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背景颜色: 选择字号:

飞羽天关 第四章

作者:司马翎类别:武侠小说

彭一行目瞪口呆,望着房谦原本吊在半空的身子渐渐下降,直到落在地上,才如梦方觉这是由于把房谦放下来的人,正是白衣胜雪,容光夺目的雪羽仙子李百灵。

那彭一行经过太平县城,无意中听说有一个骑小白驴如此这般的美女进了黄山山区,忽然记起了半年前在玄剑庄那个美女。

他还曾陪她到城某处取回那头小白驴,然后一切皆归于虚幻,皆归于无有。

他不知道她是谁,也不敢打听。但半年来她屡屡在他梦中出现,甚至平日清醒时,也常在他心版上浮现玉容。

这就是他们忽然会折回黄山山区之故。

现在擅自作主将房谦放下之人,既然就是这个美女,彭一行根本连抗议能力都完全没有所以彭香君比他先开口,道:姊姊,你贵姓名呀!李百灵告诉了她,声音态度很和悦可爱。

彭香君轻轻道:但刚才拜月教的长老们说过不许放房大哥下来,除非……

李百灵道:我都听见了。

她过去玉手一拂,房谦身上束缚全解。

那几条姆指粗又老又纫的山藤,几乎快刀也-不断,在她织织指尖之下,有如枯绳朽索通通断了。

她又微笑道:香君,你来瞧瞧,你解得开解不开他的穴道。

彭香君过去一看,摇头道:不行。她用力炮讷硪恍屑缤罚彭一行失魂落魄道:我□□我也不行。

李百灵道:对了,人家已摆明了说,只要有人解得开他被封之穴,就可以让他自由。

她笑了笑,笑容有如春风,使人觉得十分舒服,又道:“偏巧我会这门封穴的解救手法,你们说这是不是天意?”她坐言起行,玉手连拍三掌,房谦应手跳起,深深呼吸几口气,便向李百灵躬身行了一礼。

李百灵说出自己姓名外号,之后问道:“令师冯前辈还健在世上么?”房谦摇摇头,道:“我时先师逝世,到现在已经十年有多了。”

李百灵哦一声,道:怪不得你只得到冯前辈一流杀手刀法,他后面一截精深功夫大概还来不及传给你。

房谦大讶道:是,正是,李姑娘如何得知的?李百灵指指自己脑袋,笑道:这儿想出来的。假以时日,我意思说你如果不拼掉性命的话,你也有机会三悟后面的境界。那时你便超出于杀手的境界了。

不过以房谦寥寥仅有两次的表现来看,任何人都敢断定,他除非躲在家中不踏入江湖一步,否则的话,恐怕寿命不长,定必英年夭折无疑。

李百灵转眼望向彭一行,问道:你那天黎明时分,潜入玄剑庄窥看人家练功,为什么有人说你奉命窥察朱伯驹的武功,以供他的仇家三考。

彭一行忙道:没有这回事,我只不过久闻玄剑庄秘传武功精深明无比,那天顺路经过,便忍不住去偷看一下。那朱庄主仇家是什么人,我全然不知。

李百美道峨也只知睛则不甚了了。你们兄妹的内功家数都是得自崇明岛白家。

据我所知,白家自从三十年前,老二白文展离家不知所棕,其后老大白文山死了,便人才凋零,已没有出类拨萃的高手。

你们敢是得到失躁避世的白文展亲传,但为何你剑法又不是白家路数,简直连一招半式都没有,为什么?彭一行立刻回答,看样子好象恨不得连肝肠也掏出来给她。

他道:事情是这样的,据说廿余年前,家父因某一机缘,帮助过一个有病无钱困在客栈的人,后来这人还在寒舍将养了几个月才离开。

他一直不肯说出姓名,临走前他留下一本小册子,是他这几个月亲笔写的。小册子的内容就是我们兄妹所练的内功。

他停歇一下,眼见李百灵很感兴趣的样子,便赶紧又道:寒家兄弟姊妹有九人之多,但只有我和香君有兴趣修习。

起初据说可以强身健体延年益寿,但我们练了两年,发现不止强身那么简单。

又凑巧家父一位朋友识得不少武林异人,所以我们都拜过几个师父,学会好几派的剑法李百灵领首道:原来如此,也真亏得你们练成这副一拜师学艺,能够学到三脚猫功夫已不错了;但你们日下成就,容易,真不容易。

她稍稍寻思一下,又道:可是你一定想不到你偷入玄祸,我可不是吓唬你。

谤本上玄剑庄已经跟棕查明你的姓名住所。

至于迟迟不动你们之故,目的只是想从你身上追查仇人下落系如何,你和我会否再见。

很凑巧的,我们居然又碰面了。

彭一行听得似懂非懂,有点傻住。

反倒彭香君思路清晰如常,立刻问道:李姊姊,你跟玄剑庄也有问题。李百灵苦笑一下,道:有问题之至。我原本是朱伯驹的二媳妇,他们朱家对不起我,所以我等到他二儿子,也就是我名义上的丈夫死了三年之后,我便留书声明与朱家月兑离任何关系,然后悄然离开。

她目光转注彭一行面上,又道:朱家早已发现那天我们曾经碰头之事,所以他事情扯到你头上。因此你杀身之祸,便是来自玄剑庄。

那玄剑庄享誉武林,威名赫赫。

彭香君一听登时娥眉,愁容满面。

房谦忽然道:香君妹子,不必发愁,咱们三人力量也不算弱,怕他何来?口气既豪迈又自信。

彭香君得此鼓励,安慰地透口气。

李百灵笑眠房谦一眼,见他神态勇悍如狮虎,心中不禁叹口气,硬是忍住想说的话,改口道:来,你们跟我来。她当先行去,直入树林,走了不远,忽然停步在树丛内拖出一个佩剑壮汉。

人人都讶然注目,因为他们都见过此人。

李百灵道:这家伙你们都见过,是玄剑庄一把好手,为人有点坏,也罪不至死。

不过,他奉命跟踪你们,而我现身擒他之时,也被他瞧见了。要使我们秘密不泄,唯有两个法子。

但没有人想得出除了杀死此人之外,还有什么法子。

李百灵取出一个长形金属扁盒,拿起一支金针,迅即在小徐脑门和耳后各刺一下。收起金针之后才道:他从此记忆丧失,要到两三年后才有机会恢复,两三年时间我们大概已经够了。

没有人能够评论她这个方法好或不好,但起码比起杀死小徐,则这种手段可人道得多了李百灵根本不打算征询他们的观感,只道:现在我得走啦。

彭一行忙道:李姑娘,你打算到那儿去?李百灵深深瞧他一眼。

她早已推测出这个俊秀年轻男子对自己的心意,如今观察之下,只不过又进一步证实而已。

不行,这等事情不能让他发生,至少不能任之继续发展。她暗忖道。

但男女之情,要用什么方法才最有效地使之夭亡消失呢?看来唯有用点狠辣手段才行。

她道:我要到一条河边去,因为我要等候一个人。

彭一行说不出话。

彭香君只好代他问:是什么人?李姊姊可不可以告诉我们?或者我们一齐陪你去等,假如方便的话。

她问得相当技巧,可是李百灵所预期的。

李百灵道:是个男人,姓关名无畏,年纪跟你哥哥差不多,我跟他有个约会。

小必模看黑至少走了一里有多。

这段路程虽然有几个弯曲,但信道宽涧,不算难走。

他忽然嗅到一阵熟悉的淡淡香味,脑海中闪现一个人影,不觉停步寻思道:姨,奇怪,为何我入洞后走了没有几步,就感到昏昏沉沉,脑袋好象喝多了酒似地沉重?又为何现在忽然闻到那个奸狡女子身上的香气?他心中所谓奸狡女子,就是李百灵。事实上他不过硬是迫自己用奸狡两个字形容李百灵而已。

