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擇背景顏色︰ 選擇字號︰

我要你留下來 第六章

作者︰鏡水類別︰言情小說

他不是保母。

臭小子兩天沒去上班又怎樣?他難得回一趟店里,本來想補個眠,晚上再去拍攝國慶煙火,結果,卻被逼來「關心自己的員工」。

他充其量只是個給薪水的幽靈老板,為什麼必須費神做這種事?

避店的人是岑姐,雖然店里忙走不開,那也別找其它人麻煩。

可能考試要到了,小表頭要看書,或者學校有什麼其它的事情影響,沒辦法上班,就算忘了打電話通知,也不用這麼大驚小敝,還叫他一定要找到人……他又不是他的保母!

裴擢停住車,將口中的水果軟糖吞進胃里,他開門下車。

望著手中岑姐硬塞給他的地址,他抬頭看向有點熟悉又陌生的公寓。

雖然相隔有點久遠,但他是第二次來這里了。

三樓的燈沒開,不在嗎?

他要是沒弄錯,印象當中,小子的家庭好象有點問題。

先不管這個。微微思考,裴擢決定先去按個門鈐,若沒有人,再去學校看看。

走上燈光昏暗的樓梯間,他皺著眉站在略舊的木門前。

怎麼,現在居然還有人家里不裝鐵門,這麼相信社會治安?

左右稍看了下,沒發現任何像是「門鈴」的按鈕。怕吵嗎?也沒裝門鈴,他們家還真是「純樸」。

修長的手指敲上木板門,響起低沉的輕擊聲,裴擢等了有兩分鐘,卻不見響應。再次敲上門,仍是沒人來應。

他試著伸手去轉動門把,完全沒預料的,門居然一下就被轉開了。

這真的有點怪異了。

裴擢在視線不清的屋內往旁邊牆壁模,找到電燈開關後按下,室內霎時明亮起來,但是映入眼簾的景象,卻更加深了他不祥的預感。

窄小的客廳被翻的亂七八糟,椅子橫躺在地上,櫃子上的擺設也被掃翻,破碎的玻璃杯、被撕爛的書籍報紙,雜亂遍地,滿目瘡痍。

裴擢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遭小偷。

如果是家中被竊那就還好,若是找不到易陌謙跟這個有關,那就非常不妙。

他憶起易陌謙以前加入的幫派,或許是來尋仇?

「小表?」他開始希望看到他了。

他沒有多想,直接走向最大的一間房,里面也跟外面一樣,被翻的頗徹底。

棉被在地板上變「地毯」,床頭的抽屜也被拉出,里頭的東西灑的滿地都是,旁邊有很多扭成一團的紙,令人匪夷所思,有很多都是鈔票。

那就不是遭竊了。錢掉的整地,還費心地揉成一團像垃圾,還沒听說過哪一國的小偷會這樣做。裴擢蹲察看那些紙團,然後在里面找到一張有別于旁邊千元鈔,而且被揉爛得最慘烈的白紙團。

