但足够让他想起所有不好的过往……

就在此时,他发现除了他,还有一个人没有往仓库的方向去,那就是胡定言。

捱着墙边,胡定言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起火的仓库时,迅速钻进了高安邦的房间。

这瞬间,他脑海中闪过一个想法—— 火是胡定言纵的。

胡定言在仓库纵火,目的是为了将高安邦引出房间吗?若真如此,他进高安邦的房间做什么?

忖着,他也趁着所有人忙着灭火时钻进高安邦房里。

屋里的胡定言正翻找着什么,看见他进来,胡定言停下动作,惊愕不已。“二……二少爷?”

“你要找什么?”应慕冬问。

胡定言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两个人找总比你一个人快吧?”

闻言,胡定言像是意识到什么,立刻道:“帐册,大掌柜的秘密帐册!”

应慕冬一听,确认了胡定言是自己人,可他此举太大胆、太危险了。

高安邦将这房锁得如此严实,想必那帐册也是要天天查看的,如若被偷走,他立刻就会向身后的主子通报以进行灭证。

再者,这火要是救得快,他可能会被高安邦或是其他人发现进而打草惊蛇,尔后可就会防得更密不透风了。

他上前一把揪住了胡定言,“走!”

“什么?”胡定言挣了一下,“不成,我好不容易……”

应慕冬目光一凝,眼底射出两道精光锐芒,“别心急坏事,走!”

语罢,他更用力地攫着胡定言的手,趁着还没被发现时离开了高安邦的房间,要胡定言假装若无其事地关心着仓库走水的意外。

火扑灭了之后,第一个冲进仓库的不是别人,正是高安邦跟平常在他身边兜转跟随的两名亲信。

应慕冬猜测他们着急的应该是从燕城带回来的那一批货,而且显然那批货并未遭殃。因为当他们三人出来时,脸上的神情是轻松的。

确定无事后,应慕冬要胡定言到附近奉祀河神的水仙庙后一见,他到达水仙庙不久,胡定言也来了。

“火是你放的吧?”应慕冬开门见山地道。

胡定言惊疑不定地看着他。“我……我……”

“放心吧,我不会说出去的。你发现了什么?”

其实刚才在粮行发生的那些事,已足够让胡定言放心了,二少爷发现他趁大家去救火时钻进高安邦的房里,却没有揭穿他,反而要他若无其事以求全身而退,足见二少爷是可以信任的。

“二少爷,可是老爷跟大少爷要你进粮行查什么?”胡定言问。

应慕冬轻轻摇头,“不是,是我自己发现的。你呢?你在粮行十五年,都知道了些什么?”

胡定言神情一凝,“所有的不寻常都是在魏少爷接管粮行,并安插大掌柜等几名亲信进来后才发生的。”

“愿闻其详。”

胡定言忖了一下,神情凝肃地道来,“我一直跟在前任大掌柜身边做事,他任上最后两年,粮行的帐都是交由我记录核实。两年前魏少爷跟大掌柜来了,粮行的帐交由大掌柜亲自核算,我便负责每日店头上的零收杂支,可是因为从前理过帐,我慢慢发觉品项跟数量有了出入,尤其是在每回进货后。”

“进库的品项跟数目跟总帐不符?”应慕冬问。

“是的,就是如此!”胡定言有点激动,“我跟大掌柜反应过此事,并询问他可否让我核对一下帐目,但都遭到拒绝,我也曾想过跟大少爷反应,却苦无机会。

“而且自从我跟大掌柜要求过核帐后,大掌柜便逐渐限缩了我的权责及权限,我实在是无计可施,这才故意在仓库放火,想以调虎离山之计取得大掌柜的密帐。”

胡定言神情变得歉疚,“二少爷,我绝不是存心纵火,实在是……”

应慕冬点点头,“我知道你不是存心的,若真是存心纵火,就不只是在仓库的门边烧几块破布这么简单。”

“二少爷,那你是察觉到了什么?”

“我此行去燕城,发现魏表弟暗中购买了一些来源品项不明的货。”

胡定言听了,神情有些焦急,“既是如此,为什么不跟老爷及大少爷禀报此事?”

“我爹跟我大哥都是重情重义之人,舅父跟表弟在应家做了那么多年,苦劳功劳俱足,若没有如山铁证,绝对不可冒进。”应慕冬分析道,“我已经将表弟燕城购回的草料交给一位通晓药理的先生,待他查出此物为何,便可向我爹及大哥举发。”

听完他的话,胡定言安心不少,“原来如此。”

“胡二掌柜,”应慕冬神情一凝,“我初来乍到,对粮行的种种还不熟悉,如今我们是同路人,以后有劳你援手了。”

胡定言拱手一揖,“二少爷言重了,若有需要在下效力之处,在下必定戮力为之。”

“那我先谢过胡二掌柜了。”他亦拱手作揖。

“不知有什么是在下目前可以做的呢?”胡定言问。

“注意仓库那批货的动向。胡二掌柜在粮行十五年,应有可信之人吧?”