其实他一点不觉得她奸狡,只觉得她太聪明,人多花招,叫人防不胜防,而又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此时他脑筋渐渐灵活,神智大见清朗,忖想一下,小小心心跨出一步。他不知为何有个预感,而这个预感居然灵验发生了。

那便是他脚下的地面忽然向下微陷,随之而来的是左右两边墙壁上,传来舶的一声如果只是每边墙壁发出一声,倒也没甚要紧。但这两壁响声一直向深处连续响起,大约每隔两丈就来这么一下。

而且更惊人的是随着响声,两边壁间都各各现出一盏附壁油灯。光线虽然不强,可是在漆黑一团环境中,便有如阳光般明亮。

唉道四下都是岩石,无甚足观。

他顺着灯光走去,大约五十丈左右,回头一望,那些壁灯已经逐盏熄灭,黑暗迅快迫近,好象在追逐他似的。

他脚下一加快,陡然发觉走入一间石室,高约三丈,方圆总有十七八丈,甚是宽涧。

石室入口传来轰隆一声,借着四壁九盏油灯光线看时,是一扇石板,封死门户。

小必耸耸肩,不以为意。

他心想这些古怪埋伏机关,唬得了别人可唬不了我,我早已打定替金恩公送死,除死无大,还有什么好怕的?事实即又不然,当他目光有时间四干查看,一瞥之下发现石室壁下有三具钴镂,每一具的骨骼都反映出萧索冰冷的惨白色。

这景象可真使他禁不住骇一跳。

幸而那些惨白的枯褛都不会动弹,他瞧了一阵才放心。

再四瞧一眼,全无正式门户可供出入,只看见左上方离地两丈左右,有个黑黜黜三尺见方的洞穴。

他先走近那三具贴体,定神仔细查看,因为缺乏经验,而且不见衣饰,看不出是男是女。

只发现每具骷髅身边都有兵器,一个是长剑,一个是一金色利钓另一个是一对精钢短刀。

兵器上所有皮销穗子等都没有了,只剩下五金之质。

这一点也就可以联想到三具钴镂衣服完全消失之故。一正是有某种西,可以任何物质化去,只剩下骨骼和金属。

事实上,骨骼旁边以及底下,还有些金属或玉石的小物事,看来是暗器之类。

小必懒得翻动查看,只注视各具骷髅身边石地上刻着的字。

其一是刻着己亥年七月,其二是刻着辛亥,下又一个。其三刻着刘宇庚申七月死于秘屋等字。

小必推算一下,今年是癸亥猪年,则第一个己亥年便是距今廿四年,也是现在的七月份第二个辛亥年,则是距今十二年前,七字大概也是代表七月份。

第三个庚申年,则距今只有三年,此人姓刘名宇无疑。只不知秘屋二字,指的是这个秘密地方,抑是另有所指。他懒洋洋抬头瞧瞧上面那个方圆大约三尺的洞口,忖道:这三人大概要跃上洞口觅路逃生,不料是条死路,终于倒毙于此。

