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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家無雙 第六章

作者︰單煒晴類別︰言情小說

佟邊關,水京幾,孟湘南。

並列當今世上三大商號的新任和下一任當家同時聚在一起,氣勢說有多驚人就有多驚人。

城鎮里開始有許多商賈走訪佟家,僅為了能見上支撐著經濟命脈的三大傳奇家族一面。

一整個冬逃詡可以見到他們三人在市集里穿梭,在茶坊談天說地,三大傳奇家族的第二代交好,沒有人不樂見的。

不知不覺又一個冬季即將過去,邊關仍是冷得不像樣,也替分離帶來些許寂寥。

水胭脂前來學習的時間已屆滿一年,正是當初約定的時間,而孟少陵一叨攏就是一段不短的時間,隨著水胭脂準備離開,孟少陵也決定一起離開,路上也好有個照應。

離別的前一天,所有人都很貼心的不去打擾小倆口話別。

他們也沒心思去應付其他人,所以鎮日留在佟愛,可能在花廳,在庭院,在回廊,在佟愛的任何一個角落都能看見他們。

現在他們窩在他的書房,一個絕對不會有人經過的地方。

佟胤玄坐在案前,水胭脂坐在窗邊,他們的距離不是很近,卻是抬頭就能見到對方的位置。

那是他們的默契,走進室內,他們總會選在對方能夠第一眼看見彼此的所在。

她捧著一本繡本,一雙媚眼在上頭打轉,他則手執狼毫筆在純白的紙張上揮灑。

起先她不知道他是在寫信或是寫什麼重要的事情,最後才發現他原來是在畫畫。

「少陵說要和你同路。」佟胤玄突然道。

她幾不可察地皺了皺眉,隨後道︰「我知道。」

說實話,她不是很喜歡孟少陵。

大概是一種身為女人的直覺,她總覺得孟少陵看自己的眼神有點……神似佟胤玄,只是更深沉,被仔細隱藏起來卻又不小心露了餡。

比起來佟胤玄就比較溫柔,雖然有時候他看她的眼神具有強烈的侵略性,她卻不感到害怕,而是一股異常興奮的戰栗。

「他是個男人。」他接著道。

「他是你朋友。」

「是啊……」他的口吻有些若有所思,像在應和她,她像是有感而發。

「怎麼了?」水胭脂注意到他蹙起的眉心。

「不,該怎麼說……」他的神情突然變得迷惘。

靜靜地合起書本,她專注的望著他,不急著催他開口描述現在的感覺。

停留在半空中的狼毫筆墨汁已盡,漸漸干涸,但他似乎還沒整理出一個所以然。

「你在畫什麼花?」

不知何時,她來到他身畔,垂眸注視著案上不知完成多少的畫。

那是一朵幾乎佔滿整張畫紙的花。

明明畫上尚未著色,她就是有種這是朵白花的感覺。

純潔而高貴的白花。

「誰說我是在畫花?」回過神,他好笑的問道。

「不然呢?」這張紙幾乎被這朵白花給佔據啦!

