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背景颜色: 选择字号:

首辅大人求包养 第四章 败家的真相

作者:阳光晴子类别:言情小说

薛府的确迎来了柳氏母女,彼此更是相见欢。

薛夫人张岚是大庆皇朝有名的书画大家,她饱读诗书,一身书香气质,丈夫薛沐如今是书院山长,回府时间不定。

雅致花厅里,张岚提及在云佛寺一事,再次向杜月钧致谢,更不吝向柳氏赞美她,“杜三夫人把小五教得极好,有向上之心,也有仁慈之心,我两个孙儿都极喜欢她,回来说了她不少事,我早想见见她,如今这一见,可真是喜爱。”

“小五性子外向,薛夫人盛赞了。”柳氏笑说,看着一脸得意的女儿,忍不住捏捏她的掌心。

双方一阵寒喧,秦嬷嬷跟王嬷嬷就将薛子昱、薛子静这对可爱的龙凤胎带到厅堂。

两个稚儿看到杜月钧眼睛一亮,纷纷跑向她,“小大夫你来了!”

“我说了一定要来看你们的,对了,这是我娘,你们唤她杜三夫人吧,外面的人也都如此称她的。”杜月钧向两个小娃儿介绍柳氏,与两位熟识的嬷嬷也微笑点头。

“见过杜三夫人。”两个小孩女乃声女乃气的依礼一福。

他们五官漂亮,礼仪又佳,看在柳氏眼中,简直喜欢极了,她主动为两个孩子把脉,想起女儿写的脉案,眼中更是骄傲。

“小五所诊脉象正确,那药方确实可以一试。”这药方指的就是她们商议出的调养身子的药方,但以杜月钧的意见为主。

“娘,崔大夫也有帮上忙的。”为求慎重,杜月钧在来这里之前可是又去找了崔和健。

柳氏见女儿谦逊不居功,更是欣喜

接着,在喝过一轮茶后,张岚先让嬷嬷们带龙凤胎回房,脸色也有些紧张。

柳氏随即谈起对两个孩子的身体调养之见,“两个孩子血虚,血的濡养功能不足,小五所写的益气养血的方子,男女皆可饮用,我仔细看过了药方,有龙眼肉、菟丝子、党参、鹿角胶等不少药材。”她回头看了在身后伺候的丫鬟芳妤。

她立即走上前,将药方放到桌上,再退了下去。

“薛夫人,这款药方健脾温肾,然而两个孩子年幼,汤药入口,最好三日一诊脉,适时调整药方最为安全,毕竟是药三分毒,这还是耗时费日的长期调养。”杜月钧也跟着说。

“为求更好,我跟小五说了,其实还可以配合针灸,只是孩子年幼,施针时得点安神香,当然,时间不会太长,不会影响到他们的身心。”柳氏笑着对张岚道。

张岚听出弦外之音,不是只看一回,还得为把脉常常上门来,她略微思索,“小五是大家姑娘,绝不能以一般大夫看待,更不能委屈了她的闺中名声,我想了想,有个两全之法,就由我收小五为徒可好。”

如此一来,外人才不会多加揣测,不会以医女身分看待她,影响她未来择亲。

“薛夫人不用这么麻烦,小五不在乎——哎呀,娘亲,你怎么掐我?”杜月钧突然唉叫一声,委屈又困惑的看着母亲。

柳氏一脸涨红的瞪女儿一眼,再看着低头忍笑的张岚,尴尬说道:“薛夫人如此考虑是再好不过了,夫人乃书画大家,明面上小五常常过来薛府是来习画的,实则治疗龙凤胎,成或不成,外人不知,就不会影响到小五的闺誉。”

“娘亲想太多了,我都当坐堂大夫了。”杜月钧低声嘟囔。

柳氏再也法顾及礼数,朝女儿贴耳说起悄悄话,“那不一样,愿意让你这丫头看病的是曾被你看好过的病患或清贫的老百姓,可这里是位高权重的相爷府,若有个万一……”

柳氏自己习医也明白救人是责任,然而,柳家族人多年前在宫中任太医却无辜获罪而亡,她心有阴影,若在医治龙凤胎时出了不好状况,一旦传了出去,女儿要承受的不仅是无人再敢让她看病的后果,要是闺誉有损,婚事难觅,可是影响一辈子的大事,万一涉及生死,问题就更多了,她是自私,任何一种状况,她这个做母亲的都不希望会发生。

柳氏深爱自己的女儿,不免多方操心,想得更远。

杜月钧也细细想了遍,的确是她没思考周全,前世只想与大姊姊一争长短,即使母亲说她是柳家难得一见的习医天才,她也不愿继续钻研,她是知道母亲有多失望的,如今,自己走在她希望的道路上,母亲自然是替她多想了些。

