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長進,做得很好。」
如絲嗓音穿蕩在幽林里,大叔終年戴著面具,純白面具如蛋殼般細薄,僅在眼處開著兩個扁扁小洞,他長發散肩,一襲淡青衫,喜愛在月落烏啼時走在隨風淒吟的竹林子里,最好還能落點雨、起些霧,或降點霜、飄些小雪。他說那樣很詩意。
「呵呵,瞧,我挖得多美!做這麼多次,怎能不長進?」姑娘十指沾了泥,捧起剛從竹根處采到的金絲筍。金絲筍中夜時分冒出土,一見日陽便老了,得趁夜采收才鮮美。
「挖筍的功夫有長進。‘以退為進’的功夫也很有長進。」大叔淡淡道。
「我是在‘舍得’。」姑娘兩頰潮紅。
「舍了就得了。退了便是進了。一樣。」
「唉唉,那……舍了不得,退了不進,怎麼辦?真要戳罩門嗎?」
「為何要戳自己?你就是他的罩門。」
「我哪是啊?」杏眼大瞠,揮揮沾泥的手。
「你哪不是?」
「听說,他的罩門在一個很神秘、很黑暗、有時硬邦邦、有時又軟趴趴的‘不可告人之處’。」
面具後傳出低低幽笑,慢吞吞道︰「那個‘不可告人之處’,總有一天你是要去的。」
「我去那里干麼?」
「我等你去完了,再回來告訴我,你干了什麼?」
「咦?」姑娘想搔額角以助思索,無奈指尖都是軟泥,只得作罷。她掂掂手中的金絲筍,兩人都不言語了,只余竹林沙沙幽吟。
不遠處,烏已啼過三遍,她決定打破沉默。「他們都會問,問我要不要喊他們爹?你為何不問?」
「我是你九師哥,不是你爹。」
「呵,我明白了,你也在‘以退為進’嗎?」
「不。比那個更厲害。這招叫‘置之死地而後生’。死了,就生了。我不是你爹,就變你爹了。乖,爹煮鮮筍湯給你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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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著、哭著跌進湖里,喝下好幾口沁涼的水,桂元芳還是知道得踢腿劃手往上游,沒傻呼呼任自個兒往湖心沉落。
在韓寶魁撈起她之前,她已攀住木道底下用來支撐的粗樁,自食其力爬上來,跟著,她便坐在木道上,兩只小腿猶浸在湖里,懶得再爬起,吸吸鼻子繼續她尚未掉完淚的悲傷,邊揉眼楮邊嗚嗚哭泣,哭聲把在湖中急如熱鍋螞蟻的韓寶魁引了回來。
八成全身濕透又坐在那兒吹了好一陣冷風,向來身強體健、饗當當的一顆桂圓也被壓扁扁,她受寒發熱,連病三日,豐潤的頰都病凹了,惹得「湖莊」十二條好漢聯手把韓寶魁罵了個翻。
矮寶魁悶不吭聲,要不是桂元芳燒得迷迷糊糊猶記得為他緩頰說情,怕十二位師哥真要把他的耳朵念出油來。
昨夜有雨。
雨把窗外的芭蕉打得作響,剛從東台樓閣的園子里移植過來的三株梨花幼木,有一株被雨打得歪斜斜的,從泥上里露出半邊的根腳,幸得今晨雨便停了,日陽慵懶而起,濕潤的秋意暖了幾分。
昨晚數了一陣雨打芭蕉聲,桂元芳數著、數著睡著了,夜半時分似曾掀開困乏的眸子。
那時,榻邊有人,熟悉且安全的身影,她在芭蕉葉影搖曳的幽暗中分辨出他憂郁的眼,她微微笑,喚了他一聲,便又困得合眼睡去。
十三哥啊……笨!真笨!先是笨得把她推落湖,接著又笨得躍下去救她。她泅永之技也是經師父高人指點過,身若翻江龍,沒準兒較他還厲害,他倒跟著她跳了。她又不像芝芸,是個憐弱的病泵娘。