他攤開看,是房契。

是這間房子的房契。

包怪了,事情不大對勁。

裴擢站起身,走出臥房,然後又找了廚房、廁所、後陽台,最後發現主臥房旁邊還有間看起來像是放雜物的小房間。

「小表?」他推開半掩的門,透過身後照進的燈光,他看到這是唯一完好沒有淪陷的疆土,整齊卻也貧乏。

沒有桌子,只有一個矮櫃用來充當桌面,上面放了幾本書,然後有一把靠背斷掉的椅子,高度和矮櫃不合,很難想象怎麼有人能坐在那里念書。

旁邊有張單人床,舊式的木板鐵床架,上面只鋪著一條薄被單。再移動視線,床尾的地方,有一個身影蹲坐在角落。

擺黑的,暗暗的,孤寂,冷漠。

裴擢一頓。上前兩步,伸出手就要拉天花板垂下的繩子。

「不要開燈。」沉沉的嗓音低緩響起,空洞,沒有感情。

是易陌謙的聲音,卻也不是。

裴擢站立在一旁。「你蹲在這里做什麼?」

「不用你管。」回絕,冰冷帶刺。

裴擢凝眸他。「兩天沒上班,也不打個電話,很多人擔心你。」

易陌謙沒有抬起頭,也沒回話,只是沉默。

裴擢看著他,良久,才輕輕地啟唇︰「發生什麼事?」

他的聲音里,有著最難以察覺的溫柔。但是易陌謙听出來了,這個男人總是懂他,總是如此。

他環抱著自己身體,拚命地忍,忍住自己心底那一觸踫就會碎裂的保護牆。

他告訴自己,他是堅強的,不需要安慰。

裴擢瞅著他,半晌後低語︰「你們家的人……」進門到現在沒看到半個,有蹊蹺。

「你可不可以不要來煩我?!」易陌謙整個人突然像是被尖針貫穿,他猛地爆吼,雙手緊握成拳,一向清澈的雙眼里布滿血絲。

讓他一個人靜一靜……拜托……猜對了嗎?裴擢蹲,直視著他的眼瞳。

「發生什麼事?」他的問話很低,很柔,教人平靜。

易陌謙僵直了背脊,他不想讓任何人看到他這副模樣,但是潛入意識里的低沉嗓音,幾乎就要崩潰他的情緒。

裴擢無波的黑眸里,有很淡很淡的關心,但那一點點的心意,足以讓易陌謙被卷入沉溺。

一股怒怨讓他紅了目眶,他氣老天不長眼楮,氣裴擢多管閑事,氣這荒唐的一切,氣沒用的自己,但最氣的,是那個他必須稱作父親的男人。

「……我……我才不會為他流淚。」他的語音顫抖,嘴唇抿得死緊。

裴擢微斂眼臉輕語︰「為誰?」

「為那個男人……」那種人……那種人……他根本不配!易陌謙忽然亂了起來,他捶著地板大吼︰「我不會為他哭的,絕對不會!媽媽死的時候我沒流過一滴淚,所以我絕對不會因為他而哭泣!」

裴擢听出一點端倪。「你爸爸……」

「他不是我爸爸、他不是!」易陌謙倏地站起來,他抓著裴擢的衣領,憤怒地重復。「他以為這樣一走了之很瀟灑?他以為把房子和錢留給我就可以抵銷他的罪惡上天堂?他以為這麼做我就會原諒他?我才不會,」他緊扯著裴擢的衣衫,用力之大使青筋浮現。

他喘著氣,把自己積壓已久的憤怒、不滿,甚至微弱的盼望,全部化為咆哮的言語爆出。

「我恨他!我恨他害死媽媽,我恨他生下我,我恨他不負責任就這樣丟下我一個人!」易陌謙死瞪著裴擢,憤恨的語氣響徹室內。「他打我罵我,不認我這個兒子,每天帶女人回家,當我不存在,死之前卻將他僅有的東西遺留給我,這算什麼!我本來想要恨他一輩子,我是真的那麼想,可是他為什麼要這麼做!他明明就沒疼愛過我,你告訴我,為什麼現在他要這麼做?!」他喊到後面,聲音破了,眼眶濕了,連手指都失去力量。

裴擢面無表情,只是靜靜地听著他說的每一個字,那代表他心底深處的矛盾和掙扎,那麼樣地強烈,他知道他需要發泄。

「……或許你父親,並不如你想象中無情。」他低聲說出自己的看法。

一針見血的言詞,捅入了易陌謙心里,他痛得幾乎不能呼吸。

「你騙人!」他用力一推,把裴擢扳倒在身後的床上,自己坐在他身上︰「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要恨他一輩子,我不承認他是我爸爸!我不要他的錢、不要他的房子,我不會為他流眼淚,我不會、不會!」他一拳又一拳地打在裴擢胸口上,像是要抹煞他絕對不肯承認的想法,他拒听自己心里的聲音,封閉雙眼和耳朵,只是捶著、喊著。

裴擢任他捶打在自己身上,讓他啞著喉嚨說自己多麼恨那個男人,他沒有喊疼,也沒有叫他停手。

就這樣躺在他身下默默承受。

直到他累了,嗓子出不了聲了,裴擢才抬起手,輕輕地模上他的後頸,將他壓進自己肩窩當中。

起初易陌謙不停扭動身體拒絕,裴擢很有耐心地撫著他的脖子讓他冷靜。

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

掙扎到了後面,易陌謙反而張手緊緊地抱住了裴擢寬闊的雙肩,像是在大海里溺水的人,需要活命的氧氣,死命地抓著他不放。

他起伏著胸膛,身體和精神的疲憊都已經到了極限。

「累了就休息……我會陪你。」裴擢緩緩地喃語。

平靜的語氣宛若魔咒,催眠著他繃得幾乎斷裂的神智。

易陌謙將臉埋進他的頸項,汲取人體的溫熱和氣息,他冰冷的身軀添了一些暖意。他覺得這兩天過的好漫長。看到那個人的尸體後,他就沒辦法好好地睡覺,他還有很多話沒有說,可是每個人都棄他而去……「我好想問他……」他在裴擢耳邊低訴著他最坦露的脆弱,「問他有沒有愛過媽媽……問他有沒有……把我當成家人……」一次也好,他好希望知道。