她蓦地笑看着替她着想的母亲,“娘,我明白了,谢谢你。”

张岚也是母亲,见母女俩低声交谈,柳氏又尴尬的朝她直笑,她也不藏话,“杜三夫人不必太忧心,我儿说了,不管医治结果如何,薛家都只有感激。”

闻言,杜月钧眼睛就亮了,薛飒真是太上道了,这样治疗起来她更能放手一搏。

柳氏也是松口气,薛飒果真是贤相,他的一句话就让她这做母亲的心落了地。

接下来,三人就之后的细节讨论了起来。

此时,薛飒下朝回来,就听穆管事禀明杜家三夫人跟五姑娘就在天荷院,他随即转往该院。

就在布置精致的屋内,龙凤胎乖乖的躺在榻上,杜月钧已净手,不过,施针前,为了让两个孩子不胆怯,她先向他们解释她将如何扎针,一边指着穴位,“从百会、风池、太阴、合谷等穴下针,留针一会儿再取针,下针前会点上安神香,就是这个——”她又指指圆几上香烟袅袅的香炉,“药量轻微,你们若提早醒来,千万别乱动,明白吗?”

见两个娃儿点头,她还是再次叮咛在旁照护的两名嬷嬷。

柳氏在一旁边看边点头,张岚也微微笑着。

薛飒就站在屋外,看着杜月钧巧笑倩兮的与他的一双儿女说话,气氛融洽。

然而像是感受到他的目光,杜月钧突然看向窗外,对上他的黑眸,微笑道:“大人回来了。”

她这一开口,屋里的人齐看屋外,薛飒走进房,两名随侍留在屋外,两名嬷嬷也先行退出屋外。

两个孩子倒是躺不住了,又坐起身来争着叫着,“父亲。”

薛飒模模两个孩子的头,再与柳氏见礼,并招呼大家坐下。

柳氏是第一回见他,他年纪轻轻便平步青云,不见傲气,还如此儒雅斯文,然眸光微冷,全身散发淡漠气息,不过在问及儿女病情时的神态又可见温和柔情。

薛飒看着坐在对面的杜月钧,她立即将调养方式大概略述,也提及为顾及她闺誉,他母亲欲收她为徒 事。

“如此甚好。”他点头,但又看了她一眼。

杜月钧发誓,在说到顾及闺誉时,一抹几难察觉的笑意闪过那双淡漠的深邃黑眸,她眯起眼眸,“大人似乎不以为然。”哼,别以为她看不出来。

“五姑娘多心了。”他借由起身,微低头掩饰唇瓣上优美勾起的弧度,“日后就麻烦杜三夫人跟五姑娘了,我还有一些事要处理,先回书房。”

“你一进书房就一两个时辰,又要误了午膳。”张岚道。

“无妨,晚会儿吃。”他说。

“届时一起吃吧。”张岚语多暗示,希望他一起与柳氏母女用餐。

薛飒也知母亲用意,但他不擅于女眷相处,正要再推辞。

“医书上说:『食欲少而数,不欲顿而多,食不欲急,急则损脾,法当熟嚼令细。』该吃饭的时间吃饭,细嚼慢咽,忌囫囵吞枣。”杜月钧突然笑咪咪的开口,“大人,你得听我这大夫的话,做个好示范啊,不然,日后,子昱跟子静会听我这小大夫的话吗?”

她说完,看向两个孩子,示意他们摇摇头,两个孩子捂嘴偷笑一声,也聪明又配合的摇摇头。

薛飒没想到她那么快就能收买两个孩子的心,有点哭笑不得。

“好,就依小大夫所言,一起用午膳。”他向她点个头,先行离开。

张岚眼睛一亮,连她这当娘的都难以左右儿子的决定,没想到小小年纪的杜月钧居然说几句话就能让他妥协,看她的眼神顿时都闪闪发亮起来。

接着,两个孩子在安神香的影响下小睡了一阵,待醒过来时也已针灸好,心中对针灸一事便没了恐惧,还能与杜月钧说笑。

然而,午膳前,皇宫又来人传薛飒进宫。

一桌山珍海味,多了一副碗筷,男主人却缺席。

张岚语多歉意,更为热络的招待用膳,柳氏母女自是不介意。

杜月钧见两个孩子吃得意兴阑珊,一脸失望,不知怎的她竟也有点失望,她只能猜测大概是自己想要有一个会功夫的人护着,但这个预支的诊金,薛飒连提都没提,也不知到底给她办了没有?

