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岳晨跟司老板提出,想和司美宁去台中度假两天的那一刻开始,直到晚上店里打烊、做完最后一项清洁工作,司老板始终绷着一张脸。
一旦不小心与岳晨或司美宁碰头了,他立即下巴抬得高高的,愠怒地将视线调开,气极时还会“哼”一声免费大放送。
“情况不太乐观,我还是不要跟你去了,尤其……”尤其还要过夜。尽避司美宁对岳晨已经有足够的信赖感,仍深觉不妥。
“我要你去,我要你跟我一起去。十点阿望才会把车开来还我,我们还有一个钟头的时间可以说服你爸。”
岳晨语气坚定,无论刮风下雨、闪电打雷,或是司老板拿斧头来劈,他都一定要带司美宁同行,绝不允许浪漫的计画泡汤。
“可是你看我爸气得脸都红了,再气下去只怕你在劫难逃,我插翅也难飞。”
“一切罪过由我来担。”今天他非要拐她出远门不可。
司老板!识相点,别坏我好事,也别误了你女儿的青春呀!
“你们两个保密防谍啊!交头接耳的,家里没大人啦?!真是成何体统!”司老板偷瞄欲“双宿双飞”的小俩口,忍了一天的火气终于爆发。
“爸,我不去了……”司美宁倒也不是有多怕爸爸,而是再三思量之后才这么决定。只不过她的决定未先与岳晨达成共识,所以一说出口,立即引来他的抗议。
“都说好了要去,怎么又反悔了?”要反悔也得等最后关头失守时再反悔还来得及,为什么司老板未举刀,她就先低头咧?!
“气氛愈来愈僵了,总不能为了跟你出去玩,搞得家里乌烟瘴气。”
“你对别人都那么轻易妥协,唯独对我,总是硬邦邦的,不公平!”果然司美宁的强硬只专门对付岳晨一个人,他真是荣幸之至啊!
“当然不公平,他是我爸,不是别人。”
“那你的意思是,我是别人罗?”
“你本来就是别人!”司美宁睨了他一眼。
“你……”岳晨语塞。
“好了,你们两个都给我闭嘴。”司老板喝斥了起内哄的两人一声,双手负在背后,脸色凝重。“美宁,你跟我来!”然后往屋后厅房走去。
“喔!”司美宁乖乖跟在司老板后头。
“我也去。”
“你留在原地,别动。”人家父女密商,这偷他女儿心、盗他女儿情的土匪,是来插什么花?司老板回头粗声下令,内心却怅然不已。
司美宁朝他使了个稍安勿躁、且待后续发展的眼色,岳晨也只好双手一摊,待在店门口,转身拉了张板凳坐下。
仰头望着夜空,深秋意浓,他的美人儿……怎还不入怀来咧?
奔负浪漫时节,可罪该万死啊!
“你真的爱上那臭小子了?”司老板开门见山,一问便命中要害。
“至少已经不讨厌了。”司美宁有所保留的“据实以告”。
“唉,爸爸也不像别人所说的那样,非要把你留在身边,不让你交男朋友、不允许你嫁,只是……”舍不得,舍不得从小拉拔大的独生女,就这么拱手让人。
因为她是他的掌上明珠啊!
当岳晨出现,并有意无意展露出对司美宁的意图时,司老板就知道自己不是岳晨的对手。
至于女儿,也只是个表面强势的纸老虎,在岳晨心机重、又肯为爱付出的攻势下,她内心的温柔也难免被他一点一滴的勾了出来。
防不胜防啊,女儿终究被岳晨那小子给拐到手,而司老板也只能放手了。
“爸,我不跟他……”
“去吧!度个假而已,我没那么老占板,而且我相信你,从小到大不论你做什么决定,都会为自己的事负责,爸爸没什么好担心的。”呜呜呜……不担心才怪。
他努力在学习试着放手,可是心好痛喔!他栢信今晚自己一定会睡不着觉。
一想到纯净无瑕的女儿,今晚百分之一千会被岳晨给生吞活剥,尤其岳晨还是处男来着,要嘛不是技术欠佳委屈了女儿,要嘛就是猛龙过江压榨女儿过度……他这护女心切的老头,哪还睡得着?呜!哀怨啦!
