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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生三世小桃源 第十三章 侯爷病不轻

作者:雷恩那类别:言情小说

表白来得迅速直白,苏练缇红女敕双颊更是殷红欲滴,眸光如撩人春丝。

宋观尘被她瞧得胸中滚烫,牙关一紧,颇凶狠问道——“既作了真正的夫妻,本侯就作个彻底,对夫人动情,向夫人讨爱,这有何错?以往说过的那些话……还不许人反悔吗?”

男人的故作凶恶和虚张声势,全是为了掩饰排山倒海般的羞赧。苏练缇三世为人,岂会感受不出来?

胸臆中澎湃涌潮,情潮一波波激起,将她的一颗心润得情难自禁。

于是她任由眸眶泛热,任由身子向他倾靠,秀额抵着他的,鼻侧与他相贴,任由自己与他亲近再亲近。

“……若论反悔,妾身早就悔了。”

换他瞪人,粗声粗气道:“说清楚!”

苏练缇也学他齿关一咬,一股脑儿豁出去。“还能怎么说清楚?就是妾身是真的很喜欢侯爷,喜欢很久了,别问我是从何时对侯爷上了心,许是前世,也可能比前世还要久,我……我不知……”

总归就是情种在某个时候落入心田,静静地开花结果,直到今生的相近想亲才令她娇然醒悟。

此一时际,宋观尘瞳仁缩了缩,竟端出皇城军司审讯犯人时那种不容逃月兑且势在必行的气势,一掌按在“嫌犯”纤润的颈后,一掌紧贴“嫌犯”腰后将她狠狠压向自己。

“说!你有多心悦本侯?”攀着他的双肩,苏练缇真想朝他的颈侧咬一口,最终却印上一吻,叹息道:“侯爷做什么为难人?这怎么说嘛,就是很喜欢、很心悦了,还不成?”

“比喜欢你家师弟和师妹还要喜欢?”某位大爷开始斤斤计较。

“嗯,还要喜欢。”反正师弟和师妹相互喜欢,没她这个大师姊什么事,所以她答得毫不心虚。

“比喜欢你家师父还要喜欢?”大爷他继续斤斤计较。

“嗯,还要喜欢。”她家师父与齐连大人的“内情”十分不单纯,有情人能走在一块儿,能相互怜惜,那样就很好,一样没她什么事,她照样答得理直气壮。

“比喜欢萱姐儿还要喜欢?”出狠招啦!

这一问令苏练缇顿住,秀美的五官浮现纠结。

“你快答!”他寸步不让一直进逼。

泥人也有三分土性啊!苏练缇蓦地发现自己根本是被他牵着鼻子走,乱绕一通!

“答什么?这怎么比嘛。”柔荑捧住他的脸,都想掐他双耳了。“宋观尘,我就是心悦你、喜欢你,打算跟你长长久久过下去,你听懂也好,听不懂也罢,反正事情就是这样,妾身说完了!”

她说完的同时,朱唇被堵了个结实,男人发狂般深深吻住她。

被吻得上气不接下气,感觉搁在她身上的一双大掌越来越不安分,探入她的襟口,拉扯她的罗裙,苏练缇勉强保留一丝神智——

“午膳……在桌上,侯爷……侯爷还没用呢……”她忽然披打横抱起,宋观尘的嘴未曾须臾离开她的脸,灼热气息拂上她的面颊和耳畔。“爷现下只想用你!”

什么……什么用不用的?苏练缇心房哆嗦了下,昏昏然想着,身子已难以克制地发软。

宋观尘将她抱到书房里边一张用来小憩的罗汉榻上,俯身而下吮吻她颈侧到耳垂那美好的线条,在她耳边动情喃喃唤着。“缇儿,夫人,乖宝儿……你是本侯命里的小桃源……”

他再次狠狠吻她的唇,似怎么都尝不够她,心口跳得无比激烈。

苏练缇从未想过那种情人间歪歪腻腻的称呼用在她身上,真会令她从心窝里酥麻到四肢百骸,全身发烫,软得像一团泥似的。

……

待稍稍寻回一点清明时,苏练缇只有一个想法——她家侯爷确实有病。

她没料到彼此互诉情衷,两情相悦了,他会发狂到这般境地,她都软趴趴伏在那儿缓不过神,几是除了喘息儿什么事都干不了,他却俯过来亲着吻着喃喃低语,摆布了一下便又重新进入她的身体。