这一日,薛府春色正浓,百花绽放,万紫千红,花团锦簇。

执笔者杜月钧放下画笔,一脸满意的看着画作,一旁伺候的有银心还有候府又拨给她的另一名丫鬟白芍,两人的表情却很逗。

红瓦亭台,大理石桌上放置各式颜料,几枝画笔垂挂着,一张宣纸上已有图作,不过,图画上画的不是举目望去迎风摇曳的各式花卉,而是药材灵芝。

银心跟白芍相处已近一个月,两人年龄相当,加上杜月钧又是个没什么架子的主子,很快就变得感情极好,这会儿目光不经意的对视,都有一种无奈又好笑的感觉。

但杜月钧却是一脸的满意,这段日子她过得很舒心,每三日就来一趟薛府,既学习画作,也为孩子施针治病。

张岚坐在一旁,看着桌上画作,有些哭笑不得,对杜月钧,她努力教画,但杜月钧画得最好的却是各式药材,“小五对水墨花卉是真的没兴趣?”

这些日子,张岚多少也看得出来,杜月钧依着她教的技法所画的画作并不突出,但若是让她自由发挥,一样样的药材却极为写实,纹理清楚,恍若实物。

杜月钧倒是大方承认,“让师父见笑了,实在是这些药材小五模得多,看得久,感觉比较熟悉,画起来也更上手。”

她说的是实话,当然,前世汲汲营营于后宫争夺,在琴棋书画上的造诣虽不到名家地步,绝对也是上得了台面的,不过,她现在没那么多时间当才女,时间得花在对的地方,何况,这些药材图卡她也有用处。

张岚见笔墨水彩摆了一桌,再略有所思的看向杜月钧灵动的双眸,想了想,也就不勉强了,就她的画作技巧再细细教导一番。

不久,薛飒下朝回来,知道杜月钧今日会来习画,他特别过来,一踏进亭台,先与母亲行礼,再看着杜月钧拿着画笔还在描绘,只是抽空瞄他一眼,点个头,手的动作未停。

他眸中闪过笑意,回想起他第一次来看她画画,她连忙起身要行礼,结果墨汁滴落在画作毁了画,之后他便要她不必刻意行礼。

他走近见桌上那幅灵芝,“怎么还是画药材?”

这口气是怎样?嫌弃吗?她嘟起嘴,“也有画花儿。”她指指放在石桌边的另一张画作。

那双狭长凤眸扫过去,那一朵花儿不怎么出色,有形无体,灵芝却画得很细致,不仅是他,连张岚都看得出来,杜月钧其实是有中上以上的画功。

杜月钧仍看着他,他目光收回落到她略带挑衅的笑脸,就听她娇声问:“如何?”

“这朵花儿……有很大的进步空间。”他说的中肯。

“多谢,我该去谁备施针了。”她撇撇嘴表达对他评语的不满,再向母子二人屈膝行礼。

银心跟白芍也跟着行礼离去。

薛飒看着杜月钧纤细的身影,眸中闪过笑意,她来往薛府已有月余,时间拿捏得更精准,面对他也愈来愈自在了。

“小五这孩子外表看着稚气,但能力过人,医术高超不说,连画技也不凡,但她不愿显摆,懂得收敛光芏,心智与外表年纪都不符,恁是早熟。”张岚坐在石凳上,仔细看着杜月钧的画作,边对儿子说着心里话。

“我以为母亲会喜欢熟读女德女诫、端正规矩的大家闺秀。”他说,毕竟母亲为他谋的那一门婚事便是,莫氏家教严明,娴淑识礼,温顺恭良,就连母亲收的学生也多是此类,与杜月钧可没有一丝一毫相似。

“她得我的眼缘,与她相处愈久愈是喜爱,子静更是黏着她。”她笑说。

薛飒想起两个孩子一直说着小大夫怎样怎样,叽叽喳喳的模样倒是多了几分活泼,他眸中浮现笑意,再与母亲说了几句,便道:“我回书房处理公务。”

他随即往书房走去,没有注意到张岚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在她身旁伺候的李嬷嬷道:“夫人莫非是想要——”

“欲速则不达,再观察一段时日。”未等李嬷嬷说完,张岚便说道。

她对杜月钧的确喜欢,但心里的想望也得要儿子喜欢才有机会成真,可是两个人目前看起来没有半点火花啊。

才烦恼着,就见丈夫在小厮随侍下走过来,她连忙起身,“老爷回来了。”

薛沐在朝林书院当山长,回家时间不定,有时三天一回,有时一个月也不见人,知道杜月钧来为一对孙儿调养身体,倒是特意回家一趟,跟她见见面,对她印象也极好,刚刚则见了第二次,两人相谈甚欢。

“已回来好一会儿了,刚去看小五那丫头替咱们孙儿施针,聊了几句。”薛沐斯文儒雅的脸上都是笑意,此时看着桌上的画作,眼睛一亮。

“小五画的,花卉画得保守,药材倒是挥洒得恣意。”张岚说。

薛沐曾是朝堂重臣,当然也有一双利眼,“那孩子真的很不错,若是能做咱们的儿媳妇就好了。”有国色天香之貌,一双慧黠纯稚的明眸可见其心性纯善,外表虽尚且稚女敕,但他的儿子可是京城第一美男,有才有色,两人堪为良配。

