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過了下班時間,事務所內仍是燈火通明,同事們或聚在會議室里討論案子,或埋首桌前努力畫設計圖,不少人把飯盒擺在桌上,都涼透了還是沒能扒上幾口。
看來這間建築設計事務所,收的員工都是跟她老公一樣的工作狂啊!
向初靜悄聲嘆息,月兌下短外套掛在衣帽架上,拂了拂發梢鬢邊的雨氣,然後提高手上提的兩個袋子。
「大家好,我帶了一些吃的東西來。」她笑吟吟地打招呼。
「是嫂子耶!」一群人熱情地圍上來。「來看大老板的嗎?哇,這是什麼?好香!是鼎泰豐的小籠包耶,這下我們有口福了!」
眾人七手八腳地接過袋子,搶著分食去。
向初靜笑望他們,很高興自己帶來的點心能提振大家的工作精神,半晌,她轉向上回曾來家里拜訪的那位女同事。
「品熙呢?」
「在小貶議室。」她指了指前方一扇長長的玻璃窗。「正在跟客戶討論案子。」
「是嗎?」向初靜望進窗里,果然發現丈夫正指著桌上的設計圖,滔滔不絕,似是在解釋自己的設計理念,對方是個女人,成熟自信,風韻迷人,偶爾點頭同意時,耳際兩串流水耳墜便會隨之搖蕩。
「我去跟他說妳來了。」
「不用了。」她阻止女同事。「讓他忙好了。」她不該在他忙碌于工作的時候前來打擾。
向初靜有些後悔自己今日沖動來訪,她淺淺一笑,正想托詞離開時,楊品熙驀地抬頭,與她目光相對。
她可以看見他劍眉不著痕跡地一蹙,然後跟女客戶說了些什麼,走出會議室。
她心韻怦然,望著丈夫朝自己一步步走來,忽然覺得自己像誤觸陷阱的小動物。
「妳怎麼來了?」他沈聲問。
這語氣,是否帶著一絲輕微的責備?
她听不出來,慌得悄悄捏緊自己掌心。「我……我跟芬芳在附近逛街,想說順便來看看你。」
「嫂子還帶了小籠包來祭我們這些餓鬼的五髒廟喔!」一旁的女同事笑著補充,跟著識相地離開,留兩人獨處。
「妳跟我來。」楊品熙牽起她的手,拉她進私人辦公室。
他的辦公室裝潢素雅,雖然空間不大,卻井井有條,收拾得很整潔,很能表現主人嚴謹的性格。
「這盆栽是新的吧?」為掩飾自己慌張的情緒,向初靜刻意仔細欣賞室內的擺設。「上回來的時候,好像沒看見。」說是上回,也是一年多以前的事了。
「妳不是說過嗎?辦公室內放點綠色盆栽,眼楮看著,心情也會好些。」楊品熙淡淡解釋。
是她說的嗎?向初靜恍惚地想。是了,她上回來時,似乎曾如此跟他提議過,沒想到他真的掛在心上。
她不禁嫣然一笑。「你把它照顧得很好呢,欣欣向榮,很有活力的樣子。」
「只是澆澆水,沒什麼。」他按著她在沙發上坐下。「說吧,有什麼事?」開門見山。
「嗄?」她愣住。
「沒事的話,妳不會突然上辦公室找我。」他深思地注視她。「是家里有什麼事嗎?還是我媽又找妳麻煩了?」
「不是,不是那樣。」
「那到底怎麼了?是禮物嗎?」他靈光一現。「是不是妳今天買禮物錢不夠?信用卡刷爆了嗎?」
「我怎麼可能刷爆信用卡?」她無奈地睨他一眼。在他心中,她是那麼不懂得持家的女人嗎?「而且我才沒買什麼禮物。」
「為什麼不買?」他不解地揚眉。「不是要紀念結婚五周年嗎?」
[因為禮物如果還得自己去買,就沒有意義了啊!]
抗議的言語在唇畔躑躅,偏是軟弱地走不出來。「那根本不重要,我不在乎有沒有禮物。」她微弱地低語。
「那妳要什麼?」他問得直率。
她咬牙,胸間迅速堆迭沉重的雲海。
為什麼他會認為她是來「要」什麼的呢?夫妻之間的關系難道就只是單純的物質供給嗎?