因此他也不作上去查看之想,况且他轻功向来马马虎虎,一丈高还可强试试,两丈之高,就算打死他也不行。

他百无聊赖在一边挨壁坐下,软软靠在壁上,胡思乱想一阵。

又想道:最气人的是那个李百灵,乱七八糟的给我服下了什么丹药,唉!这可好看了。

本来我中午时分冷症发作,这儿没有仙人石,马上就一命呜呼去找阎王爷报到,倒也干脆,但如今冷症大概不会发作,我非得多受几日活罪,等看活活渴死饿死……

姨,我真傻,为什么不把余下的酒肉带来,至少临死前也可以饱餐一顿呀……

他闭上眼睛,睡不着,胡思乱想继续不歇。

那李百灵瞧着怪顺眼的,若是晚上搂在怀中睡觉,倒也不错。

他邪笑数声,心中想象李百灵赤身的形象,口水几乎都掉下来了。

后来又觉得自己很无聊,试想人都快要见阎王爷了,还想什么女人?她的就算性感得当世无双,又如何?不过徒然白白流点口水而已。

他对自己说道:关无畏呀关无畏,别再想那脑筋糊胡涂涂的女人了。她居然愚蠢得不自家留下那叫什么的丹宝贝,硬是叫我这死人多痛苦几天,哼!我恨不得咬她的内剥她的皮…

想到这儿不觉一楞,脑海中泛起李百灵甜美面庞,以及白白净净身体,登时大为犹疑,不知道咬她之肉应从何处下口,亦不知道决定剥皮打那儿割开才对。

总之,他想得迷迷糊糊,便靠壁睡着,隔好一会忽然醒来,一看四下景象,心头直沉,大是无精打采。

由于石室内虽阴暗有点闷热,故此他换个地方,舍去已经发热的石壁,另取冰凉的靠背。

他模模石壁,看看那凉快些,以便移过去。

忽然模到一些凹下去的痕迹,似是人工刻上去的。

好奇心-

动,睁大眼睛靠近些瞧看。

那些凹痕清晰得很,灯光已足以看得清楚,是一个光着身子的胖子正在打坐的图形,底下还有四行文字。

日下左右横竖无事,只是等死,小必以打发时间的心情仔细看看。

他练过内功,那是拜月教九面阎罗金同长老亲自传授的,少不免要读熟过很多口诀。因此现下一看,便知那四行文字都是内功口诀。

他有点失望而放弃研思口诀内容。

假如是从前,他一定欢欢喜喜细谈细研一番。

但现在是等死时光,弄这些有何用处?因此他游目乱瞧,居然发现右边还有图形文字。

图形全是那个赤果肥胖男人,有一组使剑,一组使刀,一组赤手比划,又有两组是高飞横跃的架式,俱有文字注解。

小必对这些连环图似的动作较感兴趣,而且每组都有七八个以上图形之多,入眼便没有那么沉闷。

他先瞧那使剑图形,心中照着一招一式比划,突然觉得丹田震动,阵冷阵热的感觉呼之欲出。

这种滋味他尝得太多了,以往每次冷症或热症发作之初,都是这样。当下骇得赶快跑开同时赶快想别的事,忘掉使剑的图形。

丹田内时冷时热的感觉一直不停,平平稳稳并没像以前那样逐加深而后发作。

小必后来一想如果冷或热症发作,早点死掉也不能算不好,便动了再瞧瞧形念头。

不过他在那冷极热极,过程十分痛苦的怪症积之下,心中不无揣揣所以他改向打坐图形瞧看。

还揣摩一会那些口诀,照看试行以意运气。

他弄到第三次,便已发觉这不是初入门的内功诀,相反的简直必须练成坚凝深厚的内家真力之人,才有着手之处。

而且口诀似乎有点、混乱,好象是给两个不同的人修习所用。

不过他仍然依诀试责修练,先澄定心神,以便识神能自在活泼主持真气运行。

第二步,真气内力源源调聚丹田内。

第三步运行真气于正奇经诸脉。

这一步功夫他往常依金长老所教导,先攻手足阴阳十二正经,然后是奇经八脉中的任督二脉。

日下这口诀却要他运真气先攻环绕腰间的带脉,接看是任督二脉,最后才是正经十二脉此一新的次序奇怪而又好玩,小必根本不必考虑后果如何,所以看了就照做。

丹田激射出来一股真气,初时甚是炙热,直冲带脉,一圈下来,真气忽变寒冷,又同带脉冲行。

他体内真气有时炙热,有时变成寒冷,在他已是司空见惯。

虽说以往情形是冷则一直冷,热则一直热。冷热之变化,不曾往同一次练功时间内发生姆沙惋圳舜这样一热一冷各自变了七次。小必以意运气,冲向海底穴,由海底穴绕道背后,直取督辰。那股真气以破竹之势上升,一下子直达头顶百会穴,复又降落海底穴。如此一升一沉七次。

第八次不由督脉下降,而是从前面的任脉,经十二重楼回到丹田。这条道路也升降了七次。

小必依照口诀过了相当长久才运行一样。

所分别的,一然一样没有错漏。

这样子一次又也不知一共了多少次他忽然醒悟一症已经彻底痊愈,让真气任意停留在丹田,不去管它。

一段舒泰空明的时间,丹田内的真气忽然自己发动,程序和次数一如他刚是看意指示运行次序和次数,一是任运自然全不干涉。然而次序次数仍一次,每次做完,全身上下包括脑子在内,都舒服甜美之极。

事,讶然忖道:奇了,真气运到后来何以已无冷热之感7莫非那冷热怪o前文说过小必认为不痊愈比痊愈更好,所以他心中涌起一阵焦煤,横移两尺,改看使剑图形。

为了试验体内真气是否不再有冷热不同感觉,而早先看剑法图形时,证明仍有冷热,所爽先试这组图形。

那组剑法不算多,可是他一试之下,便发现有些招式阴柔得全不用力,有些招式硬是非得大声叱陀须发倒竖不可。

他在此她叫也好不叫也好,反正绝不会有人理会干涉。所以他一时静默无声,一时如疯的般大叱大喝,依然心安理得,不必考虑旁人观感。

剑法练了一趟又一趟,越练越熟,尤其是体中真气内力越来越配合。

阴柔时内力劲纫无比,阳刚时沉猛如山,又如雷霆奋击无坚不摧。心情亦不知如何大是肠。

接下去他又依式比划刀法掌法,依照口诀运力吐劲:每一种都练得酣肠淋漓,几乎无法停止。

最后一种是飞跃空中各种姿势。

他读完口诀,便知应如何碇气轻身以及如何发劲运力。

一手搭住洞口,钻了入去定睛查看。

洞内虽是黑暗,奇怪的是他居然可以看见四景象,只不过不及白天那么清晰而已。

他第一个印象是此洞并没有堵死,一眼望去似乎很深,也不知通到何处,因此,有可能堵死之处是在洞穴深处。

第二个印象是空气既清新而又含有一种香气正如他入洞时路上嗅到的香味一样。

这使他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雪羽仙子李百灵。

唉这个可恶又可爱的女子,想她干什么?还是赶快探看前路要紧,免得活活渴死饿死这个鬼地方。

那条黑暗洞穴,真不知有多长多深。忽而向上,忽而向下,忽而转左,忽而转右,直弄得小必头昏眼花。

加以无边无尽的黑暗,渐渐令人如坠梦魇,不由得心慌意乱起来。

幸好还在小必仍可以忍受的限度内,前面突然透来少许光线,越爬近越明亮些。

到了切近,发现那儿已是洞口,但布满密密的阗叶,故此光线不大透得人来。

小必大喜一手拨去,打算拨开藤蔓密叶。谁知触手冰凉坚硬,细看时是儿臂粗的钢枝,围成栅栏,隔绝了出入通路。

小必固然出不去,外边的鸟兽也进不来。

这道钢栅的用途大概就是这样。

由枝叶间望出来,外面阳光遍地,虽然四下看来还是岩石,还看得见对面远远的山峰为出九仞,功亏一簧。

不,简直是功败垂成。

小必一股窝囊气冒起来,化为怒火,气愤得什么都忘了,一连串最污秽最下流的话都骂了出口。

他越骂越火,一脚撑向钢栅粗粗铁枝上。

抨葡大响一声,之后声响全无。

小必并非被钢栅反震之力震死震昏,而是整个人楞住。敢情那三尺见方的钢栅整块掉坠于外面密密的阗蔓间。

以他长大以来的经验,下意识中早已认定自己这样猛、的那道-栅只有人被震退甚脚骨震断的后果。

谁知出现相反事实,完全违背他的常识,故此他不由得楞住了。

小必终于恢复清醒,心情也由激动而平静。

他一骨碌钻了出去,在蓝天白日,以及清新微带暖热的山风中,大大舒展几下筋骨,然后开始视察四下形势,看看自己究竟处身于怎样一个所在。

一看之下心却又不禁凉了半截。

原来这儿是悬崖当中一个凹处,地势情况极像洞府入口,不过那边有绳梯可供攀接上落,这边没有。

另一点不同的则是洞府入口的悬崖下面,乃是乱石丛积的涧底。但这边下面则是一大片绿色潭水。

潭水再过一点,就变成急激湍流,然后再过去不远,就是深泻数十丈的瀑布。

瀑布声远远传来,还有点吵耳之感。

若是身处其中,恐怕连耳朵也会被震聋……

那道溪涧宽约三丈,最深处大概只达成人腰部。

涧水极之清澈,水底的沙石都看得见。阳光晒照水面,使涧水看来更清更凉,大有沁人心脾之感。

水流平缓得好象根本不动,水面平滑如镜,反映出一张美丽的面庞。

然后,旁边忽然又多出一张也是美丽的脸庞。

远处传来的树涛和关关鸟语,反而使这寂寂深山更添无限寂静。

后来才出现的面庞打破山间岑寂,声音娇脆悦耳,道:李姊姊,你有很多心事?另一张美丽面庞轻摇首,长发拂起,风姿动人。她道:不,我自己心事极少极少,但为别人的心事多如车载斗量。