他確實笨,最笨的是當年那個蠢主意。要弒父殺母嗎?他笨得簡直讓她……讓她心如刀割,讓她痛徹了五髒六腑。
拿來小鏟子,她蹲落,把歪斜的梨花幼木小心翼翼地扶正,從一旁鏟來黑軟土,把露出的根部仔細掩住,讓小幼木立得直挺挺,能禁得起風吹雨淋。
身後傳來聲響,她眉睫飛揚,忙起身回首,脆音已出。「十三哥——」不是她以為的那人。
金紅秀影漫步而來,發上金釵,唇下小痣,來的是花余紅。
「花姑娘……你臉色好差,生病了嗎?」桂元芳見她容色似雪,白得幾近澄透,心一跳,驀地記起她腕處種毒。「我十三哥說,你身上有毒,得留神照看。你、你覺得如何?哪兒不舒服?先進我的房里休息好吧?我去喊師哥們過來。花姑娘,你听見我說話嗎?」
那雙麗眸陡地一湛,似是桂元芳最後這一喚,才把她整個人喚醒。
「桂圓小妹子……」花余紅女敕唇勾揚,輕喃︰「听說你病了?」
「我連躺三日,現下又是一條活龍,沒病沒痛。是你病了。」
「我病了?」她恍惚搖頭,笑道︰「呵呵,瞧,我病得連路都不記得了,明明往‘湖莊’大門走的,怎麼繞到你這兒來了?」又搖搖頭,旋身。「……我要走啦……」
別元芳忙拉住她的紅袖,把人家袖子給抓出一個五指泥印,訝道︰「你要離開‘湖莊’嗎?你、你不是等著見那位‘佛公子’?」
「我見著他了。」
「啊?可是你——呃!」桂元芳跳到她面前,話陡頓,嚇得險些倒退。「你、你你怎麼哭了?」
「唉……人病了,都該哭的。」也不怕教人瞧見她的淚顏,哭便哭,她邊哭邊笑語,落淚的眼還笑成彎彎兩道。
別元芳越瞧越心驚,手被紅袖拂開。花余紅露齒一笑,往來時路走去。
「花姑娘,等等我!」她喊著,一抹同病相憐的滋味在心中漫染。那淚中帶笑的模樣自個兒也有過,若非為情,還能是什麼?
別元芳撲去握住辦袖手,一時不敢拂逆花余紅欲走的心意,便跟著人家生香的足下一步步走出莊外。
「花姑娘……唉,你都喚我小妹子了,我也該稱你一聲姊姊。花姊,這兒有竹林、有靜湖,秋陽暖而不燥,好舒服的,咱們在湖畔邊坐坐,我陪你說會兒話、解解悶,好不?」
報余紅沒打算留步,亦沒甩開桂元芳的糾纏,仍緩且堅定地走啊走,走了約莫兩刻鐘,一步步走出金絲細竹林,離開「湖莊」的範疇。
別元芳偷覷著那張蒼白仍美的臉容,沉靜得教人心驚肉跳,她淚已止,但腮畔仍凝著淚珠忘記落下,那模樣更是我見猶憐。
別元芳拉拉那只紅袖,咬了咬唇,輕問︰「花姊姊……是那個‘佛公子’欺負你嗎?」
「嗚哇哇哇哇——」
不問還好,一問當真不得了!別元芳倒抽口寒氣,雙唇發顫,因花余紅腳步一頓,驀地放聲大哭了,如那天自個兒從湖里爬起來,坐在木道上哭得好不可憐同般模樣。
愕然又著急地胡揮著手,教她這麼一哭,桂元芳心里酸疼,眼眶、鼻腔也跟著發酸、發熱。「嗚哇哇哇哇——」她眼淚飛噴,發起哭功,撲過去抱住報余紅。「我明白、我明白,我真的明白,我什麼都明白啦!嗚嗚嗚嗚嗚……」風流,是要有代價的。
兩姑娘抱頭痛哭,也不知哭了多久,最後是花余紅先穩住心緒,取出帕子擦臉,揭淚水、鼻水,並把另一條淨帕也遞給災情同樣嚴重的桂元芳。
「咦?花……花姊姊,你還走?別走呀,再走就遠了!」見那抹窈窕的金紅再次拾步,桂元芳抓著帕子又緊緊跟上,想著該如何勸她回莊?有眾家師哥相挺,「佛公子」就算真有神佛加持,那個負心漢也定沒好果子吃!