「等畫完你就知道了。」他並不打算一開始就告訴她。

「今天畫得完嗎?」她有些心急地問。

「嗯……」他輕應一聲,故意不立刻告訴她。

「我明早天未亮便要起程了,如果今日看不到,不知要等到何時……」她的心急不是沒有道理。

停留的時間越來越短暫,雖然已經停留了一年,但……待在他身邊的時間怎麼也不嫌多。

「不會很久的。」不忍見她難過,他出聲安慰。

如果可以,他當然希望能夠讓她看到。

「意思是你今日畫得完?」她忙問。

真是個心急的小女人。

「今日是不可能了。」他朗笑出聲,放下狼毫筆,轉頭正對著她,「不過,過一陣子我會到長安京,到時候……」

到時候他會正式帶媒人去提親,他想盡早將她納入自己的羽翼之下,雖然對老丈人感到抱歉,但他真的不能等。

他要她快點成為他的。

「到時候你要帶著這幅畫來找我!」她急切地說,打斷了他的話。

佟胤玄笑著模模她的頭,眼神盡是寵溺,「我答應你,到時候會帶著這幅畫去見你。」

看來她似乎還沒意識到他想做的事,滿腦子都是這幅畫而已。

也罷,這幅畫原本就是要畫給她看的。

「嗯,一定要給我看看,我想知道這朵花是什麼顏色。」她出神地盯著畫紙,好似已經看見了畫好的模樣。

「你覺得是什麼顏色?」他順著他的話問。

「我覺得……」原本打算月兌口而出的,水胭脂陡然停止,搖搖頭,「還是等看到畫以後再告訴你吧。」

佟胤玄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如果你堅持的話。」他也不勉強她。

不可否認的,她是個聰明的女人,所以她的決定總是有她自己的想法。

但,他想這應該是她想看看他們有沒有默契的作法而已。

「對,這是什麼花?」

「如果告訴你了,不就知道是什麼顏色了。」

「雖然月季大多是紅色,但也有其他的顏色,怎麼能說知道是哪種花就確定顏色呢?」慧黠如她,立刻辯駁。

「這倒也是。」他贊成。

所以!版訴我。她話沒有說出口,但看著他的眼神就是這麼訴說的。

他重新拾起筆,繼續在畫紙上作畫,沉默不語。

「告訴我。」她終于還是忍不住催促。

筆尖落在硯台,吸飽了墨汁才又回到畫紙上。

「無瑕。」他斂下眼眸,手上的動作輕快,其實筆尖根本沒落在畫紙上。

他正感到害臊。

水胭脂由他黝黑的臉上那抹可疑的紅潮看出端倪。

「無瑕……?」

「嗯,這朵花的名稱是‘無瑕’。」他仍是低垂著頭,沒有看她。

「有這種花嗎?」她沒听過。

「有。」他淡淡地回答。

「喔,我還真沒有看過……」柔軟的指月復凌空撫過花朵的邊緣,水胭脂喃喃低語。

是她見識太狹隘了。

「沒見過是正常的。」

這下她挑起細致柳眉,眼角帶著疑問。

「因為……你就是這朵無瑕。」他用著最真摯的目光,輕輕舉起她的手,俊臉上的紅潮越來越清晰可見。

他不太會做些討女孩子開心的事,不太會說些好听的話,就連現在所說的話都令他感到難為情,但卻是發自內心深處的想法。

她知道他是一個嚴肅拘謹的人,所以更是感動得無以復加。

但是愛情正是如此使人意亂情迷地痴傻,能夠讓人做出一些平常不會做的事,才顯得珍貴。

她,在他眼中看見了真心,看見了對她承諾不變的愛。

心里是喜悅的,可是眼淚仍是不能自己的掉了下來。

他用最深最深,但不會傷害她的力道,將她緊緊擁進懷中;用最輕最輕,卻傾盡了所有溫柔的聲音,在她耳邊低喃——

「你,就是我心上的一抹無瑕。」

***——***——***——***

長安京的正月十五,是點妝宴舉行的日子。

今年被挑選出來站台的不是別人,正是年初才剛接下艷城大當家之位的新任當家,水明月的長女——水胭脂。

豹麗的長安京,精致的點妝宴,動人的美人。

當點妝宴結束後,又是另一個艷城留給百姓的傳說……而如今那個傳說,正撩著裙擺,春光滿面,不計形象地朝艷府大廳走去。

一路上嚇著了許多奴僕。他們從未見過知書達禮,才五歲便通曉整本艷城規的水胭脂用如此快的速度在府里奔走。

砰地一聲,大廳的門被她重重推開,第一個映入眼簾的是那道闊別多時的挺拔身影。

「胤玄!」當視線一觸及他,水胭脂一反平日優雅的姿態,提起羅裙,邁開繡鞋朝他奔去。

坐在水明月隔壁的佟胤玄像是早料到她會有此一著,從容不迫地起身,用溫暖的胸膛迎接如粉蝶般飛進自己懷中的她。

「脂兒。」

「你怎麼來了?何時到的?」仰起紅撲撲的兩頰,她急切地問,眼里只看見他,壓根沒注意到還有其他人。

「我說過要來,你忘了?」佟胤玄扶著她因亢奮而隱隱顫抖的身子,相對于她的激動,他語氣輕緩。

「我沒忘!」就是因為沒忘才等著、盼著,每天望穿秋水地祈禱他出現在她門口。

而今,他終于來了!