夫妻都有默契,“我也是这么想的。”张岚眼睛发亮,但说着又觉得没戏啊,“咱们一直想要儿子续弦,不求什么门第显赫、富贵之家,只要品性良善,相貌中等即可,但我每每提及这事,儿子就要我别担心,可我是真的喜欢小五。”

薛沐也明白,自己的儿子多有主意,认定的事以冥顽不灵来形容都可以。

此刻,被讨论关注的杜月钧已完成了今日对龙凤胎的疗程。

由于施针时点了安神香,待施完针,两个孩子等于也睡了一觉,精神极好,于是,她多会陪他们练练字,说些故事,然而今日天气好,薛府占地不小,有许多地方的布置设计都出张岚之手,尽避目光所及处处是风景,但杜月钧却是来去匆匆,总没有时间好好的逛逛,这会儿倒起了游兴。

“我们带小大夫走走。”两个孩子异口同声,他们精神正好呢。

“不成,这天气还不够暖。”两个照顾的嬷嬷急急否决,再者薛府占地不小,通常在两个院落间走动时,两个孩子不是由嬷嬷抱着,便是乘轿代步。

杜月钧看着两个兴致勃勃又突然蔫蔫的孩子,实在不忍,“其实走走练练身体是好的,他们虽体虚,但也有四岁了,若真走累了,再烦劳两个嬷嬷抱着或休息便是。”

秦、王两嬷嬷也不敢违背她的意思,何况,两全孩子自她医治以来,气色的确好了不少,只能点头。

“小大夫,这里是『漱石院』,父亲说日后等我跟妹妹再大一点,就让我住到这里,所以,我可以在里面任意添置物品。”薛子昱眉飞色舞的拉着她手走到一个栽种不少绿竹的大院子。

“我也有,小大夫,子静也自己的院子,叫『韵轩院』,我带你去看。”薛子静也急着要拉她去看她未来独住的院落。

因为两个孩子病痛状况不断,又还年幼,于是两人同住一个院子,方便照顾,而杜月钧被拉着一连走了两个院落,脚已酸了,又被两只小手拖着往前走,眼前却出现一座精美的三层搂阁,在两个孩子叽哩呱啦的介绍下,她眼露兴趣,“藏书楼?太好了,我想要进去看看。”

但两个孩子只想让她看看外观,毕竟走了一会儿,神情已见疲累,何况那三层楼的藏书密密麻麻的,他们真没兴趣。

杜月钧也看出来了,蹲点点两个孩子的鼻子,“你们先回屋子休息,我进去走走,晚一会儿就去找你们。”

两个孩子笑着点头,跟着陪同的嬷嬷离开。

“听说里面的书都是大人的收藏,姑娘得小心。”白芍仅是出言提醒,但就不进去了,她不识字,看那些书册头就晕。

银心虽然认识一些字,但看到书本就想打呵欠,杜月钧也不勉强,让两人在外守着,她一人进去。

藏书楼的采光极佳,书架层层,塞满各类书,她看得目不暇给,没想到薛飒藏书如此丰富,她一边走一边抽着书看,注意到有一区竟然有一些医书,她仰头看着高高的书架,有一本藏书竟是她一直想找的医书孤本!

她眼睛一亮,伸手想拿,却发现自己根本构不到,她往四处看了看,在角落找了一张矮凳挪了过来,她抓着裙摆踩上去,使长手臂正要拿书,突然听到有人走进来的步声,她想也没想的回头看,这一动,竟让她重心不稳,“啊——”

她惊叫一声,身子往后倾,双手胡乱晃着,身子也想扭正,然而,来不及了,完了,肯定跌惨了!

她紧闭眼睛,等待痛楚来临,可出乎意外的,她跌在一个厚实的肉垫上,身上有着熟悉的淡竹香,她莫名的松了口气,随即又意识到她是侧趴在薛飒身上的,她脸色蓦地红,急急的要起身,但她的膝盖却是压上某个重要部位,就听到上方发出闷哼声。

