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毛店,房间挤,院子小,差不多是门对门,窗对窗。
路云飞与田永照占了正面两间上房,中间隔了个小厅,这算是店里仅有的上等客房,三郎和丁兆雄分别开了左右厢的第一间房,品字形,等于把田永照圈在中间。
通往毛房的窄巷里,路云飞与三郎在暗影中低声交谈。
“老三,你为什么拣这间狗屎店、’。
“大哥,一来不抢眼,二来稍有名气的江湖人不会住,第三,认得小弟的人多,如果住大店,容易被认出来,而且行动不那么自由……”
“还有第四么?”
“有,最重要的一点,小弟进镇时,发现有蟠龙山庄的好手露了面,连曹二小姐也跟着来了……”
“噢!这倒真是透着古怪,不会是冲着我们来的吧?”
“这可就难说了!”
“老三,你出去探探风色行情,最好能查明蟠龙山庄的人在此地露面的原因。”
“好,小弟这就去。”
三郎离开,路云飞回到房里,桌上已摆了酒菜,田永照想是饿慌了,先动了筷子,一见路云飞进房,讪讪地笑了笑。
路云飞发现田永照已恢复了本来面目,不由火起来,道:“老哥,你怎么回事,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老弟,你知道那东西贴在脸上有多难受?”
“老哥,命可是你的,出了岔,你第一个倒霉,现在才只是开始,路还远着呢!别弄了没扬帆便翻船。”
田永照尴尬地咧了咧嘴,转到床边,重新把面具慢慢贴上。
就在此刻,窗外突然响起一声闷哼。
路云飞心头大震,栗喝一声:“什么人?”推椅起身。
田永照吓得打了一个哆嗦。
“大哥!”是丁兆雄的声音在房门外的小厅里:“你出来一下。”
路云飞掀开布帘,跨了出去,只见丁兆雄反扭着一个黑衣汉子,神色十分凝重,那汉子一双鹰眼直翻。
“怎么回事?”
“这小子在你窗子外偷看,八成是打什么鬼主意。”
“这得好好问问他。”
鹰眼汉子怒叫道:“天下还有公道么,上毛房路过窗下也犯法?”
丁兆雄狠狠地道:“小子,别大声,惊动了别人老子叫你永远开不了口,你是路过么?
哼!你先后到窗边看了三遍,老子眼没瞎。”
路云飞皱起了眉头,看来事非寻常。
丁兆雄又道:“小子,你究竟打什么主意,坦白说出来吧!老子宰人时眼皮子都不会眨,你不想躺在旷野里让野狗拖吧?”
鹰眼汉子冷哼了一声道:“现在发狠还早,包不定谁被野狗啃。”
丁兆雄手臂弯折,卡上对方脖子,一用力,鹰眼汉子脸孔泛紫,两个眼珠子暴突,喉头里咕咕作响,两只脚在地上连蹬。
路云飞示意了兆雄松手。
“朋友,你认识在下么?”
“不……认识”
“说说你的来路。”
“苦哈哈,城里打零工的,还有什么来路不来路。”
“可是在下看朋友是道上的?”
小院子里传来了脚步声。
鹰眼汉子大叫道:“你们不怕王法,竟敢公然……”声音中断,丁兆雄迅速地堵住了他的嘴。
“女乃女乃的,狗眼看人低,吃东西还要先付钱,这是哪一国的规矩?”
路云飞一听是三郎的声音,向了兆雄使了个眼色,匆匆走向院子。
院子,只是个大天井,除了几条供客人纳凉的长板凳外,什么也没有。
三郎迎了上前。
“大哥,风头很紧。”
“怎么?”
“镇里镇外,都是蟠龙山庄的桩子……”
“目的是什么?”
“说是兜截一个叛徒!”
“兜截叛徒?”
“是的!”
“难道会是……”
“嗯!”一个短促的闷呼传自房中,接着是丁兆雄的暴喝声:“什么人?”