「我沒要什麼,我只是……只是想問你……」
「問我什麼?」
必于小葵的事,關于她,是否只是個替代品。
但她問不出口。
「算了,以後再說好了。」她笑容蒼白。「人家還在等你開會呢,你去忙吧,我先回去了。」
語落,她意欲起身,楊品熙卻將她壓回去。「妳在這里等我,再二十分鐘就好,我跟妳一起回去。」
「可是……」
「等我!」他不由分說地命令,拿起桌上的馬克杯,到茶水間斟了杯熱茶給她,要她在辦公室里等著。
向初靜捧著他專用的馬克杯,熱茶的溫度透過杯體暖暖地烘著她冰涼的手,清淡的茶香在她鼻間繚繞。
她捧著馬克杯,就好似牽著丈夫厚實的大手。
他是關心她的吧?畢竟她是他的妻啊!他一定是注意到她身上拂不去的雨氣,所以才為她斟來這杯熱茶暖身吧?
一定是的,她應該相信,他是愛她的。
她微笑啜飲著茶,坐上丈夫的辦公椅,面前的辦公桌除了電腦、卷宗以及文具用品,還有兩扇連結的相框。
相框里瓖的,都是她與他的合影,一張是婚紗照,另一張是他們度蜜月時,他在沙灘上攔腰抱起她。
向初靜探出手指,輕撫相片上兩人燦爛的笑顏──那時候的他們,玩得多開心啊!
唉,她真傻,怎麼會懷疑品熙對她的愛呢?如果不愛她,怎會將兩人的合照擺在辦公桌上?
他一定是愛她的!
一念及此,向初靜開朗地輕笑,佔領胸房的陰霾瞬間散開,透出清亮的陽光。她站起身,在辦公室內興奮地來回踱步,熱茶喝完了,她輕輕打開門,前去茶水間。
經過小貶議室時,半掩的門扉後傳出一道俐落的女性聲嗓。「……那這個案子就交給你們了,至于後續有什麼問題,你再跟我溝通。」
「嘿!大名鼎鼎的葉亞菲居然親自擔任我的聯絡窗口,真是榮幸。」乍听之下雖似玩笑,卻是不折不扣的褒揚。
原來她老公也挺會說話的嘛!向初靜微笑抿唇,凝住步履,悄俏听丈夫與客戶對話。
「那也是因為由你這個名建築師親自負責這個案子啊!」對方同樣善于社交辭令。「說真的,我們上頭幾個大老板都很關注這個案子,這兩間展館,一間在台北,一間在紐約,代表的可是我們公司的公益形象,拜托你們了。」
「放心吧,我不會搞砸的。」
「我相信你。」葉亞菲嗓音含笑。「對了,品熙,我一直想問你怎麼會想到以向日葵作為展館的意象圖騰?」
向日葵!
向初靜一震,凍立原地。
「因為向日葵很適合你們想營造的光明積極的形象,而且對我個人而言,也有特別的意義。」
「什麼樣的意義?」葉亞菲好奇地追問。「是因為梵谷嗎?提到向日葵,就會令人聯想到梵谷的名畫,難道你也是梵谷的崇拜者?」
「不是的,我並不特別欣賞梵谷的畫,只是……」
「只是怎樣?」
楊品熙沒有回答。
但他無須解釋,向初靜也能猜得出他真正的想法。
向日葵,代表他的初戀,那座展館,是他為初戀情人設計的,是他獻給她最珍貴的禮物,設計圖的一筆一劃,勾勒的都是他相思的線索,將來蓋展館的一磚一瓦,砌成的也都是他無法言語的愛。
向初靜失神地走進茶水間,洗淨馬克杯,回到楊品熙辦公室,小心翼翼地將杯子擱上辦公桌。
窗外,細密的雨簾依然隨風翻飛,她怔忡地看了好一會兒,然後轉身,離開,再度踏進來時的蒙蒙煙雨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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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最近怪怪的。
楊品熙回到家里,面對一室靜寂,眉宇不禁打結。
自從成婚以後,總是乖乖在家里等他歸來的妻,這陣子竟有好幾個夜晚比他還晚歸。
據她說,是因為何芬芳怕她總是待在家里無聊,建議她多參加些社交活動,不僅拓展眼界,也能增添樂趣。
她想見世面他並不反對,也很贊成她經營屬于自己的生活情趣,但她不是一向最怕那種虛偽的社交場跋嗎?而且他也不認為單純的她能應付得來那些狂放不羈的派對動物。
他勸她不要和何芬芳來往得太密切,她反怪他管得太多,干涉她交朋友的自由。
他溫順的妻,究竟怎麼了?