她吓了一大跳,更为慌乱的要从他身上起身,但愈慌乱愈岀差错,她踩到自己的裙摆,再度摔趴,这回却是直接撞到他的肩膀,一抬头,他也仰头要起身——

四目相对,两人呼吸交缠,她的心怦怦狂跳。

男人长这么好看,也太逆天了,尤其那双羽翼般的长睫毛下深邃的冷眸,让人看得彷佛要陷溺其中。

“还不起来?”他的口气能有多无奈就有多无奈,她还躺在他身上呢。

“对、对不起。”她尴尬万分,手脚并用的起身,碰到他哪儿、亲不亲密也不管了,总之得先起来。

薛飒好无言,被她柔软的手及身子碰来揉去,他身体绷紧,哪里都不对劲。

见她终于起身,他才缓缓起身,看着低头吸气吐气的小泵娘,粉脸红得似要冒烟的窘样,他的心情竟莫名大好。

他成过亲,自然有过亲密关系,但对男女欢爱没有太多想法,行房时,他的妻子总是全身僵硬,紧闭双眼,察觉她的不喜,待她有孕,两人便不再同床。

但刚刚的情形极为微妙,她柔软的身躯熨贴在身上,他竟有几分情动……

薛飒不由得蹙眉,他对她印象极为复杂,率性天真,财迷,但把脉或安静作画时,身上想有一股端庄沉静的气质,不过与龙凤胎玩耍时又孩子气十足,天真调皮。

“咳咳……”她刻意咳嗽,困窘的看他一眼,“谢谢大人刚刚的救命之恩,只是,大人进来,怎么也没人通知我?”

“是我要她们不必惊扰你,我有话跟你说,没想到进来就听到你惊叫。”他说。

她莫名的别扭,但也知道就是因为她那声惊呼,他急奔而来当了她的肉垫,她微糗的点点头,“总之,谢谢,呃……”她将倒地的矮凳扶起,再指着最上层的一本医书孤本,“我想借那本书。”

他长身玉立,一伸手就将那本书拿给她,如此靠近,他才意识到她真的很娇小,她将厚厚书本压在胸口,彷佛如此可以掩饰她过于紊乱的心跳起伏。

他抿唇,谈起正事,“我找了个人给你,明天下午你过来一趟。”

她点点头,“我也想到这件事呢,不过,大人,我可不可以再跟你……呃……”她笑得有些尴尬,但双眸又是熠熠发亮。

这个眼神,他实在太熟悉了,他蹙眉,“要钱?”

她没好气瞪着他,“是再预支诊金。”

“你担心我找的人不值你要的诊金?”

她连忙摇头,“不是不是,你找的人一定值,但我欠点东西……我没钱了。”

“上回那几百两——”

“全花光了!”她眼神晶亮的老实说道。

没想到他眼神一变,一副她太不把钱当一回事的样子。

看出他眼中之意,她不平道:“大人这是什么眼神,一副我是败家女的样子?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但我真的用在需要的地方,而且,”她突然又笑咪咪的看着他,“我一直在想一件事,那是我人生的遗憾,我最羡慕有哥哥的人,我的大哥长期卧病,二哥跟三哥远在他乡,我在想我是不是可以跟大人——”

“不可以!就算结拜成兄妹,我也不会不问原因的给钱。”他断然拒绝她打的如意算盘。

她咬咬唇,他脑袋要不要那么清楚?“那如果我让大人知我怎么花钱的,你可不以伸出援手?不过,绝不能让我母亲知道你看到的人事物,可以吗?”

他黑眸半眯,“你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坏事?”

她瞪他一眼,“当然没有,全是好事,只是有些人不想跟太多人接触,我答应了他们,就算是自己亲娘也不能毁诺,是不?总之,大人何时休沐?”

“明日。”

她眼睛陡地一亮,“那咱们明天见,我来你这里。”

天朗气清的春末夏初,山上仍有些料峭寒风带着凉意,马车的辘辘声及马蹄声打破城郊山林清静,山径两旁树林苍翠,一片生机勃勃。

银心穿得厚厚的坐在车辕前,马车后方,薛飒的两名心月复侍从沈松、沈柏骑着马不紧不慢的跟着,车内,杜月钧喋喋不休的向薛飒介绍着他们要前往的地方,那是位于京城近郊的一处小村庄,庄子上方有个名不见经传的无远寺,住了几个小沙弥外,还有近二十名孤苦无依的孤儿,方丈了空大师跟一般慈眉善目的老和不同,年约五士,虎背熊腰,目光灼灼,人极和善。

说完了人,她还说了风景,说那里白日林木绵延、绿草如茵,夜晚星光点亮苍穹,点点灿光下,从山上一隅俯瞰,也可看到城内灯火,与天空相呼应,彷佛置身在银河。

“小五不能留那么晚,但大人可以留下,那等美景可好看极了。”

薛飒好无言,毕竟是小泵娘,嘴巴叽哩呱啦说个不停,一路直至抵达无远寺。

终于耳根子清净了,薛飒下车,抬头一看,无远寺不是什么名门古刹,说不上古色古香,但绝对陈旧,再走上去,见青石小径蜿蜒,寺庙小而肃穆,再往后走却有一间颇大的禅房,屋里无太多什物,看来同样寒酸,但见一灰衣和尚坐在里面,杜月钧熟门熟路的引领着大相爷走到禅房门口。

两名小僧见到她,立即双手合十行礼,“五姑娘。”

屋内,了空大师坐在蒲团上,双手捻动长长檀木佛珠,闻声抬头,脸上的笑容在看到她身后高挺俊美的薛飒时顿时一僵。

杜月钧下意识回头,看到薛飒也是一愣,“熟人吗?”

