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穷无尽的黑暗,让她迷失了方向,巨大的雨声,破碎的人声,她看不清自己身在何处——
狂奔,马儿疯了似地没命狂奔……有人在弹琴,有人在吹箫……有人在追赶她……她不想跑,也跑不动了……
头痛、肩痛、痛……全身都痛,痛到骨头都要被拆散了似的……到底是谁害得她如此悲惨?
冉岁寒!
是了,就是他,全都是为了他!
从小到大,她不曾吃过这样的苦、受过这样的痛……好饿、好渴,好痛……混蛋冉岁寒,她都已经如此难受,他还不快点给她滚出来赔罪!
如果让她找到他,她定要将他大卸八块!
别……红色的大火……她的头疼得快炸开来了,她不断咒骂冉岁寒,那似乎减轻了一些疼……
扁……白色的炽光……有人影在晃动……是谁?
她伸出手,想抓住那人影,却抓住了一团浑圆——
“色鬼!”
一声娇吼爆传开来,啪的一声,她的脸颊热热辣辣,好痛!
哪个不要命的,竟敢打她?!
戚小卫猛地睁开眼,醒了,瞧见一名浓妆艳丽的女孩,正充满戒备地狠瞪着她,仿佛她是个无恶下作的恶棍。
“你是谁?”戚小卫问,发现声音哑得连她自己都认不出来。
“—个好心没好报的人。”女孩冷哼—声,站起身。“照顾人还得被吃豆腐,真是亏大了!”
“你照顾我?”戚小卫努力撑起疼得如千斤重的身子,环顾四周,这才意识到自己正躺在一张大床上,且只穿着一件薄薄的单衣。
窗外,隐隐传来雷雨声。
“你摔下山崖,被我们的人救了回来。”
戚小卫头痛欲裂,她只记得被疯狂的马儿载着狂奔,然后雨越下越大,接着出现了一些人,似乎在追她,然后……她就不记得了。
“赤颜他们人呢?呃……我是指我的朋友们。”
女孩拿来一套衣物放在床边,重新坐在床边,似有深意地打量着戚小卫,没直接回答,只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你昏迷时很爱抱怨。”
“啊?”
“而且说的话跟他还真像。”
“谁?”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的名字叫小卫吧?”她大而圆的双眼像盯住了某只猎物,完全不放过戚小卫脸上的任何表情。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果然没错!”女孩俨然一副胜利者的模样。
戚小卫恼了。“喂,你都不懂得回答别人的问题吗?这样很失礼耶——”
“我叫角乐晴,“宫商角徵羽”的角。”
“我又没问你的名字!”戚小卫翻白眼,快被惹毛了。
“你迟早会问的。”角乐晴耸耸肩,站起身住房外走去。“晚膳等一下就会有人送来,入夜后别出房门,万一你在山里迷了路,被那些山贼山鬼什么玩意儿的抓走,可就不关我的事了。”
“喂,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耶。”
惫是没理她,迳自走人。戚小卫气得七窍生烟。才第一次见面,就有本事跟她杠上,也算是厉害角色了。
叫她别出房门,哼,她就偏要出去!
只是,脚好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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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地方着实透着一丝古怪。
摆暗中,就着微弱的光线,她大致估算了下,这座山庄建物不多、占地不大,明显是建筑在山谷涧壑之中,宁静中似乎隐隐透着一丝随时会有危险的气息,不过最特别的是,打她一走出房,无论走到哪里,到处都充满了药材的味道。
表鬼祟祟来到一排厢房前,戚小卫看见角乐晴带着两名丫头从一间房里走了出来,她躲在树丛后,实在好奇得紧。待三人走远后,她才压低着身子,就着地形朝那问唯一亮着的厢房迂回前进。
半敞的窗里,她似乎瞧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咦?是眼花了吗?
戚小卫大胆趋近厢房,躲在窗台下,悄悄往上探头,不禁两眼发直。
是他?她用力眨眨眼,再确认一次——真的是冉岁寒!
他还活着!
