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時看到大家眼中清冷疏離的太子如此黏人纏人?若是讓其他人瞧見了,只怕會嚇得從椅子上摔下來。
「太子不能如此任性……」柳昀兒有點頭痛,他不該是這樣的人呀!難道失憶會使人性格大變嗎?
「我倒覺得任性的人是你。」哼!
「太子您……」柳昀兒氣惱地抬起美眸,想狠狠數落他一頓,要他不能如此任性霸道、為所欲為,卻在望見他那火炬般的雙眼時倏然語窒,紅著粉頰、狼狽地別開頭,她慌忙躲避那雙像要將她焚燒的炙熱眼眸。
她紅著臉的可愛模樣,讓滄浪心一柔,怒氣也消了大半。
「好了,別向我嘔氣了好嗎?光有可口的點心卻沒見到你的人,我怎麼會有胃口品嘗呢?」滄浪將她摟進懷里,好聲好氣地哄道。
這幅情景若是教人瞧見了,只怕又要讓好幾個人跌跤了。
柳昀兒不自覺嘟起小嘴,好酸好酸地說︰「不是才新送進五名秀女嗎?太子還怕沒人陪嗎?」
卑一說出口,她立即就後悔了。
「對不住!我不是那意思,太子後宮充實是大好的喜事,我應當恭喜太子、賀喜太子才是。」
她的原意不是要爭風吃醋,她知道自己根本沒有這立場,她只是……只是心里難受,所以一時失言了。
「原來你是為了這事在鬧脾氣?」滄浪倏地恍然大悟,隨即失笑。
「我才不是——」
柳昀兒漲紅臉想解釋,卻難以否認自己心里的在乎與難受,一時間委屈地紅了眼眶。
滄浪見了心里更加憐惜,如大鷹般張開臂膀,一把將她緊摟入懷,不顧她的掙扎反抗,他輕柔安撫︰「別哭,別惱。那些秀女是大臣們硬送進來的,我根本不想要!打從送進來至今,我連瞧都沒去瞧過一眼。不只這些,以前送進來的那些我也都沒理會過,不信你可以去問問,任誰都會告訴你相同的答案。」
不知是他的溫聲軟語起了作用,還是得知他未曾臨幸過那些秀女使她寬了嫉妒之心,她不再抗拒他,溫柔地依偎在他懷中,享受這偷來的絲縷甜蜜。
滄浪感受到她的柔順,更緊緊摟抱著她,輕輕搖蔽著,一面以疑惑的語氣道︰「我真的覺得這一切好熟悉,我懷疑自己以前是不是也曾經這樣抱過你?你的一切,都讓我感覺好熟悉。」
柳昀兒鼻頭一酸,趕緊閉上眼,藏住靶傷的淚水。
她強撐起笑,搖搖頭,再次否認︰「不,我們以前不曾見過。」
「真的?我怎麼覺得,自己像認識了你一輩子似的。」滄浪低笑。
柳昀兒默默無語。
他們確實認識了一輩子,只是那些都成了連泡影都瞧不見的虛無過往。
滄浪又道︰「不過,無論我們以前認不認識,那都不要緊,要緊的是,現在我認識你了。」
她就是他要的人!他萬分確定。
他要昭告天下,絕對不許任何人來招惹她。
「什麼?要我睡、睡在這兒?」
夜里,柳昀兒本該在服侍滄浪入睡後離開,但這會兒卻因為滄浪無理的要求而瞪大跟,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
「對。」滄浪毫無半點羞愧地點點頭,肯定地說︰「往後,你就別回宮女的寢居去睡了,直接睡這兒便行。」
「你……我不是你的妃妾,你不能這樣,我、我不要!」柳昀兒又羞又氣,不敢相信他怎敢將她當成以色侍人的女子,無恥地要求她陪寢呢?
「你別多想,我沒有那個意思,竹苑較遠,我只是不想讓你辛勞地來回奔波罷了。」
他知道她目前所睡的竹苑離東宮有點距離,為了能在一早起身時服侍他,她必須更早起身,早早在門外等著伺候。
當他必須早朝時,天未亮便得起身,伺候他的人自然得更早起。有好幾回他見到她明明睡眼惺忪卻又得強打起精神,心里實在不忍。
「只是因為這樣嗎?」對于他的體貼,柳昀兒心里相當感激,但也不免懷疑。
他真的只是一片好心嗎?
