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懒姑娘富贵命 第十三章 种善因得善果

作者:简薰类别:言情小说

徐静淞被周主事带入宫门,他是外官,自然不得入内,宫门处有个宫女等着,约莫四十岁,虽然严肃却有礼,说何嫔知道她怀孕,准备了轿子,徐静淞内心安了不少,这何嫔有善意,那就能说话。

许是知道她怀孕,轿夫很仔细,没怎么颠着她,一路上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停了下来,触目所及,两边是红色夹墙,中间是长长的宫道,往左往右都看不到尽头。无风,十分闷热,红色大门上有个错金的宝蓝色牌匾,四周刻着葫芦跟藤蔓,大概是象征多子多孙的意思,上面写着:晴时居。

有那宫女领路,一路人没有为难,徐静淞目不斜视,端庄的跟在后头。

饶是不看,但闻得到各种花香,其实不难想象园中景致,这可是皇帝现在最宠的女人,宫中谁不跟红顶白,恐怕伺候何嫔都比伺候皇后用心。

进入大厅后觉得总算舒服了些,青砖石地,十分凉爽。

宫中的墙太高了,一点风都没有。

那宫女道:“贺三女乃女乃稍坐。”

“多谢姑姑。”

很快有年轻宫女上了茶水,跟四色蜜饯,四色鲜果。

徐静淞很紧张,今天她一定要好好的求,死命的求,脸面都豁出去不要的求,只要何嫔一句话,官府办案就会快得多,她一定要求。

不一会,脚步声从内廊传来,徐静淞连忙站起。

就见数人簇拥着一个少女进来,那女子大概跟自己差不多大,但冰肌玉骨花容月貌都不足以形容那样的美貌,徐静淞只能想到一个词:无双。

何嫔真是太美了,她一进入大厅,明亮了整个屋子。

这天下,恐怕找不出第二个何嫔了,难怪皇上一见倾心,快两年了,还盛宠不衰。

“民妇徐氏见过何嫔娘娘。”

“起来吧。你有孕,这便坐下说话。”声音也是好听的,娇女敕无比,如黄莺出谷,京话已经说得很地道,倒是听不出来是哪里人。

“谢何嫔娘娘。”

何嫔笑意盈盈,“都下去,我要单独跟贺三女乃女乃说说话。”

几个宫女一个屈膝便纷纷退下,安静又快速,若不是亲眼所见,很难相信十几个人居然可以不发出一点声音。

徐静淞紧张,心想,该现在开始抱大腿吗?

抱不抱?抱!

于是跪下,磕了一个头,“贺家遭难,多谢何嫔娘娘仁慈,谨代表贺家女眷,跪谢何嫔娘娘。”

过了一会,突然有人扶她起来,一看,居然是何嫔下了榻,徐静淞内心错愕,却是不敢表现出来,连忙道:“民妇鲁顿,唐突何嫔娘娘了。”

“贺三女乃女乃不用客气。”何嫔携了她的手就在椅子上坐下,神色亲切,“那日过后,贺家如何?”

“尚可。”其实不太好啦,下人跑一半又退一半,但这种事情何嫔想必不想听,“多谢何嫔娘娘关心。”

“我叫你进宫,是有件东西要亲手还给你。”

还?

就见何嫔取饼宫女刚刚捧在手上的匣子,“这是那日贺家送进宫的十万两,这便还给饩家,这种时候,想必是需要用到钱银的。”

徐静淞一惊,真糊涂了,原以为何嫔收了钱才帮贺家在麦大人那边打点,所以麦大人只拘了三父子,而不是把一家子都送进大牢,可何嫔却又把钱退了,这,这是什么意思?饶是累积了两辈子的智慧,她也想不通。

何嫔浅浅一笑,“我跟贺家,其实有着渊源的。”

什么?

“我出身江南,母亲生了我后虽生了弟弟,但他颜面有损,父亲又娶了一门小妾,那小妾一举得男,我们三人便被赶出家门,此后一路到京城。听说朝然寺大,和尚不赶人,善人又多便去那边乞讨,可母亲体弱走没几步路就晕,我又貌美,母亲怕我被人抢了去,不让我出门,只能让脸上生了大胎记的弟弟出门乞讨,弟弟的胎记有巴掌大,常常因为这样被嫌弃,就这样过了一年多,有次弟弟拿了一两银子回来,说是有个年轻的小爷赏的。一两啊,那可是我们好几个月的用银,后来弟弟总去朝然寺,那小爷或许怜惜他容貌丑,每次看到总是会给不少,说让弟弟买糖吃。”何嫔说到这边,嘴角露出笑意。