扯住辦袖,她嘆問︰「花姊姊,你這是要走去哪里呀?」
罷哭過,柔嗓略啞,花余紅終于說話。「我要去死。」
「嗄?什、什……什麼?!」杏眼瞪得圓滾滾的。
「我要去死。」語氣認真得教人頭皮發麻、雞皮疙瘩全豎立。
「你……不可以!」一顆充滿江湖兒女任俠義氣的桂圓滾將過去,張臂,死命抱住那一身燦亮金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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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余日過去,韓寶魁濃密黑發半數轉成灰白,無心理會的胡青放任生長,如今已長成短髭,密密爬滿他半張粗獷黝臉。
她不見了。桂圓不見了。
沒留下只字片語,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高熱不退那些晚,他陪在她床榻邊,半夜也不回房睡下,就痴痴守在她身旁,揉著她的手,撫著她的臉,幫她一次次蓋回踢掉的被子,他甚至趁她睡著,卑鄙又下流地偷香,輕柔舌忝吮她美好的唇,在她嚶嚀輕啟時,他淺嘗著,不敢吻得太重,壓抑得自己幾要狂噴鼻血。
她燒退,病情才見轉好,他便被十二個兀自怒意難消的師哥們輪流支使,先跑一趟「三幫四會」的大水寨,再順道跑一趟湘陰「刀家五虎門」,跟著又領江南玉家的人上了「丹楓渚」,待大小事務皆了,返回「湖莊」後,他們卻告訴他,桂圓不見了。
不僅她不見,連住下多日的花余紅也失去蹤跡。有三、四名家僕指出,那日曾見那名金紅衫的姑娘拉走桂元芳,大刺刺離開「湖莊」。
六名出莊打探小師妹下落的師哥們,有幸避過韓寶魁發火的「盛況」,余下守莊的六名則站成一排,乖乖听他開吼,角色顛倒過來,這會兒,換他這個小師弟輪流痛罵師哥們!
她乖乖由著人家拉走,不呼救、不掙扎,究竟為什麼?
都長這麼大了,該懂事,現下才來離家出走,她這是……跟他鬧脾氣嗎?氣他那日在木道那兒吼她,臨了還失手把她推落湖里,害她受寒發燒嗎?
是他不好。他不對。
他不當她爹。他是喜愛她的。
憊不成嗎?
他把自己最污穢的底兒都給掀了,惱她逼他揭露那一面,但那些事一旦出口,沉沉壓在心底的某種重量忽而輕巧,變得不在乎了。他當時尚不能體會,後來幾夜守在她榻邊,沈眉靜思,把她最後淚流滿面、撲來抱緊他的那一幕,不斷、不斷回味。她說,她喜愛他。
盡避他的心是黑的,她依舊喜愛。
她緊緊抱住他,哭著,對住他胸口的地方說出那句話,震得他把持不住。
想待她病愈,選蚌風和日麗的好時候,鼓勇把心中話對她道出,她卻鬧離家?