路云飞心头“咚”地一震,转过身,像飞燕般掠进小厅,一看,连呼吸都窒住了,鹰眼汉子躺在地上,胸口插着一把刀,只露出刀柄。
这分明是灭口,凶手是什么人?
冲进房间,只见后面的板窗洞开,田永照和丁兆雄都没了影子。
路云飞感到全身发麻,这人头镖有了失闪,不但唐家老店砸了锅,连他“金牌杀手”的招牌也得拆除。
问题还不止此,人头缥师宁死不失镖的誓言,才是最严重的。
离城才几十里,便发生了意外,这实在是想不到的事。
三郎也冲了进来。
“大哥,怎么回事?”
“你问我,我问谁?”
“他妈的,居然有人敢……”
“他妈他爹全没有用,你仔细在现场查验一下,看看有什么遗留下来的线索,老二可能追敌去了,我去接应他,你设法处理这具尸体。”路云飞匆匆向三郎交代了几句,抓起剑穿窗而出。
窗外,是个破落的墙圈子,一边连接着几家住户的后门,另一边是荒野,路云飞越过墙,朝荒野奔去。
他判断对方杀人灭口,又劫走了人镖,绝对不止一人,不会在附近停留,同时田永照当过武师,劫走他的人功力自非泛泛。
现在已近三更,月影西斜,荒野一片死寂。
只是眨眼之间的事,对方即使长翅膀也不可能飞得太远,可是何以连人影都不见了呢?
掠过约莫十丈的空地,路云飞在林子边刹住身形,暗:“自己好笨,太不够沉着,该迂回到林子的另一边,不该经空地直扑,变成敌暗我明。”
一条人影朝侧方奔来,路云飞一眼便看出是丁兆雄。
“大哥,他女乃女乃的,我们栽了。”
“老二,事情怎么发生的?”。_/
“我扣住那鹰眼汉子,房间里飞出刀来,大突然,我无法应变,等我回房,已经不见人影,再穿出窗子,任什么也没看到。
“谁有这么快的身手?”
“大哥。出师不利怎么办‘,”
“怎么办?”路云飞反问一句,咬了咬牙:“我是卖命的,得不回人镖,只好用我的脑袋向唐大小姐交代。”
“大哥!”丁兆雄目芒一闪,以发狠的声调道:“这事八成与蟠龙山庄的人有关。”
“老二,全是空话,去找线索去。”
“寒星剑”丁兆雄真的像夏日的寒星,眨眼间不见了。
路云飞心情相当沉重,事实显示,这看不见的敌人是相当可怕的人物,先杀自己人灭口,然后挟人镖而遁,不留任何痕迹。
这种行动,的确惊人,而更使人意外的是田永照当过尚书府的护卫,功力不会太差,何以连挣扎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数声爆喝,破空传来。
路云飞心头一震,在这种情况下,人会变得特别敏感,判断声音来源,似在左方的林子边。
路云飞毫不犹豫,立即弹身人林,借树木的掩蔽,向左边绕去。
林子边,“穿城鼠”三郎被三男一女围住,他脚边放着那鹰眼汉子的尸体,显然他是在处理这具尸体时被发现的。
三男一女中,三个男的是一老二中年,女的赫然是蟠龙山庄的曹二小姐。
“穿城鼠”三郎怪叫道:“你们什么意思,做好事也犯法?”
曹二小姐冷笑道:“你做什么好事?”
三郎振振有词地道:“江湖人背井离乡,出门在外,遭遇了不幸,在下心存不忍,准备替死者善后,这也犯法?”
老者接口道:“放你娘的狗臭屁,你杀人灭尸,还说是做好事?”
三郎凝望着老者,目珠连转,突地像发现了什么宝物似的欢叫道:“阁下不是蟠龙山庄管事刘老英雄刘天禄么?”
老者怔了怔,没开口。
“刘老英雄还记得区区在下么?”三郎煞有介事的样子。
“你是谁?”
