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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龙曲 第十一章

作者:善喜类别:言情小说

“相公……像我这样的无用丫鬟,也多少还能帮上你吗?”

“我万万不能少了你这双眼睛。”他埋首于她耳畔,双臂收拢。“什么都没告诉你,是我怯懦,怕你嫌恶我,竟卑劣使诈取军粮。原谅我,丽儿。”

她心上莫名悸动,眼眶微红,俏睫沾染晶莹泪花。

他敢恣意对她玩笑嘻闹,是因为知道她不会当真动怒;可一牵扯其它,他其实十分在乎她的想法,怕被她讨厌?

“阿藤,一个总爱四处挖坑的人,本来就不是正人君子,我早就识破你真面目了,你现在才来烦恼为时已晚了呀。”她压抑几乎哽咽的话语,将小脸偎向他宽阔肩膀。

从初遇起,他的温情早令她心折;她无法控制地喜欢上他,若非他是王爷……“没关系,阿藤,你要瞒我什么都无妨,我若连这些都看不透,哪敢说是你知己。”

“丽儿,你机灵得超乎我想象。就算已察觉我用意,竟还能配合我吼人,让我顺势跟着佯怒,这点我真是失算了呢,聪明丫头……今晚是你陪着我,真好。”

他心满意足地喟叹,健臂彷佛要将她揉入身子里,紧紧拥着她的弱柳纤腰,情不自禁一点一点啄吻起她柔女敕耳垂,在她凝脂细颈边绵绵厮磨。

“我的好夫人,丽儿。”

“我是当真担心你伤势才发火的呢,阿藤……别闹了、别这样呵痒……”

她让他搔弄得频频吃笑,小手想将他推开,掌心才贴上他胸膛,却意外察觉他狂跳心音与凌乱气息;她伸手再推仍推不动,反教他揪住,任炽热唇瓣覆着指尖轻吮。

他认真了,认真得让她心慌意乱。忙撇过头东扯西扯:

“不过,阿藤,我没想到你的琴技是如此高超玄妙呢!唔,我们赶快起来听你弹琴好不好?”她强作镇定。

他轻笑不语,放开她十指,大手却扯落她耳后面纱系结。

按大齐规矩,只有夫妻成亲的初夜,女子才能在夫婿面前卸下面纱,以示忠贞;他却迳自掀了她的。

就算他看不见她的模样,但与他这么亲昵地面对面,教她羞得快着火,赶紧闭上眼。

“我们、我们……去听你弹琴……好不好?阿藤?”

她不知该如何反应。他身上雄浑阳刚的热意愈来愈近,缠在她颊边耳畔颈间,感觉她衣襟被掀翻开来,胸前陡然一空,灌进凉风,她薄弱的反抗也为之一颤。

温柔喑哑的嗓音在她耳边低喃:“改日再听琴吧。丽儿,今夜……留在这里。”

“阿藤……王爷,您明明答应过……绝不勉强我任何事的。”

他万分珍惜地停止动作,踌躇片刻,随即坚定地捧起她娇女敕小脸,笑道:“别逃避我。丽儿,你不该没发现,这些日子以来我们比谁都亲近,我的心思难道你还不明白?别怕……我会小心不让你受疼,好吗?”

那专注神情带着迷离,他再次低头,在她柔女敕雪肤落下绵密如雨的爱怜。

他说得如此直白,她能怎么回应?她也一直私心仰慕着他,他若真想要她……她能不允吗?她心如擂鼓地仰起小脸看着他,一双藕臂颤巍巍地按上他厚实宽阔的肩头。

察觉那怯生生的娇柔回应,他指尖缓缓沿着她秀丽瓜子脸探索,不免欣喜笑道:“可惜我见不着你的娇艳美貌,只能用心去感觉你究竟有多动人了。”

惊天雷劈霎时震醒了她,才刚萌生的火热恋慕当场冻成冰。

他的眼睛再看不见了——她怎么会蠢到忘记,忘记自己就是害惨他的元凶!

现在他不知情,但万一哪天他后悔了,她一定承受不了遭他怨恨。

“王爷悬念的究竟是丽儿,还是当年遇见的那名跟我神似的姑娘?”