“不是。”他说。

“不是?眼睛都闪过诧异之光了,我眼睛利着呢。”她得意洋洋。

他不由失笑,“算是故友。”

她顿了顿,看着了空大师朝薛飒露出微笑,虽然她也有一肚子疑问,但重生一回,已知道有时候太好奇绝不是好事。

“好吧,既是故友,那我先做些事,你们叙旧吧。”她索性带着银心先走。

薛飒走进去,了空大师双手合十的行礼,直起腰杆时,两人四目相对。

“好久不见,我以为魏太医离京,没想到——”他蹙眉不语。

了空大师摇摇头,“那件事贫僧愧疚太深,无颜回老家,选择在这里过一生,为那些因贫僧而离世的小生命赎罪,能做多少善事就做多少,没想到会遇到柳家后辈。”

几年前宫里那桩多名皇子身亡的阴暗事,几名柳家太医被斩,他一直愧疚难安,那件事,他其实也被无端涉入,但若没有他,那几名柳家太医也不会被牵连受死。

薛飒没有说话,那件事最终并没有水石出,但皇上下了死令,柳氏族人被斩,柳家从此远离朝堂,此事也没人敢再提起。

“本以为遇见小五是贫僧人生中最美好的意外,没想到,小五还将你带到贫僧面前。”了空大师神情复杂,似笑非笑,真是时也,命也。

薛飒明白了空在知道小五的身分后,才要她别让她母亲知晓这里的事,多年前宫中的憾事,了空也是关键人物,柳氏一定认得他,不过,他也听出了空对杜月钧的欣赏,“小五——五姑娘常来这里?”

了空大师笑了,笑得真挚,“嗯,说来都是缘分。”

两人坐下,一杯清茶,了空说起过往。

无远寺,因没没无闻又在京城半山,几乎不见香客,而没有香客就没有香油钱可拿,偏偏前方丈收留不少孤儿,虽然吃的用的尽量自给自足,但仍是匮乏,前方丈离世后他便接手照顾这些孩子,日子过得益发捉襟见肘,屋子破旧,生活用品米粮亦缺乏,就在几个月前,杜月钧然出现,说是在长药铺里坐堂时,听闻这里有孤苦的孩子,她找人来修缮付了不少钱,当时将要入冬,她又买了衣物、炭火,说是她挣的医药费,前些日子还让村民帮忙打了米粮送来,还有鞋袜衣服及一些笔墨纸等物。

了空大师说到这里,示意薛飒跟他步出屋外。

了空大师带着薛飒走到后山那一大排简单以土石砌成的十间石屋,“她挣得的诊金都花到这里来了。”

薛飒走进去看,每间屋里都备了新床新被,最后一间石屋最大,却像大间学堂,里面大大小小坐了近二十个男女孩童,他们排排坐着,长桌上皆备有文房四宝,两旁有一些书架,上面摆放不少启蒙书籍,台上,一名年约五旬的斯文男子正在上课。

了空大师示意他继续上课,便带着薛飒又往后方山坡走,那里有几亩田,种了不少农作物,还有一头牛,另外还养了鸡、鸭,建了棚子,一看都是新的。

“全花光了!”

他脑海里浮现杜月钧灿烂笑说着这句话的神情,那是种骄傲,她做了这么多事的骄傲,他却误会她乱花钱败家。

“她去哪了?”他跟着了空绕了一圈回到禅房,仍不见杜月钧的身影。

了空大师微微一笑,“按过去的经验猜,她不是到山上帮村民看病,就是四处去找药草,帮忙处理晒干了让村民拿下山去卖,多少挣点银子生活,她可是立誓要当个女医挣更多钱的。”

闻言,薛飒都要笑了,这丫头满脑子想的都是钱,不过医治龙凤胎她倒是不急着收钱,真是善良又有心。

“小五这孩子真不容易,咱们大庆皇朝也有女医,只是这么年轻未婚的少,还得顾着闺誉,原本上山来也穿着女装,是贫僧要求了她才换了男装,她不在乎,贫僧却想着她满山找药材,万一遇到坯人起了歹念怎么办?”了空大师顿了下,又说,“也是难为了她,她看来又不像个男孩,唉,那孩子实诚!”