“老英雄上次在洛阳应约决斗,被人在酒菜里做了手脚,真力不聚,是在下所赠的解药……”
“哦!是有这么回事,你叫三郎?”
“对”
“老夫是欠你一份人情,不过今晚不谈这人情,公事公办。”
“这……什么意思?”
“因为躺在你脚边的是本庄一个最得力的人。”
“可是……杀人的不是在下。”
“你在客店杀了人,想移尸荒野……”。
“这从何说起?”
刘管事挥挥手,两名巾年人欺向三郎。
两名中年汉子一左一右站在三郎的身前,并不立即下手。
三郎大叫道:“这是天大的冤枉,你们凭什么指我是杀人的凶手?”
曹二小姐阴阴地道:“难道人是自杀的?”
三郎道:“跟自杀差不了多少。”
刘管事接腔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三郎瞪着眼道:“刘老英雄,刘大管事,那一次如果不是在下的解药,你能活到现在么?武林人讲究的是恩怨分明,在下不想你报答,至少你不能以怨报德呀!”
“住口!”刘管事大喝一声,接着打了个哈哈道:“现在谈的是山庄公事,送解药是个人私事,不能混为一谈,说,人是怎么被杀的?”
三郎吐了口气道:“你们自己杀人灭口,怎么反来问我?”
四人互望了一眼。
曹二小姐道:“什么,杀人灭口?”
三郎的猴子脸绷得死紧,翻着白眼说道:“这罪名硬栽在我三郎头上,对你们有何异处?”
曹二小姐怒声道:“抓起来再问!”
两名中年汉子伸手便抓,三郎根本没反抗,任由两人左右捉住手腕。
刘管事上前一步,语气森森地道:“三郎,有一句说一句,礼尚往来,老夫会替你求情保命.别再胡谎乱语,省得皮肉遭殃!”
三郎尖叫道:“恩将仇报,你会得到报应的。”
曹二小姐冰冷道:“瘦皮猴你再胡嚷就割下你的舌头”
三郎斜着眼道:“割了舌头,便什么也问不出来了。”
右边的中年汉子道:“二小姐,这小于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角色,不给他些颜色是问不出什么来的。”
曹二小姐点点头,道:“简单,他个吐实就剥他的皮,从脚扳开的一寸一寸往上面剥。”
三郎怪声道:“二小姐。你是女人中的女人,可不是母狼中的母狼,用这种手段对付男人,不嫌太残忍么?”
曹二小姐道:“你也算是男人?”
三郎道:“当然我不是你二小姐心目中的男人,不过话又说回来,人不可貌相,真正的大丈大,不一定其壮如牛,你一定知道大而无当这句俗语。”
曹二小姐怒极反笑道:“小子,你敢对我二小姐打哈哈是不知死活……”目光扫向二中年汉子道:“把他绑在例上,先阐了再问话。”
二中年汉子把三郎倒抱向树身。
三郎还是那怪腔道:“不行,阉了这辈于可就没法子找女人了。”一扭一缩,人到了三丈之外,竟不知他是如何挣月兑的。
这一着,使在场的全傻了眼。
就在此刻,一条人影幽灵般出现在三郎身后。
曹二小姐欢叫了一声:“鲁大公子!”
三郎扭头一看,身形登时矮了半截,不速而至的,竟然是武林公子鲁元庆,一张猴子脸登时变了形。
武林公子冷冷地道:“别妄动,否则本公子要你趴在地上。”
三郎暗自一挫牙道:“鲁大公子,你这是落井下石么?”
武林公子道:“别忘了你欠我两只手臂。”
三郎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道:“大公子,那档子事……不是说明了是误会么?”
武林公子道:“你还不配跟我谈误会,你这双贼手非宰不可!”说完,望向曹二小姐道:“二姑娘,人我要带走!”
二小姐月兑口道:“不行!”
武林公子目芒一闪,道:“二姑娘,连这点面子都不给我?”