“爸的意思是,答应让我跟岳晨去台中?”
“是啊,不然咧?能强留你吗?硬是不让你去,岳晨那家伙肯定不饶过我。”说不定亲事八字还没半撇,未来岳父与未来女婿就先拿杆面棍互杠了。
“可是,我真的可以跟他一起过夜?”保守老爸忽然变开明,司美宁不敢置信地问。
而且,老爸答应了,她反而受惊吓了——岳晨一双眼,已经在她脑中闪烁着婬光。
“是啊,过夜,你晚上睡觉时记得盖被子。”呜!其实司老板要叮咛的是另外两句。
一是“记得穿好衣服”,二是“衣服穿不好时,记得做好防护措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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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望,都十点十分了,你怎么还不把车子开过来还我?”
懊不容易司老板大方成全,岳晨以为只要司美宁打包好简单行李,他们就随时能比翼双飞,岂料竟然被岳望给耽误了时辰。
“抱歉,我正在加油……”手机里传来岳望气喘如牛的声音。
“加油?!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加油’?赶快把裤子穿起来!”岳晨听见岳望恶心的喘息声,不禁吼得更大声。
“我是真的在加油啦,呼呼呼!”又传来岳望边喊冤边喘气的声音。
“加油喘成这样,你骗谁?哼,别跟我说你是在追油罐车。”
“不是啦,车子开到半路,竟然没油了,我只好徒步找加油站,现在正扛着一桶汽油要走回去。”
“车子开到半路竟然没油?你都没在看油表吗?就算要加油,你不会拦辆计程车比较快吗?还走什么路?你当自己还有时间散步啊!你脑袋装什么的啊——”岳晨长吼,气得想发功隔空掐死他。
“趁机运动一下,挺不错的嘛!”岳望还振振有词。
“你……你马上把车子开过来还我!”岳晨气急败坏的挂电话,回头想去跟司美宁说明一下岳望迟到的原因,却发现她不在屋里。
“美宁跟燕婷出去了。”司老板坐在门口一张高凳子上抽菸。
“出去了?怎么没跟我说一声就出去了?”
“怎么了?我们家美宁出门前还要跟你报备啊?你别忘了她是我女儿,姓司,不姓岳。”司老板故意摆出“老子最大”的架子。
“我不是这个意思,司老板,你不要故意找我语病。”
“哼!懒得理你。”女儿都向着你了,臭小子你还不满意?分明不把我放在眼里!
“哼!多说无益。”女儿都要跟我走了,老头子还想耍赖,简直幼稚!
岳晨往旁边一张矮凳坐去,有样学样,“哼”了司老板一声。
人家是“丈母娘看女婿,愈看愈有趣”,司老板和岳晨则是“高凳对着矮凳、大眼瞪小眼,愈看愈有气”。
罢了,就等等吧!反正岳望车子还没开来,他有的是时间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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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家胖包子店附近的红砖道上,司美宁与左燕婷一前一后的走着,各怀心思的两人似乎都在等对方先开口说话。
“美宁,你考虑得怎么样?”
司美宁当然明白左燕婷所指为何,但她讶异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别跟我装糊涂。”
“我不是装糊涂,我无法理解你的想法,你真的认为感情可以礼让?”