自然不是!滄浪在心里回答。
心疼她,確實是一大原因,但另一個更大的原因,是他不想再讓任何人有機會接近她、覬覦她。他要以行動告訴所有的人,柳昀兒是他要的女人!
「太子?」見他沉默不語,柳昀兒不安地輕喚。
「嗯?」滄浪這才回神,隨口道︰「自然是。你別想太多,我絕不會做出你不願意的事,安心吧!」
「可是,如果讓大家知道了……」天知道大家會說成什麼樣子?
我就是要讓大家都知道呀!滄浪心里自言自語,不過表面上仍是說︰「何必管別人怎麼說?反正無論怎麼做,總會有人不滿、說閑話,不是嗎?」
「是沒錯……」她自己也嘗過苦頭的。明明已經刻意低調避嫌了,旁人還是有辦法來找她的麻煩。
「那……好吧!謝謝太子。」她柔聲道謝。
「別客氣,先去收拾一下,等會兒我讓文福派人去把你的東西拿過來。」
「是。」
柳昀兒只得乖乖去收拾那些僅有的家當了。
但是……
「咦?要我睡在太子的床上?」
當柳昀兒把少少的家當搬進東宮,以為自已能夠獨睡在一個小房間里,沒想到得到的答案竟然是……
「不需要另外搬去其他房間,就住這兒便行了。」
听到滄浪這麼說,柳昀兒很失望他連一個小房間都不願撥給她,但也認命地找了角落一個可半躺臥的羅漢椅,準備往後就窩在那兒睡。
「你做什麼?」滄浪擰眉,瞪視她的舉動。
「您不是要我睡這兒嗎?那我當然得找個地方睡。」
「沒必要,我的床很大,和我一塊兒睡。」滄浪語氣自然得不能再自然,卻讓柳昀兒花容失色。
「那怎麼行?」柳昀兒驚跳起來。
「男女授受不親,我並非陪寢的丫頭,哪怕您是太子,也不能逼我侍寢。」
「我方才說了,絕不會做出違反你意願的事,怎麼,你不相信我的為人嗎?」
滄浪的詰問,讓柳昀兒點頭也不是,不點頭也不是,尷尬地沉默著。
滄浪見她不語,于是又放軟語調誘哄︰「你別擔心,我不是那種放蕩無德的色胚,如果是,後宮里的十名秀女足夠滿足我好一陣子了,何需強迫一個不情願的女人?你別把我想得太糟糕,好嗎?」他有些撒嬌地抱怨道。
柳昀兒還是固執地沉默著,不肯讓步,這讓滄浪重重擰起了眉。
她要怒要罵,他其實都無所謂,甚至會縱容她包容她哄哄她,但他最不喜歡她不理他、不跟他說話,因為那樣好像她已經將心封閉起來,拒絕與他做任何交流。
他討厭她把他當陌生人!
于是他語氣稍微僵硬了些,再次問道︰「我再問你一次,你願意嗎?」
柳昀兒還是倔強地抿唇不語,這回滄浪真的惱火了。
「好!既然我的請求你不肯同意,那麼我只好以我的方法來使你屈服了。」
「太子想怎麼做?」柳昀兒面色倏然蒼白,咬唇漠然看著他。
「柳昀兒听旨,本太子下令,自今日起你得與本太子同睡一床,不許違抗!除非本太子取消命令,否則不得抗旨。」
柳昀兒屈辱地低下頭,努力想將彌漫在眼眶里的淚水逼回去。
這算是她自找的嗎?尊貴的太子好聲好氣地要求她上他的床,她卻頑固拒絕,敬酒不吃要吃罰酒,如今他頒下命令,她仍得照他的意思去做——而且是毫無尊嚴地被迫屈服。
如果打從一開始就拋卻羞恥心與尊嚴,只要討他歡心便成,是不是就不用承受這種屈辱呢?