她们正是李百灵和彭香君。

李百灵又道:我们在这条河边已经停留了五日五夜,现在是第六天了,你们一定觉得很无聊吧?你们何不去办自己的事?彭香君摇头道:一点都不无聊,我只奇怪你等的人为何至今尚未出现?老实说,如果我是男人而跟你有约会,我一定尽快飞奔前来,到最后就算跑不动,爬也要爬到。

李百灵掠过一丝苦涩微笑,道:可惜小必跟我约会之前,已经另外订了约会,所以他赶不来,我绝不怪他。

彭香君几乎跳起一丈,道:什么话,他敢赴别人之约而让你空等?约他那人是谁?他在那里?我马上去找他,看我怎样好好修理他一顿。

李百灵道:多谢你的好意,但他另外约的不是普通人……

彭香君怒道:管他是谁,我也绝不轻易放过!李百灵道:你别急,他乃是跟阎王老子订的约,如果他来不了,那就是到阴府去了。

那个地方你大概也不敢轻易去的。

她微笑一下,又道:对不起,我好象跟你开个玩笑。但其实是真的,我们凡人谁惹得起阎王老子?彭香君登时没了声音,底下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她亦不得不承认李百灵没有讲错,任何人都可以惹,但对方如果是阎王爷的话,那就谁也惹不起了。

饼了好一阵,彭香君才怯怯问道:李姊姊,你没有去帮他忙,为什么?李百灵道:我有为他出过力,例如他内伤已痊愈;他已经变得百毒不侵,他的体力应该可比常人多支持十天八天。

我意思是说如果没得吃没得喝的话,但这些条件能不能助他月兑出阎王爷这一关,我可不敢说了。

彭香君听了更是张口结舌,做声不得。

人生的复杂、险恶以及无奈,她已略略有所体会,然而像李百灵这种奇怪情况,却又是她又一次新见识了。

她避开李百灵注视自己的目光,无意识地向溪涧上下扫视。

忽见上游有件物事随水漂来,但比水流快了些,因为那件物事会动,显然不是一截木头彭香君定睛细察心中叹璞乱跳。

啊呀,是了,是一个人。但是不是李百灵等候的关无畏?天啊,希望是他这样李姊姊就不必苦苦盼候。可是若然真是关无畏,则哥哥的希望无疑宣告幻灭了。

李百灵也瞧见了随手捡起一根七八尺长以树枝削成的木棍,此棍已削好了好几天之久,如今终于用了。

她白衣飘举有如一朵云彩贴水面飞去,这一飞居然出去了五丈有多,姿式美妙潇酒已极而这等轻功,亦属当世罕见难有匹传。

在溪水中的人上半身浮看,底下双脚可以碰到溪底,所以虽然不通水性,也不至于淹死,除非已失去知觉自是另当别论。

那人的头没有泡在水中,双臂还缓缓划水帮助身体前进。

他看见李百灵飞到面前,又见她木棍往水中一插,人就停在上面,接着又蹲下来,以便彼此面孔接近点看得清楚些。

李百灵微笑道:小必,你好。这几天日子过得怎样?那人果然是小必。

他苦笑一下,声音没有力气,道:李仙子你好,我这几天过得还不赖。

李百灵道:我说过会等你碰个面。你瞧,我们可不是又遇上了?小必道:你真是很守信用的人,我小必佩服之至。

李百灵道:我猜你这几天的遭遇,必定是极为精彩的故事,对不对?小必道:精彩倒不见得,离奇却是有之。

他仍然把身体浸在水中,不是贪图凉快,更不是喜欢戏水,而是这种姿势对他来说最是省力。

他已饿得发昏发软,实在已无法再浪费任何点滴气力。

而他一瞧李百灵的笑容,一听她的口气,这种阵势摆出来,分明是有意跟他慢慢缠慢慢谈。

这种整人方法不算新鲜,他小必自己就已经不知做过多少次。

因此他立刻作长期抵抗的准备,肚子饿这方面他多喝几口溪水,还可抵受。

但由于肚饿加上曾与急流和瀑布的一番激烈挣扎,以至身软力竭,这一点便不能硬撑了。故此他利用水的浮力支持大部分体重,这样一分气力就可作五六分用了。

李百灵像靖伫在水面草尖一样,既稳定而又毫不费力,看来她大概可以维持一两个时辰之久。

小必肚子不禁暗暗叫苦。

只听她道:你愿不愿意把那离奇经过告诉我呢?小必心道:来啦,这不是成心整我么?

天下那有听故事的人和讲故事的人是这样子挤在河中心的?他口中应道:你想听我当然说啦……

岸上的彭香君也诧异得忘记通知哥哥和房谦,暗忖那关无畏原来很喜欢泡水,怪不得他从何来而不是走陆路。

小必竭尽所能,用最简单的字句,把经过情形说出,就是不肯提及恩公姓名。

李百灵又问他两三个问题,例如那种极似她使用的香气等。

她最后道:我都明白啦。现在我猜你一定急须饱餐一顿,另外找个方好好的睡一大觉对不对?小必几乎冲口说出你他妈的对极了,还好及时忍住,只说出对极了三个字。

李百灵笑笑道:我瞧得出你心想什么。你想骂我;对不对?小必叹口气,道:我为什么想骂你?李百灵道:因为我在这儿跟你罗唆半天,既不赶紧先医好你的肚子又不让你休息。

小必道:你知道就好了,反正我不是自愿在这儿跟你磨菇的。

你不愿也不行。她说:你可知道你恩公方面,有几个高手奉命监视他。假如你做他替身这件事泄露出去,那时你不是报恩而是报仇了。

小必大吃一惊,道:有人来监视他?你如何知道的?李百灵口齿伶俐,一下子就扼要把黑心夜叉庞缺娘这路人马、玄剑庄和贾天保薛端等以及彭一行三人的经过完全叙说清楚明白。

她最后又道:你可瞧见岸边那位美丽姑娘?她就是彭香君,我不想她或其它人知道你的事,才特地在河中心跟你谈话,决不是存心整你虐待你。

小必释然透口大气。

李百灵笑道:你怕我整你?你认为我喜欢虐待人?小必这个马屁不能不拍,连忙否认道:你绝对不是,你有一副菩萨慈悲心肠,像那什么丹宝贝,你都硬给我服食了,你怎会整我?这话自是言不由衷。

李百灵摇头道:你错了,我让你服下龙虎丹,是叫你活着,我才有时间收拾你,我不是菩萨,我是魔鬼。

小必仁道:是,是,你是……

底下魔鬼二字猛然醒悟说不得,在马屁经有一条是:对方虽然拼命说自己坏,但他自己说得,旁人说不得。

这条定律灵验无比,凡是擅长拍马屁之人,无有不知。

李百灵吃吃笑道:不要紧,你心既然已认定我是魔鬼,讲出来又有什么打紧?小必叹口气,道:李仙子,不管你是什么东西,你让我到岸上趴下来,透透气行不行?李百灵笑容末敛,伸手抓住他胳臂,一下子把他打水揪上来。脚尖在棍端一弹,便带责小必横飞三丈,落在岸边草地。