房里,冉岁寒正半躺在床上,拿着一本书在阅读,他的皮肤变黑了,五官线条更俐落有型,看起来比以往更加成熟稳重,十足男人的模样。
戚小卫在窗外偷偷看着他,泪水不受控制地在脸上奔流,这久违的一刻,她竟没有勇气出声喊他。她怕这一切都是梦,一出声,梦就醒了。
“谁?”房内,冉岁寒听见隐隐的抽泣。
戚小卫蹲,躲在窗台下,捣着嘴努力忍着,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明明是那么熟悉的人,她却怕见他?
明明是那么想见到他,为何还躲他?
此刻,连她都不明白自己矛盾的心情。
“是谁?”冉岁寒再次警觉问。
就在戚小卫以为自己即将被发现时,才意识到冉岁寒根本没有前来窗边察看,正觉古怪时,她似乎听见了他一丝叹息。
“是小卫吗?”他不确定的猜测从房里传来,很小声,但她听到了。
戚小卫鼓起勇气起身,站在窗外,流着泪望向床上的他。
冉岁寒一见到她,反而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惊喊:“小卫,真的是你?!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这应是我该问你的才对,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她抽噎道。
“你先进来说话。”冉岁寒急切道。
她没有栘动,只是站在窗边,傻傻看着他,泪流不止。
冉岁寒急了,掀开棉被想下床,戚小卫这才瞧见他双腿架着木条,根本无法走动半步。
戚小卫一惊,慌张街进房里抱住他,深怕他摔到床下。
“你的脚……受伤了?”看来颇为严重,这就是他无法回家的原因吗?
“你怎么一身伤?”冉岁寒反倒急着关心她。
她头上裹着白巾,脸上、身上、手上,到处都是伤,让他心急又心疼,他完全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见到她,而且见到一身是伤的她。
“你发生了什么事?怎会伤成这样?”
“你自己还不是一样,怎会伤成这样?”她哭着紧紧抱住他,脸颊埋进他的胸膛,深深感受他的气息,证实他是真的存在,不是梦。
从他离家至今,快两年了吧。
在大家几乎认定他已经凶多吉少时,她没有掉一滴眼泪,反而确认他还活着的此刻,堆积已久的泪水全数倾泄而出,一发不可收拾。
尽避她在梦里骂过他千百回,如今真的见到了他,她心里只有满满的感激,她感谢老天爷,允诺了她的祈求,让他还活着。
但,她仍旧气恼他。
“小卫,你先别哭,让我先看看你。”他的手拂过她满是擦伤结痂的脸颊,悉心审视着。
“你很坏……真的很坏!”戚小卫哭着捶他的胸膛,委屈指控:“我找你找得半死,为你担心得要命,结果你竟然在这里乐逍遥,也不知道要写封信回家报平安……”
“我有写。”他昏迷了一个月,醒来后还特地请角姑娘托人带信回临安给她,难道她都没有收到吗?
“有写才怪!”她哽咽道:“谁知道你是不是因为有了美丽的姑娘在身边伺候着,早就忘记临安的事了——”
“我怎么可能忘记?”他抓住她胡乱攻击他胸膛的小手,目光深沉,曾经努力压抑的情感,在被敲开一个缺口后,便宣告渍堤。“就算我会忘记所有的事,也不可能忘记你。”
戚小卫想挣开他,却反被他紧紧扣住双手,揽入怀中,充满男人的气息包围着她。这是她第一次发现,原来他的力气比她大得多,那是属于男性的力量,是她一直迟钝忽略的。
“没有事情是不可能不会忘记的,只要撞到头,就可能马上忘记了,像我、像小财子那样。”她负气喊道。
冉岁寒制住她,低下头,漂亮的唇办缓缓靠向她,低吟:“这件事,忘得了吗?”
语毕,他灼热的唇随即覆上她的。
戚小卫没料到他会有此举动,全然忘了挣扎,只呆呆地任他吻着、吮着、纠缠着——
她微敔双唇,眼角的泪水顺势滑入口中,咸咸温温的。他专注的热情在她嘴里来回肆虐,尽情占有;她的唇、她的泪,她逸出的叹息,他全部接收。
离家前那一次短暂的吻,让他惶惑,当时,他不懂得这或许是爱,是两人在日日相处中累积出来的珍贵情感。或许就是跟她靠得太近了,很多事情都成了理所当然,反而感受不到彼此。
他离家之后,十分想念她。
那份思念浓烈得令他心惊,这才幡然醒悟原来她早已占据了他心中的每个角落,他努力压抑自己不去想她,想藉由她可能已经嫁人生子的事实,来切断对她的思念。可,它并没有消失,反而在他受伤的这段日子里,更加纠缠着他。
他在乎她的程度,远远超过他的想像。所以当炙绝告诉他——
炙绝?!