这一次延续好久,她使出所剩不多的力气拥住他,不住地喊他的名字,最后是如何“活下来”,她混混沌沌,灵魂还在半空飘,记不清了。

结果就是这一日宁安侯爷的午膳一延再延,延到最后跟晚膳一块儿用。

午后一场激情香艳的欢好让宋观尘容光焕发,何况对象还是与他已成眷属的有情人,情浓欲起,抵死缠绵,他吃着有史以来最香的一顿晚饭。

晚膳是摆在他们寝房外间的起居厅里。

用膳间,宋观尘本有意让一旁服侍的婢子们退去,他莫名眷恋起这种仅与妻子共享的小时光,是苏练缇这位当家主母坚决让婢子们留下,为的就是要防某位食髓知味的侯爷饭吃着吃着又来“作乱”和“动粗”。

总觉得有旁人在场,多少能令他的狂态收敛些。

对苏练缇而言,能明了彼此情意自然让她满心欢喜,真真怎么形容都无法描述内心有多欣悦,但今日一整个下午在书房里发生的事……着实糟糕啊糟糕,她都觉自己这个当家主母快要没脸当下去。

要怪她的过分纵容和意志不坚,宠着宠着就把他宠上天。欸。

所以再来怎么样也得坚持住,关于潮海阁卓家的事,在没有好好与他谈出结果前,绝对不能允他近身。

这一边,宋观尘用完饭,婢子们利落地将席面撤下,再按主母的指示奉上雪芽香茗,这才全数退出主院。

终于仅余他们夫妻二人独处。

宋观尘起身才想拉她的手,苏练缇却是退到门边,回首朝他敲了敲巧鼻,抿唇笑。

“侯爷刚吃饱,妾身陪你在回廊上走走,一块儿消消食。”

岂知她一脚还不及跨到门外,眼前倏地一道黑影袭来,待定睛一瞧……欸欸,说什么坚决不允他近身?全是痴人说梦!

她又落入男人臂弯里,足不沾尘,被他拦腰横抱。

“夫人若想一块儿消食,本侯倒觉得可以再试几回下午在书房里的那些活儿。”

“宋观尘!”羞恼地狠槌了他胸口一记。

他呵呵笑,往昔的冷峻被融得涓滴不剩,一脸被插得很舒心畅快似的,果然病得不轻。

一气之下好像下重手了,她下意识揉着他的左胸,表情仍满满纠结。

“侯爷先听妾身把话说完好吗?你、你这样频繁清空,毫不闭锁,绝非练气之道,侯爷还需克制,身强体健才是一切根本,妾身还想长长久久伴侯爷左右。”

说大实话,宋观尘当下是真真切切愣了好大一下。

他好一会儿才意会过来,怀里的人儿是在为他忧心什么,忽地仰首大笑,他双肩颤抖得厉害,胸膛内的鼓动震得她也跟着轻颤。

他抱着她坐回圈背椅上,口吻像个恶霸,道:“敢质疑本侯的身子骨不耐操不耐用?哼哼,看来是得再好好欺负夫人一顿,让你明白明白。”

嘴上这么说,下巴却搁在她脑袋瓜上蹭了蹭,双臂仅松松地环着她,不似下午在书房时那样蛮横霸道。

苏练缇松了口气,脸微红,她握住他的手指,抬头近近看进他的眼底。“侯爷愿意听妾身说话了?”

“说些好听的,本侯自然愿意听。”宋观尘眉峰微蹙。“若要提什么不愉快的,夫人的小嘴还是用来多亲亲本侯即可,话就别说了。”

苏练缇捧正他的脸,凑上去就往他嘴上重重亲了一记,随即道——

“妾身道张嘴,既要用来亲侯爷,也要说些令侯爷不愉快的,非说不可。”杏眸瞬也不瞬,神情坚决。“侯爷不欲妾身与瀚海阁卓家接触,我明白侯爷内心顾虑,多半是怕妾身为了挖出卓府的肮脏底细,一下子陷得太深,把自个儿拖进险境。”

宋观尘俊颚一绷。“你明白就好,本侯如何能任你……”

