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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麗的魔男 上 第四章

作者︰黎孅類別︰言情小說

貝雷特的字典里,沒有心軟這兩個字。

但為何看見小女僕緊閉著雙眼,把手朝他伸出的那副委屈樣,會讓他覺得……不太對。

是什麼原因,數周前念念不忘的新鮮血液,已經不再吸引他了?

猶豫了很久,他還是不想吸她是血,因為味道差了,她的血里有股「哀傷」的味道。

仔細端詳她的臉,思考相處這一個月以來的生活,她一直活力十足,稍被招惹就氣得蹦蹦跳,完全不怕他,除非他露出牙齒咬她。

「唔?」知葉眯眼等了半天,就是等不到那股刺痛,狐疑地半睜眼,偷看他正在做什麼。

結果偷瞄的下場是心髒重重一擊!

貝雷特身體略略傾斜臥在沙發椅上,金發自然披散于肩頭,陽光撒在他身上,襯得他五官美麗得……迷惑人心。

扁他靜靜的待在那里,她就覺得心情平靜,感覺很好——怎麼會這樣?明明她就很討厭他啊!

「你很久耶,要等多久啦!」因為不明白自己,所以她沒耐性地抱怨,轉移注意力。

「妳的血,變難喝了。」他斜睨了她一眼。「引不起我的食欲。」

聞言,她驚恐的睜大眼楮,「喂!就算難喝你也要喝下去啊,要是我死得淒慘怎辦?」

怎麼看,都不像是傷心難過的模樣。貝雷特沉吟思索著,他不懂,他不懂人類,為何表面表現出來的樣子和內心真正的想法,是相反的?

「你快點喝,我不能死,我還不能死。」知葉把手放在他眼前,語氣帶著懇求。「我還不能死……」眼眶泛起薄霧。

「妳的血有一股‘哀傷’的氣味,濃烈得讓我嗆了好幾口,妳是故意的?讓我喝難喝的血?」

平時怕痛怕得要死,最恨他咬她吸她的血,今天卻苦苦哀求,要他喝她的血,因為她不能死?

大概一周前,她的血就開始變得難喝,那時她突然接到醫院打來的電話,請假離開小鎮去城里探病,回來什麼也沒說……是沒人可說吧?

總之,她繼續工作,繼續被他欺負,無論他多過分,從來不見她落淚示弱,但此刻,她眼眶卻紅了。

不難猜想,她相依為命的女乃女乃,情況不樂觀。

「妳給我過來。」扯著她,拖她到廚房,貝雷特從冰箱里挖了一堆高級食材擺在餐桌上。「我不喝難喝的血,全部,都給我吃掉!我不吃苦,不準妳再偷吃苦瓜,我還能忍……兩天,我給妳兩天時間,把血變好喝一點再來找我!」

「喂——」這一桌奇怪的食材補品,她哪吃得完啊?

「古羅,把她這個月的薪水轉給她。」貝雷特高聲傳喚,交代完後,便轉身離去。

「喂,貝雷特,你確定我不會死嗎?我還不能死耶——」她最怕的已經不是痛,而是死。

看著主子離去的方向,古羅忍不住嘆息。

「知葉,妳女乃女乃還好吧?瞧妳不開心的,主子都發現了啊……」

這句話觸及她辛苦維持的假象,知葉的眼淚立時如潰堤般,一發不可收拾。

「女乃女乃排斥新的抗癌藥,她好虛弱,一直吐,藥好貴,住院費好貴,女乃女乃給我的錢都花光了……我卻什麼也沒幫女乃女乃做……醫生說,盡人事听天命了……」

她哭得像小阿,拼命抹去滑下的淚水,卻怎麼也擦不完。

「好好好,乖。」古羅看她這樣子不免心酸,也紅著眼拍拍她的肩,安慰她。

直到她哭出壓抑的眼淚,冷靜了,可以講道理了,他才說出建議。

「我活了這麼久,看盡人生百態,知葉,人類生命雖短暫,但一生中會遇到很多快樂,其實,辛苦了大半輩子,走得平靜安詳,也是不錯的……」

「你說得對……」思及女乃女乃化療時痛苦的嘔吐、打滾的樣子,她又是一陣鼻酸。

之所以听醫生的建議化療、試新藥,為的是她自己,不想讓女乃女乃太快離開她,結果受苦的卻是女乃女乃。

所以她才覺得自己沒用,花了那麼多錢,還讓女乃女乃那麼痛苦。

「我知道該怎麼做了……」醫生說一旦中止化療,壽命最多只剩三個月,但看著女乃女乃化療時的痛苦模樣,她不認為繼續化療對女乃女乃比較好。

「那就做一些妳女乃女乃愛吃的東西,清淡一點的,送去給妳女乃女乃吃啊,就算吞不下,聞到味道也會開心。」古羅開始幫她整理桌上的食材。「快回去,主子放妳三天假。」

「嗄?」拎著那袋超級貴的食材,她傻傻的被推出門外。

「上個月的薪資已經匯進妳戶頭了,還有菜錢,多的部分是主子的心意,主子一直很喜歡你女乃女乃種的有機蔬菜,快點回家啊,傻丫頭,好好陪妳女乃女乃,三天後見!」古羅笑呵呵的對她揮手。

她錯愕的站在門前,不明所以。她就這樣……放假了?!