她猛然使劲推开他,樱唇咬得几乎出血,冷静地干笑数声。“很可惜呢,我当真——不是她。”

她的反抗到底,让他楞了好半晌,最后敛眸沉了脸,以手肘支起身,缓缓翻坐一旁。

“……你们的声音一模一样。丽儿,我只是眼睛看不清,耳朵还没聋。你当真敢说不是你?”

“声音相仿的人天下多得是。别忘了,王爷等的是琴仙的弟子、是天下第一的琴师——那人怎么可能是我。王爷太过抬举丽儿了。”

她揪紧散乱的前襟虚弱爬起,匆忙退开,抽疼的右手便连扶住门板也无力。

“呵呵,看来我们两个都太入戏了呢。万一假戏真作了,等王爷哪天找回喜欢的姑娘,怎么对得起人家?丽儿……今夜就不打扰王爷休息,先告退了。”

她撩裙奔离,彷佛极为开朗的笑声远去,却有成串泪水宛若断线珍珠悄悄坠落地,留下几乎成线的濡湿水痕连往门廊外,没人瞧见。

伏怀风错愕地坐在地上,满腔情热顿成残灰,他只能懊恼握拳重重捶地。

“你这傻丫头,我喜欢的姑娘……若不是你,还会是谁!还能是谁!”

忽然想起她在宴席间出现的异状,脑中浮现一个名字。

他剑眉骤然褶起。“该不会……琴仙唯一的弟子——琴师燕双双?”

伏怀风已经整整十天不曾回内府一步,说是留在书房中有要事待办。

西厢里岑先丽也突然病倒十天,没到他跟前侍候。

其实她身子无恙,却食不下咽,只是倒在榻上,蒙进被子里,忍着无处可去的落寞,压抑着即将泪崩的心痛。

她断然拒绝他,自己也不好受。可她毁了他双眼,害他失去帝位,如今成为逆军元帅,不论有多少大义名声,总让他背负上了不忠的逆天罪名。

这场讨伐战事,他没退路,非胜不可;而即使胜了,离他想要的恬静日子却愈来愈远。

是她打乱了他的人生。

捧着当年他留下的谱,她啜泣难停。“阿藤……我不想让你终有一天会恨我害了你,我只能这样隐瞒到底了……你就另外找个能配得上你的人,好吗?”

陡然住口,她听见门外有脚步声,连忙揉揉眼睛走出房间。这几日她一直心悬伏怀风,总旁敲侧击地从侍女口中套消息。她挤出笑,问问王爷在忙什么。

“王爷让咱们去取两把琴交给总管,说是有急用。”

“急用?”她眉心打了几褶,跟在抱琴侍女后面去找总管打探。

然而听到李大娘提起王爷近几日策划的大事,她震惊得险些要昏厥过去。

她语不成句开口询问:“王爷怎么会……想请燕双双一聚?”

“王爷向来惜琴爱才,若那琴师真是琴仙弟子,王爷自然会想与她一较琴艺高低吧。”近日战事稍停,李大娘对王爷总算愿意敞开心,肯多往外头走动深感欣慰。

让侍女把东西送往书房后,李大娘看着面无血色的夫人,忍不住同情提醒:“有件事请夫人原谅奴婢斗胆建言。夫人眼前虽然受宠,还是要努力讨王爷欢心才行。王爷爱琴,夫人不妨与王爷切磋琴技,免得王爷在外头逗留呢……”

岑先丽完全听不进后头李大娘还贴心建议了什么,她只知道当她清醒时,人早来到书房前,直到双腿发麻,才惊觉已伫立许久。

她悄悄推开门扉,里头传来断续琴声。

“是丽儿吧。”听见脚步声,可伏怀风却没有抬起头,只是专注挑揉琴弦,漫不经心地随口问:“听说你近日身子不适,现在可好些了?”

“王爷送来那么多补品,怎么可能还没好呢。”她甚至没注意到自己的声音虚弱得有些飘渺,身子也站不稳,勉强拣了张最近的椅子坐下。

“那本王就放心多了。等会儿本王要出府与友人小聚一番,你好好在府里歇着。”他击掌唤来侍女,将名贵的琴以绢布包好先搬了出去。

她心上不安益发浓重,急忙追问:“王爷的朋友,莫非……是琴师燕双双?”

