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站在有心人为慕容家所立的墓冢前,陆可亲心里满是说不出的感激之意。
原本她还忧心惨遭灭门的家园,会不会是一片荒凉的恐怖景象呢。
有人不但为他们死去的亲人立了冢,似乎还经常来此上香,会是他们慕容家还其他活着的人吗?
她在家谱上瞧见她上头还有个大哥,不晓得他有没有避过当年那场劫难?如果大哥还安然在世,她好希望能够见一见他!
“阎浚,既然我们也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不如在这里待上一阵子可好?”
“随便你。反正除了天阴宫,待在哪里我都无所谓。”
天阴宫……阎浚还是对跟他爹之间的恩恩怨怨无法释怀吗?
陆可亲苦涩的朝眉头突然蹙紧的阎浚一笑。
不知她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真的治好他心中的伤?她的笑容当真是他所说的,是可以医治他伤痛的圣品吗?她都不禁要怀疑他的话了。
“谢谢你,阎浚。”她语带心酸的说,将头埋首在他怀中。
搂紧心爱的人,阎浚此刻心中与她一样有着难忍的惆怅。
若是解不开她身上“七日绝命香”之毒,他这辈子绝不会原谅爹的。
也许再也不是原谅与否的问题,他肯定会不顾一切冲回天阴宫和疯老头一决生死。
远远望着慕容氏坟前那对相拥的男女,淳于飞止住了步伐,待片刻后两个相拥的人分开,他才继续走向前。
他淡淡地开口询问:“不知两位是慕容家的什么人?”
有人?陆可亲回头望着迅速往他们走来的伟岸身躯,带着些期待。莫非这名男子是她的亲人?会是她大哥吗?
“你是可亲?”望着面前这张十分眼熟的面孔,淳于飞有些惊愕的睁大了眼。
“你还活着?”
“公子,你认得我?你也是慕容家的人吗?”陆可亲激动的眨着双眼,直盯着这名男子。他居然认识她,那么他一定是她的亲人了!
“在下阎浚。”阎浚有礼的朝对方一揖,不着痕迹的审视着他。
“可是天阴宫少主阎浚?在下淳于飞,幸会。”
淳于飞?她还以为是她的亲人!陆可亲过于激动的双眼瞬间充满泪雾。
阎浚不以为意地点了点头,以眼神示意淳于飞,已经有人对他失望得几乎流下眼泪了。
“可亲小师妹,我是你淳于师兄,但我想你应当已经不记得我了。”他上回见到慕容可亲的时候,她还只是个三岁的小女孩,失踪多年,没想到她居然还活在人世间。
“淳于师兄?”原来她还有师兄?但是,他怎么有办法一眼就认出她来?
淳于飞像是看穿了陆可亲的疑问,扬起浅浅的笑容,对满脸疑惑的她道:“小师妹,你从小就和你爹生得一个模样,长大后的你也依然像极了你爹。”
“原来如此。淳、淳于师兄,你知道我们慕容家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吗?”
陆可亲生疏的喊了一声这位师兄,对于当年家中发生的一切,她好想马上就弄个明白。
“我不知道。”淳于飞望着她急于知道真相的急切神情,有些语重心长地道:“可亲小师妹,既然你能安然的活了下来,就别再追问已经成了过往的事了,好好把握你如今所拥有的一切吧。”
“我、我不懂,是、是淳于师兄你、你不愿意告诉我吗?”陆可亲呆楞的望着淳于飞。他是真的不知道,还是不愿意对她说?
“我是真的不知道,这整件事至今仍像个谜团一般,而且被人刻意隐藏任何有关的消息,所以你实在没有必要趟这个浑水,哪天若是真相大白,淳于师兄绝不会瞒着你的。”
“谢谢你。呃,淳于师兄,你、你是我爹的徒弟?”