脑海里冷不防窜进好友的身影,像一记重槌猛然敲醒冉岁寒的理智,他用力推开她,突兀地结束这个吻,重重喘着气,直勾勾盯住她,
戚小卫一时反应不过来,怔怔望着他。
半晌,冉岁寒才缓缓开口问道:“你……嫁给炙绝了吗?”
“什么?!”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是说,你已经嫁给炙绝——”
“嫁你个头!”没等他说完,她已经拿起枕头用力敲向他的头。
冉岁寒痛呼一声。“喂,我的头受伤才刚好!”
“你就这么巴不得我赶快嫁给别人啊?”她恼道。她可以为了他不嫁人都无所谓,他就这么巴不得想把她推出去?
“所以意思是……你们还没有成亲?”他语气里有掩不住的欢喜。
“我干么嫁给他?!”她气吼。“我和他根本八字都没半撇!”
冉岁寒万分开心,情难自禁用力抱住她,深怕她会再被人抢走似地搂得好紧。
两个月前,当炙绝告诉他打算和戚小卫成亲时,他心痛难耐,偏偏他又有伤在身无法赶回临安,更是令他痛苦万分。而今,得知小卫并没有嫁人,他高兴极了,忍不住想再亲亲她。
“喂,你要我呀!”她推开他逐渐靠近的脸,瞪他。
哇,好令人怀念的横眉竖眼出现了。
冉岁寒堆满笑。“没事,就开心嘛!”
“你开心我不开心。”她从头到尾都是一个莫名其妙,感觉自己被人要得团团转。
“不开心就赶快离开啊,干么两只手还抱得那么紧?”门边,角乐晴的声音冷冷插入两人的谈话。“我说呢,庄里怎会莫名其妙闹鬼呢?大半夜里还会有阵阵难听的哭声,原来是有爱哭鬼跑进来了——”
“喂,你怎么没敲门?”戚小卫皱眉。
“你哭得这么大声,会听得到敲门声吗?”角乐晴走进房。
“你管我听不听得到,敲门就对了。”
“喂,你这是对救命恩人说话的态度吗?”角乐晴两手插腰,傲气十足。
“你都是这样威胁病人的吗?”戚小卫反击道。
“哈,说对了!你对我真了解,我们—定合得来。”
“谁跟你合得来?”—见面就吵架,除了以前的冉岁寒之外,她是第二人。“还有,三更半夜,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还这样大剌剌进来冉岁寒的寝房,实在让她心里很不舒坦。
“我是来送信的。”角乐晴从怀里取出了两封信,塞进戚小卫手里。“喏,你等他的信等很久了吧,全在这儿了,你慢慢看吧。”
冉岁寒认出那两封信,惊讶道:“你没有托人把信带回临安?”
角乐晴鬼鬼一笑,对冉岁寒顽皮地眨眨眼。“我仍然说到做到,帮你把信送到喽!”只是时间久了点。
戚小卫握着信,心里生起一把无名火。这女人!就是因为她扣住信,害所有人都以为冉岁寒死了,难过了大半天。
“你这害人精!”不必张铁拐算,她也绝对可以肯定,她跟这女人八字绝对不合。
“喂,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耶!”角乐晴再度重申。“不过就是晚点把信送到罢了,有必要这么激动吗?”
“激动?!”戚小卫就是激动。“你害我大嫂难过得病倒,害我大哥为爱妻劳心伤神而累倒,还害小堡儿哭着找舅舅差点跌倒……你说我激不激动?”