楊品熙實在不解,來到廚房打開冰箱,見里頭空空如也,困惑更濃,胸口也不覺微微翻起怒焰。
她會不會玩得太過火了?完全忘了自己身為家庭主婦的責任嗎?從前的她可不會如此粗心。
是在跟他鬧脾氣嗎?
就因為他忘了兩人結婚五周年紀念日,所以她生氣了?既然這樣,那天晚上她大可以直接表達不滿,又何必裝作落落大方,一副不以為意的模樣?
女人,真是莫名其妙!
楊品熙伸手卸落領帶,用力擲在沙發上,然後整個人也跟著埋進去。
時鐘指向十一點,他嘗試撥打妻子手機,卻沒人接听。
敗好!他倒要看看她打算混到什麼時候才肯回家?
他坐在沙發上,如一座暫時靜止的休火山,融漿在體內逐漸沸騰,威脅著要爆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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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霧迷離的夜店里,夜愈深,氣氛愈High,舞池里紅男綠女,扭腰擺臀,貼面熱舞。
向初靜躺在里間包廂的沙發上,睡眼蒙,許是酒喝多了,醉意抽去了體力,教她全身虛軟,怎麼都爬不起來。
「姊,妳怎麼了?怎麼喝成這樣?」接到她求救電話的向晚虹,進了包廂,見她獨自癱在沙發上,驚疑不定。
向初靜勉力睜開眼,眸底映入熟悉的容顏,她安心了。「晚虹,妳……來啦!」她結巴地對妹妹打招呼。
「妳喝醉了!」向晚虹蹙眉。「妳酒量那麼差,還學人家到Pub喝酒做什麼?」
「我只喝一點點,大概這樣……三、四杯吧。」她隨手比了酒杯的大小。
「三、四杯也能醉成這樣,妳根本就不能喝酒啊!」向晚虹低聲責備,視線一落,秀眉顰起。「瞧妳,還睡得衣衫不整的。」
「衣衫不整?」向初靜茫然望向自己,只見深V領薄毛衣下的那件襯衫,扣子開了好幾顆,渾圓的呼之欲出,形成一幅活色生香的畫面。「糟糕,好像解太多扣子了。」她窘迫地想扣回去。
「我來吧。」向晚虹接手,替她將襯衫衣扣好好鎖緊。「妳一個人來喝的嗎?」
「不是,我跟芬芳……一起來的。」
「那她人呢?」
「她人……」向初靜迷惑地眨眨眼,似是一時搞不清楚狀況,片刻,她忽地一拍手。「我想起來了,她說家里有急事,先回去了。」
「然後就把妳一個人丟在這里?」向晚虹不敢相信。
「不是,她才不會那麼沒義氣。」向初靜醺醺然地為朋友辯解。「還有她的朋友啊,他們也在。」
「她的朋友?在哪里?」向晚虹狐疑地環顧寬敞的包廂。
這里頭除了她們兩姊妹,看不到其他人,莫非他們都到舞池去跳舞了?