徐静淞内心听得评评跳,这何嫔出身居然是朝然寺的乞儿。

脸上有大胎记,她记得,贺彬蔚一刚开始想安置这些乞儿,就是因为看到一个有大胎记的孩子被欺负。

那孩子竟是何嫔的弟弟……

“过了两年多,有天突然来了个人让我们都去郊外,大伙原本都不愿意,朝然寺虽然乞儿多,竞争激烈,但好歹有口饭,去了城郊能做什么,想乞讨都没地方去,那人又说,他家主人在城郊买了农地,已经盖好屋子让我们都过去那边,自己种菜养猪,自己养活自己,以后自食其力。大家半信半疑,后来又想,反正都是乞丐了,就算被骗,最多再走回来就好,可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想起往事,何嫔眼中隐隐有泪,“贺…女乃女乃,那边有1排一排的瓦屋,还有几头用来翻地的牛,每户人家屋里都有好几种的菜种子,猪圈里都有小猪,也有人分到的是一整群的小鸡,人人都以为在作梦,一直想打听善人名字,那人死不肯说,后来被逼急了,只说了主人家姓贺——所以我入宫时才说自己姓何,与其跟着我那没良心的爹的姓,我宁愿跟着恩人相似的姓。”

天哪,这何嫔跟贺家居然有这样的渊源……老天,命运真的在帮贺家。

谁能想到贺彬蔚当年的善心之举会在几年后救了自己一命?

这何嫔跟自己差不多年纪,算算,应该在城郊住了两三年,然后入宫当粗使,没想到运气好,一日成主。

何嫔把装着十万两的匣子放到徐静淞手中,“这银子你拿回去,我的母亲跟弟弟,现在都还在那里住着,我若收了这银子,真猪狗不如了。恩公那边,我自然会去张罗,贺三女乃女乃不用担心。”

徐静淞紧绷的心情这才放松下来,突然想哭,但又忍住,颤抖着回答,“民妇多谢何嫔娘娘。”

太好了,贺家有救了!

“虽然不能保证多快,但至少让他们知道宫中的何嫔在追这件事情,自然会有人动手去办,我问过宫中的老嬷嬷,若是这样,快的话三年就能出来了。”

三年,很快了,原本想说要十几年,甚至没穷尽的,毕竟没人关照,贺家暂时又没现银可以送,官府哪会办这种事情。

徐静淞再也忍不住,眼眶一红,“民妇愚昧,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表达,多谢何嫔娘娘大恩大德,民妇回家一定同太婆,婆婆给娘娘抄写平安经,祝娘娘跟南善公主身体平安。”

回到家,贺家女眷听闻这遭遇,都傻了。

贺彬蔚安置朝然寺乞儿的事情,他并没怎么跟人说起,家人也都不知道,一千两对当时的贺家来说也不过小钱,没了就没了,谁会去追问一个爷们银子花哪里。

杨氏最是心急,“这何嫔娘娘真说蔚哥儿是『恩公』!”

如果是,那真是老天开眼了。

他们贺家一直愁朝中无熟人,宫中无熟人,无法帮忙讲话,现在若真有这渊源,何嫔断然不会见死不救,那老爷,文哥儿,蔚哥儿就有希望快点出来了。

她这几日都无法睡好,总是作梦,梦见文哥儿,蔚哥儿小时候,还有她那只活了六年的宜哥儿。醒来总是眼泪涟涟,她已经失去一个儿子,那太苦了,眼泪像不会流干一样,就算到今天她还无法释怀,她不能再失去文哥儿跟蔚哥儿,她不要再白发人送黑发人,那对一个母亲来说迠最严厉的惩罚,她要她的孩儿们回来。

“是,媳妇看得出来何嫔娘娘对三爷很是感激,说母亲跟弟弟现在都还住那儿,所以无论如何不愿意收这笔银子。”

“那就好。”杨氏一下红了眼眶,“要是我的哥儿能过得了这一关,就算我立刻死了也甘愿。”

徐静淞忙劝,“婆婆说什么呢,您要长命百岁,不然等大伯子还有三爷回来,子欲养而亲不待,那要多伤心。”

贺老太太瞪了她一眼,“我都还活着,你说什么死。”

杨氏被婆婆一骂,不敢了,“媳妇说错了,婆婆恕罪。”

小杨氏跟贺文江夫妻感情不睦,自然没那么关心,反而奇怪另一件事情,“凭何嫔现在身分,怎么不另外安置母亲跟弟弟?”