“果然是本王知己。”他平淡自若的语气在她听来却有几分讽刺。

“那天多亏你提醒。众人皆知,琴仙唯一的弟子是燕双双,听闻她琴艺惊人,或许是在本王缺席的这一年间磨练得极好了呢。天下第一啊……说不定她便是本王等的那个人。不多说了,丽儿,本王急着去见她,不招呼你了,你应该不会介意吧?”

“不、不会。”她若不抓紧座椅扶手的话,只怕整个人要震惊得摔倒在地了。招呼?他们之间何时变得如此生分了呢?不过十日未见……

视线已然模糊,泛滥泪水汹涌遮住双眼,她却还得装出开心的声音恭送他离府。

“王爷……好走。”

“也是。无论本王想见谁,你都不会介意啊。或者,你还愿意为本王庆贺,即将找到日夜思慕的那位姑娘。你对本王……果然极为忠心。”他心情极好地起身,拄着拐杖大步往外走。

“本王傍晚以前便回来,你无须担忧。就算在外头过夜……也一定会托人告诉你一声,你就不用等了。”

岑先丽一时全身像是让人抽走力气似,便连向前追去都办不到了。

燕主子的确也算是琴仙的门外弟子,而且广为世人知。

莫非王爷误会了和他约定的那个意中人是——燕双双?

她拒绝他、隐瞒真相……会不会已经犯下了一个天大错误?

“阿藤……”

她勉强冲出门外,强势命令总管替她备车,抄近路追往伏怀风与燕双双约定的十里亭。车夫催马疾行催得让车身彷佛都快散架了,她仍不肯放慢速度。沿途一片沃野绿林,浑然天成的葱郁美景,她却完全无心欣赏。

身躯抖个不停,恐惧笼罩周身。明知王爷一旦认定以后,便是毫不保留地倾心钟情;若是他认错人……燕姑娘早想攀得贵人,就算察觉有异也不会说破。

“阿藤,我知道错了,我不该装傻欺骗你,求你别喜欢上燕姑娘……”

她还以为自己能有多大度量,其实她根本办不到!若要将王爷拱手让给双双姑娘,她宁可此刻接受王爷的情意,就算有朝一日让他怨恨,她也甘愿受痛!

只是不知还来不来得及……

“呀——”

马车勉强驶在密林泥泞路中,才冲出大路便一个不稳翻覆在地,她往前滚跌落入泥地,剧痛几乎教她失去意识。

“夫人!”车夫伸手要扶她,她闻声试图爬起,脚踝却传来难忍抽痛。

耳中听见背后有道逐渐朝这里接近的马蹄声,她咬了咬牙,下令车夫去拦。

“王爷向来心慈,你谎称有人在路边受了伤,情况危急要借车一用。”

车夫依她命令挡了车,轻简行列中数名护卫见到有女子狼狈地趴在路上,忙向王爷禀报。

伏怀风却只吩咐了其中两人留下来看看情况,没有片刻耽搁便重新上路。

望着他的马车愈来愈远,她一颗心彷佛让人狠狠拧绞。

“……王爷当真就这么想见燕主子?”甚至不肯对落难的人伸出援手。“一点也不像平日的王爷,竟急切若此……”

岑先丽忍痛撑起身子,若无其事地找了借口谢过两名护卫,让车夫先行去调别的车辆过来;待其他人离去,她才一拐一拐地靠近他们约定的凉亭。

无法太过接近,她只能隐身树林中,远远从凛冽风中便能听见那出色华丽的铮铮琴音;行云流水般的高超技法,几乎要与半年前的自己不相上下了。

双双姑娘已经进步得如此神速……她却连再次抚琴都成空想。

“如今,王爷可还分得出来我和姑娘的不同吗?”右手又不听使唤地骤起剧痛。

他说过,曲子再好也得有知音;而他,眼看就要找到他思慕已久的琴师了,可她的曲儿——

却从此再无人要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