她用了一年的時間等待,殷殷企盼,才等到了他。

輕撫著闊別一年未見的嬌顏,他輕聲道︰「我知道你不會忘……」

他等這一刻等了好久。

等著重新觸踫她,撫模她,擁抱她,听她用那不是最柔軟卻是他最愛的嗓音說話,每當靠近長安京一點,他才知道等待是多麼地難熬,而可預期的等待更是令人煎熬。

直到他終于模得到她,將她抱個滿懷,心,才終于踏實。

兩人相視一笑。

瞅著她的褐眸溢滿寵溺的溫柔,他知道自己不會忘記眼前這抹笑靨。

「啊!對了,我有東西要給你看。」她下意識地抓緊他的衣袖,怕他會從眼前消失。

驀地,一陣輕咳引起了兩人注意。

順著咳嗽聲望去,水胭脂這才察覺除了佟胤玄之外,大廳里滿滿都是人——他的父母和她的父母,還有面帶竊笑的弟妹們。

未曾在這麼多人面前失態的水胭脂,粉妝精致的兩頰染上兩朵暈紅,不過卻沒有放開兩人交握的手。

「咳、咳。」收回視線,水明月再度清了清嗓,「我想,你該先向佟老爺夫婦請安。」

原本還以為父親是要責備她,還好只是要她請安。

她悄悄吐了口氣,松開握著的手,斂起裙擺,款款福了個身。

「佟爺,佟夫人,夜安。遠道而來真是辛苦了。」

早已將水胭脂當成自家人,眉開眼笑的看著互動良好的小倆口,佟邦雪笑問水明月︰「如果水老當家不介意,佟某看就讓他們兩個退下吧。」

水明月當然懂得佟邦雪的意思,因為促成他們姻緣其實就是他送女兒到邊關的主要目的。

再說這小倆口都已經一年未見,給他們的考驗,這樣也該夠了。

「既然佟老爺這麼說,就由他們去吧。」水明月頷首。

「那麼老當家,爹,容我們先告退了。」這會兒換成佟胤玄欠身告退,才帶著她離開大廳。

一直到大廳外的轉角之前,水胭脂都還維持著從容不迫的步伐,等到一通過轉角,立刻拉著他狂奔在回廊上。

「脂兒慢點、慢點!」他不怕追不上她,卻怕她跌跤。

「不能等!」她沒有回頭,僅是拋下這麼一句話。

佟胤玄只好由著她,但掌心牢牢地握著她的,隨時在她跌倒時能拉她一把,或是當她的墊背。

這時的他,始終把她擺在心里的第一個位置。

水胭脂一直跑到自己的房門前才停下來。

沒來得及喘息,她推開了房門。丫環算準她回房的時辰,房內早已點上燭火,暖爐煨火,一室溫暖。

她牽著他入內。

「這樣好嗎?」佟胤玄停在門外。

「哪里不好?」她回頭問。

「這是你的閨房。」而她還未出嫁,即便他打定主意非她不娶,現在進去仍不合禮教。

凝視著他固執的眸子,水胭脂知道他這個頑固腦袋認定的事,不是能輕易被人動搖的,饒是她也不行。

「你到前面涼亭等我。」她交代了一句,轉身進入房內。

佟胤玄聳聳肩,信步來到在銀月下顯得空寂的涼亭。

長安京的春夜,今年仍飄著羽絨般的細雪。

這里就算是最冷的下雪夜,也沒有邊關來得寒冷,她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下成長的。

如此一個嬌柔似雪,輕輕一踫便會融化的小女人。

細碎腳步聲打斷了他的思緒,一抬頭,那個深藏在他心底的小女人和眼底的倒影重疊。

她一如往常潔白無瑕。

嫣紅的唇兒開合著,似乎在說什麼,他沒听仔細,只知道當自己回過神時,眼前擺著一株含苞待放的花兒。

如同她一般的潔白無瑕。

「這是?」

「我找到了,你說的‘無瑕’!」水胭脂整個人滿是興奮之情,眸光在花苞和他之間來回。

無瑕?