“正因为明白,所以才跟侯爷商量啊!”她打断他的话,将他的指握得更紧,脆声快语又道:“要扯掉瀚海阁卓家那一层道貌岸然的外皮,令世人看清楚他们都干了些什么,就需得铁证如山。上上一世,卓家为了让我安分地把萱姐儿交出,身为瀚海阁阁老的卓老太爷曾令卓大公子领我进到一处密室。

“那处密室位在卓府宅第的大祠堂内,很是隐密,首先要找到机括,妾身记得,那机括是一小座九宫格,得按顺序操作方能打开进入密室的门,而那间密室里全是与密家有至关紧要的物证,一旦将其公开,相信定能震惊朝野,打得他卓家现出原形。”

宋观尘问:“那座九宫格机括的位置,可还记得?”苏练缇不点头也不摇头,语气倔强。“不管记不记得,妾身得亲自去看。”

“不准!”斩钉截铁。

“侯爷!”她摇了下他的手,努力说服。“你我重生到了这一世,因而改变了太多人事物,很有可能卓家那一处供奉密教灵契的密室亦有所变化,说不定不在原来地方,又说不定机括变了,有太多不确定,所以总要先找到那个所在,才能拟定下一步该怎么做。”

宋观尘鼻翼轻歙,一脸不痛快。

“侯爷别恼妾身啊……”她再接再励,眉目郑重中带着温柔,连嗓音也轻柔缓下。“卓府宅第我定然较侯爷熟悉,妾身想过了,就光明正大踏进去,再悄悄行事,不会有什么危险。”

“本侯不……”

“妾身起誓,一但确定有那间密室,绝对不再深进,一定跟侯爷有商有量!”高高举出三根纤指,带乞求的眼底潋滟满满水光,好像他如若不答应,那双眼睛就要落泪给他看。

“你……”宋观尘咬牙切齿,火气扑腾,一副想把她吞进肚里了事又舍不得的模样,最后恨恨道:“要进卓府宅第,你只能跟本侯一块儿去!”苏练缇微怔,倏地笑开怀,捧他的脍又重重落下一吻。“有侯爷护着,便是万无一失了,侯爷待妾身真好。”再亲。

“错了,本侯不想待你好,本侯只想欺负你,狠狠欺负。”单事按在她纤细的颈后,加深与她的唇舌缠绵,语气听起来满满不甘心。

苏练缇柔声轻叹。“好,那妾身就任侯爷欺负一辈子。”

她放任身子软软依偎过去,两手环上他的腰,牢牢将他抱住。

年关将近的这些日子,锦京里突然流传起许多“听说”的事。

听说,前些时候“幻臻坊”的大姑娘、如今亦是宁安侯夫人的苏练缇回坊中巡视,被瀚海阁卓家大公子的孟浪行径给冲撞了,好死不死还被宁安侯逮了个现行,若非自家夫人息事宁人,怕是卓大公子那文秀身板都不够让宁安侯抡上两拳。

又听说,宁安侯夫人某天忽然对身边的亲朋好友发出感慨,说是一年已近尾声,开春就盼个新年新气象,若论新年何所愿,她没什么大奢求,就希望身边至亲之人一切安好,但如果真要说出一个小小私愿嘛,也仅是格外想逛逛锦京卓家的宅第。

这是为何呢?那又得回归“听说”二字。

听说啊,全锦京城里就数卓府大宅中的冬日雪景最具特色,还听说,卓府有一座巧夺天工的“松石红梅园”,顾名思义,那就是一座遍植着长青老松和火红寒梅,并且佐以各式各样石峰山柱所造就而成的大园子,加上东雪覆盖,定然更添风情。

听说宁安侯夫人当时是这样感叹的——

石峰多奇,老松翠绿,红梅夺目,与冬雪的纯白交错,那颜色层层又叠叠,……欸,光用想像都觉手痒,都能画出他十几二十张绣样,欸欸……每张绣样就是一幅画,任大任小,可寻常单绣更可组合成一件大作,好想进那座‘松石红梅园’好好临摹一番啊……”

当初仅凭藉一幅神乎其技的“江山烟雨”绣作便震慑了邻国的使者们,并且受当朝天子召见入宫,似她这般广受朝野注目的流派传承者,如今道出那般彷佛求之不可得的感叹,卓家老太爷又不是傻子,岂能傻傻等着此事传达天听?