曹二小姐道:“这不是面子问题,他杀了我山庄的人,我要带他回去向我爹交代。”
武林公子笑了笑,道:“二姑娘。咱们来个君子协定,人由我带走,三天后原封大活人送上门如何?”
两名中年汉子和刘管事全注视着曹二小姐,虽然月光下不容易看出表情,但曹二小姐心中有数,她知道他们在阻止她应承武林公子的建议,脆脆地一笑,曹二小姐向前走了两大步。
“大公子,你是专为他而来?”
“可以这么说。”
“能让我知道为什么吗?”
“对不住,二姑娘,这关系到第三者的秘密,如果是区区的事,绝对首先奉告,不须你开口。”
“噢!我也有个建议……”
“说说看!”
“大公子随我回敝庄盘桓几天,就说三天吧!鲍子离开时带人走,成么?”
“区区无法答应,因为迫于时限。”他断然拒绝。
“哟!大公子,这可怎么好,我们都是一样的理由。”
场面顿时沉默下来,似乎双方都有所顾忌,不愿闹翻。
路云飞早已来到暗中,但他不急于现身,一方面他深知三郎的能耐,想要他的命没那么简单。
另方面他要了解情况,现在他明白了一点,蟠龙山庄的人果然是冲着人头镖而来,武林公子也是。
至于为什么?可就难有答案了,眼前的问题是
双方都想带走三郎,目的是什么?
蟠龙山庄杀人劫缥,似乎不光只为了宿怨,内中有何文章?
武林公子为什么横岔一枝?
如果说杀人劫镖是武林公子所为,企图又是什么?
人镖必须得回,如何着手?
他一时之间想了许多,但都是臆测,似是而非,没有强力的理由支持,他想:“双方这一争,必然会有结果,看事应事吧!”
“二姑娘,贵庄劳师动众,就是为了这小贼?”武林公子开了口。
“大公子你呢?”曹二小姐也够厉害。
“春锦,我们……能为这件事伤了和气吗?”他直接叫她的名字,显示彼此的关系不寻常,也准备用侧击的战略。
“我也是这么想。”眸光连连闪动。
“那该怎么办?”
“你说呢?”
“我们彼此说出原因,不许隐瞒,怎么样?”
“可以,你先说。”
“从他身上追查一个人的下落。”
“我们的目的一样,你说要追的人是谁?”
“田永照,一只老狐狸。”
“啊!这么巧,我们的目的完全一样,可是,你追田永照的目的又是什么呢?”曹二小姐惊讶地说。
“这……该你先说才算公平。”
曹二小姐沉默下来,她在作深深的考虑。
暗中的路云飞不由激动起来,田永照分明是落在蟠龙山庄方面的手中,她是故意在说瞎话么?
如果她没说谎,那田永照哪里去了?
那鹰眼汉子又是谁杀的?
蟠龙山庄找田永照,是为了宿怨,武林公子也找他,为什么?
场面一下子变得十分诡谲。
武林公子在静待曹二小姐的下文。
路云飞也想听听她的说法。
三郎身前是蟠龙山庄四大高手,身后是赫赫有名的武林公子,他不敢贸然采取行动。
曹二小姐开了口:“田永照是本庄的叛徒。”
路云飞真的困惑了,田永照说是他在尚书府当护卫时与蟠龙山庄结下梁子,才被搜杀,而曹二小姐却指他是叛徒,谁的话对?
武林公子笑笑道:“二姑娘,你在骗我?”
曹二小姐道:“我骗你?我为什么要骗你?”
武林公子道:“据我所知,姓田的根本不是蟠龙山庄的人!”
曹二小姐嘟起了小嘴,道:“我说的句句是实话,你不信我也没办法,大公子说说看,你为的是什么?”
武林公子道:“从田永照身上追查另外一个人的下落。”
曹二小姐沉吟了片刻,道:“能不能追出田永照还是大问题,我们何必空争,以你我的……交情,会有解决不了的问题么?现在应追出田永照的下落,逮到人之后再说,你说如何?”