淺褐色的瞳仁染上好奇的光芒,佟胤玄的視線如同她往來于她和花苞之間。

「你看看。」她將花兒推到他的面前,像小阿子獻寶一般,璀璨的水眸映著花朵和他。「如何?和你畫的那朵一樣吧!」

她費盡心力去尋找,從沒想過會找不到,只有藉由不停追求某件事物和寄情于工作,她才能定下惦記著他的思緒。

聞言,佟胤玄始定眼細看。

確實是他虛構于畫紙上的花朵,而她竟然真得找著了!

「你去找了?」那不過是他隨著腦中所想畫出來的,就連他都不確定是不是真有這種花,她是怎麼找到的?

「因為你說有,所以我相信你。」她從不懷疑他所說的任何一句話。

她給的信任是那麼全然,不含任何陰影,令他無法不動容。

絆頭一陣熱燙哽咽,他斂眸,好久好久未曾抬起,僅是瞅著那朵尚未開啟的花苞。

「而你找到了……」他啞著嗓音低喃。

「嗯。」她輕輕應話。

要如何去尋找一個可能不存在的東西?他不確定自己有這種堅毅的耐性和執著。雖然他是手握邊關經濟命脈的商賈,但他總覺得那些是別人給他扣上的大帽子,事實上,當他

由父親那兒接手整個佟家的商號時,佟家早已穩坐「佟邊關」的美稱,他只是做好自己分內的事情而已。

此刻他更深深地感覺到自己和她之間的差別,他比不上她。

劍眉蹙緊,感動漸漸被自我反省傍取代。

「脂兒。」

「嗯?」

她回過頭,他眸光沉重的覷著她。

「等我,我會來接你。」他現在還不能娶她。

水胭脂眨眨眼,嘴角抿著笑痕,沒有多問原因,水汪汪的大眼兒好像在說「無論多久我都等」一樣。

「只要花開了,就是我來接你的時候。」佟胤玄重新把她納入懷中,許下承諾。

她眉開眼笑地將頭埋進熟悉的胸膛,因而沒發現他凝重的神情。

這里的她,對他只有全心全意的信任。

他說了會來接她,就一定會來。

***——***——***——***

疾如風的矯健步伐掠過覆蓋著薄雪的庭院,沙沙作響的聲音才剛響起,立刻不見步伐主人的蹤影。

佟胤玄鐵青著一張俊臉,即使在雪地里也毫不在意地踏著敏捷的步子。

可惜……

他不知道這些話是不是他該听,可是他就是听到了。

那孩子不是咱們的親骨肉……

他不知道這件事是不是他該知道的,可是他就是知道了。

若不是胤徽身體太差,至少能讓他們兩個同時繼承……

疾行的步伐,紛亂的思緒,他滿腦子都是剛才不小心听見的話。

什麼也別說了!這件事絕不能讓胤玄知道,否則以他那個死腦筋……

依他這個死腦筋會怎麼做?

第一個浮現腦海里的念頭中隱瞞這件事。

但,理智和道德感很快制止了他這不知感恩的想法。

佟家夫婦養育他可說是用盡心力,孜孜不倦的教導,供他不愁吃穿的環境,而他竟然只想要隱瞞這件事!

停立在自己的房門口,耳邊交錯響起的全是那能帶給他溫暖的小女人的軟嗓,和……父母親怕被人听見而刻意壓低的對話。

這是最後一次提起……

他母親……或者該說是他一直以來認定是生母的那個慈藹婦人,焦躁地制止那個他以為是他父親的人。

胤玄……

白皙的瓜子臉上是他最喜愛的笑,她總帶著那樣的笑容喚他。

胤玄是那麼的有才能,為何他不是我的親骨肉呢?