傻傻的抱著那袋食物走回家的路上,一邊還想著她忘了問休假會不會扣薪水耶……

決定不讓女乃女乃再接受化療和試新藥後回到住處,她便簡單煮了一碗粥送到醫院,可才要入病房就被護士攔下。

「白小姐,不好意思,請妳結清一下費用好嗎?」

「噢……」知葉不禁一個頭兩個大,女乃女乃的醫藥費超乎她預期,不到兩個月就花光積蓄,上周她才用光戶頭里的錢,去櫃台批價時,看見結算的金額,她臉更綠了。

只好去提款機前查詢戶頭的余錢,她的薪資今天入賬,看能劣つ少就劣つ少,起碼能付的先付清,不夠的部分再來想辦法。

「咦?怎這麼多零?!」看著戶頭的可用金額,知葉一陣茫然,算了算數字後面的零,才驚覺這是一筆巨款!

抖著手掏手機,她馬上撥電話給古羅。

「總管叔叔?薪水……是不是匯錯了?!」不是八萬嗎?為什麼八的後面有五個零啊?

「是嗎?我查查……」電話那頭傳來一陣沉默,听起來是古羅撥了電話去查詢,一分鐘後他又出聲,「知葉,沒匯錯,乖,別問了,錢拿去用,是主子的心意。」

「那、那也太多了,怎麼會突然……」

「噓,別問,快去把錢繳一繳,幫妳女乃女乃換間環境好一點的安養中心,先這樣,我得忙了。」他明顯不想多說。

「噢……」知葉被那筆巨款嚇得頭昏腦脹,但是在這個時候收到這筆救命錢,她真的……很難不為此感動。

岸清了女乃女乃的醫藥費,她與主治醫生談過,也詢問了關于安養病房的護理、環境、看護,在最短的時間內辦好女乃女乃的轉院手續。

停止痛苦化療後的女乃女乃不再嘔吐不適,但消失的體力很難再回來,當知葉推著坐在輪椅上的女乃女乃在安養中心中庭散步時,年邁的女乃女乃哭了。

「女乃女乃,天氣很好耶,妳很久沒曬太陽了哦?如果體力好一點,就可以常常出來曬曬太陽……女乃女乃,怎麼哭了啊?」她連忙掏衛生紙遞給女乃女乃。

「妳這死丫頭不听話……」女乃女乃邊哭邊罵,因為心疼。

這孩子,吃了不少苦啊,原本柔女敕的掌心變得粗糙,她要做多少工作才能負擔她的醫藥費和安養中心的費用?

一定花光她的學費了,好不容易才考到研究所,卻偏偏把錢花在救她這條老命上,教她想來怎不心酸?

「女乃女乃……我舍不得妳嘛……」知葉紅著眼眶,壓抑眼淚。

「這麼大了,還不會為自己想一想……」她苦命的孫女,誰能來多疼疼她?

「只有女乃女乃會為我想嘛,所以我才那麼舍不得啊……」

「妳回去!」老人家脾氣又拗了起來,「在這里我好得很!妳回去!」

「女乃女乃,我好不容易休假耶,讓我多陪陪妳嘛。」

「妳欠這麼多錢,不用還嗎?」老人家以為她去刷卡。

「女乃女乃,錢是老板先借我的。」事到如今,也不用隱瞞她在工作的事實了。「就是小鎮教堂豪宅的主人。」

「那妳更要回去!」女乃女乃堅持,「該做的事情,不能不做。」

「可是我……」知葉本想反駁,但轉念一想——其實貝雷特沒必要做這些。

想到他用那種討人厭的方式逼她吃東西,胡亂塞食物給她,還有突然匯進她帳戶里的巨款,他知道她有困難嗎?他知道她傷心難過為何,所以出手幫她?

一個惡魔,怎麼會有這種接近善良的舉止?