小必一坐下,长长透口气,把头发拨上去,露出那张颇为英俊而又有那么一点邪气的面孔。

李百灵飘然走开。

彭香君越起过来,目光一落在小必面上,不由得征一下。

小必累得几乎连一眼也不想瞧她,但终于抬目望她,却实在懒得开口。

不知内情的人,自是觉得他态度极之奇怪。

彭香君本已被他一眼瞧来,为之心头一跳,如今更是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她终于鼓起勇气,问道:你一定是关无畏关大哥了?你可知道李姊姊在这儿等你等了六天?小必心中一直暗暗恳求拜托她不要开口说话,这样他就可以省点气力。但希望已告破碎,只好有气无力应道:我听她说了。

彭香君又问道:她说你跟阎王爷有约会,那是什么约会?听来怪可怕的!小必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只好搪塞道:你自己去问李姊姊。

忽又觉得这话未免把人家顶撞得太过份,但话出如风已收不回来,只好呵一声,躺向地上,索性闭上眼睛。

他刚躺下,忽又被人揪住胸口硬拉起来。

他心中一惊,怎的碰到的娘儿们都这么凶!那彭香君娇娇怯怯的,谁知也是个恶婆娘,二言不合,就动上手了。

眼睛一睁,才知道怪错人了。

凶的还是那个似乎更美丽些的李百灵。不过她面色一点不凶,笑吟吟道:别睡,先换件衣服,吃点东西,才准你躺下。

小必很有经验,深知像这种穿衣吃饭的罗唆事情,凡女人都很固执坚持,若是不想有麻烦,最好还是听从为妙。

当下勉力爬起,到树丛后换了干净衣服,由内到外,干燥温暖十分舒服。然后有喂头,有比较淡的米酒,有风鸡和牛肉,正如那天他请她吃的一样。

小必一觉睡醒,睁眼看时,已是黎明。

晨光下但见李百灵站在三丈外。

他恋恋地抚模身上的薄毯,温暖舒适之感遍布全身,但觉有生以来,以早上睁开眼睛而论,这一回是最舒服畅美的一次。

饼了一阵,他才坐起身,冲口道:哩,李百灵,你不用睡觉的么?李百灵走近他,蹲低身子微笑道:早,你觉得怎样了?小必伸展一下双臂,道:不得了,全身都充满力气,很想干些什么事,那怕是杀人放火都好,或者……

他斜倪责李百灵,邪笑一声,没说下去。

但一个自称精力太过饱满的男人,这样子地看一个美女,还有那笑容笑声,那是表示什么意思连傻瓜也猜得出。

李百灵千伶百俐,焉有不知之理。

而她居然毫不生气,还吃吃笑道:你且到河边洗把脸,然后我们比斗一下脚程,瞧瞧你追得上追不上我?小必胡乱洗把脸,回转来道:追得上你有什么好处?还不是白费力气罢了。

李百灵道:你错了,第一点你决追不上我。第二点,假如你追得上,你可以有许多好处。

小必笑吟吟道:例如什么好处?李百灵道:随你说,只要我付得出的都行。

小必眼光如蛇,在她全身上下巡浚一会,咽一声吞口唾沫,没有说出粗野失礼的话。

只道:那很好,我不妨见识见识你的轻功。但我事先警告你,我可不是从前的小必了。

我现在轻功好得很,你输了可不准气恼翻脸!李百灵笑道:哟!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你瞧见那边一座高峰没有?那是采石峰,是黄山三十六大峰之一。峰顶最右边有三棵老松,谁先到松树下谁就蠃了好不好?小必一叠声连连应好。

他不知不觉触动无赖习惯,一听这场打赌蠃了大有彩头面子,输了只拍拍,便赶紧叫好。

而且还真怕她及时醒悟,拨脚便跑。

初时李百灵紧紧跟在后面。

小屯仁氓正理枋——诀,提起一口真气飞奔,速度之快,竟然逾于奔马。

扁是这样他已经感到十分满足,自念日后与人吵架动手的话,就算打不过人家,也一定跑得过。

他登山越岭一直对准采石峰顶急奔,跑出七八里,不但不喘不倦,全身真气反而沉凝顺畅。

他自己也感觉得出来速度越来越快。

又奔出十里左右,回头一望,李百灵已经不见,想是他后来这一阵加急冲刺,便甩下她了。

这门逃之夭夭的功夫显然已有成就,小必欢喜不已。

此时觉体内真起了变化,原只是一不冷不热的强凝气流运行全身,现在渐有冷热之感,而且大有一分为二之势。

他对冷热极之敏,想起从前每冷得要和热得要死的痛苦滋味,登时骇然汗下,心头打鼓。

此时已忘记甚打赌不打赌了一面转四瞧找寻李百灵,好歹有个人商量,一面想煞步停住。

谁知他太过心不在焉,明是斜坡向下急冲之势也忽略了。

这样随随便便便想停步反而因为双脚脚底连续踩不到预期高度的地面,一下子身形加急了几倍直冲而去。

这还不要紧,最骇人的他听见体内波一声本是混凝为一股的真气,这回真正化为两股。

而且清清楚楚感觉得出一冷一热这两股冷热不同的真气竟不必他以心意指挥运行,自动自觉分正反不同方向,穿行经脉。

一周天之后,回到丹田,再度升起,冷热各自换了正反方向。

小必并没有摔一跤,亦没有停步。

他只极诧异地体察两股真气运行情形,而由于冷热之感只在感觉中存在,并不使他觉得痛苦难忍。

所以他奔出数里,心已定了。

再奔一阵,可就发觉这两股冷热真气各有妙用。当他在意动念于热气时,身子一定飞得高些,反之冷气使他好象毕直前进得快些。

但他最感高兴安然的,还是那冷与热不冻死他或烤死他。

眼看再穿过一座山谷,就可到达采石峰,现在只须一直保持疾奔速度就行了,不必注意方向。

当下反复训练用热飞纵得高些。用冷窜跃得快些。

后来还把剑刀掌法加入施展,凡是势沉力猛走阳刚路子的招式,就配合热,反之用冷。

丙然得心应手之至,连他自己也觉得值得鼓掌称赞自己一番。

山峰虽高,路径虽险,可是他一跃四五丈之多,简直是履险如夷,如行平地一般。

不久已到达峰顶,目光一转,疾如飘风掣电直奔右侧三松垂立处,那儿阐杳无人,当然是他蠃了这一仗无疑。

他站在树下等候,面不红气不喘。

一会儿工夫,罗衣胜雪的人影才出现。

李百灵从另一端行来,隔他五丈便远远停步。

小必提高声音,道:痍!你输了就不敢走过来么?别怕,我又不揍你骂你。

李百灵看来一点也不担忧,也没有丝毫落败不悦之意。

她笑着道:你过来这边讲话。

小必咕侬一声,迈步行近,道:怎么啦,那边敢是不干净?我保证连一条小虫也没有…

他见她摇摇头,便又改口安慰她,道:其实你虽然输了,也真不慢,我也是刚到的。李百灵凝目瞧他一下,道:看来你功夫已精深一层了。现在天下武林中一般高手,恐怕都非你敌手了。这使我不免有点担心起来。