冉艘嫂笑说:“肯定是老太太住城郊习惯了,不肯走,不然以何嫔娘娘现在的声势,要安排母亲跟弟弟过上富贵生活,不过一句话。”

徐静淞拿出匣子,“这里是十万两,还请老太太收下。回来路上,想到公公,大伯子,三爷几年内就能回来,对老天爷很是感激,孙媳妇不才,有个想法请老太太听一听。”贺老太太心情很好,于是笑着点头,“说吧。”

“这好消息自然要传给公公,大伯子,还有三爷听,让他们有点企盼。”

杨氏跟小杨氏都点头如捣蒜,这是当然的。

“媳妇听说原本教导三爷的郭先生出去后,有在招学生,束修一个月四十两,因此现在还没学生上门,媳妇想一个月多给他一些,让他每日进大牢里去给三爷讲课,当然另外要打点狱卒,睁只眼闭只眼。”

贺老太太眼中精光一闪,很快又敛去,“你想让蔚哥儿在牢中准备进士考试?”

“是,既然何嫔娘娘肯替我们张罗,几年内肯定能出来,也能还上清白,与其在牢中白费岁月,不如就顺便准备考试,等出得牢狱,什么时候可以考,就去考。”徐静淞顿了顿,“三爷的人生不过稍微耽搁,还是能跟以前一样,考进士,捐官,当官爷。”

贺老太太审视她,“经过这一回,你不怕?”

“不怕,当官是三爷一直以来的愿望,总不能因为小人诬陷就改了人生志向。越是这种时候,越要显示出男子汉的担当与肩膀。”

贺老太太慢慢露出一丝笑意,“媳妇,你给蔚哥儿挑的这媳妇不错,蔚哥儿有福。”

徐静淞一喜,“老太太这是答应了?”

“银子我来出吧。”

徐静淞连忙说:“那怎么行,这样倒显得孙媳妇要敲诈老太太了,三爷的束修,当然是他自己出。”

众人都笑了起来。

贺家的爷们都有一本自己的小帐,别人的不知道,贺彬蔚的小帐就有六千多两,明明都在读书,也不知道这笔钱怎么存下来的,这小帐用来支付郭夫子的学费绰绰有余。

贺老太太同意,婆婆杨氏更是大大的称赞这主意好,徐静淞动作也很快,回到满福院马上让闵嬷嬷去跑一趟。

闵嬷嬷知道这是要帮自己带大的三爷,自然跑得很快,不过两个时辰就回来了,价格也都问得清楚,郭夫子说进牢讲课可以,但一个月要八十两,徐静淞想,这太狠了,但郭夫子学问好,又教了贺彬蔚几年,知道这学生弱点在哪,可以帮忙补强,好,她给。

至于狱卒那边一个月要去四十两,看到的都要分一杯羹,一个都不能少,不然不放郭夫子进去,虽然肉痛也只能给。

想想这样一个月要去掉一百二十两,夫妻资产共可以支撑六年多,应该已经出来了。徐静淞想,等贺彬蔚看到郭夫子,一定吓一跳,哈。

不得不说,“心安”真是最好的药,贺老太太自从知道何嫔跟贺家的渊源,吃得都比较多了,婆婆杨氏也很明显,原本眼睛下面有眼圈的也慢慢淡去了,想必是睡得好了,大房小杨氏跟几个姨娘又开始打扮了起来。

只不过,对于贺眉仙,贺东雨这两个姑娘来说就比较难熬了,都是适婚年龄,但现在这“状况已经不可能出嫁,贺眉仙原本与庄五爷谈好的婚事自然是告吹了,庄家说得很明,不跟不名誉的家族结亲,幸好两家只是口头婚,倒是省了不少手续,只是贺眉仙伤心——听说庄五爷一直写信给她,但一个小爷怎么杠得过家人,庄家没人允许,庄五爷怎么一见钟情都没用了。

知道婚事成了泡影,贺眉仙自然哭得很难过,可是那也没办法,麦大人有命,贺家女眷没得命令不准出门,他们又不能去跟麦大人说我们要嫁女儿,您下个命让贺眉仙出门,只能希望贺家的男人们出来后赶紧重振旗鼓使贺家壮大,这样贺眉仙可以以家世跟嫁妆补救年纪大这个缺点。