点点头,武林公子道:“可以。”
双方条件一谈拢,当然就要采取行动,三郎有些着急了,对曹二小姐他们四个人,他还可以应付,加上武林公子,他便没了辙。
刘管事与两个中年汉子迅速地站了位置,三郎被圈在核心中。
武林公子冷冷地道:“小子,如果你识相,咱们就不必动手,你乖乖说出田永照的下落。”
三郎缓缓转身移位,面对武林公子,不能背对最强的敌人,是江湖人随时持守的一个原则。
他迅速地估量了一下情势,右侧靠树林的方位,是一个中年汉子拦住,比较起来,可说是唯一可以利用的一个弱环。
“大公子,从在上追出田永照,有道理么?”三郎闪动着目光。
“别想动口舌,你的身份本公子知道,现在你说,你两个同伴带着人头镖,走的是哪条路,用什么方式掩护身份?”
“人头镖?这……这从何说起?”三郎故作惊异。
“你真的想吃点苦头?”武林公子眸子里飘出杀芒c“何不问曹二小姐,杀自己人灭口,劫走人头镖的经过?”’三郎在制造机会。
武林公子的目光扫向曹二小姐。
曹二小姐大声道:“他在放屁!”
就趁对方一疏神之间,三郎闪电般朝右侧滑去;身法诡异得到了家。
那中年汉子反应也极神速,立即挥剑截封,但比三郎却又慢了一着,剑划出,背后重重地挨了一掌,人便直往前冲。
暴喝声中,众高手齐齐弹身扑击。
武林公子行动最快,但却被前冲的中年汉子阻得一滞。
三郎已消失在林子里。
曹二小姐怒不可遏地狂叫道:“追,发讯号围捕!”
叫声才落,忽见三郎又从林子里现身出来,他明明已月兑身,又主动回头,这古怪的行动使所有在场的大感意外。
三郎咧嘴一笑道:“各位不必惊奇,咱们老大已经来到,咱就不用走了!”
刘管事月兑口道:“你们老大?”
那原先挨掌的中年汉子可能一肚子恼火,气无所出,二话不吭,朝三郎疾刺一剑,迅厉狠辣,功候十足。
三郎是个成了精的人物,反应之快令人叫绝,瘦小的身躯滴溜溜一转、反欺到对方身后,冷冷地道:“省了吧!在下一向不喜欢动手动脚。”
中年汉子一剑刺空,转身又是一剑。
三郎微微一仰,剑差一丁点够不上部位,他像早量好了距离。
“诸位幸会!”路云飞从容地步了出来。
“是你?”曹二小姐的眸子放了光。
“的确是幸会!”武林公子冷傲地扬扬头。
刘管事与两名中年汉子重新占了位置。
路云飞站定之后.朝曹二小相略一抱拳道:“曹姑娘,明人不说暗话,贵庄的耳目可直灵敏,早就撒下了网。”
曹二小姐笑笑道:“堂堂的‘金牌杀手’为什么要替人卖命当起人头镖师,教人想不透。”
路云飞淡淡一笑道:“曹姑娘、大意失镖,在下认载一次,现在得讨回来。”
刘管事插口道:“失镖?这一套免了吧!向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可能太幼稚了,百里之内,一只苍蝇也休想飞过去。”
路云飞不屑于应答他的话,转向武林公子。
“阁下请先表明一下立场!”
“咱们原先订好的约会还没解决、两件事并一块了断……”
“两件事?”
