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裁,特助来电通知,林森北路那个标案已经到手了。”
周御丞刚走出会议室,随行的女秘书立刻向他报告刚才会议进行中所得知的消息。
“嗯。”
他点点头,手一挥,女秘书马上停步,目送他独自进入办公室。
必上门,凝肃的神情放松了些。不喜欢由秘书递茶倒水的他,在办公室里摆了一台专业咖啡机,按下几个按键,立刻冲泡出一杯香浓可口的咖啡。
年仅三十三岁的他,已是上市建设公司“永盛集团”总裁,虽然年轻,但只要在商场上跟他交过手的人都清楚,在那张刚毅有型的性格脸孔之下,有着相当精明的脑袋。他的成功不是运气,而是凭借过人的眼光与胆识。
让他一战成名的,当然是五年前那桩不良债权标案,明明是众人看坏,已经多年无人敢碰、流标两次的BOT案,他却在建筑同业的取笑中,硬是逆势抢进。
别人眼中的烫手山芋,却是他眼中的金苹果。买下不良债权后,他以最大债权人身分,找来娴熟商业法令的名律师韩宇寰替他申请开发案重整,在最短期间内顺利获得法院裁定通过,再经由减资、增资的股权转换,让他以投入不到两成资金的代价,成为离岛度假村开发案的最大股东。[热@书X吧#独%家&制*作]
这些年,度假村经营得有声有色,拥有百分之九十以上股权的他从中获利非凡,除了让原本看衰他的人跌破眼镜,更是让同业对他的前瞻眼光、策略布局,佩服不已,在私底下封给他“猎鹰”名号,意喻他眼光神准、出手绝不落空。
不过,事业一帆风顺的他,感情却是乏善可陈。
他是不以为意,可惜他母亲并不那么想。
“唉……”
拆开母亲寄来的牛皮纸袋,抽出一迭宛如履历表的相亲资料,周御丞眉一皱,忍不住长叹一声。
他一手揉着太阳穴,一手飞快翻阅那迭未婚女子的身家资料,也认真看过照片,一如以往,没一个能让他有半点想认识的冲动,倒是让他无聊到打了个呵欠。
“铃~~”
手机响了起来,他瞄了一眼来电显示,如他所料,是老家打来的。
“喂?”
“御丞,妈寄给你的照片看过了没有?”
“刚看完。”
他唇角泛起一丝笑意。母亲每回来电的时机,总是准确得让他不得不怀疑办公室里是不是被她装了监视器?
“怎样?有没有中意的?”
“没有。”
“又没有?!”周母夸张地在电话那头嚷嚷。“啊不然你是要娶怎样的天仙美女?有钱就了不起,挑老婆像在鸡蛋里挑骨头!你四婶婆的孙子才十八岁都要娶媳妇了,你连个女朋友都没有,那我是什么时候才有机会抱孙子?我看你公司关一关,回来种田好了,免得你眼光越来越高……”
戴着蓝芽耳机的他轻喝了一口咖啡,打开搁在桌上待审阅的文件,一心二用地开始处理公事,不浪费时间。
二十八岁之后,母亲每隔一阵就要拿他的婚事来唠叨一顿,他早就习以为常。
的确,商场上的交际应酬让他结识不少名媛淑女,也看过许多美艳名模与当红女星,但他并不觉得自己因此眼高于顶。相反的,见多了虚有其表的女子,让他的择偶条件并不局限于容貌,也不讲求身家背景,他要的只是感觉。
那种第一眼,就能令他怦然心动的感觉。
而那样可遇而不可求的感觉,只在他九岁那年发生过。
心念一动,耳畔的叨念突然消失,他搁下笔,向椅背躺去,思绪霎时飞回从前。
十六岁那年,父亲因为心肌保塞猝死,母亲带着他回乡下女乃女乃家生活。之后吕家到印度尼西亚设厂,听说不久后便全家移居印度尼西亚,周、吕两家也就此失去了连络。
而后,周家原本耕种的大片农地因为都市更新及都会区迁移,成了炙手可热的精华地段,拥有建筑设计师执照的他卖了其中一块地当作本金,从小小只有几名员工的“永盛工程公司”,一路开疆辟土成就如今闻名业界的“永盛集团”,名与利他皆有,但心中却始终有着一个不为人知的遗憾。
他已有能力为心爱女子建筑专属的幸福城堡,也是不少女性心目中的王子,但他的公主却渺无音讯。
他迟迟无法步入婚姻,多少是因为那个一直深藏于心的身影。
十六岁分离前的最后一眼,十岁的吕可杏已是个美人胚子,白净的瓜子脸上有一双澄澈如湖的眼眸,尖挺的鼻梁下有着小巧的绯红樱唇,不语时有股天成的冷傲气质,微笑时宛如牡丹盛放,至今仍是他心目中无人可取代的天使。
他并未被动地等待重逢,在事业稳定后,他也曾请托征信社协寻吕家人的消息,只知道当时吕父在异国的事业盛极而衰,又因为排华事件索性关厂后,他们一家人似乎辗转到了美国,在那之后的下落就无从得知了……
“……御丞,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讲话?”