他自称是她的师兄,那怎么可能不晓得当时发生的事呢?陆可亲面带疑惑的望着淳于飞,神情有些茫然。
“我娘亲和你娘亲是师姊妹,她们一共是四个师姊妹,你娘亲排行最小,论年纪,你必须喊我一声师兄。你还有一名兄长及两位师兄,若有缘分,自然会见面的。”淳于飞简捷地道。
说得好简单,有缘自会见面!就跟他们今日巧遇一样吗?
陆可亲楞楞的望着语气冷淡的淳于飞,他所说的其中一人可是她的大哥啊,难道对于自己的亲大哥,她也要慢慢地等着有一天缘分到了,他自会出现她的眼前吗?
她撅着嘴,以略显不赞同的语气道:“淳于师兄,既然你知晓我大哥他还活着,难道不知他在哪里吗?”
“抱歉,我说的是你其他师兄。你大哥慕容可敬目前定居南城,柳悦酒馆是你大哥、风允之以及我三人共同出资经营的,你可以前往那儿寻他。”
南城,他们就是从那儿出发到这儿来的,而柳悦酒馆,他们也曾数次前去品尝师傅们精湛的手艺呢!
她没有想到自己的亲人曾经如此近在咫尺!这就是淳于飞所说的,有缘自会见面的道理吗?
知道兄长还活着的消息让陆可亲极为雀跃,好想马上奔回南城与他团圆。
“多谢你,淳于师兄,可亲离开这里后会马上去柳悦酒馆找大哥的。”陆可亲感激地笑着道。
“可亲小师妹,不用客气。你大哥若是知道你还活着,一定很高兴的。”淳于飞说完,也不知该如何表达他此刻同样十分兴奋的心情,只好尴尬的望着她与阎浚两人。
也许是淳于飞这个人天生就比较冷淡,陆可亲对他的感觉除了生疏还是只有生疏二字,她只好礼貌的朝他点头微笑,接下来就不知道要如何开口改变有些尴尬的气氛了。
见淳于飞抿着嘴唇不发一语,正当陆可亲推推身旁一向话比较多的阎浚,要他讲讲话热络一下气氛,淳于飞忽然再次出声。
“可亲小师妹,你中了毒?”
“呃,你怎么知道?”
“你的唇色发黑。”
“喔。”
“知道是什么毒吗?”
“呃,是『七日绝命香』。”陆可亲傻楞楞地望着没有什么表情的淳于飞,不敢多说些别的话,就怕唐突了他。
“天阴宫的毒?是阎浚下的?”
也不知道淳于飞的这句话究竟是在问阎浚还是问她,陆可亲只能依旧睁着大眼,一会儿望望阎浚,一会儿望望淳于飞。
“当然不是我下的毒,可亲宝贝可是我的亲亲娘子呢!”阎浚完全不避嫌地将她搂入怀中,道:“不瞒淳于公子,我阎浚对于使毒嘛……”
“抱歉,我没兴趣知晓。”
淳于飞冷冷地打断正要开始滔滔不绝的阎浚,径自从怀中拿出一只白色瓷瓶,将它递至陆可亲面前。
啐,这个淳于飞,还真是他娘的,居然胆敢打断他阎浚的话!还掏出什么东西要给他的可亲宝贝?
虽然他不想承认,但淳于飞拿出来的该不会是他愁了数天、烦了数天,拼了这条命也想要调配出的解药吧?
“呃,淳于师兄,这是什么?”陆可亲不解地问。
“『七日绝命香』的解药。”又是只有简短的一句话。
闻言,陆可亲已伸出的手不知该接还是不该接。“七日绝命香”不是阎滨引以为傲的致命独门毒药吗?它的解药会是如此唾手可得吗?