“什么?大姊病倒了?”很好,又多一个激动的人加入行列。
“喂喂,不过就两封信嘛……”两人的反应有必要这么一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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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终于确定了,这整件事从头到尾都和炙绝有关。
冉岁寒这趟远行,不仅仅是为了开拓冉家的事业版图那样简单,还肩负替炙绝传递讯息的责任。
原来,炙绝原姓羽,是古老的羽氏家族目前唯一幸存的血脉。多年前,另一家族为了抢夺羽氏家族最珍贵的传世乐谱,而大开杀戒,逃过残酷杀戮的炙绝隐身于万花楼,便是为了等待机会,引出当年的仇家。
向来以精湛医术传家的角氏家族,和羽氏家族乃为世交,这次冉岁寒就是为了帮炙绝传达口信给角氏家族,而意外卷入他们的纷争之中,差点连性命都给赔上了。
“如果那个吹箫的黑衣人,就是当年的仇家,那么炙大哥和赤颜现在不就有生命危险?”戚小卫担忧道。这些家族的恩恩怨怨,她搞不懂也弄不明白,她只在意炙绝和赤颜的安危。
“角爷说了,已经掌握他们的行踪,目前他们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除了炙绝受了伤之外,一切无恙。”冉岁寒轻轻挪动架在椅子上的双腿,另换一个舒服的姿势。
戚小卫起身扶住他,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可以见到他们?”
“可能还要再等一段时间。”
“为什么?”
“没为什么,就是避风头嘛。”接话的是一个白髯苍苍的老人。他是角氏一族的族长,也是角乐晴的爷爷,人称“角爷”。
苞在角爷身后的角乐晴,冷眼看着正在帮冉岁寒挪动姿势的戚小卫,忍不住斑声说道:“我说你这样搬动他的腿,小心他那好不容易接回去的腿,日后会长短不一,变成十足的跛子。”
“啊?是吗?”戚小卫吓得放开手。
啪!冉岁寒架着木条的两条腿直接掉落地面,敲出一声巨响。“喔!”他痛呼一声。
“很好,这一摔真要变跛子了。”角乐晴幸灾乐祸道。
“喂,你故意的?!”戚小卫连忙扶起冉岁寒的腿,怒目瞪向始作俑者。
角乐晴朝她吐了吐舌头。“冉大哥是我的病人,谁让你插手照顾的?”
“那我宁愿他变成跛子,也好过被你蹂躏。”戚小卫不甘示弱道。
眼看两个女人的战争又起,冉岁寒有些无奈道:“喂,两位,腿是我的,我可以发表一下意见吗?”
战况正激烈,显然没人听进他的话。
“冉大哥如果变成跛子会娶不到老婆的。”
“有我在,怕什么!”
“哈,说穿了,是你自己想嫁他,才怕别人染指吧?”
“谁说的?”冷不防被说中心事,戚小卫脸红道。
“你明明已经听到是我说的,还问。”角乐晴故意道。
戚小卫昂起下巴,被激到了。“没错,就算他变跛子,我也会跟着他一辈子。”
张铁拐曾说过,冉岁寒在二十岁时会有成亲的姻缘,眼看冉岁寒离弱冠之日越来越近,现下望去,就属角乐晴是最“危险”的人物了,只要防堵了她,那么她的胜算就大一些。
“喂,我不想变成跛子……”冉岁寒无力地重申。
角爷兴致高昂地看着两个小泵娘你一言我一句,战得好不激烈,不由得呵呵大笑。他拍拍冉岁寒,笑道:“放心,只要是经我手的病人,不会变成跛子的,这点自信我还有。”
“我从不怀疑你的医术。”冉岁寒笑了笑,目光落在戚小卫身上,在他眼底有着近几个月以来不曾出现过的动人神采。那是充满爱的眼神。
“你这小媳妇吵起架来挺有精神。”
“跟我练习了很多年,自然有些功力。”冉岁寒莞尔道。
“哈哈,这倒跟当年我和我那口子很相像,一见面就拌嘴,一分开就想念对方。”角爷笑道。
金色日光下,花草药香盈满整个山谷间,热闹欢乐的气氛并没有维持多久,即刻有名手下慌忙进来通报。
“族长,不好了,谷口的人通报,似乎有人闯入。”
“全庄戒备。”角爷神色一凛,也嗅到了危险的气息。“乐晴,你负责带他们两人撤离。”
“是,爷爷。”角乐晴一反先前刁蛮的态度,神情严肃起来。
此时,忽远似近的箫声幽幽传来——
又是他!
戚小卫知道,他们又必须开始逃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