“有,这个周末我会回家一趟,随便您要帮我安排几场相亲我都没意见。”就算中间稍微分神,他也猜得出母亲说的是哪几句,更懂得如何应付。
“别以为你愿意相亲我就没话说,那些女孩子你只看不约有什么用?明明我看每一个都不错,就不知道你在挑什么?妈也不晓得能再活多久,至少让我能看到你娶媳妇,也算对你死去的爸有个交代,不然——”
“妈,我跟客户约的时间到了,有什么话等我周末回去再说,再见。”
找了个借口匆匆结束这段彷佛永无止尽的冗长通话,耳根终于清静许多。
“唉,看来再不交个女朋友,下回妈大概会直接从老家杀上来哭给我看了。”
他苦笑嘀咕几句,也没心情审公文了,干脆移坐到沙发,拿起搁在上头的财经杂志翻阅。看着、看着,他的视线突然定在一页广告上。
彩页上,一位明眸皓齿的长发美人斜倚在一辆百万房车旁,雪白皮衣、皮裤绷出她玲珑有致的窈窕身段,一双纤长玉腿裹在乳白长靴内,妩媚惑人的双眼冷冷地从杂志里与他对视。
那瞬间,周御承感觉到心脏一缩,继而全身热血沸腾。
“杏杏,终于找到你了。”
懊难受……
他病恹恹地躺在木板床上。昨天跳进池中捡球鞋,虽然换得了美人一笑,但代价却是发烧了一天一夜,直到今天傍晚才退烧,可是喉咙还是像火灼一般难受,全身也软绵绵的,一点力气也没有。
照顾了他一天一夜的母亲刚在父亲的劝说下回房休息,望着母亲忧心的面容,他心里实在很过意不去。
可是就算再给他一次机会,他想他还是会为了杏杏往池里跳,宁愿自己感冒受苦,也舍不得见她多掉一滴泪。
“咳、咳。”
咳了两声,累乏了的他开始有些倦意。虽然今晚风有些大,吹得窗户吱吱作响,但或许是睡前那包药起了作用,他渐渐听不见那些吵杂声音,慢慢合上双眼——
“周哥哥!”
蓦然被打开的门发出对病人来说算是极大的噪音,但紧接着却传来一声甜入心肺的轻唤,让他甘愿地强撑起精神睁开眼。
“杏……”
他想响应,但哑掉的嗓子不配合,只能苦笑。
“嘘。”女孩纤细的指头搁在唇间。“不要说话,乖乖的喔!”
女孩关上门,再将电灯打开,这时他才发现她竟然把神明厅里供奉的玉雕观音像给抱来了。
“阿花姊说,因为我不乖,害周哥哥掉进池里,水鬼想抓你,所以你才会生病。”女孩眼眶红红的,表情却异常坚决。“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你被水鬼抓走!”
女孩吃力地把佛像摆在他枕旁“镇鬼”,又从怀里取出一堆她父亲去日本出差买的御守,和她母亲求的好几个平安符,往他脖子上戴。他病得迷迷糊糊,想阻止也没气力,只能由着她摆弄。
“周哥哥,我不准你死,你不可以死喔!”女孩任性地命令,红红的眼眶掉下泪珠。“我和观世音菩萨,还有当神仙的爷爷,都会在你身边保护你,杏杏才不怕水鬼,杏杏一定会保护你!”
“嗯。”
脑袋有些昏沉的他,心疼地抚去她脸上泪痕,虽然搞不清感冒怎么又扯上什么水鬼和神仙的,却感觉好温馨。
“你绝对、绝对不可以跟水鬼走喔!”
“嗯。”
“没有我的命令,绝对、绝对不可以死喔!”
“嗯。”
“你要一辈子陪着我喔!”