「我們看人,不能只看表面,對方刻意表現出來的樣子,要去看透對方的內心,去想為什麼他要這樣做,去思索為什麼。妳啊,剛出社會,什麼都不懂,就叫妳要繼續念書的……」

「好啦,好啦,女乃女乃,妳不要念了啦,我回去工作就是了,有事情打電話給我哦,下回我休假來看妳,再帶你愛吃的東西哦。」女乃女乃說的沒錯,人情債難還,她還是快點回去工作好了。

雖然她很清楚,這份人情債,她根本還不起。

冰冷無溫度的藍眸冷睇著前方的視訊螢幕,淡淡且難以捉模地,輕輕笑了一下。

因為對方使用零零落落的英文,狼狽但又很努力表達的模樣,讓他忍不住笑了。

「你可以說中文。」懶懶地,他以標準沒有口音的中文,解救快被英文搞瘋的中年男人。

「太好了!這……雷特先生,可能……您最近听到一些奇怪的風聲……」何家德用手帕擦著頭上的汗,努力陪笑。

他好不容易才透過關系,拿到這位資金雄厚大金主的聯絡方式——視訊。

沒人知道雷特先生從何而來,只知道他來自一個神秘而古老的家族,擁有無法估算的財富,行事難以預測,看中某間公司的潛力,便無所不用其極的掠奪,鬧得腥風血雨,搶得別人的心血,再高價轉售,有時甚至只是放出風聲,攪和一會兒便抽身,讓投資人恨的牙癢癢的。

「不知道雷特先生有沒有興趣來台灣一趟,我們當面談一談。」何家德好聲好氣地詢問。

因為商場上傳出,神秘的雷特盯上他家祖傳的電器公司,有意收購,讓他煩惱得都有圓形禿了!

拔氏的股價波動就像是坐雲霄飛車似的,他心髒承受不住,礙于臉面,沒讓精通外語的秘書翻譯,只能硬著頭皮自己上。

要求人這種事,他死也不會讓人看見。

貝雷特八風吹不動,神情淡然。

「或者看你想在哪踫面,我飛去見你也行!」何家德殷勤地討好。

「見我?做什麼呢?」他狀似不解。

這老頭消息還算靈通,他目前對何氏確實有興趣,打算弄到手,現在他想見他,除了求他網開一面之外,百分之百,就是尋求合作的可能了。

「這、這……」何家德說不出口,明明只是視訊,不是面對面,但他卻奇怪的對眼前俊美得不像真人的年輕人產生懼怕的心理。

「你中文說得這麼好,真的很難能可貴……呵呵呵。」他言不及義地想閑話家常。

貝雷特原本還想玩弄一下人心,不過,他听見了樓下傳來巨大的聲響——踫撞聲、喳呼聲——不禁嘴角上揚。

在這棟房子里,唯一會制造出噪音的人,只有一個。

「也許會,也許不會。」沒頭沒腦的,他丟給何家德這七個字。

「什、什麼意思?」一頭霧水。

自然是你心中最深沉的恐懼。貝雷特詭異一笑,「你說呢?何董事長。」

似是而非的一句話,語焉不詳的口吻,想象的空間,很大。

「不,雷特先生、雷特先……」何家德慌張的呼喚,視訊卻被硬生生結束。

必掉螢幕,貝雷特坐在書房里自動送上門,不是因為他還有預知能力,而是他的直覺,她會來找他。

「我進來了!」砰一聲,門被打開,知葉捧著食物上樓,睜著眼楮望著他。「我……我回來了。」

「嗯——」他又露出那種要欺負人的嘴臉,「我以為妳會捐款潛逃。」一般人突然發現自己帳戶里多了錢,會有什麼反應?

「我很想啊,但是我要回來謝謝你……」她很別扭的說了謝謝。「雖然女乃女乃一直說你是難得一見的好人,但我還是堅持你是個混球。」

像是想要掩飾自己的尷尬和無所適從,重重的,她將餐盤放在他桌上。

「快點吃,撐死你!」

但知葉一擺上去就後悔了,因為她壓倒了桌面上的東西。他好像正在工作?!

等等,工作?!

「咦?」她不免狐疑,「你有工作?」一個惡魔,要做什麼?

「不然妳以為我的食物從何而來?」當然是用錢買。「古羅挑剔的穿衣品味怎麼養?」那家伙非名牌不穿,「還有——」他沉吟了會,壞笑得盯著她,「怎麼用錢拐女人?」

知葉才想要好好感謝,跟他相敬如賓,結果馬上就被氣到了!

「對啦,我就是用錢可以拐的女人!」想當初毆打他到一半,就被他開口一個月八萬的女佣薪資給迷惑了,而現在,她也會為了那救命的八十萬,一輩子幫他做牛做馬。

「你干麼?干麼一直看著我?」被他專注凝視的藍眸盯得毛骨悚然,她忍不住問。

貝雷特望進她眼底深處,一個莫名的原由,讓他多看她兩眼,最後怪異突兀地問︰「妳還好吧?」

簡單四個字,讓知葉心跳咚地一沉,八十萬、妳還好吧……這個混球,他在關心她。

一個惡魔,怎麼可以這麼奇怪?為什麼他就不能正常點?