她媚眼帶笑,用眼神告訴他,無論多久她都會等的那一幕,漸漸被他視為父親的那個男人所說的話給取代。

為了他的自尊,她硬是多等了他兩年。

如今他早已能獨當一面,比三年前剛當上佟家的當家時,他已經成長了,現在的他絕對能配得上她。

他已經靠得那麼近了,閉上眼就能看到她欣喜的笑容,掌心也留著她的體溫,但是……

除去佟家長子的這個身分,他只不過是個寄宿在佟家之下的平凡人,沒有身分,沒有地位,無論外面怎麼說他是佟邦雪最佳的傳人,都是因為他們認為他是佟家親生子!

而今他已經知道事實,身分立刻和以前大不相同。

他還有什麼資格去爭取她?根本無法斗門當戶對!

如今,他只是個不知來歷的養子而已!

為何他不是我的親骨肉……

為何要剝奪他所擁有的一切?他明天就要動身前往長安京了,就要去把她帶回來,永遠不分離的。

如果不是胤徽身體太差……

不……他現在所擁有的,都該是佟胤徽的,奪走了一切的人都是他!

我會來接你……

他的承諾,對她無瑕的愛,突然變得好遙遠。

一輩子的痛和一輩子的恩情,他要選擇哪一邊?

這事不能讓胤玄知道……

他們甚至打算隱瞞他到永遠,這樣的恩情他要如何回報?

必上房門的這一頭,他有生以來第一次示弱。

現在的他脆弱得連剛出生的小嬰兒都能推倒他。

不是上,而是心靈上的脆弱,他該如何面對自己所做出的選擇?無論哪邊,都會心痛。

如果他不知道這些就好了。

如果……什麼都不知道就好了……

「對不起……」顫抖的雙手捂住即使無人也不願泄漏出的憔悴神情,他不知該對誰說抱歉,卻忍不住月兌口而出。

最終,他做出了選擇——

他選擇佟家。

***——***——***——***

那夜,驟雨。

完美精致的妝顏,如彼岸花般鮮紅的唇脂染覆的雙唇,神采飛揚的柳眉,因欣喜而泛紅的雙頰,這一切全被這場雨給打散了。

她不記得自己說了什麼,不記得一開始興奮期待的心情,只記得他低沉宛如醇酒的溫厚嗓音,這麼說——

在下是來退回這門親事。

沒有明確的理由,沒有任何解釋,他說完,便離開了艷府水家。

她今天一早便起來梳妝打扮,因為知道他今日會到。

艷府上下踫上她的人,每個都說她是他們艷府的寶,是長安京的驕傲,他們全不舍她要遠嫁,但每個人還是興高采烈地祝福她。

今日,他本來是要來提親的。

為什麼……?他說了什麼?

她滿腦子困惑,怎麼也理不清發生何事。

當她回過神的時候,已經來到他在長安京的落腳處,站在大門深鎖的外頭,她感覺腳底冰涼成一片。

啊啊,她是從房里跑出來的。

因為太匆忙,所以無暇穿鞋,就這麼赤足跑出來。

砰!砰……

木制的門板發出擂門聲,她又慢半拍地發現是自己在捶打著。

「開門、開門!」這個聲音是她的嗎?為何听起來是那麼的破碎?