小必茫然不解,道:你担心什么?李百灵道:担心你,你这人说是正派,总是有点邪门味道;说是邪恶吧,又好象连边都沾不上。

小必听明白了,不禁大笑道:娘儿们偏有那么多想头!假如我在路上调戏一个女人,又去抢别人一块银子,你一定当我大坏蛋,对不?李百灵道:那样还不算坏蛋的话,我倒想听听怎样才算。

小必道:问题不在我怎样做,而是对方如何。如果那娘们很想我调戏她,我那样做她示荷弊阮,而别人那块银子若然也是抢来的,我去抢他有何不可?李百灵笑道:真是胡乱缠夹不清,我指的当然不是这等情况。好了,你现在想怎样?这话不问而知乃是暗示赌注问题。

有时有些话不必讲出来,大家都会明白。

小向她上上下下打量,眼神中透出邪意。

李百皱眉道:你为何这样瞧我?小必搔搔头,道:可惜我不知道你的底细,否则……

李百灵神色声音平稳如常,道:否则怎样?小必摆摆手,叹口气道:算啦讲也没用。他想一下才又道:这场打赌其实闹责玩的,以后谁也别提好么?李百灵道:你嘴上挺大方的,谁知你心怎样?小必嘻皮笑脸道:那你只好相信我真的是很大方的人,你除了相信之外,还能够怎样?李百灵突然发现什么地指着他道:对了,一点没错,就是你的笑容。

小必模住面孔讶道:我笑容怎么啦?李百灵道:很邪,难道从没有人告诉过你?没有,绝对没有。小必指天发誓,又道:其实我的心没有邪恶念头呀……

他忽然征一下,问道:假如我看见一个女人很顺眼,心有点喜欢,这算不算邪?我最多也不过如此而已。当然有时不免会多想了一些,但那是当不得真的。

李百灵哈哈而笑道:好啦,我不跟你谈这个。你这次到长生洞府,幸而逃出,看来真有可能可以长生不老,不然至少也长命百岁无疑。而你也替我做了一件重要之事,所以找得奖赏你才行。

小必莫名其妙,道:咱们别来这一套,不必赏我,你对我够好的啦。究竟我在糊里胡涂中替你做了什么事?李百灵道:我隐湖秘屋五十年来,一共有两位前辈出山失了棕。现在你已帮我找到其中一位下落。

我猜一定是三十多年前失踪的那一位。

因为一来有人廿四年前死于洞内,二来里面的设计,乃是我秘屋手法,而那种香气,能相隔三十余年还保持杀人功效,只有我秘屋才办得到。

李百灵道:你得以月兑难,一是龙虎丹之功,一是我早已给你服用过一些抗毒药物,这些药当然可以对抗秘屋毒香,所以你最多也不过头昏一阵,终究没事。

小必气结道:闹了半天,还是我欠你而不是帮你。

李百灵微笑道:唉!找得出一个隐湖秘屋失踪的人,你可知道这是多么困难之事?比起那什么服药解毒等小事,简直是皓月与萤火之比。

小必当即又嘻皮笑脸起来,道:多谢你啦!嘻,我瞧你为人倒是蛮老实公平的,真是童叟无欺……

他那副样子使李百灵反而为之吹涨□气结之意,不过又颇有有趣之感。

她一生中,从没有跟这样一个百无禁忌,又是英俊年轻的男人打过交道。

大多数年轻男子,例如彭一行,甚至房谦,跟她讲话总是规规矩矩的。

而且小必对许多事情的观念,也颇奇怪。

人家觉得严谨重要或必须规矩的,他全不在乎,近乎于放诞肆妄。但某些事,例如他舍命报恩,却又一丝不苟,半点不含糊。

看来他危难还多着,假如他坚持要以这种固执方式报恩的话。

小必忽然姨一声,手模腰带,道:糟糕,玉佩怎的掉了?李百灵道:玉佩算不了什么,我送一块给你好了。

小必抚然若失,道:这枚玉鱼佩虽不值钱,但却是我们那一伙一位老大哥临终前送给我的。

李百灵微笑道:我给你的这一块,包你满意。来,跟我来。

她当先向那三株松树行去。

小必不情不愿跟随,肚子里机哩咕噜暗发牢骚。

他真想对李百灵说,你们女人一点都不懂得男人这种朋友义气的盛情,那块玉佩虽不值钱,那不是别的值钱的所可以代替。

李百灵离树五尺,便停步道:当中那棵你过去瞧瞧,离地五尺左右,树皮下有个小洞,藏着一块玉佩。

小必只好走近去,不耐烦地在树身乱模乱拍。

他掌劲非同小可,直拍得那老松震荡不已。忽见一块巴掌大的树皮掉下地,树身露出一个浅浅洞穴。

洞穴内有一方玉佩。

小必一见大喜,一手拿起,道:哈,就是这一块,怎会藏在这儿?笑容忽地僵住,好象突然看见鬼而吓呆了。

饼了一会,他才喃喃道:原来你轻功比我好很多,老早赶在我前面,藏放好玉佩作证明……

李百灵发出吃吃笑声,将背后的宽边帽戴上,轻纱垂下,于是那张宜嗔宜喜的脸蛋便隐没消失了。

唔,你还算老实,一看输了就认输。走,我们也该下山,跟彭家兄妹等人见见面,然后动身出山去做我们要做之事。

小必想想她话中之意,吃惊道:什么是我们要做之事?谁是我们?李百灵道:凡是用们字,必定是二人以上,所以你我两人,就变成我们。

她教小学生似地谆谆开导:你要办的事,也就是我们的事。你懂了没有?小必苦笑道:

你蠃的赌注这样浪费掉,岂不可惜?李百灵道:没关系,蠃了钱总要花掉的,我不是守财奴,你最好记住。

小必一点也不认为值得记住,他露出困恼之色,道:你明知我要秘密行事,何必跟我为难作对?李百灵摇头道:我爱花我蠃的钱,你管不着。

小必气结道:你一向老是跟人家捣蛋的对不对?你这一辈子有没有做过好事?有呀。她又发出吃吃笑声,道:例如我让人家饿个半死,又让他老泡在溪水。

小必道:哩,说真的,你办你的事,我办我的,行不行?李百灵道:当然行,目前我要办的正是你这件事。

小必的嘻皮笑脸不知到那去了,争论又争不过她,只好叹口气屈服了。

但他这一声叹息,到底真有多少无奈?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太平县城已经抛在背后两三里之遥。

小必停步伫立,回头瞧了一阵。

城喋屋宇隐隐犹在望中。

别了,太平,十几年来长于斯混于斯,没有什么感觉,但如今要远去他乡,忽然觉得这座古城蛮可爱的。

还有那些吆五喝六,流里流气的朋友,媚眼乱飞打情骂俏的女孩子等等,感觉中好象也不一样了!小白驴的嘴巴在他面前晃动喷气,小必对这小白驴极有好感,也不嫌它嘴臭,笑着骂道:别捣乱……