她輕功雖有火候,拳腳功夫對付尋常盜匪勉強可以,但若遇強敵,只有乖乖挨宰的分兒。
沒法待在莊子里等消息,他快馬趕出洞庭湖,先與出莊的師哥們一一聯系上,問清情況,只道花余紅狡兔不止三窟,師哥們已分闖幾處,沒逮到人,如今大伙兒又化整為零。他接到大師哥由「湖莊」送來的消息,說花余紅三日前在她的「浪萍水榭」現身,險些又與江南玉家的人打上。
他連趕三日,滿面風塵,此時停在道上一處兼做販馬生意的飯館,換了匹好馬,待隨意吃些東西果月復便要啟程,因心里煩憂得很,不禁向店家多要了一壇子酒。
酒不是佳釀,但他以壇就唇、連連狂飲好幾口,酒汁從兩邊嘴角溢出,短髭滿布的下顎和前襟都弄濕了。
他喝得兩眼發紅,血絲浮現,灌完一大壇子,又向店家要來第二壇,仍舊如此喝下,直到第五壇酒囫圖滾落他喉中時,不知誰在身後嚷著——
「喝酒怎喝成這模樣?發了狂似,怪嚇人的!」
「唉呀,是有傷心事嗎?這麼拚命干啥兒呀?」
他酒酣耳熱,腦中忽有什麼飛掠過去,一下子沒能捕捉,而他竟然想笑,心想,倘若桂圓在這兒,見他狂飲,那姑娘啥話也不會說,只會要來更多酒,喝得比他狂、比他豪氣、比他還拚命,跟著,他會擔憂她,酒不喝了,反過來勸她節制。
腦中一蕩,適才飛掠的東西再次旋回。那似乎相當緊要。
他濃眉不禁皺起,缽大的巨拳敲敲額際,努力要抓住那丁點兒微光——
十三哥,你為我拚命,我也能為你拚命的。你信不?
他背脊陡麻,一股熱氣急竄而上,涌至腦頂。
你信不?
她喝酒拚命,是要他出言勸阻她,他勸她別喝太過、太猛、太凶狠,自己自然也懂節制。
你信不?
所以,她打架拚命,亦是相同原因嗎?
她怕他又狂性大起,干脆她先犯狂,把大殺四方的氣勢先端顯出來,教他心里牽掛她,便不會放縱自己跟著發狂,也就不會迷失神志。
你信不?
他信。信她會為他豁命出去。
這便是她的心事嗎?他一直想知道她犯狂之因,未料及兜過一大圈,主因竟在他身上。他是那個始作俑者。
左胸既熱且痛,痛中泛濫蜜暖。他是笨,真笨。歲月悠悠漫漫,她的情意隱晦卻也再明顯不過,他怎會遲鈍至此,這麼多年竟沒能瞧出?
她真的很喜愛他。從許久前開始。
不再是那年河畔小村、那個遲遲不敢握他大手的女娃兒。她握住他的手了,也讓他緊握了她,他們一塊兒走過歲月,走進彼此心中。
酒醒。
埋在心底的情也已全面蘇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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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嘔——嘔嘔——」
泵娘蹲在一棵銀杏底下,垂著頭,大口嘔出穢物。
她不行了,真是撐不住了。這輩子還真沒這麼頭暈目眩過,嘔得她兩眼蒙淚,滿臉虛紅,可憐的朱唇喘息不已,等待下一波欲嘔的暈潮。
「就說酒喝多了有什麼好啊?干麼這麼折騰自個兒?我十三哥又不在這兒,拚命給誰看啊?唔……呵呵呵,真被石睿那混小子說對了,我原來不愛酒的……可是怎會喝成這樣?嗚嗚嗚……莫非弄假成真,喝久了有癮頭,見酒便拚命嗎?嗚~~嘔——」又吐了。
背後窸窣一陣,似是來了幾人。
別元芳沒力氣回眸,反正「浪萍水榭」里不就那些人,還能有誰?