“解药?”她瞠大了眼,喃喃地道。
“没错,是『七日绝命香』的解药。”又是同样简单的一句话。
“呃,淳、淳于师兄,你怎么会有『七日绝命香』的解药?”陆可亲支吾着道,有些不敢相信这就是解药。
“你有个师兄喜欢搜集各门各派的独门解药,这是他送给我的,以备不时之需。”淳于飞缓缓地道,再次将瓷瓶递向她。
风允之有个身染奇毒的义父,因此对于搜集各门各派奇特的毒药和解药特别用心,并为他们这些师兄弟们各准备了几份。风允之的努力,今日终于有了可以发挥作用的时候。
陆可亲吃惊的轻轻捂着小嘴,杏眼直勾勾望着那只白色瓷瓶。
她还以为自己会经过一番搏命挣扎后,阎浚终于为她调制出救命的解药,然后她含着感动的泪水将药服下,从此两人便一同游山玩水,过着阎浚所说的那神仙般的生活。
可是……解药就这么突然的出现在她眼前,连那么一点点的致命威胁她都还未真正感觉到,就轻易解决这件棘手的事了!
真的是得来一点都不费工夫吗?
半晌后,陆可亲抬起眸子,瞄向紧紧搂着她的阎浚。
看见他蹙紧的眉和抿得很紧的薄唇,而且他的眼神有些阴沉,一张脸好像也因此显得僵硬……嗯,她还是认命点,别拿淳于师兄的解药好了。
“呃,淳于师兄,既然如此,你还是收着吧,也许有一天你、你用得着……”
呸呸呸,她这么说岂不是诅咒淳于师兄吗?陆可亲心虚地低下头,不敢看向淳于飞那没有什么表情的脸。
“这解药我多着呢,既然你中了毒就该服下解药,这东西留在我身上也没有用处。”淳于飞不明白她究竟担心些什么,难道是怕他这个突然认出她的人会是个骗子,还是担心他手上的解药是假的?
“这……”她再次抬眸,瞄一眼阎浚眯起的黑眸。
他的样子好像真的很不高兴呢!
好吧!吞下一口唾沬,陆可亲开口拒绝淳于飞的好意。
“淳于师兄,你的好意,可亲在此先谢过了,不过,这解药可亲还是不能收下,阎浚……呃,我的夫君会为我解身上的毒的。”
“可亲小师妹,你中毒好些天了吧?这就表示你身边的人并没有解药,既然如此,你何须再等待?”
“我、我……阎浚他一定能在我毒发之前配制好解药的。”
淳于飞未置可否,径自将瓷瓶塞进陆可亲颤抖的小手中,冷冷地睨着有些好笑的她。
原来可亲迟迟不肯接下是这个原因?淳于飞难得露出笑容,摇了摇头。
这实在是令人费解,若是阎浚未能及时制出解药,或是中间出了什么差错,那她这条小命不就这么丢了?就算再深爱一个人,也不需要把自己的命都跟着赔了进去吧?
“淳于师兄,真的不用。”
“你收着吧,就算现在不立即服下,留着以防万一也好。”
“可是我……”
“可亲,你收下吧,别辜负了你淳于师兄的一片好意,嗯?”阎浚制止了陆可亲想将解药递回去的举动,径自将白色瓷瓶收进她怀中。
笨女人,有了解药还推三阻四,敢情她是真的活得不耐烦了?阎浚没好气的戳了戳她发楞的脸,然后对解决他麻烦的淳于飞微笑致意。
“多谢淳于公子慷慨赐药,阎浚不会忘了你这份恩情的。”
“小小恩惠不足挂齿,只愿你今后好好照顾可亲小师妹了。”
“这事不用淳于公子吩咐,阎某也决计不会让淳于公子失望的。”
“好,别忘了你今日之言,在下就先行告辞了。”淳于飞爽快的与阎浚一撃掌,向才刚相认的师妹道别,而后便翩然离去。
既然知道她还有亲人在人世间,那么她也没有必要继续再待在这里,待她再休息个几天,他们就能动身返回南城。
看出陆可亲心里千头万绪,一路上,阎浚难得不发一语,只是静静的等待她开口。
也许是她还不习惯突然多了几个师兄吧?她一向不喜欢江湖之事,却偏偏是江湖名门之后,连她刚相认的师兄淳于飞也是江湖上有名望的侠客,也难怪她会一脸忧愁了。
阎浚了然地搂着她,暂时当个乖巧不多话的守护者,在她身旁守护着她。
“阎浚,我们到那儿坐坐吧。”没等他回答,陆可亲已径自拉着他的手往一旁的池畔迈去。思绪纷乱的她,这会儿只想坐下来好好思考一番。
“有烦恼?”