“不错,照约定我们私下了断,不许有第三者在场。”他说这话,明白表示了撇开曹二小姐一方。
曹二小姐任性,但并不笨,心头着实不是味道。
“大公子,你们私下有约会是另一档事,今晚的事我要有个结果。”
“当然,我尊重二小姐的意见。”
“大公子刚刚说的话.是表明目前将置身事外。”
“不尽然。”
“大公子一向明快.说一不二.今晚……怎么会说出模棱两可的话来?”曹二小姐充分显示出内心的不快,语近讥讽。
“二姑娘,你应该知道我鲁元庆无论做任何事都独来独往,从不与人合作。”武林公子心高气傲,当然受不了对方奚落,如果背着人,那又另当别论。
双方不联手,这正是路云飞所希望的。
曹二小姐似乎觉得刚才的话不当,先笑了笑,才道:“大公子,我们交往了两年,还没争执过。”
武林公子道:“这也不算争执,立场问题,说过就算。”
曹二小姐眼风一膘,道:“大公子,事完你一定要到庄上盘桓几天,家父不止一次说要跟你见面谈谈。”
武林公子也改变了态度道:“照理,我当然该去拜访令尊的。”
还没有全圆的上弦月已沉到树梢,时间是三更过外了。
路云飞悄悄吐口气,开口道:“曹姑娘,咱们谈正事,既然姑娘已知道在份,什么也不必说了,一句话,请交出人镖。”
武林公子突然目芒大张,定定地望着曹二小姐。
曹二小姐大声道:“什么?要我交出人镖?”
刘管事接腔道:“姓路的,你这是以进为退么?”
路云飞冷冷地道:“在下是卖命的人,这条命已经不属于自己,如果得不回人镖,在下将不择手段。”
曹二小姐嗤了一声道:“金牌杀手,你这话唬不了人,一句话,你的这趟镖绝对走不出去,乖乖把田永照交出来,凡事好商量。”
三郎忍不住插嘴道:“妙!反咬一口咬得好。”
曹二小姐鄙视地横了三郎一眼,又向路云飞道:“你刚刚说你是卖命的人,真有意思,说说看,你的命值多少,我买。”
路云飞道:“蟠龙山庄虽是豪富,但却买不起在下的命。”
冷冷一笑,曹二小姐道:“你何不开个价?”
路云飞道:“一命不能二卖,免谈,交出田永照是正经。”
武林公子困惑极了,双方互相要人,到底谁真谁假?
刘管事沉声道:“二小姐,何必浪费口舌,不见真章是不行的。”
三郎也学着对方的口吻叫道:“大哥,事情已经挑明了,何必浪费口舌,不见真章哪行。”
路云飞有一种豁出去的冲动,失镖,唐家老店只好关门,他的心愿将付之流水。
他之所以不愿流,是想到蟠龙山庄一方之霸,闹翻了后果严重,照现在的情形看,想和平了断是不可能的事。
至于对方与武林公子都对田永照志在必得的原田,他无暇去想,也不必想,镖不索回,的确只有以脑袋向唐大小姐交待。
“曹姑娘,交不交人?”
“是我要你交人。”
“这么说,是非见真章不可的了?”
“看来只好如此。”
“要划个道么?”
“没什么好划的,除非你交人。”
“那在下就只好得罪了。”
“谈得罪你还差了些。”
曹二小姐本来对路云飞有意.但底牌拆穿之后,她的那份心意已然荡然无存,现在双方已经变成生死对头,李个就要兵戎相见了。
刘管事亮剑欺身……
武林公子退后数步,显然他是真的以第三者自居,不打算分人眼前这一场纷争,这使曹二小姐感到相当不满。
路云飞面临抉择,他该不该杀人?
二中年汉子也上步与刘管事站成鼎足之势。
三郎退到林子边,一副悠闲的样子。
路云飞很为难,如果见了血.双方便成水火之局,想讨回人镖非但办不到,而必招来蟠龙山庄的全力报复。
说不定贻祸唐家老店,事情演变到这局面。是始料所不及的。
曹二小姐否认劫镖,那田永照人到哪儿去了?
如果说在小店里那鹰眼汉子不是被他们自己人灭口,就证明有第三者插入一脚,会是谁呢1
第三者的插脚,劫镖可说,杀人却没理由。__田永照也是高手,要劫走他而不遭到反抗,至少得像武林公子这类的高手才办得到,会是武林公子的杰作么?