“为什么不行?我不乎在过程,只在乎结果。请你把岳晨让给我,这就是我要的结果。”
“就算我愿意让,但岳晨是人,他有思想、有主见,怎么可能任我摆布?你可不可以不要那么天真。”
“你别跟我说大道理,也别跟我说岳晨不可能任你摆布!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他有多喜欢你、有多听你的话,你怎么可能说不动他?你可以,你可以的,你明明可以!”左燕婷抓住司美宁的双肩,激动且不住地摇蔽她。
“你冷静一点……”
“只要你一句话,他绝对唯命是从。美宁,我求求你,只要你跟他说,请他来爱我,他一定会听的!”左燕婷持续抓着司美宁,由于她的情绪愈来愈激烈、抓扯的力道愈来愈重,司美宁几乎稳不住自己的脚步而不断被她往马路边推。
“燕婷,你住手!”
“算我求你,只要你行行好,跟他说一声,他会听的、他会来爱我的,美宁我求求你……”左燕婷疯狂嘶吼着,泪水像溃决的堤防狂泄不止,哭花了她妆点得美艳的脸庞,也模糊了她卑微哀求的尊严。
“你什么时候才学得会尊重自己、也尊重别人的意愿?燕婷,你这个样子,有多教人难过,你知道吗?”自始以来,司美宁最不想看见的就是左燕婷为爱自苦自贬、执迷不悟,又充满悲情的容颜!
追求爱情是人性需索,乞求爱情……这算什么?
“我争取我想要的,有什么不对?你现在可以如此强悍的护卫你的爱情,为什么我就不能积极争取我想要的爱情?”
“没有人说你不能争取,但你要认清事实,有很多事是任凭你再努力也争取不来的。‘得之我幸,不得我命’,这句话耳热能详,你都没领悟出这个道理吗?”
“哈哈哈——”左燕婷突然仰天大笑,随后狠狠将司美宁往外推。“好个‘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司美宁你是在教我认命吗?”
“燕婷,请你冷静,放开我。”司美宁反手推她,却不敌她失控的蛮力,反而被她逼得连退好几步。
“回答我,你是在教我认命吗?你说我活该命苦、活该得不到爱、活该要认命是不是?是不是?”
就在左燕婷的咆哮声中,一辆计程车按着喇叭,从两人身旁疾驶而过,吓得司美宁顿时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她、她、她们两个正在险象环生的马路中央拉拉扯扯,随时可能命丧车轮下!
随着司美宁意识到危险而害怕得浑身颤抖时,左燕婷反而目露凶光、嘴边呈现一抹邪恶的笑。
才不信什么“得之我幸,不得我命”的狗屁道理,只要让司美宁死,她左燕婷就有幸又好命了!
“燕婷,你冷静下来,放开我。我们不要站在马路边,这里很危险。”司美宁用双手推阻着她。
就在不祥感觉达到最高点时,一道浑厚的车辆引擎声由远处传来,似乎下一秒就会飙过她们身旁。
司美宁倏地回头,只见那辆在夜色中依然明亮夺目的白色车子,如飞弹般疯狂呼啸着在她们眼前瞬息放大。
她紧急抱住左燕婷,亟欲一同往马路边逃,岂料左燕婷竟用力将她一推——
而这一推,将她推入了既黑暗又空白的世界。
司美宁的眼帘像舞台上谢幕的布幔缓缓盖下,左燕婷转身离去的背影,是她眼睛里最后的残像。
不想死、不能死、岳晨还在等……
与岳晨的比翼双飞之约,是她失去意识前唯一的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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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死!竟然逃走?是没政府了啊?!”岳望啐骂着,大脚将油门一踩,狂追肇事逃逸的白色车辆而去。
正聚精会神地飙车追人,手机又催命似的响,他掏出放在胸前口袋里的蓝芽耳机,挂上耳朵。
“麦搁卡啦!我很忙,你知不知道?”
“你在忙什么?还不赶快把车开来还我!”岳晨一接通电话,劈头便骂。
除了等岳望等到不耐烦之外,连司美宁也不知道什么缘故一直不接电话,害他急得快要疯掉,一颗心始终无法平静,总怕有什么坏事要发生。
“忙着追凶手。”
“你没事追什么凶手?警察没追你,你就该偷笑了,你还去帮忙人家追什么凶手,限你五分钟之内把车子开到我面前,不然我就跟你没完没了。”
“三哥,我是说真的啊,我刚刚目击一辆车撞到人,却加速逃走,我现在正忙着追……”
咦?那个被撞到的人也不知死了没?他竟然只顾追车、不先救命?