那一抹说浓不浓说淡不淡的离愁,一时恍如烟消雾散。

李百灵清脆语声传来,道:离乡别井不免会有离愁别意,你想看就多看一会,不要紧的,我不会笑你。

小必瞪她一眼,瞪不出什么道理。

因为她面孔隐藏在轻纱后面,根本无法看见。

李百灵又道:我故意绕道避开县城,并非跟你的感情过不去,而是不让任何人知道你仍然活在世上。尤其是金长老,他一定另有耳目,假如你没死,他的耽心就大啦!小必道:没啥道理。他讲明在天祥银庄给我留下一笔路费,以便我远走高飞。

唉!这笔银子只好白白肥了别人。

李百灵扔给他一锭十两的银子,以及两张五省通兑的银票,一是五十两,一是二百两。

小必瞧过金额,讶然傻笑道:咦!你好象蛮有钱的。这一下食喝路费可不必犯愁啦。

他样子忽然变得十分精明,又道:可是……李百灵,你老实告诉我,这些银子来路怎样?要是有问题,我早点晓得,有事时我才知道该怎样说。

去你的。李百灵骂他:你的脑子一塌糊涂,所以凡事往脏处想。

但打死我也不信老朱那么大方。小必说。

他提及的老朱,就是李百灵的家翁,玄剑庄庄主朱伯驹。人家是休妻,你却是休夫,下堂求去,他还给你大把银子花?世上真有这种人?别乱嚼舌头,我的钱是我自己带到朱家的。我连一件衣服都没有拿他朱家的。

而且我也计算过,我的嫁妆抵偿这几年食住费用还有得多。我真心希望你相信我这些话。

小必不置可否笑一笑,迈步前行。

小白轻轻松松默着李百灵慢慢走,掉后五丈左右。一直走了两个时辰有多,在一个小镇打尖。

小必为防有人认得,所以自个儿不知跑那儿去找饭吃。

翌日在城外十里会合。

李百灵看见路旁亭内伫候的小必,不觉吃吃笑道:俗语说人要衣装佛要金装,果然有道理。

小必大感得意,他昨夜买了两身衣服及内衣鞋袜等,又买了一把雨伞,挑住那个深蓝色包袱。

他最感得意是脚上软靴,觉得既舒服而又有派头。

但其实他根本就像乡下佬充城里阔少,一时说不上有何不对,但一眼望去硬是不对。

李百灵只随口暗讽取笑一句,心并不在意,不过是另有意见。她道:你买把雨伞吧吗?

小必反而讶然,道:出门走路,一会太阳一会下雨,带把雨伞难道错了?李百灵道:当然错了,日晒雨淋只是小事,性命才重要。你应该买把刀买把剑之类防身才是。

小必楞一下,道:说得对,我倒没有想起。我已不是从前的小必了,对不对?李百灵道:还有,你那么大一个包袱,装了些什么东西?小必道:衣服呀,我买了两套,还有鞋袜等,莫非又有问题?李百灵道:问题不大,你告诉我包袱内有些什么衣服。

小必一一数出,算起来新添购的真不多,可是连旧的一股脑包起,这包袱就不小了。

小白的嘴巴忽然几乎碰到小必下巴。

鞍上的李百灵当然也距他极近,她轻轻笑道:旧的衣服鞋袜你都不丢掉,我并不反对,但我想知道为什么?她深知任何男孩子碰上这么赤果果直击要害的问题,必定大窘。

因为这些衣物都是她弄来给他换穿的,他不肯丢弃,个中缘由不问可知。故此她已准备好替他解围。

小必不照牌理出牌,道:这是你给我的呀,我不舍得所以就不丢掉。哼!难道这样也不对不成?他声音态度虽然一副理直气壮样子,李百灵一时瞧不出他是真心抑是装傻讨好,登时气得好想给他一个耳光。

要知不论小必是真心或假意,李百灵都不会气。

但这个流里流气,又有点呆头呆脑的家伙,居然使她测不透真假,这一点才是最可恼最可恨的了。

不过小必亦大大觉得李百灵为人很莫名其妙,常常会有些岂有此理的道理。上述这两句话当然不是指衣服包袱之事。

而是再向前行了两天之后的感想。

或者正是无巧不成书,一些事情虽是常有常见,很少会凑在一两天内教人遇上,但偏偏他们硬碰上了。

这就是小必对李百灵为人作风,认为有点古怪不合理的感想的由来。

事情是在钦县城内发生。

时已晌午,他们在一家饭馆二楼临街座头,叫了小菜白饭,正吃之时,街上一阵急骤蹄声传来。

由于楼下那条街道较为热闹,实在不是策马急驰表演骑术的好地点,所以李关二人一齐伸头张望。

只见一骑从长街另一头驰来,转眼已自驰近。

而那一段路已经有六七次险险碰倒人。

他们目力佳绝,一望之下,已看见骑士是个动装佩刀大汉,面目凶悍,看来九成是横行霸道的帮会人物。

这悍汉对满街惊叫走避之人视若无睹,太阳下虽是热汗淋漓,仍然纵马狂奔。

抨澎一声,一副担子飞撞墙壁。

两头的箩筐一翻开,原来累累都是鹅蛋鸭蛋。当然现在情况大不堪说,看来能保存一十枚就很不错了。

蛋主是个乡下老汉,须发泰半已白,眼睛望住箩筐,楞楞瞪视,竟连叫喊都不会,别喝骂索偿了。

事实上那一骑毫不停顿疾驰而去,马上之人头也不回一次。

挑蛋老汉即使想找人评理索价,根本已无可能。

小必胸口一热,霍地起身。

李百灵伸手扯住,道:别急,我包你一定追得上他。

她的手恰恰抓住他手腕,算得是肌肤相接。

小必低头一看,但见她指如玉葱,白女敕腻滑而又柔软温暖,登时心气一平,道:你?追不上怎么办?

李百灵放开手,道:我真正意思是不要追,我们那有那么多闲工夫。

小必听了方自泛起恼意,李百灵已招手叫一个伙计过来:吩附他拿几钱银子给那卖蛋老。

小必这一来又没有气了。

要知那乡老只不过损失了一些蛋而已,既然有人赔钱,对那老人来说,当然问题完全消失。

事有凑巧,当他们食完起身时,又有马蹄声冲到。

只见一匹雄骏白马奔到,鞍峦鲜明,马上是个公子打扮的年轻人,衣饰华丽。

说也凑巧,这匹白马来势虽然不及早先那一匹快,琅不知如何碰倒街边一个小摊,登时青菜乱飞,好些南北干货飞洒四下。

小必虽然也生气,不肯轻举妄动,冷冷回瞪李百灵一眼。

见那白马驰出三丈,又回来。

而此时后面四名豪仆也飞跑赶到,马上那公子鞭一扬,向那摊贩子指指,随即兜回马头按原定方向驰走。

那四名豪仆三个撒腿紧追,一个留下来,大声吆喝道:嗅,不必愁眉苦脸,姜公子已吩咐下来,这儿有一吊钱赔你损失。

话声中丢了一串钱在地下,大剌刺便走。

四下谁也不敢吭气,可见得那姜公子在本城不是等闲人物,身份必甚尊贵。

李百灵指指面纱,道:你瞧得透这层纱么?小必摇头道:谁说瞧得透的?李百灵道:那么你净瞧我干吗?为何不把眼睛放在那白马公子身上?小必一征,道:人家钱也赔了,瞧他干啥?刚才那斯那么可恶,但你却不让我……

