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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世为妃 第二十二章

作者:陈毓华类别:言情小说

回到自己小院,耳房的小丫头完全不知道她出去又回来了,房间里暖融融的,火盆里的炭依旧散发着暖意,她月兑了外衣和鞋,躺进床里。

也不知道过去多久,突然有人叩窗。

她睁眼,推开被子,翻身起床,趿上鞋子,“是谁?”

外面静悄悄的,毫无声响。

难道是风声?

不会吧,她推开窗,看见了这辈子最华丽壮观的景象。

深浓不辨五指的夜色里,成千上万的萤火虫不知道打哪来的,像流星似的在冬夜里飞舞流窜,明明灭灭,让人不知道眼睛要往哪里搁才好,只见那些萤色的流雪在院子的各处穿梭停留,铺成如同金色的毯子。

她惊讶的说不出话来,不是夏天,哪来、哪来的萤火虫?

虫子本是畏光的,好些却往房间里飞了过来,她缓缓的伸出手掌,人被那些光亮萦绕着,更没想到一只萤火虫居然在她的发际停留了那么一下子,像一枚别致的发钗,莹莹生光。

她笑了,那一肩萧瑟,两眉秋霜的少女,素衣乌发,浅笑悠然的她,在那一瞬间,有种难言的绝艳。

闻人凌波的心,无声处,如听惊雷,又化为春水。

他早忘了抓那些萤火虫的辛劳,如果她可以一辈子都这么对着他笑,他愿意用任何东西来换。

一直待在不远处的成东青捂着自个儿的嘴,不是错觉,不是错觉,公子此时的心情很不错,他笑得像个孩子,透明又纯粹,那纯粹和透明,看得他心酸。

如果被人知道自家主子为了博美人一笑,动用八十一铁骑去满山遍野的抓萤火虫,这和为了博褒姒千金一笑,烽火台燃狼烟的周幽王有什么差别?

他又看了一眼,但老实说,他很久没见过自家主子这么笑了。

要是主子能常常这么笑,抓萤火虫算什么,下次要他抓狼,他成东青也不会有第二句话

房荇在闪灿如星星的荧光里看见了闻人凌波,他一袭长衣华锦,黑曜石般的眸子光芒逼人,慢慢走到她面前,隔着窗与她对视。

这是她没见过的闻人凌波,英姿明亮逼人眼目,他眼神温暖和煦的自她身上徐徐拂过,“怎么不会多加件衣服?”

朦胧月色下,房荇眼神交错变换,人心要坚硬,也要挑时候的,这时候的她,没办法。

闻人凌波并没有催促,彷佛可以静静的等待下去,千年万载的。

于是她低低的开口,“谢谢,这一切。”

“我们之间,不用说谢。”看着房荇眼中春花般的笑意,他心中忽然一紧。

“这个给你。”

掏出的葫芦形瓷瓶里装的是抹冬天冻裂雪白肌肤的野生雪蛤油。

“你不要我谢,那我也不说谢,这个我很需要,就收下喽,不过,我无以回赠呢。”很贵又少有的东西呢,清澈的眸已弯成深潭。

“有,你给了。”他在心里懒懒的笑,她给了,她丝毫不掺杂质的笑靥,够本了!

房荇若有所思,眼瞳微缩。

算了,计较这个做什么,笑又不值钱,他喜欢就好。

“夜深了,皇子殿下好走。”她撵人了。

“我改天再来看你。”

还来?“殿分贵重,劳师动众的,小女子就当玩笑话了。”

不想劳师动众?那也不是不能,反而更简单。

闻人凌波一笑而过,走了。

她拢上窗,将他给的蛤油放在梳妆台上,琴架、绣花绷子、青玉葵花笔洗、针线箩,与普通女子的闺房并无二致,又随手把烛火灭了。

这一夜,她睡了一场没有恶梦、没有鲜血淋漓的觉。

饭后,房荇才暗自叫苦连天的被杜氏盯着做绣活,家里意外的来了客人,而且,一来就是好几拨。

最先出现在家院子的是个看起来就很贵气的贵客,那人除了随行护卫,上好紫檀木华丽马车,深紫色锦缎车围,看了就知道主人身分不凡。

那男子的模样,是男人最有魅力的时候,那面目谁一看都会觉得心头剧动,失去说话能力,如葡萄酒般深红的锦衣,外披乌云豹氅衣,随意往他们家院子一站,看他如此随意,一旁景致全部黯然相形失色。

他不请自来,房家小厮没有人敢阻拦,只能赶紧去请示主母。

房子越在翰林院还未返家,而历经乡试,已然是举人身分的房时因为所写的策论受翰林编修大为欣赏,受到鼓舞,他更是孜孜不倦,无论阴晴雨雪除了吃饭,几乎就是闭门读书,没有人敢去打扰他。