他想問,想了很久很久,但是,那個人卻再也沒辦法回答他了。

裴擢輕柔地拍著他的背,有節奏地給予他最貼近的安撫。

「噓……沒關系,我在這里。」

易陌謙埋在他頸中更深了。

裴擢身上獨特的香味令他安心,一如以往的每一次接觸。

他在他懷中閉上眼,听著他的心跳,柔軟了心底的倔強。

彬許,就像裴擢講的,那個男人是有一點點在乎他的……即使只有一點點.!

他不是沒人要的小阿,也不是充滿不堪的錯誤。

他是不是可以這樣想?

***

簡直丟臉丟到冥王星!

他神經病、他失心瘋、他一定是在做夢!

他居然就這樣睡著在裴擢的懷里!

丟臉!丟臉!

易陌謙坐在自己床上,睇視著身上覆蓋的薄被單,睡前的記憶涌入腦海里,他恨不得坐上火箭把自己發配到杳無人煙的銀河系。

他怎麼會這麼失態!他好象對著裴擢大吼大叫,然後對他又打又捶……這樣就算了,他居然還、還……還抱著他讓他安慰?!

易陌謙臉上又紅又白,不停地閃過難堪的表情,他幾乎就要抱著棉被申吟自己的愚蠢。

他知道自己這幾天的情緒非常不穩,但為什麼要被那個家伙看到?他為什麼要對著他發泄?

雖然……他的確是舒服了很多。

易陌謙恨死自己如此軟弱的一面被裴擢瞧見。那個冷面另一定會嘲諷他,一定又會笑他像小阿子,一定會覺得他很沒用……他站在房門口,遲疑了好久,都沒有勇氣把門打開。

他怕看到裴擢……因為自己昨天的行為實在很可笑。

「喀擦」一聲,打開的門板差點撞到他的額頭。

裴擢突然出現在門口,黑眸瞅著他。易陌謙沒做好心理準備,反射性地就躲避他的視線,還退了一步隔開彼此的距離。

背脊上滑落一道汗水,他的臉好熱。

「站在這里做什麼?」平常的語氣,平常的表情,裴擢淡淡地說。

易陌謙垂首沉默以對。他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

「去洗臉吃飯。」裴擢側身,自己就先走到廚房。

易陌謙怔怔地抬頭,看到裴擢從廚房里端了幾個盤子出來,腦袋一下子輪轉不開。

裴擢回頭,瞥到像被下了定身咒站在房門口的他。

「還不快點。」發什麼呆?

「呃?」易陌謙張著眼,反應遲緩。

他……他煮了東西要給他吃?在他家的廚房?

裴擢完全不等他,也不管這是誰的家,自動自發地拿起筷子入座。感受到一道呆滯的視線,他擰起眉抬眼。

「你要站在那里看我吃?」小表不介意,他介意,好象會消化不良。

「啊,喔。」易陌謙連忙低下頭走進廁所盥洗。

他走出來後,肚子也餓了。走到飯桌旁,他拿起己經擺在那里的干淨碗筷,桌上擺了一鍋白粥,一盤炒蛋,一碟燙青菜,還有腌蘿卜干和花生。

他不是很常吃這些東西,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家里有這些食物,但是看到熱騰騰的早飯在桌上冒著煙,他連筷子都不知該如何動。