她嘲諷地一笑,知道就算早在一開始就猜到這後果,她仍不會輕易屈服的,她看似柔弱,其實也有頑強之處。
「如果這是太子所願的話,那麼——奴婢遵照太子旨意!」
她又冷冰冰地把奴婢兩個字掛回嘴上,做無言的抗議。
滄浪無言苦笑,知道這回自己真的惹她生氣了。
但是他不讓步。
為了守護她,他絕不讓步。
柳昀兒生氣了。
她非常非常生氣。
她氣滄浪不顧她的尊嚴,強逼她成為他的陪寢,因此打從那一日之後,便不願再開口與滄浪說話。
日里的服侍,她仍是做得面面俱到,無懈可擊。但夜里「陪寢」時,她則裹著被團躲到離他最遠的一角,渾身緊繃直到天亮。
幸而同床多日,滄浪也確實如他所保證,未曾對她有逾矩的舉動。
其實,她是如此深愛著他,他若真能深情以待,她不會真的狠心拒絕。但他為何如此急躁,不肯為她花費一些心思,便想強取襖奪呢?
這樣的他令她失望,也傷透了她的心。
時序入大暑,天氣一天熱過一天,而她還是倔強地裹著棉被離他遠遠地,讓滄浪無奈又心疼。
這一天,天氣尤其酷熱,即使睡席在他們入睡前已由幾位宮女揚涼了,但四周仍悶熱得教人發慌。柳昀兒躲在角落躺了許久,仍熱得難以入睡,她開始後悔不該將自己裹得像個蠶蛹,也猶豫著是不是要將自己視為盔甲的被褥松開……
這時,身旁有了輕微的動靜,好像有人正緩緩靠近,正想睜開眼的她趕緊閉上眼,假裝熟睡。
「真是,你這是何苦呢?」愛憐又無奈的好听男性嗓音,在她耳畔響起。
「讓你睡我床上,不是為了輕薄你,更不是想污辱你,只是想要你陪在我身旁而已。你知道嗎?我喜歡有你陪伴,因為回宮之後,我一直過得不快樂,我不知道自己是誰,心里很痛苦,所以總是吃不好睡不著。但是只要有你在我身旁,原本食之無味的東西也變得可口;有你陪著我入眠,我就能睡得很熟好香。唉!我這麼依賴你,是不應該的,對吧……」他輕嘆。
「我也不想讓你難受,逼你討厭我,但我真的想要你留在我身邊。我要你時時刻刻都屬于我,這樣的我,太貪心了嗎?」
隨著這聲低喃響起,他的大手忽地滑過她的鼻頭與額際,讓她差點穿幫、尖叫起來。
「瞧你一身汗,很熱是吧?」
原來他是要替她抹去鼻頭與額際冒出的汗珠!柳昀兒明白後,差點迸出胸口的心髒才緩緩歸位。
她閉著眼繼續裝睡,忽然聞,一陣涼風襲來,舒服得讓她幾乎想睜開眼看個仔細。
怎麼突然有風吹來呢?
「涼快些了嗎?」噙著笑意的寵溺嗓音又在身旁響起,他低聲道︰「我拿蒲扇替你煽涼,這樣會涼快些,你好好睡。」
「唔……」柳昀兒必須趕緊假裝翻身,將臉側過一邊,才不致于被他發覺她臉上的淚,已經潸然滑落。
堂堂的東宮太子、大理國未來的君王,竟降貴紆尊地親自為她這個小小爆女煽涼,她何德何能呀?
人非草木,不可能無情無淚,方才的感動深深沖擊她的心,逼出了她滿心懊悔的眼淚。
她怎麼會誤以為他只想輕辱她呢?他是什麼樣的人,她應該比誰都清楚的呀!
雖然失去了記憶,但他還是他,即使變得有些霸氣,骨子里體貼的本質仍是不會變的。
他總是待她這麼好,無論是過去或現在……
她不該誤會他的!她覺得好對不住他,想起這陣子自己對他冷顏相對,她就好愧疚、好懊悔。
他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根本沒必要容忍她的固執無禮,大可重重罰她,甚至砍她腦袋,但他並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