「嗯,我也不知道人都上哪兒去了,呃。」向初靜掩住唇,打了個秀氣的酒嗝,然後沖著妹妹嫣然一笑。「所以……才找妳來救我啊!」
「妳真是的!」向晚虹瞪她,又氣又無奈,半晌,她搖搖頭,將姊姊的手臂掛上自己縴瘦的肩頭。「哪,我扶妳,我們回去。」
「嗯,謝謝。」向初靜乖巧地听令,在妹妹的攙扶下,迷迷糊糊地上了計程車。
向晚虹跟司機說了住址,回眸打量姊姊酒紅色的臉,從不曾見她醉成這樣,肯定發生什麼事了。
「姊,妳跟姊夫還好吧?」
「什麼?妳說我跟妳姊夫?」向初靜吃吃地笑,玉手在空中肆意揮舞。「我們很好啊,好得很。」
「是嗎?」向晚虹不信,傾身捧住姊姊滾燙的粉頰,靈慧的眼鎖住她,似要望進她魂魄深處。
向初靜心韻一亂,酒意頓時醒了七、八分,她尷尬地扯唇,試圖坐正身子。「我沒事,晚虹,不是妳想的那樣。」
「妳又知道我怎樣想了?」向晚虹半嘲弄地問。
「妳以為我跟妳姊夫吵架,才去Pub喝酒買醉,對吧?」
「不是嗎?」
「不是的。」向初靜幽幽嘆息,攏了攏凌亂的發綹。「妳也知道妳姊夫脾氣特好,不可能跟人吵架。」
「妳也是啊!」向晚虹微笑搖首。「你們一個好好先生,一個好好小姐,根本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我看聖人遇到你們也要投降。」
听出妹妹話里的調侃意味,向初靜淡淡一笑,沒說什麼,掩落眼睫,閉目養神。
「怎麼不說話?姊,妳別裝睡!」向晚虹可沒傻到輕易放過她,推了推她。「妳還沒跟我說,為什麼要跟人家跑去混夜店?」
「只是好奇而已。」向初靜低語,依然緊閉著眼。「反正每天在家里也無聊,就跟朋友出去玩玩。」
「妳玩成這樣,等下回到家,姊夫看到了肯定會生氣。」
「或許吧。」
「什麼或許吧?瞧妳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妳不怕他發火嗎?」
發火最好,她還怕他連責備的話都懶得多說一句呢!
向初靜苦澀地抿唇。她承認自己最近出格的行舉的確是有意挑起丈夫的怒氣,她好希望能跟他大吵一架,人在失去理智的時候,最容易說出真心話,那麼,他或許會坦承一直欺瞞她的真相。
可惜他總是不發火,也不曉得是脾氣太好,還是對她這個妻子太不在乎……
「唉,不過我想姊夫就算生氣,也氣不了太久的。」向晚虹清雋的嗓音又響起。「他只要看到妳這張臉,保證怒火全消。」
「為什麼?」向初靜訝然揚睫。
「妳自己照照鏡子吧!」向晚虹笑意盎然。「妳這張臉紅得就跟隻果一樣,又女敕又水,連我這個妹妹看了都想掐一把呢,何況是男人?我看姊夫見了只會想咬上一大口吧!」
「妳胡說什麼?」向初靜沒好氣地橫妹妹一眼。
向晚虹但笑不語,計程車來到一棟大樓前,她明眸一轉,眉宇間的笑意更濃。「瞧,妳的男人已經等不及把妳拖回去了!」
「什麼?」向初靜一愣,隨著調轉視線,只見楊品熙挺拔的身軀,正倚在大樓門前一盞倫敦風的路燈下。她倒抽口氣。「妳叫他出來的?」
「我哪敢啊?」向晚虹聳聳肩。「我只是打電話跟他說我會送妳回去,是他自己自願下樓來吹風的。」她笑嘻嘻地打開車門,將姊姊推進姊夫展開的懷抱里。「姊夫,我把姊姊交給你嘍,拜拜!」
「好,妳小心點,到家時打個電話給我。」楊品熙溫聲囑咐,將妻子摟進懷里,目送黃色車影遠離後,深邃的眸光方落定向初靜。
她氣息一凜。
「妳喝酒了?」他嗅到酒氣,眉峰一緊。
她不答話,或許是酒意未退,也或許是倉皇緊張,心跳不爭氣地加速。
「妳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他責問,語氣稍稍嚴厲。
「我──」
「上去再說!」他打斷她的解釋,扶她坐電梯上樓,回到屋里,他端來一杯醒酒茶,盯著她飲下。
她默默地喝茶,低眉斂眸,不敢面對他。
「妳在生氣嗎?」他突如其來地問。
她愕然,揚眸望他。
他坐在另一張沙發上,深沈地凝視她。「因為我忘了我們的結婚紀念日,所以妳才故意做這些事來氣我的嗎?妳是不是嫌我對妳不夠體貼用心?」
她蹙眉。「我不是──」
他再度打斷她。「如果妳真的這麼不高興,為什麼那天晚上不直說出來?我會想辦法補償。」
她瞪他,他一向溫文的臉難得如此張揚地顯露情緒──著惱的人是他吧?