“嗯。”
女孩的担心让他觉得好甜蜜,身体的病痛好像也随着她的泪水蒸发。
幸福,在心里胀得满满的……
“铃——”
刺耳的闹铃声吵醒了男人,也打断了他方才的美梦。
即使醒了,他依然清楚记得在他昏沉入睡的隔天早上,是在母亲的尖叫中惊醒。
当时他一睁眼,就发现小主人竟然抱着祖先牌位睡在身旁,他先是一愣,才想到她昨晚说的“神仙爷爷”,继而忍不住笑到岔气,真是一辈子都忘不了她那可爱又可怕的模样。
可惜,后来年纪渐大,她懂得了男女之别,再也不曾跟前跟后、和他那么亲近,搬家后,更是音讯全无。
不过,从今晚起,他会让她重回他生命中,因为征信社已经给了他吕家的消息。
今晚,他便将登门拜访。
一想起这件事,周御丞忍不住又笑了。多希望吕家人也能记得他,开心于和他重逢——尤其是杏杏。
起床梳洗完、换上轻便服饰,开心归开心,他没忘记就算是星期假日,他也计划去看一笔土地。
没通知司机同行,他搭车抵达那个中意的地段,亲自估测交通便利程度,再看看沿途开发状况等等,这是从他还是个小小的土地开发商时就培养的习惯。
就算现在身为集团负责人,该亲力亲为的事他还是不假手他人,这就是他的行事作风。
步行三分钟后抵达捷运,十多分钟后再转搭公车,他没带手机和任何记录工具,直接将沿途所见记在脑子里,遇到市场就进去走走逛逛,顺便吃份迟来的早餐,当作是随兴散步,也就不觉得假日工作有多苦,这便是他多年来寓娱乐于工作的心得。
“糟糕!”吃完馄饨面,他模模身上的夹克口袋要付钱,发现皮夹不见了。
仔细回想一遍,这才发觉刚才在市场上推撞他的中年妇人,八成是个技巧高超的扒手,他还傻得担心人高马大的自己撞伤她,反过来赔不是。
唉,虽然他里头没放什么证件、卡片,现金也只有一千多元,损失不算惨重,但是现在“白吃”的问题可大了,万一传到媒体那里,肯定成为今年商界最大笑谈。
他叹口气,硬着头皮走向正在剁猪脚的老板,老实招认自己没钱付帐的窘境。
“皮夹被偷?我看你是存心白吃吧!”小本经营的老板不想被当冤大头。“年轻人好手好脚的不去工作,只想白吃白喝?!我告诉你,要嘛就付钱,不然就跟我一起上警察局!”
他就怕遇上这类毫不容情的老板。
“老板,我真的不是存心赖帐。”他尴尬地商量。“这样吧,不然你借我打一下电话,我请人送钱过来。”
“借你打电话?厚,你诈骗集团是不是?想用我家电话打出去骗人,让我给警察追厚?”
周御丞真是欲哭无泪,只能摆出更诚心诚意的姿态和这个看起来像是被坏人骗怕了的老板商量。
“老板,只有五十元,我真的不会赖帐。不然你借我一块钱,我出去打公用电话,到时付你一百元,这样可以吗?”
“让你走了还会回来?我看起来像白痴吗?不要说了!苞我去警——”
“我帮他付。”
一名穿着浅蓝裤装,方才背对着周御丞的年轻女子,戴上褐色墨镜来到正在争论不休的两人面前,直接把一张百元钞交给老板,便转身走人。
“小姐——”
不惯于欠人情的他想追上去致谢,顺便请问日后还钱的方法,一不留神,脚滑了下,虽然及时稳住身子,没在众人面前摔成狗吃屎,可是大概是犯冲的他却按到了一片碎玻璃,手上浅浅割了一道伤口,立刻冒出好几颗血珠。
“受伤了?”
周御丞才刚起身,皱眉看了眼掌心,就听见身旁传来一声轻冷的询问。他转过头,原来是听见他叫唤而停步的蓝衣女子。
“跟我来。”
这命令的口吻让他顿时觉得有些熟悉,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真的跟着她走到不远处的巷弄转角,看着她打开一辆白色轿车车门,弯腰拿出一瓶瓶装水。
“受伤的那只手伸出来。”
他大概猜得到她想做什么,也信任地伸出手,女子立刻用瓶装水帮他清洗掌上砂土和血渍,再用面纸擦干,然后从包包里拿出一个扁平小铁盒,挖了一些绿色药膏抹上伤口。
“你明知我一毛钱都没有,不怕我是坏人,乘机下手行抢?”他忍不住懊奇问这名寡言却好心的陌生女子。
“你头顶上有一支监视器,正对面就是警局。”她说话的同时也帮他贴好了OK绷。“好了,再见。”
“我该怎么还你钱?”他差点忘了自己追出来的重点。
“不用了。”她坐进车内。
“不能不还。”他最讨厌欠人情,何况还欠了她两次。“请告诉我你的——”
“不觉得刚刚那样很丢脸吗?有时间烦我,不如快点去找份工作养活自己。”她冷冷说完便砰地关上车门、发动引擎。救急不救穷,她能帮的也只有这样。
周御丞无奈苦笑,看来要不出对方连络方式,只能自报名号,反过来让她上门“要债”。
“小姐,不然我把我的连络方式给——”
“那些钱我当丢了,不用还。”
不等他把话说完,女子关上车窗,摘下几乎遮去她大半脸的墨镜,踩下油门。
就在这瞬间,周御丞赫然发现那是张和征信社传来的照片一模一样,他再熟悉不过的绝美容颜。
“杏杏!”