薛飒听着了空大师说着杜月钧的种种,对她便有更多的不解及好奇,她时而天真,时而沉静,聪慧灵动,虽然财迷却有正当理由,真是个神奇的姑娘。

沙弥过来,告知杜月钧带着银心到山上去帮村民看病后,再看着相貌俊美的薛飒,双手合十道:“小五姑娘说,公子饱读诗书,若有时间可以去替孩子们上些课,给点指导,那都是孩子们的福气。”

了空大师失笑摇头,“小五有心,从来不会忘了给到访的人找点事做。”

“听来除了我,还有其他人来?”薛飒问。

“她也带了另一个故人来,崔大夫,贫僧也麻烦他别提及在这里见到贫僧事,他现在每半个月会来住蚌两三天,教孩子医药知识。”

闻言,薛飒也忍不住笑了。目前,家里稚儿的身体调养全权交给杜月钧,崔和健直言她医术高于自己,就没再来薛府了,没想到杜月钧动作倒快,不忘也替这里的孩子找来名师,真是毫不客气。

思绪间,了空带着他前往充作教堂的大石屋内,站在台上向所有的孩子们说:“这一位也是小五的朋友,你们喊他『薛夫子』便是。”

薛飒看着乖乖坐在下方,眼睛含笑的大小孩子,目光再落到他们后方的墙壁,上面贴满不少图卡,全是药材,张张画得精致,栩栩如生,他一眼就看出那全是杜月钧的杰作,他嘴角微勾,她给他的惊奇真是太多了。

不知何时?阳光不见,天空灰蒙蒙的,寂静林间有一栋老旧的竹木屋,屋内,杜月钧看着银心喂着寡居妇人谢氏汤药后,谢氏虚弱的躺卧床上,开口向她道谢。

杜月钧摇摇头,再看着这家徒四壁、仅有些旧物、旧桌椅的屋子,真是破旧寒酸到不行,就连谢氏盖的被褥上都是补丁,“谢娘子,下回我过来,再带点物品上来吧。”

“不用了,我已经麻烦小五太多了。”谢氏眼眶泛泪。

“没事,善心人士很多,小五的银子花不完,你就帮忙花着吧,我去找小力。”杜月钧笑咪咪的向她点点头,再朝银心眨个眼,使眼色。

银心面露为难,但还是留下来照顾了,唉,谢氏明明身体虚弱却是个话痨,感谢的话说不完,听得久也会心累的嘛。

谢氏的儿子小力聪明又可爱,杜月钧倒是很喜欢,而且,谢氏虽然不谈过往,却看得出来是大户人家出身,小力更是浓眉大眼,是个小美男子。

“五姊姊,我找到野果子,给你吃。”

林荫一角,风吹送过来小男孩的声音,接着就看到虎头虎脑的小力向她跑来,他才三岁,因爬树摘果,脸上跟衣服都弄得脏脏的,手上的野果却洗得干干净净。

杜月钧微笑的拿了其中三颗,“你留三颗,我们一起吃。”

这类野果带酸微涩,但她一点也不嫌弃,这是谢氏教导孩子可以回报给她的心意。

她边吃边拿根树技在地上写上小力的名字,小力天生好动,年纪又小,要他在寺里的学堂长坐是不可能的,她有空便教他认认字。

“五姑娘该下山了,要下大雨了。”

一株老松伫立的山路旁停着一辆马车,老车夫有先见之明,先穿了蓑衣斗签过来唤人。

杜月钧抬头一看,天色变黑,她连忙进屋向谢氏母子道别,跟着银心出来。

老车夫待两人上车,就见大雨狂落,他坐上车辕,打马扬鞭,马车辘辘而行,怎奈雨势愈下愈大,前方雾蒙蒙的看不清路,再加上山路泥泞,惊雷声不断,马匹有些躁动,老车夫握着缰绳有些吃力,走得惊险,偏偏此时一道闪电劈中一株高木,大树现出火花倒地,车夫努力的调转马头想往另一边走,但马儿受惊吓失控,开始狂奔,车夫急着大叫,“马惊了,五姑娘,我控制不住马儿啊!”

车厢摇摇晃晃,杜月钧努力抓住车厢边的横栏,银心也害怕的抓着桌脚。

车夫仍在与缰绳奋战,一边不忘大叫示意要她们快跳下车。

银心胆小,拼命摇头,“我不敢,姑娘,你跳吧,我真的无法放手。”

“我先跳,我会没事,你也一定会没事,听到没有?一定要跳!”她一再叮咛,见帘子飞扬,一旁就是田地,她硬着头皮往下一跳,本以为会摔个结实,谁知她竟被抱在一个坚实温暖的怀里,她尚未回过神,人已被抱到了一棵枝叶茂密的大树下。

她仰头,雨滴冰冷的打在脸上,但她一颗心怦怦狂跳,看到薛飒冷峻的脸庞,莫名的安心,但一想到银心又急了,“银心还在车上!”