想討厭他,又無法真的討厭,這種感覺差透了!

「我很好啦!拔氏電器……呃,這家的電鍋還不錯用,煮出來的飯還滿Q的——你看這要做什麼?」她瞥到他桌上的資料,借故轉移話題。

貝雷特也沒有藏,直截了當的告訴她嗎「因為我想買。」

「嗄?」她錯愕。

「收購後,把價格炒高,再轉手賺取價差。」他很愉快的向她說明,他生財的模式。

腦筋直線條的知葉直覺說︰「這是無本生意吧?」

他給她一個孺子可教的神情。

「可……你這樣雖然合法,但是……感覺跟強盜沒兩樣……」

「又如何?」他嗤笑,「我是惡魔,妳以為我有多少是非黑白的理解力?」

那口吻譏誚,為何听起來如此傷悲?知葉此刻才真正平心靜氣、放下成見的看待眼前的魔。

惡魔天性邪惡,沒有是非黑白的觀念,也沒有良知,但他卻給了她一筆錢,解決她的燃眉之急。

他沒有必要為她這麼做,何況她還是一個……會跟他唱反調、揍他跟他打架的小女僕。

「可是你不是真的那麼壞,你、你幫了我,還幫村里造橋鋪路,做很多建設——」

「連至高無上的魔力我都不想要,妳以為我會在乎什麼?」當他擁有魔力,世上任何事物盡在其「我」,只要他想,沒有得不到的東西,所以那些多余的財富,他又怎麼會看在眼底?

「那你在乎什麼呢?你在這里又想做什麼?你為什麼在這里?」她直率地問。

迸羅說的沒錯,他真的是一個很奇怪的惡魔,讓她忍不住,對他好奇起來。

她直率的問題,直接打進貝雷特的心坎里。

他也問過自己,存在于世間,擁有無盡的生命究竟要做什麼?他是誰,又在乎過什麼?

記憶深處,有張美艷非凡的臉孔,蜜金色的長發,純白的靈魂,他所在乎的……

停,這不有趣了,他不開心。

「想知道嗎?妳走進一點,我就告訴妳。」露出迷人的笑容,他朝她勾勾手指,「這是秘密,我只讓你知道,來,過來。」

知葉不疑有他,朝他走去。

只見貝雷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抓住她的手臂,張嘴用力一咬。

「啊,痛痛痛痛痛——」猛然傳來的劇痛讓她痛叫出聲,心跳得很快,跟往常一樣,用空下來沒被咬的那只手痛打他,「停,住口!敗痛,你喝太多了吧,一口,一口而已!」

她血的氣味,變了。

放開她的收,他皺眉抹去嘴角沾染到的鮮血,斂著眼思索她血液入喉後感受到的「訊息」,雖然淡得幾乎聞不到,也讓他困惑不已。

最後他選擇暫時不去想,抬眸覷她,只見她一臉憤怒的撫著手臂,數著上頭有幾個牙洞,那樣子讓他心情又好了起來。

「被同樣的招式騙兩次,我該怎麼說才好呢?我親愛的‘主人’?」語氣充滿調侃。

「你你你……」虧她難得給他好臉色,結果,他還是這麼欠揍!

「嘖嘖嘖——」咧開嘴,貝雷特笑得很惡劣,站在她面前,輕佻地抬高她下巴,俯身對她的臉蛋品頭論足。

知葉不禁屏住棒吸。

「妳傻傻上當的樣子,看起來,還真蠢呢。」嘲笑完她後,他大笑離開書房,將她丟在里頭。

只是一出房門,他便困惑的想,怎麼才三天,她血的味道就變得更怪異了?除了淡淡的哀傷之外,還多了很多復雜的東西。

其中一個氣味他不會錯認,那叫做「心動」。

「對什麼人心動?伊恩嗎?嗯……改天得警告那笨女人,伊恩對她來說太老了,那個童顏騙子!」

被留在書房里的知葉剛剛被徹底羞辱,卻一點也不生氣,只是很困惑。

「你還沒有回答你在乎什麼啊——呃?我是不是問了很失禮的問題?」

他什麼都沒有回答,只用逗弄她的方式來轉移話題,他——難道在逃避?

這讓她好奇了起來,想去問古羅,他會不會偷偷告訴她啊?

但是知道了又如何呢?總有一天,她會忘了一切,當她許完剩下的願望,就會忘了在這里的一切事情。

這麼一想,她立即回到房間,從抽屜里拿出日記本。

寫了一個月對惡魔的抱怨和不滿後,她在新的一頁中,寫下自己的困惑和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