胡定言不加思索地点头,“自然是有。”

“看守仓库的都是高掌柜的人,其他人是近不了的。”应慕冬指点着,“但如果是在粮行外监察,随时掌握货物出库的时间应是可以的。”

胡定言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通。“二少爷是要我找人监视着仓库?”

他点头一笑,“今天仓库走水,虽说他们的货没遭殃,但难免会感到不安,我想他们可能会将货物移往安全之处。”

胡定言微怔,“二少爷是说应家其他的粮行吗?”

他摇头,“总行的仓库是最小的,存储量也少,他们将货放在这儿是不想引起注意及疑心,所以断不会将货移往其他仓库。”

胡定言一脸不解,“还有什么安全的地方?”

“原本就会运往的地方。”他说得笃定,“也许他们会提前将货物移往原本预定储货或销货的地方。”

“二少爷此言十分有理。”胡定言明白了,拍拍胸脯,“二少爷请放心,在下绝不会让那些货从我眼皮子底下溜走的。”

应慕冬笑视着他,“那就有劳二掌柜了。”

粮行仓库走水虽没造成多大的损失,可毕竟不是小事,很快便传到应景春耳里,应慕冬一返回应府,应景春已经等着他了。

“大哥已经知道了?”应慕冬问。

应景春神情忧急,“庭轩方才差人来通知我,我还没跟父亲说。”

“大哥放心。”他轻松一笑,“只损失了一些米,仓库无碍。”

“我知道。”应景春打量着他,“你呢?没事吧?”

“我没事,我畏火,不知躲多远呢!”他开玩笑地道。

应景春一脸严肃,“水火无情,你是该躲远一点。”

看见应景春如此关怀,应慕冬感激在心头。

在穿越之前,他亦有一个与他兄友弟恭,感情甚笃的大哥,他能感觉到应景春对原主的友爱之情都是真的。

正因为如此,他才会在发现魏庭轩似乎有所隐瞒后自请进到粮行做事,为的就是查出魏家父子是否有做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

只是,应景春真的一点都没察觉或是怀疑过魏家人吗?

虽说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更甭论魏家父子还是自己人,但如今几乎可说是当家的应景春真的就这么被蒙在鼓里吗?

“大哥,”他语带试探地道,“看来粮行的事,舅父跟表弟还是会跟你说的。”

“是呀。”应景春点头,“虽然全权交由舅父跟表弟打理,但若是有要事,他们还是会跟我汇报的。”

“大哥……一律采信?”

闻言,应景春愣了一下,眼底却透露出些许的无奈,教应慕冬确定了一件事—— 应景春并不是全然不知。

“慕冬啊,”应景春苦笑,“阳光总有照不到的地方。”

“大哥,你这话的意思是……”

“庭轩那个人机灵,点子多,有时难免会走点偏锋,若没有惹祸,我倒也是睁只眼闭只眼,毕竟这些年舅父跟表弟帮了不少忙,也将咱们应家的某些个行当打理得不错,偶有小亏也是瑕不掩瑜。”

“大哥知道些什么?”既然说开了,应慕冬也不拐弯抹角。

应景春笑了笑,“大概就是以应家的名号买卖一些自己的货吧,他们难免有些疑虑,担心多年拼搏最后却是一场空。”

“大哥就不担心他们惹了祸,却殃及应家?”应慕冬神情凝肃。

应景春沉默了一下,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慕冬,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我还不知道自己究竟发现了什么,只知道舅父跟表弟瞒了许多事,就连母亲都被蒙在鼓里。”

应景春听着,神情有点沉重。“舅父毕竟是母亲的亲弟弟,母亲向来信任他,要是有什么事闹到了母亲那儿,伤心为难的也是她。”

“大哥就不担心应家惹祸上身?”

“当然担心。”应景春直视着他,“只不过我先前孤掌难鸣又多顾虑,也只能消极应对,你这次愿意随我赴燕城,大哥我真的很欣慰。”

应景春拍了拍他的肩膀,续道:“慕冬,你没有大哥如此多虑且为情所绑,我无法大刀阔斧、当机立断的事情若由你出手,相信咱兄弟俩必定能撑起应家这片天。”

他理解应景春目前也只能采取无为而治、以和为贵的方式应对魏家父子,可这事拖不得、放着不理也不得。

若魏家父子只是在帐目上移花接木、瞒天过海或是私买私卖也就罢了,但要是他们干的是什么伤天害理的勾当,那可就不妙了。

“大哥,”他目光一凝,饶有深意,“藏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之物,只要把屏蔽拿掉,也是无处躲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