緊閉的大門冷絕地閉合著,于是她敲得更大力,喊得更椎心。

當門板上有幾許暗紅順著雨水流下,她以為自己會受不了等待而崩潰、放棄,就在那當兒——

門,無聲無息地開了。

是他。

那個曾經對她許下海誓山盟的男人,如今一臉高深莫測的冷漠神情,好似高高在上的神祗,俯視著她。

「你說過‘無瑕’開花就會來接我……」捧著從未開花的「無瑕」,她仰起被雨水打濕了的臉龐,上頭有著對他的全然信任。

是的,他這麼說過,他的每一句話她都小心翼翼收在心底珍藏。

「不會了。」他無情的眼神比雨水還要冰冷。

「‘無瑕’還沒開……」她像沒听見他的話,低頭凝視著懷里花苞緊閉的「無瑕」。

「它永遠都不會開了。」他用更加殘酷的言語打擊她,想把她逼走,想讓她別再提起那些承諾的話。

「你會來接我……」她好似活在自己夢中的世界,喃喃自語,只有眼底不斷蓄滿的淚,不堪一擊,隨時可能落下。

「不會。」他冷酷的拒絕。

「然後這次我們再也不用分開……」她仍是沒抬頭,不願讓他瞧見自己的脆弱,語氣卻漸漸失去一開始的熱切。

「沒有下次,我們不會再相見。」他不是不知道她的淚,只是裝做眼不見,心不煩。

他在說什麼?她一個字也听不懂。

「你……真的不要我了?」終于,她顫抖著嗓音問。

這次,佟胤玄直直地看進她眼底,用著她曾經很熟悉如今听來卻陌生的聲音,開口說——

「再見。」

再見?

她的心中浮現疑問……就像謊言一樣,眼前沉重的門關上,即代表了他再也不見她的決心。

那麼,他為何還說再見?

「為什麼……我做錯了什麼嗎?」她喃喃自語。

背中的花苞一絲綻開的裂痕也沒有,柔軟的花瓣堅定地緊閉著。

「是因為時間還沒到,對吧?因為‘無瑕’還沒開……只要‘無瑕’開了……」

她彷彿一縷幽魂,顫巍巍地走下門前的石階,朝來時路走去。

沒錯,今日的一切都是夢,都是她在做夢。

她只須回到家里,好好睡上一覺,醒來後繼續守著「無瑕」,只要「無瑕」開花,真正的他就會出現在她眼前。

她將原本想一把摔碎的花兒緊緊地摟在懷中不放,心里卻有另一道聲音小小聲地問——

真的嗎?就算「無瑕」開花了,他真的會來接她嗎?

她忘了自己究竟走了多久,是不是繞了遠路,當她再次回神,艷府水家燈火通明,倒映在滿地的雨水上,隨著雨滴拍打而搖曳著。

似乎總等在門口不會錯過任何主子的葛京,遠遠瞧見水胭脂踉蹌的身影,立刻打著傘迎出來。

「大小姐,您怎麼……」葛京憂心的責備差點月兌口而出,在接觸到水胭脂那張毫無血色的嬌容後,全數咽下,回頭朝宅里跟出來的小廝喊︰「快叫大夫!」

「慢著!」水胭脂歷聲喝止。

所有人都停了,怔忡地望著她。

頃刻間,天地之大,所有人在她眼前漸漸失去清晰的輪廓,視線朦朧成一片。

雨在落,淚有沒有?

原來他的不在意,對她是那麼的傷。

他們為何都用著同情的眼神在看她?她現在的樣子很可笑嗎?被拋棄的她,看起來很落魄嗎?

不過是短短一個時辰的時間,她看起來必定和一個時辰之前的她截然不同。

眼底映滿了每一張為她擔心的面容,卻又很快地模糊掉。

「大小姐,您……」葛京何曾看過這個一手拉拔長大的主子哭成這副哀戚悲愴的模樣?

包甭提她的幾個弟妹,只見他們一個一個愣在原地,不知該開口說些什麼。

唉,如果大當家和夫人在就好了。葛京暗暗一嘆。

「葛叔,先送大姐回房休息,讓人燒水給她祛寒,再找大夫來。」末了,是水珍珠揚起清脆的嗓音道。

「是……」葛京正準備依言去辦時,水胭脂緩緩抬起頭,直起腰桿,淚水已經停了。

「不用請大夫。」

水胭脂的面容像結了一層冰霜,凝固成一張堅不可摧的面具——冷淡寡情的面具。

「今日的事誰也不許多嘴說出去。」她交代完,揮手斥退任何一個人的幫助,邁開穩定的步履,離開眾人的視線。

即使外表狼狽不堪,她的威儀仍是優雅,氣勢萬千,像沒事的人一般。

那是她最後一次的失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