“放心,沈松追过去了,她不会有事。”他说。

这下她真的放心了,有惊无险,她整个人一松懈,无力瘫软在他怀里。

虽说男女授受不亲,但她只能老实说,“大人借我躺一会儿就好,我真是没力了,绝不是想赖着大人的,但大人怎么会出现在这?”

明明是很惊险的场景,他竟想笑,“了空说变天了,这里路况不好,要派人过来通知你离开,我便骑马过来,了空说了只有一条路,绝不会迷路,没想到会看到马车在风雨中急奔摇晃。”

另一边,在沈松策马追逐,拉着缰绳强力控制马匹下,马车终于停下来。

“车轮坏了,没法子载五姑娘回府了。”老车夫看来非常懊恼。

沈松表示他会去找人过来帮忙,一边拉着银心上了马背,风雨中,两人策马回到大树下,一下马银心就抱着杜月钧呜呜呜呜的哭,“我快吓死了。”

杜月钧倒还沉稳,见他们全成了落汤鸡,只能无言的看着薛飒。

薛飒要沈松先载着银心回无远寺,找人回来帮老车夫的忙,等两人一上马冒雨离开,他看着站在身前的杜月钧,再看看系在一旁的马匹。

“小五得决定一下,是我骑马载你去找老车夫,你就留在车内等另一辆马车过来,还是与我共乘一骑也冒雨回无远寺?”

杜月钧一点也不想等,她浑身湿透,只想回寺中沐浴包衣,庆幸雨势已开始缓和,隐隐可见浓雨黑云中透出的天光,“我跟大人骑马。”

他随即扶着她的纤腰上了马背,让她坐在鞍前,自己再飞身上马,将她护在怀里,以披风裹住她,策马而行。

她的纤腰不盈一握,少女身上的淡淡清香顺着风雨往他鼻里钻,他心跳竟有一丝紊乱,他是怎么了?

薛飒骑术了得,杜月钧也是累了,没力气说话,两人冒着凉风细雨,很快回到无远寺,银心跟了空大师早已眼巴巴在等着。

薛飒与杜月在一番梳洗更衣又喝了姜汤后,总算舒服些。

杜月钧原就有多带一套衣物留在寺里备用,毕竟她找药材总是常沾泥带土脏了衣服,但薛飒可没有衣服可换,了空大师就找了一套寻常衣袍让他换上。

由于时间已晚,几人随意吃点东西,趁雨势停了,一行人便赶着下山。

与来时相同,沈松、沈柏骑马,银心跟车夫坐在车辕上,薛飒跟杜月钧坐在车内。

今天一番折腾下来,杜月钧身上清爽又吃了东西,车内还放置暖炉,暖烘烘的,困意渐渐袭来,但她看得出来,薛飒有很多话想问她。

他也没有浪费时间,马车一上路,他就将了空大师跟他所说的事一一道来,但刻意避开两人曾经一同在宫中经历的那一段过往。

“怎么?大和尚说了我太多好话,你不敢相信我是如此的善良美好?”杜月钧虽然困了,但听到他说了那么多好话,仍沾沾自喜。

她还真不吝自夸,他嘴角微勾,“是很难相信,怎么会想做这些事?”

他年纪长她几岁,京城名门贵女看的不知凡几,虽说柳家是杏林世家,悲天悯人,但她不过十四岁,做的那些事却不是她这年纪的姑娘会做的。

她要怎么回答?前世一次离宫上山散心,无意中遇见无远寺的了空大师,她并未放在心上,一心仍深陷宫斗漩涡,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再次苏醒后,她沉默了好一段时日,家人以为她是大病初愈精神不好,实则在反省自己,想到那默默为善,为一干孤儿做事的老和尚。

她发现自己庸庸碌碌仅为个人,了空大师却以大爱在生活,这也是她立志好好习医治病并以诊金助人的主因,但这种历经人生风雨得到的领悟,如何跟他说?

“就是大病一场长大了。”她觉得眼皮愈来愈重,强忍着打呵欠的冲动,喃喃说着,“我想过得率性一些,也想多做点善事,谢谢老天爷没收走我这条命,我有跟你说过吗?以前,我在家中很坏的,大房庶出的几个姊姊都说我恃宠生骄,猖狂跋扈,这些话,我都无法否认,这些批评都是真的,我以前的确如此……”

她真的太困了,脑袋有些不清楚,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你以前……”

“嗯……很蠢很坏的家伙。”她喃喃低语,眼眸已阖上,发出呼声。

他眼中浮现笑意,在他眼里,她直率可爱,离蠢跟坏很远很远。

马车摇摇晃晃,杜月钧的头也摇摇晃晃,慢慢的往薛飒身上靠去。

他低头看着靠在自己怀里的小泵娘,异样的情愫似乎在心里骚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