吐完,她干脆一賴在地上。
嗚~~她想回「湖莊」!她想十三哥。想師父和眾家師哥。
她不想再喝酒了。
蚌而,一條打濕的香帕溫柔移近,為她擦拭小臉,她眉睫勉強掀動,盈盈在前的是四位可人小泵娘,除一位為她擦臉,余下三個各捧著水、茶、淨帕和小盂等物,專程服侍她。
「不用啦,我自個兒來。」她苦笑著揮揮手。
「主子交代過,得好生伺候您,不能怠慢。您讓咱們幾個服侍吧,要不主子怪罪下來,那可不好。」
小泵娘們是花余紅的四美婢,忠心得很,主子有令,莫敢不從。
別元芳無話可說,虛弱地點點頭,由著她們四個拿她當廢人對待,擦臉、拭手、漱口、把水吐進雕花小盂里,然後,一杯浮泛柚香的茶隨即遞上,用不著她捧,自有人徐緩喂飲著她。
來這兒十余天,天天當根廢柴,又是個美人窩,多好的日子,可是……嗚~~她要回「湖莊」啦!
「桂圓姑娘,主子說了,她還沒死夠,還要繼續去死,要咱們請您吐完後快快進去。」
「我不死!我不死!」桂元芳臉色一白,撲去抱住銀杏樹,兩手兩腳全巴在樹干上不放,頭搖得像根博浪鼓。「跟你家主子說,要死,她自個兒去死,我不奉陪,我要回家!我不要死,放我回家!」
四美婢好生為難,團團圍住她。「桂圓姑娘,您陪主子死夠了,主子自然會送您回去,您這樣,咱們四個可要得罪了,只好再把您扛進去。」
「嗚~~下流!你們下流!看我的輕功——」哎喲、哎喲……頭重腳輕,步伐虛浮,才飛竄上樹又悲哀地跌下來。
「桂圓姑娘,您別玩了。」四婢乘機分別運勁扣住她四肢,扛起。
「嗚~~是你們玩我吧?」想不到,響當當的桂圓落得如今這般田地。
驀然間,砰磅乍響,驚得四婢頓下香足。
揚睫望去,建在水榭前、用以迎客的「露花亭」傳來打斗聲,八方亭角和露雕石柱不知被何物掃中,登時石碎灰飛,由這方望去,那兒一片迷蒙,「露花亭」已搖搖欲墜,怕是不保。
「桂圓!」吼聲震天價響,吼得原本垂頭喪氣的桂元芳心神驟凜、精神大振。
「十三哥!」救星來也!嗚~~「十三哥!十三哥——」
「桂圓!」听見回應,只身闖入「浪萍水榭」的韓寶魁胸中陡凜。
十來名使劍婢女合圍他一個,劍陣頗有名堂,他尚游刀有余。
此際,他濃眉飛揚,循聲終是見到那顆思之不得、求之無處的桂圓,又見她教四女制住,一口惡氣忽從丹田急噴上來,他十指握拳,血筋浮突,瞬間,全身筋骨如爆豆般 哩啪啦連著響,「啪啪」的裂聲暴起,一身猛張的巨塊胸肌巴背肌已撐破衣衫!
「等等!十三哥,先等等,有話好說啊!」完了完了!要出人命了!「快放我下來!要來不及啦!別抓著我啊——」桂元芳掙扎不休。
十三哥要發狂了!就像當年在破廟里,她落入歹人手中般,他又要狂得失去理智,拚命奪她回去了。
他發狂的樣子好嚇人,被附身似的,下手不知輕重。
嗚~~別怒、別犯狂啊!「浪萍水榭」的人待她挺好,她只是不想陪花余紅「死」個沒完沒了罷了,要是傷了人那可不好,而他要是教人傷著了,拚起命來不知痛,只會讓狂性再掀,她會心痛……唉︰心會痛啊……
眼前,紅霧倏染,蒙過一切景物。
「喝啊啊啊啊啊——」
突地,裂人心魂的狂喝猛起,響徹雲霄,把銀杏震落片片飛葉。
發出狂音的並非水榭里、教眾家姑娘嚴陣以待的惡客所發出,而是被四美婢緊扣四肢的桂元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