老人家不但不傻,还精明得不得了,一听闻此事,立时亲笔书写并命人快马递帖。

到底是文坛大家,那帖子上头写出一手绝妙好字,先是为自家长孙卓溪然孟浪举止深深致歉,接着是感谢宁安侯夫人对自家园子的倾心与向往。

当朝瀚海阁老亲笔的帖子,就为邀请小辈进“松石红梅园”一游,邀请游园的帖子一送送进几条街外的宁安侯府内,大气若劈斧开山般摊在宁安侯夫妇两面前。

苏练缇注视着那依稀有些熟悉的字,恍惚记得那一世为求卓家老太爷青眼色=,曾下了大功夫临摹对方这一手独创字体,此时再见原迹,心境与处境皆已大不相同。

“成了呢。”她淡淡道。

“夫人设的局,本侯推波助澜,岂有不成之理?”似察觉到她的心绪波动,宋观尘把帖子合起来往桌上一抛。

苏练缇很快瞅他一眼,亲手为他斟茶。“侯爷手段当真了得,手中的暗椿一发动,什么话都成“听说”了,听的全是锦京百姓们所说。”

宋观尘轻哼了声,接过她递来的茶从容饮着。

“妾身深深觉得嗯……好像……似乎……欸,更情生意动地倾慕侯爷了。”“咳!咳……”他被突如其来的直白情话打中,含在嘴里的茶汤显些喷出,待调息稳下,却见眼前这个在成亲后彷佛变得更水灵润女敕的女子一脸无辜,他放下茶杯一把将她抓进怀里,紧抵她的秀额狺狺低咆——

“很好,你都瞧着本侯三生三世了,此生此世自然要任你好好倾慕个够。”

三生三世吗?苏练缇抿唇笑,很认真望着他。“也许啊……妾身之所以一再重返十八岁,不为别的,只为成全与侯爷的情缘。”

宇宙洪荒浩瀚无穷,许是冥冥当中,在不可考的某个地方、某个时候,他们种下了一颗情种,于是彼此依约而来。

宋观尘气息明显乱了,双目微微发烫,他将双臂收拢再收拢,把他的命、他的小桃源,珍藏入怀。

“别离开我。”他闭起美目,半哀求半命令。

“除非死别。”她轻揉他的背心。

“死也不能离开!”口气陡狠。

“侯爷……”

“若时候到了,夫人别一下子就走,且等我一等,我随你一起。”“宋观尘!”她真是……无言了。

她嫁的男人有病,这一点她向来心知肚明,以为自己多少疗愈了他,甚至还有些沾沾自喜,觉得他的心智是走在“正途”上无误……结果是她失算吗?

但还能怎么办?欸……

看来,只能努力让自己活得比他久,较他命长,让他不要为她伤心难过。

她舍不得看他伤心难过。

宁安侯夫妇俩接受瀚海阁卓阁老相遨游园的这一天,连日来的飘雪恰巧停了,宾主双方皆笑称这是老天爷赏脸。

先来说说这瀚海阁,这是东黎国内藏书量最齐全的所在,无论是经史子集成是稗官野号称“瀚海书香、书香瀚海”绝非说假。

瀚海阁的创始起于东黎建国的元年。

东黎历代帝王一直将这座书阁交由当代文坛打架坐镇,不仅如此,连三年一度的科举试题亦有瀚海阁的参与。

于是在朝野百官和百姓眼中,当上瀚海阁老之人必然成为全东黎读书人的精神领袖,全国九大书院遵其号令。

之所以有人会用“瀚海阁卓家”这般称呼,说得好像瀚海阁就是他锦京卓家的,其实并非如此,全是因卓家已连着三代接掌瀚海阁,稳占阁老地位,久而久之便把瀚海阁与卓家连在一块儿。

再说说今儿个踏进卓府园子的宁安侯夫妇俩。

夫妻二人着实精心打扮了一番,所有精巧皆在细节处。

男俊女美啊,看上去颇有些夫妻脸,身上服饰是男女成套搭配起来的,连发饰和发带也丝毫不马虎,若往下瞥去,会发现两人穿的软靴亦是男女成套,采用相同材质制成,靴头上的绣纹虽巧妙不同却相互对应。

总之不管怎么瞧,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一站出来就能瞬间夺人注目的一双璧人。

这样一对天成佳偶,落入卓大公子眼里却刺得他浑身皆痛。

尤其见识到一向顶着剽焊俊漠的表象在外行走的宁安侯,竟会当着众人之面时不时对妻子显露笑意,在园子里游逛时还会动手拨掉妻子发上、肩上的点点轻雪和梅瓣,而宁安侯夫人则回以娇俏笑颜,夫妻之间的情意如胶似漆,更让卓溪然心如刀割。