日子一天天过去,夏至,小暑,大暑。

徐静淞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怀孕的衣服也不做了,直接穿婆婆杨氏以前的,熊嬷嬷一件一件都收得好好的,每件都只穿过一两回,拿出来洗过,浆过,就跟新的一样。

杨氏怀孕三次,几百件孕装,一年四季的都有,可都是好衣服,但鞋子的尺寸不合,徐静淞干脆画了个现代的拖鞋,让程嬷嬷给她做出来,这一双她可以直接穿到生完,不用因为脚一下肿,一下消,要一直做新鞋,浪费钱。

然后夏天过去了,初秋到来。

徐静淞的肚子在秋分那天有动静了。

不得不说这小家伙真是来折磨她的,足足疼了两天,产婆才让她躺床预备,从下午生到凌晨二更,这才在痛苦万分的把小孩生出来,疼得都快灵魂出窍了。

“三女乃女乃,是小少爷呢!”产婆喜孜孜的跟她报喜。

徐静淞一听到哭声,来了精神,“给我看看。”

小娃还没洗过,但哇哇哭的样子真精神,能哭是好,徐静淞亲了一下孩子的额头,小朋友,欢迎你来到这世界。

旁边协助的医娘很快把孩子抱去洗,然后包好,接着带出去给在外面的贺老太太跟杨氏看,添丁可是大事。

徐静淞有点安慰,她不是一个人生孩子,老太太,婆婆都在外面等着,还有徐家的娘,一定也在给自己祈福。

贺老太太跟杨氏看够了,小娃又被抱进来,女乃娘已经喂了女乃,徐静淞也换了干净的衣服跟被褥,喝过了人参鸡汤,精神恢复了些。她累了两天都还醒着,小朋友也不知道在累什么,居然又睡了,脸上还有一点白屑屑,小婴儿皮肤娇女敕,她又不敢去搓。

程嬷嬷见自家小姐一脸错愕,笑说:“小娃儿是这样的,满月时就干净了,等脸白了,就能看得出像小姐还是姑爷。”

“不是啊,程嬷嬷,他怎么就睡了?”她还想跟儿子玩呢。

“小孩子不是哭,就是吃,就是睡,小姐小时候也一般的。”

“我哭声大吗?”虽有前世记忆,但这事她倒记不清楚了。

“大娘,二爷出生时,五老爷还奇怪,怎么哭声没四小姐这样大,产婆说那才正常,不是二爷不会哭,是四小姐特会哭。”

徐静淞一笑,“程嬷嬷,你明儿下午替我回徐家一趟,跟母亲说我生了哥儿,哥儿现在身上穿的细棉衣,便是她亲手缝的。”

徐老太太虽然禁止李氏跟女儿来往,但天下无难事,只要有银子。徐静淞再一次体认到,银子真太可爱了,可以收买好多人啊,跟母亲虽然不能见面,但母亲可以送新做的小衣服过来,她也可以写信过去,所费不赀是当然的,但很值得,她想,只要能让母亲放心,多少银子都值得。

“好。”程嬷嬷给她理理头发,老脸上满满都是笑意,“小少爷给老奴带去耳房吧,小姐睡一下,生完肯定要好好休息,不然要落下病谤的。”

贺家遭难归遭难,但月子还是很扎实,每天都吃得超好,然后小娃的名字也定了,贺老太太取的,贺顺,取的是一帆风顺的意思,另外,有有企盼贺家顺利的吉祥意味。

徐静淞觉得这名字真的很像五十岁的大爷,留着两撇胡子的那种,但她辈分小,也不能说什么,羡慕一下顺哥儿几个堂哥的名字真好听,贺家几个小爷现在排起来是这样,贺希四岁,贺风三岁,贺齐两岁,贺云一岁多,贺宣七个月,贺顺一个月。

希,风,齐,云,宣,顺。

最后一个顺字真的画风突变,让她自己取,一定会取贺翔,贺凌,贺阳之类的,但贺老太太一锤定音,她这孙媳妇也只能一声:是。

入了深秋,徐静淞这便出了月子,超开心,终于可以洗头洗澡,她觉得自己好臭,一股味儿,都不太好意思亲顺哥儿,所幸顺哥儿年纪小无法抵抗,还是可以让她这母亲亲亲抱抱。不是她在说,小娃真可爱哪,怎么亲都不会累,而且婴儿身上有种香味,现在她这间屋里都是顺哥儿的味道。

洗了澡,用温布巾慢慢擦干头发,生孩子后第一次干净的抱儿子,程嬷嬷睿智,顺哥儿身上那些屑屑真的不见了,现在整个娃白女敕女敕,超可爱,贺老太太跟杨氏每次看到他,都会笑开出一朵花。