岳望想想不对,旋即大转一个弯,迅速回到车祸现场。
“岳望!”岳晨在电话里暴吼,然而已得不到岳望的任何回答,顿时气得七窍生烟。“好,回头再跟你这个臭王八蛋算帐!”
币断电话,转而继续拨打司美宁的手机号码,铃声一响再响,却一再地转入语音信箱,就是无人接听。
“司老板,我好闷啊!美宁到底跑到哪里了,都不接电话?”那头,岳晨一肚子火无处发泄,只好找司老板诉苦去。
“不瞒你说,我胸口也闷闷的。”司老板也开始觉得很不安。
一老一少面面相觑,无言,莫名其妙互拍了拍彼此的肩膀,继续无言。
而这头,车祸现场,许多路人保持着距离,围观伤重倒地的女人,议论纷纷。
“你们听,她的电话好像在响耶,要不要帮她接?”
“可是她伤得这么重,我觉得还是等警察和救护车过来比较好,不要随便移动她。”
“救护车真慢耶,再不来,只怕这位小姐大概连最后一口气都要没了……”
就在路人七嘴八舌地讨论时,岳望在司美宁身旁蹲了下来,审视许久,他愈看愈觉得这后脑鲜血直冒、面白如纸,且悲情地挂着两管鼻血的小姐很面熟。
“电话还在响,先生,不如你替她接一下,也许正好是她的家人打来的,你帮汇告知一声也好。”路人提议。
“好,我接。”岳望点头,随即小心地从她的牛仔裤口袋里抽出手机。
来电者——纯情处男?!
这年头还有这种动物?需不需要保育啊?!
哇,叹!一瞧见手机萤幕显示的来电者名称,岳望笑了出来,但仍抿唇努力憋着,正经的接起电话。
“喂,美宁,你到底在哪里,打半天电话为什么都不接?”岳晨心急如焚,电话一接通后,他安心了,口气却忍不住暴躁了起来。
“三、三哥?!”听见熟悉的声音,岳望这会儿可惊吓得下巴差点掉下来!
“阿、阿望?!怎么又是你?”难道自己按错键又打给了阿望?岳晨狐疑地看了看手机,嗯,他没打错呀!
“三哥,哇!你就是纯情处男喔?很不要脸耶,敢取这种绰号。”岳望哪壶不开提哪壶,明知道现在并不是讨论岳晨是否为处男的适当时机,但他就是忍不住。
“你在讲什……”岳晨在另一头翻白眼。
“啊!老天爷,不会吧?老天爷!”岳望又大叫。“三哥,你刚刚叫她美宁?难道这个小姐就是在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被老爸逮到你和她两体相贴在花圃玩‘要不要’游戏的那个家里卖胖包子的司美宁?”
只要丹田有力、中气十足,逗点这玩意儿是专门留给作家用的,人讲话时不一定要理会它的存在。
“你到底想说什……”岳晨脑中似塞满了一堆浑沌凌乱的杂草,不知岳望说了一长串,重点到底在哪里。
“就车祸啊!完蛋了,三哥,你的司美宁被车撞了,现在躺在这里……呃,我看看喔,她人仰躺成大字形,目前头破血流、浑身是伤,昏迷不醒、七孔有两孔在流血,也不知道是不是还有呼吸……”岳望认真做起血腥实况转播。
被了,够了,拜托别再说了——岳晨在另一头紧张得心脏狂跳。
紧接着,救护车来了,火速将伤者送走,岳望看着他们大喊。“喂!你们要抬她去哪家医院先告诉我一声呀!梆,三哥,她被抬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