李百灵摇摇手,阻止他说下去,道:这回我希望你追上去,好好教训那姜公子一顿。

小必莫名其妙,道:为什么?李百灵道:为了他长街驰马,乱跑乱闯呀。你去不去?小必咕侬道:去就去,有什么了不起?李百灵道:我可没有什么了不起,但姜公子算得上是家子,他几个奴才亦有几下子,你可别粗心大意白白吃亏。

小必跑下楼,心中茫然不知该不该听她教训人家的主意但两脚像是李百灵的,拉开大步疾奔而去。

这一点连他自己也大惑惊讶,只差一点就开骂双脚是徒了。

街道尽头就是镇郊,没多远已是甚是僻静。

那一骑四仆只不过在前面半里之遥,小必发个狠骂自混蛋,放开脚步,一会儿我赶上那几个人。

那小必脚快身经,行动如风。所以直到越过四名豪仆那些人才发现,继吆喝叫喊。

其中一人突然一跃三丈,加长虹飞渡,斜斜追截。

此人轻功之佳,出人意料之外□包括小必在内弗如而大感惕。

但小必一提丹田中冷气乍冲经脉,身形忽然加快倍,欲忽已越过马马头。

姜公子猛勒白马,脸上颜色陡变。

饶是他一向骄矜自大目无余子,可是看见小必这一手功也不得不自白马已停,一众仆从亦尽皆止步。

只有刚才企图截击小必的那名仆从走到白马右前方,与马上的姜公子隐成椅角之势。

姜公子年纪不到三十,面色虽稍嫌苍白,但双眼微瞪之际,炯炯有神。

小必得李百灵提示过,一瞧之下对方果然不是一般约褚子弟,不禁暗暗佩服李百灵又快又锐利的眼力。

当下招招手,道:下来!虽然是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可是他那张紧绷的脸孔,冰冷的声音,组成横傲可恨的形象。姜公子抬腿飘身落马,心中讶疑与念恙交集。右手不觉按剑,道:你是谁?你想怎样?声音甚是凶戾难听。

当他的手一碰到剑柄时,小必马上感到森森杀气迎面迫来,别人定必因而惕凛于心,加倍留神敌手。

但小必切反觉欣然,心想:哈,这家伙的剑一定不是凡品,要不然那剑气怎会寒冷得使我要起鸡皮疤搭?他因为只买雨伞而没有买刀剑防身,被李百灵数说过,故此对刀对剑都留上心。

姜公子之剑既是好剑,人不是好人,此剑留在他手上对谁都没有什么好处,不如抢过来用,免得要找兵器铺。

这便是小必的逻辑了。

老子是天下第一关。小必不怀好意地望住对方腰间之剑:要过我这一关,须得留下兵刃……

他脑海中闪过菜摊掀倒,蔬菜干货乱飞情景,便加上一句道:还得磕个大大响头才行。

姜公子面色一变,道:果然是为了此剑来的。你到底是那一帮那一派的?是何人门下?他已放弃称呼小必名字,因为天下第一关不但太长,而且并非是姓名。

小必一向耍惯流氓无赖,这听言辨色胡乱讹骗的本领最是高强。

当下使出拿手伎俩,胡认道:我师父是天下无敌墓中人。我瞧你身娇肉贵,一定不大能够吃苦,你还是乖乖听话,别去找他老人家为妙。

姜公子勃然大怒,道:混帐!大狗头,竟敢如此侮辱本公子。梁二,杀!杀字刚出口一道精虹挟责沁骨森寒之气,已到了小必脖子。

这一刀来势之狠辣迅快阴毒,简直与偷袭无异。

小必一缩颈,一伸脚,人已转到那使刀的梁二背后。

梁二正是刚才身法迅疾的豪仆。他一刀落空,人随刀走标出寻丈,又以极迅快身法抡刀转身,刀光四绕护住全身。

但梁二目光掠瞥之下,不见小必踪影。

心知这个人当然有可能又绕到他背后,当即一招夜战八方,刀光艘嫂四方八面猛劈出去,身随刀转。

但这回前后左右仍瞧不见小必。

梁二心中骇然,长啸一声,跃起八尺,人在空中,身子像陀螺疾旋,手中之刀幻化出十几道刀光,每一道刀光都挟责风雷之声。

此人刀法之精奇,功力之深厚,只怕当今号称为天下十二名刀的一流高手,遇此强敌,亦不敢不小心翼翼步步为营地迎战。

梁二的人在半空中旋转,小必轻功再好,也无法再慑述隐藏于他背后,故此他身形年起离地不及三尺,便又落回地上,以看热闹看表演的样子仰头观看。

这梁二的刀法好是好了,小必想:但何以出刀时每一刀总是滞慢了那么一下?我若要夺他之刀,打他一拳或踢他一脚,这个空隙就足够了。唔,不对,莫非此是梁二那斯诱敌之计。

他念头才一闪掠过,姜公子的剑尖也到了他面前,劲袭五官要害。

他剑上劲道锐厉之极,一声剑光忽然震动散开,一剑变成五剑之多。

小必当然不识这一招五湖游剑法鼎鼎有名,武林高手见了定必凛骇交加。

一流高手,遇此强敌,亦不敢不小心翼翼步步为营地迎战。

粱二的人在半空中旋转,小必轻功再好,也无法再蹑迹隐藏于他背后,故此他身形乍起离地不及三尺,便又落回地上,以看热闹看表演的样子仰头观看。

他只知道对方幻射的五道剑光,时间上既不够均匀精密,尺度长短亦参差不齐,所以他看准左边第二道剑光,那是最短而又最无力的一道,便把面孔稍稍移过去。

丙然剑光尖端距他鼻子尚有两寸就已经停住,再也多吐不出几寸伤敌。

姜公子还未悟出此中微妙,长剑嗡地龙吟虎啸,像烟花缤纷幻化为十几朵剑花向空中电射。

这一招“千芳吐艳”,原是紧接五湖游使出的。

由于五湖游那一招必定可迫敌人斜拔倒跃闪避,因此紧接着的千芳吐艳使出,敌人就算不死,身上也一定平添十个八个窟隆。

姜公子练惯练熟,心中成见已牢不可拨。

笔此千芳吐艳变成本能使出。

谁知小必仍在原地,只不过头部稍稍偏歪一下而已,反而姜公子无地放矢,人随剑起枫然从小必头项越过。

小必皱皱眉头,一来不明白姜公于何以要这样跃过他头顶刺击向虔空?二来看见姜公子背部肘部都有空隙。

他若是伤人就击他后背,若是夺剑,沿肘一探手就行了。

但这家伙为何露出这么多破绽?

难道也是诱敌之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