今日有贵客登门,卓家自是由身为大家长的老太爷率众相迎。

但卓老太爷毕竟已上了岁数,之后陪同贵客游园一事则全权交给长子和身为当家主母的长媳负责。

卓府这座“松石红梅园”的雪景实是锦京一绝。

苏练缇旧地重游,伴在她身边的几名卓家女眷亦是旧人,尽避内心百感交集,如今的她早就能坦然以对,唯有卓大公子彷佛不经意般投来的目光让她颇感厌烦。

卓家似乎很努力想将当日在“幻臻坊”中发生的“误会”解开,一开始就让卓溪然过来郑重赔礼,并且让他陪同他们游园,卓老爷更是几次把景致的解说交给卓大公子说明,企图与宋观尘攀谈,化掉一切不快。

苏练缇深感慰藉的是,她家侯爷的表现当真可圈可点啊!

今日偕同妻子应邀游园的宋观尘显得随意温和,唇角噙着淡淡笑意,将以往动不动就刺得人不敢直视的锋芒收敛得甚是干净,举手投足间谦和从容,与之说话令人如沐春风,完全抓到身为一名如玉佳公子该有的气质和神态。

她不得不叹,精髓果然在细节里,她家侯爷这是演开了。

接下来她就跟宋观尘“分道扬镳”了——

她此趟游圆的重点,在旁人眼中是为了临场进下“松石红梅园”的景致,跟着再绘制成绣样,之后再着手绣出佳作。

所以园子大略逛过,也该轮到她独处,方能激荡她内心灵感将之绘出。

她这个借口一摆出来,果然冠冕堂皇的很,一下子就摆月兑掉那些作陪的卓家女眷,让众人把诺大的一座园子留给她创作,全簇拥着宋观尘去到正院后堂的怀古雅轩,与歇在那儿的老太爷一块喝茶闲谈。

苏练缇自然不是单独待下,宛姑姑以及两名已被她收为心月复的贴身丫鬟也都跟来。

宛姑姑知道她与宋观尘今日游园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但并不晓得她最终要干什么,也没有多问,两名丫鬟就更是听话办事。

卓家为了方便她作画,在园中的六角亭子内备有丹青纸墨,也备着炭火盆子和热茶小食。

苏练缇让两个婢子和宛姑姑分别守着园子入口的那道月洞门和六角亭内,仔细交代了几句便独自往园子深处去,若这时有其他人瞧见,也仅会以为她正在寻找好景点绘图。

就苏练缇脑中所记,“松石红梅园”的深处有一处小小石林,春夏时候花木扶疏、绿意盎然,有无数绿油油的藤蔓交错攀爬其上,令石峰与石峰之间形成一道道藤蔓墙,一入其间彷佛进到小小迷宫,在苦夏酷热的时候实是个避暑的好所在。

犹记得萱姐儿小时候就爱往里边躲猫猫,总教人一顿好找。

每每找到孩子,母女俩就在里边铺一大块方巾子,躺在上头仰望蓝天白云、仰望形态各异的大小石峰,然后说着体己话,孩子的童言童语永远能逗得她笑出泪花来。

想到孩子,她微微牵唇。

心口又泛疼了,是她相当熟悉的感觉,但,她已能与之共存,几个呼吸间已将心情收拾妥当。

冬天时候的小石林里,成遍的藤蔓枯萎,视野想必会好上许多,有助于她加快时间穿过,一但通过小石林,便能抵达卓氏大祠堂院子的后门。

她可以很快溜进祠堂中,到目前为止,卓府内的一切皆与她记忆中相同。

她等会儿进到祠堂里要做的事有——

确认里边的布置是否未变?通往密室的九宫格机括是否存在?

又,当初为了替孩子求一线生机、死死暗记下来启动机括的法子,如今还能不能使?

全都得弄个清楚明白。

既要动他瀚海阁卓家,便要一击必中!