宅子里依旧是女人当家。

杜氏擦擦手后拢了下鬓边的发,怎么会有这种客人,家务都还没忙完呢,却大摇大摆的进门来,要她说,家里的男人不在的不在,没空的没空,直接撵出去就好了。

她腰系围裙,正着手解下来,一手掀开帘子,日光白晃晃的从外面泼进屋里,那人就站在日光中央,来人高挑精瘦,她端详了一下,认出了人来。

光华仍在,却潜藏如入鞘的刀锋了。

他本来是半带着点轻慢的神色环顾这很普通的宅子,不知怎地一见着杜氏的神情,突然收敛得一滴不剩,静静的看着眼前这看似寻常妇人的女子半晌,浮波浩渺的眼神,有一丝碎光飘摇明灭,瞬间消失。

“想不到我真的来对了。”

都那么多年了,没想到他还是一眼就能认出她来,她那如空蒙山水袅袅,如水晶帘外看碧水的模样,即便她挽着妇人的髻,身穿粗布衣裳,点尘不染的气质,这些年来,他不曾再见过像她一样的女子。

但是那个俗子,竟胆敢让她过上这样的生活?

“薇儿……”

“这位大人,妇人早已嫁作人妇,这称呼逾越大人的身分了,请慎言。”杜氏目光深深,表情冷淡,人依旧站在帘子前,一步都不曾向前。

“薇儿,不要这样,不管怎么说我们都是义兄妹,多年不见,不应该是这样。”那瞬间的懊恼如清风了去无痕迹。

“首辅大人日理万机,不知道所为何来?”

“你先过来好吗?我好久没见到你,都好些年了,你都没有变,不像我,你瞧,我的鬓角都白了。”少年相见时便心生爱慕,那弯桥上,流水潺潺,她漫步上阶,绡衣轻丝,身姿婀娜不胜衣,娇女敕如花瓣的女子,肤光胜雪,比玉还要温润,含笑的向他走来,发际的海棠花从此开在他勾心斗角、踏着血迹往前行进的一生岁月里,从未凋谢。

那年,衣衫褴褛,脚踩破草鞋,指甲缝都是污垢的他被家人遗弃,身上只有泥和血的他,在只有黑暗和哭泣的街角,被去收租的义父带回来了。

那个来半路等父亲一起回家的女儿,对着自惭形秽的他说:“也就是说,从今天开始,我有一个义兄了?”

她毫不畏惧的拉他的手,把他带进了那个家。

她宛如一道白光,芬芳了他破烂的人生。

她是他生命的起点。

那人的鬓角果然已经有点点白霜,杜氏轻轻的说:“只能说山水田园适合我这山村野妇,你在朝堂,人事纷扰政局诡谲,自然劳心劳力。”

听她语意有点松动,身为当朝首辅的水素弦眸光里漾着难言心绪,“这样的我已经有能力护你周全,可以给你所有想要的,你……”

杜氏便作势想要走。

“薇儿,我不胡说,你别走,我们好好说话,我已经很多年没见过你了。”他的声音里竟有一丝慌乱。

“义兄,夫君他不在家,我一个妇道人家诸多不便,你改日再来吧。”不是她不顾念往日情谊,只是他诸多行为为人诟病,那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行事作风叫人心凉,道不同不相为谋,自然渐行渐远。

老宅子的隔音本来就不怎样,房荇本是漫不经心的听着娘亲和来人说话,但是听着听着,那人的语气竟是越发温柔,那小心翼翼,就好像她娘亲是一块易碎的玉,怎么听都觉得他生怕她娘亲生气。

这人按理说,应该是她的舅父吧,但是那语气,摆明了是上门来同她抢娘亲的。

这等狼子野心,其心当诛!

她当机立断,放下手里的绷子,叫来小厮,让他用最快的速度去寻自己的父亲回来。

爹啊,您不加把劲,娘可就要变成别人的了!

房荇安排好一切,顺了顺自己皱了的衣料,能挡一阵先挡一阵好了,有她这么个碍眼的女儿,那个想打她娘主意的外人还能厚着脸皮耗下去吗?

她一头闯出去,就是要去坏他好事!

幸好,房子越本来就已经在路上,所以回来得很快,他与水素弦话不投机半句多,烟硝味四射,没多久,水素弦便拂袖走了。

“往后在家门口得挂上『畜生与水素弦不许进入』这几个大字!”房子越气得很,脸黑如锅底。

爹发飙了!被人乘虚而入的感觉肯定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