“嗯。阎浚,你也希望我留着解药吗?”
解药?他还以为她烦恼的是淳于飞以及她兄长的事,没想到她竟然是为了小小的解药烦恼?
“你觉得呢?”阎浚伸手戳了戳她的脑袋。有解药当然是尽快服下啰,这个笨丫头,这种简单的事情还要问他呀!
“阎浚,这『七日绝命香』是你们天阴宫的独门毒药,如今天阴宫少主就在我身边,我却还要接受旁人给的解药,那你不是很丢脸?”陆可亲一双大眼溜呀溜,难为情地问。
闻言,阎浚的俊脸立即垮了下来。他已经很努力假装自己一点都不在意这件事了,这女人竟好死不死的哪壶不开提哪壶!
拜托,炼药是需要时间的耶!而为她解毒又已经迫在眉睫,虽然他对自己是挺有把握的,但是能够少一桩麻烦事,他当然乐得轻松啊,这女人到现在还不了解他的性情吗?
他果真很生气……陆可亲望着阎浚不甚开心的冷脸,吞下一口唾沬,心中作了个沉重的决定。
忽然听见扑通一声,阎浚惊愕的望着自水面迅速往下沉的白色瓷瓶。
天啊,这个女人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翻了翻白眼,阎浚极不情愿地迅速月兑下披风、外衣,也跟着扑通一声往池里跳去。
“阎浚……”陆可亲惊呼出声。
片刻后,一身湿透的阎浚自水面浮起。
他的眸里满是怒意,直瞪着她。他那冒着炽热烈火的眼眸好像准备将她燃烧殆尽让,她不禁在这寒冷的天气里浑身冒出冷汗。
“笨蛋、笨蛋、笨蛋!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阎浚爬上岸,狠狠地拿瓷瓶敲着她的头。
“我说要相信你的嘛,所以……所以……”
“所以就干出这种傻事来?”他继续敲着,非得把她敲得清醒一些不可。
“阎浚,你不冷吗?”
“少给我转开话题,你马上把解药吃了。”
“可是,这是你和你爹之间的比试不是吗?我若是吃了别人给的解药,你不就算是作弊了吗?”
“傻瓜!你的性命当然比较重要啊!而且,万一我要是失败了,在乎是不是作弊又有什么意义!你马上把解药给我吃下去。”阎浚沉声命令,绝不容许这个笨女人再有什么让他气得发狂的举动。
“那你先答应我一件事。”
“马上给我吃。”为防万一,阎浚干脆捉起她,准备硬塞。
“不要。”她捂着嘴,眼中盈满泪水。“阎浚,你先听我说嘛,拜托!”
拗不过她,他无奈地叹气,道:“说吧,说完马上吃药。”
“阎浚,你原谅你爹好吗?其实他也是好可怜的,若不是他当年眼睁睁看着心爱的妻子死去,无法亲自救她,今日也不会变成那个样子,他毕竟是你亲爹,你就原谅他好吗?”
阎浚哼了一声。如果他的可亲宝贝得救的话,他根本才懒得继续埋怨爹那个疯老头,既然她在意这件事,他也只好认命,顺着她的意了。
“好,我答应你,你快将解药吃下去吧。”
“呃,还有一件事……可以、可以……”
“先吃药!”不等她说完,阎浚又怒吼出声,吓得她赶忙将解药一口吞下。待她吃下解药后,他才敛下怒气,道:“你说吧。”
“我、我只是想问你,我们过两天就返回南城好吗?另外,我还想跟你说一声,谢谢你。”
“没问题。不过,要感谢我,你可以留到床上再一并身体力行,这样我才能够真正感受得到你的谢意,嗯?”
“讨厌!不理你了啦!”陆可亲嗔道,说完后立即拔腿奔离他身前。
阎浚狂妄的笑声在她背后不停传来,她哀怨地想着,今生她恐怕都要被这样的笑声荼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