如果真是武林公子玩的把戏,劫了人镖,故意出头要人,以掩饰他的行为,那此人便不够光明正大,表里不一。
从眼前情势的发展看来来,田永照托保的原因。绝对不是自己所说的那么单纯,其中蹊跷大了。
接下了这趟镖,唐大小姐违反了一惯的原则,事先没有查明对方的一切,显然犯了很大的错误。
一时之间。路云飞想得很多……
刘管事向二中年汉子道:“你们退开些!”显然他顾及蟠龙山庄的名誉和他本人的身份,不愿联手对敌。
二中年汉退开数步,但仍采戒备之势,准备随时应援。
曹二小姐的粉腮罩上了严霜。
刘管事沉吟一声,手中剑迅历无伦地刺出,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身为蟠龙山庄的管事,的确不含糊。
“呀!”栗叫声中,路云飞手中剑腾起。
一阵紧密的金铁交鸣,刘管事的剑被荡开,路云飞的剑尖抵上他的心口,刘管事的老脸立刻变了形。
谁也可以看得出来,路云飞无意杀人。
二中年汉子齐齐暴喝一声,左右出剑夹攻,短暂的金铁交鸣。
惊叫声中,二中年汉子弹了开去。
退势比进势还快,两人的左上胸同一部位各裂开了尺长一道口,绽出里衣,不见血,路云飞依然避免流血。
曹二小姐拧身疾进……
“住手!”一个苍劲的喝声,蓦然传来。
在场的全为之心头一颤。
人随声现,是个其貌不扬的花白胡须老头。
路云飞目光扫去,心里暗道了一声:“无情老人广这怪物在此时此地出现,决非是偶然。
曹二小姐叫道:“蓝伯伯,您来得好!”
刘管事和二中年汉子齐朝“无情老人”抱了抱拳。
在唐家老店开张的那一天,路云飞他们三个曾与这怪物同桌,彼此没有正式认识过,所以路云飞装昏不打招呼。
但路云飞心里却暗暗忖道:“听曹春锦的称呼,他们是熟人,如果此老插手,那就只有流血一途。”
月亮没到了林后:现场昏暗下来,己无法互看脸上的表情,只有儿只夜猫子似的眼睛,反而更明亮。
“无情老人”目光扫遍在场的每一个人,然后停在曹二小姐的脸上。
“二丫头,别打了,带人走吧!”
“什么?蓝伯伯,您说什么!”
“我说别打了,你们全不是他的对手。”
“蓝伯伯您……”
“他可以杀人而不杀人,已经给你二丫头面子了,别不识相。”
“蓝伯伯,这么说,您也怕他?”曹二小姐哮起了嘴、眸光下意识的往路云飞的面上一绕。
“哈哈哈哈!二丫头,伯伯我什么时候怕过谁来?”
“那您为什么要说泄气话?”
“二丫头,你们都在瞎打。”’
“瞎打?”
“是呀!”
“什么意思?”
“你们是为了田永照那老狐狸而打是不是?”
“不错!”
“那我告诉你,二丫头,你爹亲自出马,带着人在追捕田永照,说不定现在已经逮到了呢!”
“真的?”
所有在场者的眼睛全睁大了。
“二丫头,伯伯会对你说瞎话?”
“在什么方向?”
“顺官道朝西,如果逮到人,你可能碰上他们回头!”