他從來沒在這個房子里的餐桌上吃過正餐,一次也沒有。

「你家里可以吃的東西還真少。」冰箱貧瘠地只有冷風吹過。裴擢不滿意地夾了一塊炒蛋放進自己碗里,頭也沒抬。

易陌謙愣住。

「那……那是因為那個人他……」不給他生活費,也不會養他。「那個人根本……」他想要無情地批評那個男人是如何地對待他,但是話到了嘴邊就是無法出口。

他十多年來的恨,在歷經了昨天的事以後,好象一下子灰飛湮滅。

不是因為那個人的過世,而是因為……他知道他曾經在乎過他。至少在他斷氣前,他想起了他還有一個兒子。

「說不出來就別說。」裴擢開回,彷佛可以看穿他內心的糾結。「再不吃就涼了。」他不耐煩地從易陌謙手中取餅碗,自作主張地替他添了一碗清粥,然後擺在他面前。

他不會特別想知道那些事,若是小表真的願意講,他再听也不遲。為了解釋的解釋,不听也無所謂,而且昨天的事情讓他的表情還有些僵硬……裴擢的細心,絕對不會表現在外表上。

易陌謙頓住,還是覺得自己有必要跟他說明整件事,以解釋他昨天的失控。

「我……」

「快吃。」裴擢打斷他的廢話,三五下就把自己碗中殘余的食物吞下,然後站起身把碗筷放到水槽里。「吃完我載你去上班……還是你要請假?」他望向一片狼藉的客廳。

「我……我要上班。」他那天從醫院回來就忍不住摔東西泄憤,他會收拾干淨,因為他不能再這麼任性,以後就只剩他一個人生活……易陌謙斂下眼。

裴擢凝視著他,從口袋里掏出一只手機︰「拿去。」他遞到他面前。

易陌謙又愣住了,他抬眸看著裴擢。「這……做什麼?」

「給你用。」他從口袋里拿出另一只型號不同的手機︰「我有兩個號碼,私人的那個給你,只有岑姐他們知道而己,你拿去用,有事情可以找他們,或找我。」不容置喙地,他將手機塞進他上衣口袋。

「你……」易陌謙只能看著他,做不出反應。他覺得自己今天蠢斃了,這一輩子從沒這麼蠢過。

他沒有笑他,也沒有諷刺他,就跟平常一樣的態度,他的體貼很不明顯,卻真真切切地傳達給了他。下意識地撫著突起的衣袋,易陌謙覺得眼眶好熱。

「不要說話,快吃。」知道他想表達什麼,裴擢只是輕描淡寫地啟唇,示意他快點把早餐吃完去上班。

他總是很了解他……易陌謙低下頭,淡淡地揚起唇。

本來還怪異尷尬的氣氛霎時消失無蹤。泄進屋內的陽光灑在兩人身上,好溫暖,好美麗,好寧靜。

易陌謙吃著第一次有人替他做的食物,熱燙的稀飯,暖了他清冷的心靈。

他想,這世上真正懂他的,大概只有他一人。

***

他仍是幫那個男人辦了後事。

苞母親的喪禮相同,他沒有哭泣,但是,心情上卻有很大的變化。

他不恨、不怒、不怨,很平靜地送走那個囚困他心靈整整十八年的男人。

解放他,也解放自己。

他把他留下的幾萬塊全數捐獻給慈善機構,一毛也沒剩。

只留下那間房子,他住了這麼久,雖然都是不好的回憶,但難免有感情。

他想重新開始,所以決定要把房子粉刷一遍,賜予它新生。

店里的朋友放假時來幫忙,還合買了一張大床送他。岑姐送了他一張新書桌,裴擢什麼也沒送,只買了一大袋食物,叫他自己煮來吃。

他好高興!

把舊的、沒用的家俱丟掉,把過往的記憶也丟棄,他覺得自己輕松好多。

想起一年多前的自己,打架、鬧事、混幫派,印象深刻得彷佛就像昨日般清晰。現在的他,認真上學,有一份工作,學習自己有興趣的攝影。

所有的改變,都是因為遇上了裴擢而開始。

他還記得,他們初次見面的情形,是多麼地針鋒相對,他甚至跑到他家去噴漆……難怪他會說他幼稚了。

「你在笑什麼?」整理相片也可以笑得這麼開心?岑姐好奇地看著他。

易陌謙神游回魂,他笑一下。「沒什麼。」

「眼楮都-在一起了還說沒什麼?」現在的青少年流行傻笑啊?岑姐將一大本精裝的相片集搬下櫃子,「咳咳!上面都是灰塵。」可見她放了多久沒整理。

因為要過年了,所以想將二樓擺滿書籍的房間來個大清倉,把不要的東西丟掉,然後好好清掃一番,可是還沒做一個小時,她就開始後悔了。

「呼吸好難過……」她覺得自己的氣管都塞滿了塵粒,「我吃飽了沒事干啊我……」真是自找苦吃。

易陌謙覺得好笑,他幫忙接過那本很重的精裝書。

拍掉外層報紙上的蜘蛛網,他有些疑惑,「這本是什麼?」跟剛剛的比起來都大的多。

岑姐歪著頭看了一下,「喔,這是出版社幫出版的相片集。」她都忘了有這玩意了,這還是唯一出過的一本咧!