「你要怎麼補償?」她啞聲問。
他一愣。「都可以啊,看妳想要什麼禮物,我都可以買給妳。」
又是禮物!她不是孩子了,他怎麼總想用這個打發她?
「我不要禮物!」她也惱了,提高聲調。「為什麼你總以為我只是想要禮物?我才沒那麼小氣,就算你什麼都沒送我,也沒關系。」
「那妳到底在氣什麼?」
「……」
「妳說啊!」
她絕望地咬唇。她該怎麼說?
沈寂半晌,她終于幽幽揚嗓。「你愛我嗎?」
「什麼?」他怔住。「為什麼忽然問這種問題?」
「你別管,回答我就是了。」她固執地追問。
「初靜,別無理取鬧。」他顧左右而言它。「我跟妳說過,公司最近接了個大案子,我必須全力以赴,真的沒時間跟妳玩游戲。」
玩游戲?誰在跟誰玩呢?
向初靜嘲諷地牽唇,眼潭氳開薄薄的迷霧。「你認為我們的婚姻只是一場網路游戲嗎?你高興時就上線打一打,沒空時就先離線去做自己的事,是這樣嗎?」
楊品熙驚怔,不曾听過妻子以如此哀怨的語氣責問自己。「妳什麼意思?」
「你還不懂嗎?」她深吸口氣。「我問你,究竟為什麼跟我結婚?」
他瞪她。「妳這是嫌我對婚姻的付出太少?就因為我忘了一個紀念日,妳就要質疑我對婚姻的忠誠度嗎?妳就這麼不相信我?」
「你要我怎麼相信?」她冷哼。「一個連問題都不敢正面回答的男人,我怎麼相信?」
「向初靜!」他厲聲喝斥,似是警告她話別說得太不客氣。
她別過眸,倔強地抿唇。
見她原本嫣紅的容色變得雪白,楊品熙心一軟,胸口怒火漸滅。「算了,我不跟妳吵,妳大概酒喝多了,我們以後再說。」
向初靜撇撇嘴。「你別轉開話題,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水眸定定直視他。「你愛我嗎?不,或者我該問,你愛「過」我嗎?」
他听出問話里的譏誚意味,眉葦又打結。
「初靜,妳喝多了。」
「你答不出來,對嗎?」她輕輕地問,神情有三分嘲弄,卻有七分寥落。
「妳到底想怎麼樣?」
[我想你痛痛快快地跟我大吵一架,告訴我你的真心話!]
不逃避,不說謊,坦承所有深埋的秘密。
但她敢听嗎?秘密一旦挖掘,這搖搖欲墜的婚姻還能撐得住嗎?她能有勇氣面對殘酷的現實嗎?
她不敢,只能眼睜睜地望著結德五年的丈夫,怔忡無語。
這痴傻又嬌怯的模樣教楊品熙心弦一扯,大手掌來她微涼的臉蛋,在那輕顫的粉唇上安撫地啄吻一口。
「妳大概是累了,初靜,先洗個澡吧!洗完澡,好好睡一覺,醒來妳就會覺得好多了。」
他待她像個孩子,說話的口氣也似是誘哄──他一定覺得她很任性吧?無緣無故吵鬧了一頓,卻又不說明白是為了什麼。
向初靜自嘲地斂眸,怪自己太膽小,不敢與丈夫攤牌。
因為她實在愛極了他啊!正因為愛太深,情太濃,才格外怨他,卻又膽怯地說不出口。
他能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