但像是老天爷有意要让她明白什么叫“好事多磨”似的,她怎么也料不到会在满地枯藤的小石林里被卓大公子堵个正着。

无须她多费唇舌解释,卓溪然已替她出现在此地寻到非常合理的借口——

“你也喜欢这片藤蔓石林是吗?在下……嗯,就知道的,你定然会被吸引到这儿来,我无法解释为何,但冥冥之中就是有所感应。”

他目光中闪烁着异样的热切,深深投落在她脸上、身上。

“苏姑娘可知,你彷佛进到我梦中的梦中的梦,彷佛在某生某世,你与我相爱相怜,我对你一见钟情,你非我不嫁……我们是天生的一对,你体会不出来吗?”

苏练缇一开始的感觉是惊骇。

眼前这个男人曾令她无怨无悔地付出所有,在那个遥远到宛若不曾存在的人世里,她初初尝到情爱滋味,却是被情爱蒙蔽一切。

他显然并非重生之人,却依稀有着残存记忆,但……也仅仅如此而已。

……什么梦中的梦中的梦?

“还请卓大公子自重。”她脑中急思,想着该如何“料理”他。

卓溪然朝她靠近。“自那日在‘幻臻坊’遇见姑娘,我便茶饭不思,夜不能寐,总盼着能再见你一面,将内心之情诉之,我……”

“卓大公子是想把事情闹大吗?闹到卓阁老和我家侯爷面前去,你敢吗?”她眉目陡凛。

“我、我……我就想见见你,跟你说说话……”脚步顿住。“我也不晓得自己是怎么了,怎么满脑子都是你?”

这个王八蛋!她那时是瞎了眼了才会看上他!

莫名其妙跳出来阻她的既定计划,她恨不得一掌劈昏他,然而为了大局又不得不咬牙忍下,牙痒痒啊牙痒痒!

啪!

咚!

两道声响前后划过耳际,苏练缇迅速傻眼。

她是眼睁睁目睹近在距尺的卓大公子倒地,“咚!”地一响,额头重重亲吻了地面之后,才意识到那个“啪!”的头一响是来自某人发出的小暗器,那暗器直接击在卓大公身上,才发出那样的声音。

一想通,她立即扬睫去看,就见一道肩宽腰窄的熟悉身影出现在不远处的石峰后。

她没有发出声音,撩起裙摆直直朝对方奔去,奔进对方怀里。

宋观尘本来满月复怒火,想狠狠把觊觎妻子的卓大公子踢翻,再近距离狼狼射他十几二十把唾手可得的小石子,包准射得他皮开肉绽、破相残身,毕竟这一手当年用来对付瑞王父子的狠招,他已然练上手,炉火纯青的威力不可小觑。

但……怎么他家夫人就这样急不可耐朝他扑来?

瞧瞧,这还不把他噗噗乱烧的心头火全扑散了?

苏练缇在他怀里蹭出一张白里透红的鹅蛋脸,藕臂将他死死搂紧,略焦急问道——

“侯爷怎么来了?你来了,那、那前头怀古雅轩里的人能对付吗?卓老太爷或是卓老爷那儿可蒙混得过去?”

“还有余裕担心本侯?”宋观尘沉声道:“本侯若然不来,你又要何应对?”

她咬咬唇。“唔……就虚与委蛇一番,然后寻机找块称手的石头把他敲昏,就算他之后醒来也不会傻到四处声张,到得那时,妾身已办完事,回到园子里头了。”

“就你这点手劲,能立时将个大男人敲昏?”他屈指轻叩她秀额一记,表情缓和许多。

“妾身力气可不小,都有本事赶马架车,再说了,也不是每个男人都像侯爷这般结实精壮。”话顺顺道出,说的尽是实话,她其实没有要捧他的意思,但确实让宋观尘非常受用。

他捺下得以,轻哼一声。“嗯,算夫人说的在理,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男人多的是,他卓大公子就是一个。”

苏练缇扬唇笑,从他怀中退开,半玩笑道:“多谢侯爷出手相救,妾身铭感五内,来日定当衔环结草。”她朝他又笑,即正了正神情,“那咱们继续依计行事,妾身过去大祠堂那边瞧瞧,侯爷也快些回雅轩,免得引起卓家老太爷猜疑。”

“无妨,卓家的大祠堂,本侯陪夫人一同前去。”他握住她的手“咦?可是……”

“走吧,这事得快刀斩乱麻,速战速决。”

苏练缇被牵着走,男人的步伐从容不迫,那挺直的身背显得高大坚毅,握着她手的大掌温暖有力,彷佛一切尽在掌控中,他胜券在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