「咦?」易陌謙眼楮都亮了,「可以打開來看嗎?」他沒看過裴擢照的相片。

「當然可以。」岑姐笑著撕開泛黃的報紙,露出原木瓖銀藍邊的外殼,典雅的紋路增添藝術氣息。「你一定不會相信,那種怪人居然可以照出那麼細膩的相片。」連她這個老朋友都很懷疑。

翻開第一頁,純白的紙上有著裴擢的英文譯名,下面寫著他的個人基本資料和經歷,旁邊一頁,則記載了他曾經得過的比賽獎項,洋洋灑灑,列出了一大串。

從國際攝影藝術聯盟、法國影像無疆界,到台北攝影學會,裴擢得過藍帶獎,得過金牌獎,第一名拿了不少次,更別提其它二三名的獎項,他的功績寫滿整頁白紙,讓人看的眼花。

「他……好厲害!」易陌謙第一次對裴擢興起尊敬之心。

「當然厲害啦,他六歲開始學攝影,可是具有國際級水準的攝影師!要不是個性太怪沒人忍受的了他,早就跑到國外去發展。」不過他自己也沒興趣就是了,說什麼他喜歡拍照不受限制,厭惡商業利益的結合,絕對不看對方的臉色……人家夢寐以求的機會,他卻嗤之以鼻。岑姐搖著頭,大嘆一口氣。

易陌謙翻著那本相片集,從裴擢第一次得獎的作品到最後一次參賽的作品都有完整的收錄。照的東西十分廣泛,有花,有鳥,日出,夕陽,海洋,山稜,利用光影、角度和運鏡技巧,將自然的美景完美地呈現,相片里的景物彷佛就在眼前,甚至比實景更美。

易陌謙看傻了眼,萬千個贊嘆梗在心中,最終還是化為一句︰「好美……」他從來不知道,相片也可以這樣觸動心境。

「還有更美的呢!」岑姐彎著腰在底層的櫃子里翻找,然後拉出一個全開大小的相框。一樣,也被報紙包了起來。「這張照片我本來要掛在店內,但是卻不讓我放,他最無聊了,這麼漂亮的照片干嘛還怕人家看。」

撕開上面的報紙,映入眼簾的是一片浩瀚星空,整張照片就是以藍黑色為底,突顯燦爛的星河,沒有多余的重復曝光,只是真實地表現出那獨一無二的銀鑽夜空。

似乎他正徜徉其下,呼吸著寬闊的空氣。

易陌謙盯著照片看,他甚至可以感受到,那些星星正在他眼前閃爍。

迷了眼,沁了心;晶瑩,明亮。

「可……可不可以給我!」他倏地開口要求,他真的好喜歡這張照片。「連這本相片集,我也想要!」他認真地看向岑姐。

岑姐愣了一下,「你也被他的照片迷住啦?沒問題,你要就給你,你可以連相框一起拿走。」反正放著也是放著。「謝謝岑姐!」易陌謙很開心,他拿出干淨的布,決定要先把這兩樣寶物擦拭干淨。

「我說陌謙啊……」岑姐沉吟著,「你要不要跟學攝影啊?」她以前也提過一次,不過易陌謙沒給她答案。

看到他這麼喜歡這些相片,而這一年多他基本的東西差不多都會了,也該重新拜師,學些更深入的玩意。

「可以嗎?」易陌謙抬起頭,語氣掩不住興奮。

他也想象裴擢那樣,照出這種可以感動人心的美麗相片!

「也不是不行……」岑姐頓了一下,「只是……」她抓抓頭。

易陌謙困惑地看著她。

「好吧,我先跟你說。關于教人這檔子事,很懶,也沒有耐心,所以以前氣跑不少學徒。不過我想你應該不會像那些人一樣。」有志者事竟成嘛!岑姐有信心地笑道。「但是現在不喜歡指導別人,因為過去有過太多不好的經驗。」易陌謙皺著眉。「那……」

「別擔心。」岑姐揮個手。「我有辦法讓他答應教你,不過你要配合。」

「什麼辦法?」易陌謙好奇。

「你知道的弱點嗎?」岑姐神秘兮兮地靠近他。

「弱點?」易陌謙不自覺地跟著她重復。

「是啊,那唯一的──致、命、弱、點!」外表是溫柔婦人的岑姐在唇邊揚起一抹笑。

易陌謙瞅著她,不知怎地,突然覺得她臉上的和藹笑容,看起來……好卑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