而且这小子真是生出来迷惑长辈的,他超会笑又很好逗,一声咕叽咕叽,他马上笑得眼睛弯弯,杨氏喜欢得不行,饶是天气冷了,还是每天跑来满福院看孩子,又让熊嬷嬷去仓库把贺彬蔚年幼时的玩具都找出来,好几大箱,够顺哥儿玩好几年了。

有小孩,看着小孩成长,时间就过得快。

菊花谢了,梅花开了。

一觉醒来,京城下了第一场雪,在雪花纷飞中,过年到来。

这是贺家落难后的第一个年,在贺老太太的主持下也是热热闹闹的,十二个菜,两个汤,小孩子吃饱了照样出去院子玩烟花,烟花一炸,小孩子便一边尖叫一边大笑,稚女敕的声

音透着欢快——刚开始还会吵着要爹要祖父,大人解释了半年多,再小的孩子也懂了,爹跟祖父出远门去了,要很久才会回来。

要守岁时,贺老太太直接指了,让小杨氏跟徐静淞两个孙媳妇守。

两人当然说是。

于是大年初一的凌晨,贺家就是两个年轻媳妇,身边几个炭盆,几个婆子,穿着一身貂裘守着寒岁。

小杨氏用手炉捣着肚子,看着远处一声一声的烟花,“没想到这就一年了,真快。”

“是啊,一天一天的不觉得,可等到逢年过节,真觉得时间不等人,过了年,我今天就十七岁了。”

“弟妹还记得去年吗?”

“记得。”

去年姜玉琢挖坑给她跳,所幸朱娘子有点良心,过来讲了,使得她提早出院避难,不好去贺老太太那里,不好去婆婆杨氏那里,当时她去的是大嫂小杨氏的院子。

姜玉琢也是那天掉了孩子,被罚了禁足。

说来,若是姜玉琢的孩子还在,不知道那天她会做什么选择,还是要走吗?还是愿意留下来?

徐静淞知道贺老太太对姜玉琢很失望,因为身为一个姑祖母,她真的很疼这个侄孙女,

什么都替她安排好了,老人家那么希望她争气,她却不争气,古代女人有了孩子,首重就是孩子,把娃儿生下来,关系断不掉,一辈子就安稳了,偏偏有种缺心眼的,怀了孩子还想弄人,结果把自己孩子弄没了。

想想真惊险,若不是有朱娘子先告知,被禁足的就是她了。

小杨氏颇有感触,“弟妹,我真羡慕你,入门两个多月就有孕,现在有了自己的哥儿,真不知道那是积了多少福。”

“大嫂已经有了希哥儿,好好扶养也是一样的。”

“希哥儿是挺乖的,也受教。”小杨氏嘴角露出一点笑意,“我刚叫女乃娘抱他回房时,他还过来拉了我的手一下,你有没有看到?”

徐静淞含笑,“有。”

“小孩子真奇怪,我以前对他也不好,收了嫡子后才对他亲切起来,但他也不记仇,我对他好,他就对我好,说来,我还没谢你呢。”

小杨氏道:“要不是你劝我要收服庄姨娘,我肯定把她打发到庄子上了,也不瞒你说,收了希哥儿当嫡子后,我便收买了庄姨娘身边的嬷嬷,担心她离间,那样我不是白辛苦一场,却没想到庄姨娘都对希哥儿说『万事听嫡母的』,希哥儿这么快跟我亲起来,恐怕也有庄姨娘的缘故。”

“希哥儿是好孩子,庄姨娘也老实,大嫂是有福气的人。”

小杨氏没孩子,无论如何无法打从内心开心,但看着姜玉琢那样,洞房花烛夜吵着肚子疼,大过年的又自己跑去自导自演,又想,这种有姑祖母靠山又人心不足的姨娘,自己能躲得过吗?