等他回过神来,车子早已开走了。
他有些懊悔,但也只有一瞬,毕竟他早有了她的连络方式,而且今晚就会上门拜访。
这是我不要的,你不吃,我就丢掉。
那些钱我当丢了,不用还。
听见她方才所说,再想起她儿时常挂嘴边的话语,周御丞唇角不禁悄悄上扬。
她那嘴坏心慈的个性,看来真是一点也没变。
就连那骄傲的表情、命令式的口吻,也还跟小时候一样,仍旧是他熟悉的那位大小姐。
虽然她的表情和话语一样冷,却掩不过她施恩不望报的性子,也让他除了旧情,更增添了一分新爱。
望着掌心上那条肤色OK绷,周御丞彷佛还能感受到她小心替他涂抹药膏时的温润触感,那柔软指月复轻滑过他掌心,也挑动了他尘封已久的心弦。[热$书+吧&独@家*制#作]
车子早已消失,为她瞬间加速的心跳却不曾减缓。
旧识重逢的喜悦转为更深的期待,他好想立刻再见她,好想——
成为她的男人。
“……好吧,那我把钱放在床头柜的抽屉里……嗯,等你回来再跟我连络……”
巴男友通完电话,吕可杏从皮包里拿出一万五的现金放入抽屉,有些无奈地轻叹一声,便离开男友所住的套房。
她和华裔男友在美国读书时认识,三年前,她跟随父母返台定居,他竟然也追着她来到台湾。除了感动,同是家道中落的背景也拉近了彼此的距离,她就这么无可无不可地跟他开始交往。
只不过,学商的男友并未学以致用,来台后因缘际会跑去Pub驻唱,一心只想当歌手,学乐器、置装、交际,加上食宿等等生活开支,几乎每月都是入不敷出。
她不想看他的梦想被现实拖垮,因此生活不足的部分一向由她这个做模特儿的女友代为补足,但是这几个月也不晓得他在忙些什么,有时几个星期还见不到一次面,好不容易连络上,却是要她帮忙筹措房租。
专程送钱来,等了一个多小时,他又说Pub老板临时留他讨论驻唱合约,赶不回来,她要是真的一点也不生气,那她就不是吕可杏。
唉,偏偏男友懂她吃软不吃硬的脾气,在电话里甜言蜜语哄得她心软,到头来她一句不满的话也没说,简直是被他吃定了。
“不过,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她开着不久前才买的二手车,一边凝眉思索。就算她不在意旁人说她是倒贴,也不计较男友收入比她少,但老待在Pub驻唱总不是长久之计,还是得想想有没有什么门路可以尽早圆了他发片的梦想……
二十几分钟后,吕可杏在一栋屋龄四十年的老旧双层矮房外停车。
她下车,瞥了眼那辆停在家门左侧的克赖斯勒豪华房车,皱了皱眉。如果没记错,这款新车比她家房价还高,来往亲友中,根本没人拥有如此身价,应该不是她家访客,可是——
“哈~~”
屋内传来父亲爽朗的笑声,又像是有客来访的样子。她狐疑地拿出钥匙开门,玄关处摆了一双黑得发亮的名牌皮鞋,客厅里还传来陌生男子的低沉嗓音。
“你回来啦!”吕母一听见声响便过来查看,果然看见女儿返家。
“有客人?”她淡淡询问母亲。
“是啊,还记得小时候最疼你的周哥哥吗?”吕母一把牵住女儿的手,笑咪咪地拉她进客厅。“御丞啊,你还记不记得杏杏?”
周御丞从沙发上起身。眼前的佳人,眉眼比起杂志上的照片还更美几分,细致的轮廓未变,倒是身高比起小时候多了坑邺十公分,穿上高跟鞋,恐怕快和他一般高了。
“当然记得。”
周御丞愉悦地回应吕母的问话,不掩欣赏的目光停留在吕可杏身上,扬唇迎视她明显布满狐疑的水眸。
“杏杏,早上真是谢谢你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