人影一晃,武林公子什么也没说,首先奔离现场。
曹二小姐摆摆手,弹起身形,刘管事和二中年汉子立即紧紧跟上,眨眼间消失了影子。
路云飞呆在当场,这跟头栽得太惨,如果人被蟠龙山庄逮去,要想得回,难如登天,唐家老店才开张又得收招牌,自己除了一死谢罪,再没别的路了。
无情老人望着路云飞,摇摇头,口里摘咕道:“嘴上无毛,做事不牢,这下子可好,看一个人有几条舍好卖。”
说完,径自转身离去。
路云飞心乱如麻,他不逞去料理“无情老人”的风凉话。
如果说,仅仅为了一名手下人被害,幡龙山庄的庄主不值得亲自出马,而武林公子的表现,实在说明了对田永照志在必得。
毫无疑问,这当中定有一个惊人的谜底。
三郎走上前来。
“大哥,我们行动呀!”
“行动?”
“难道就这样放手?大哥,不单是你一个人卖命,小弟和二哥一样搭上,凭咱们三兄弟,不管用什么手段,总要把人镖给弄回来。”
“我想不透田永照是怎么回事?”
“很明显,他是被蟠龙山庄的高手架走,中途逃月兑。”’“可是……”
“要不是曹二小姐他们不知情,便是一个预布的局,混乱视听,同时借此牵制住我们和武林公子,他们方便行事。
“最明显的一点,小弟带尸体离开客店,准备在野外掩埋,他们便现身找岔,不是预谋是什么?还有,那怪物跟曹二小姐称呼多熟络,能说他们不是一路么?”
“不对……”
“什么不对?”“无情老人蓝玉田如果是他们一路的,何必来揭破曹庄主亲自出马这桩秘密,闷声大吉不好么?”
“这就是他们的高明处。”
“怎么说?”
“他们可以否认逮到人,把这事变成悬案,因为我们根本不知道内中的蹊跷,除了武林公子,还可能牵涉到别人,蟠龙山庄方面如此做必然有其理由,我们只是保镖的,正好用着垫背。”
“嗯!还有点道理。”
“大哥,我们追上去,看事应事。”
“走!”
两人起步奔去,身份已被拆穿,再没有掩饰的必要了。
月落星沉,大地一片昏暗。
路云飞和三郎踏上官道,朝西疾奔。
三郎突地刹住身形,手指不远处刚收获完的高粱地道:“大哥,你看那边是什么?”
路云飞跟着收势时,已是超前了五丈,听三郎这么一说,抬眼望去,只见光溜溜的高粱地里,有些黑忽忽的东西四散横陈,像是躺了人。
路云飞还在思索,三郎已奔了过去。
“啊!”是三郎的惊叫声。
路云飞心头“咚”地一震,迅速地飘去。
斑粱地里,横七竖八躺了七八具尸体,其中一具赫然是老二“寒星剑”丁兆雄,全身血污躺在地上。
昏暗的天色下,仍可看到裂开的剑创,像一张张婴儿的嘴,厥状惨不忍睹。
三郎凄唤一声:“二哥!”泪水夺眶而出。
路云飞热血沸腾,五内欲裂,异姓兄弟,亲如手足,而最使他痛心的,是事缘保人头镖而起,否则丁兆雄不会惨死。
看样子,寒星杀手真的发过疯,经过惨烈的搏斗。
三郎两膝一软,跪坐下去,厉叫道:“二哥,我出道以来从没伤过人,现在开始,我要杀人。”他知道当杀手靠妙手空空的绝活是不够的,从此三郎也立定决心学剑。
短短的两句话,表示出他内心的悲愤和兄弟间情分的深厚。
路云飞蹲去,伸手抚模了兆雄的身体,触手之间,突然栗叫道:“老三,还有气在!”
“还役死!”三郎跟着栗叫一声。
就跪坐之势,三郎上身伏地,挪了近前,伸手在丁兆雄胸前模了模,再捉住腕脉,激颤地道:“大哥,气如游丝……脉息似有若无……如何救法?”
路云飞道:“助他一口真元……”
三郎摇头道:“不成,在这种情形下,他承受不了外力,一动……恐怕就要……”他不忍心说出断气两个字。
路云飞何尝不知道,只是身边没有灵丹妙药,对一个重伤垂死的人束手无策,但又不能不尽力,是无可奈何的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