还有那杨柳梢,说来算是她堂妹,原本一直要嫁小叔的,一直强调自己是高岭之花,然后又赖在贺家不走,动不动就冒出来一句表哥你看看我绣的帕子,说自己多情深意重,然后贺家一出事,跑得比什么都快。

然后就是那个什么徐谨月,这可厉害,听说还请了过气的青楼头牌来教授房中术,缴汤,掉帕子这等把戏自然没少过。

想到徐静淞都跟这种人打交道,又觉得自己好像也还可以,没孩子是少了什么,但至少不心烦,他们大房几个姨娘都挺乖,生活是比较无趣,但简单也是一种福气。

“三女乃女乃。”闵嬷嬷过来,“有位卓嬷嬷说奉徐五太太之命来看您。”

徐静淞虽然奇怪卓嬷嬷怎么这时候来?但还是让闵嬷嬷去请。

很快的,看到闵嬷嬷领了一人拿着油纸伞遮雪,卓嬷嬷……可她走路的样子,明明就是她的亲娘啊。

徐静淞一下站了起来,奔出大厅直冲到外面,就着月色一看,果然是母亲,眼泪便流下来了,上前抱住,“娘!”

李氏紧紧抱住女儿,“静淞,好孩子,让娘看看,不错不错,脸还圆了些,月子有做好,娘就放心了。”

闵嬷嬷知道徐家五太太李氏被禁足的事情,会在这天跑来,恐怕也是趁着过年人人松懈才得以出门。徐五太太对女儿可真疼了,这趟跑出来,回去不知道要遭受多少责难。

贺家是皇商,当年多风光,居然落得徐家老太太不让来往,也真是欺人太甚。

小杨氏见状,大门户待久了,自然能在第一时间判断是怎么回事,于是笑说:“这里有我守岁就行,弟妹跟母亲去后头叙叙吧。”

徐静淞吸着鼻子,“谢大嫂。闵嬷嬷,去把顺哥儿抱来,仔细些,别冷着他。”

李氏想说不用了,天气冷,让孩子睡吧,但内心又着实想见外孙一面,天人交战了一下,还是选择了让孩子过来——这次不见,恐怕以后也见不着了。她今日趁着过年人手松散跑出来,明天一定会被发现,此后要出门那是万万不可能了。

大厅后面有个小房间,原本是给主人家稍微歇息用,徐静淞便把李氏带到那里去。

李氏的手冻得冰冷,徐静淞连忙把自己的手炉给她,“娘,您暖暖手。”

“娘不冷,你拿着。”

“女儿才不冷,您冷,快点握着。”

李氏拗不过女儿,只好笑着拿过,想模模女儿的脸,又怕过了手的寒气,手停在空中,还是放下,“你这傻丫头。”

徐静淞自然知道母亲说的是她不拿休书的事情——那是周主事觉得这种事情少见,跟同僚喝酒时说起,事情便这样传开了,现在京城人人都知道贺家落难,但更知道贺家有个不离不弃的好孙媳。

“母亲从小让女儿读圣贤书,女儿自然知道道理,贺家是遭人陷害,不是对不起我,我自然不能在这种时候离开,可是女儿总对母亲内心愧疚,娘,您别怪我。”

“娘怎么会怪你。”李氏怎么会不明白,女儿留在贺家,一半是为了贺家,一半也是为了徐家。

她若就这样离开,会让徐家蒙羞,人家会说徐家教女不善。

现在好名声传开,一堆媒婆上门要说徐家女,连有点年纪的子月都说了好亲事,就是因为徐静淞这个徐家女在夫家落难时,选择了共甘苦。

很快的,闵嬷嬷把贺顺抱来了,“徐五太太,三女乃女乃放心,老奴很小心,顺少爷一点风都没吹倒的。”

徐静淞连忙伸手把儿子抱过来,“娘,您看,这是女儿生的哥儿,嘴巴跟下巴是不是跟我一样?”

李氏端详,脸上露出笑意,“一样的,一个模子印出来,一看就是你亲生的。”

徐静淞腻了过去,“女儿的嘴巴跟下巴,也跟娘的一样呢,外人一看就知道我们是祖孙三人。”

李氏笑出来,“就你嘴甜。”

然后又看了贺顺,笑意藏不住,这娃儿真可爱,看到孩子一身都是自己亲手做的衣服跟外袄,内心更喜悦。

母女俩又说了一会话,远远传来敲更声,二更了。

李氏依依不舍,但还是站了起来,早上还要祭祖,人一定要到才行,“静淞,好好照顾自己,做什么事情之前想想顺哥儿,想想娘。”

徐静淞点点头,眼眶红了,“女儿知道。”

“记得,娘就算以后没办法写信,没办法过来,娘也还是惦记你的。”

徐静淞哭了起来,“女儿知道,娘保重。娘,贺家会好转的,女儿一定会堂堂正正回到徐家。”

“好,娘等那一天,孩子,娘要走了。”

徐静淞把贺顺放在踏子上,跪下给李氏磕了头,“女儿不孝,母亲千万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