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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是英雄 第十章

作者︰蔡小雀類別︰言情小說

而此時此刻在梅花莊,梅十二用盡所有的力氣才鎮壓抑制住出去找回璞娘的沖動……

他不能忘記自己身為兄長的責任,在最後這一刻盡職地將唐雲帶回到弟弟的身邊。

心痛、驚慌和恐懼令他的胃絞擰成一團,他幾乎無法正常喘息呼吸,但是他已經扛著這個重擔三年之久,唯有親眼看見他倆前嫌盡釋,團圓相聚,否則他這三年來的苦心不就盡岸東流了?

萬一,萬一唐雲不原諒弟弟,再度離開他呢?

所以他一定要親眼盯著他們倆——

但是他還是听得見自己血液在瘋狂竄奔狂流,脈搏突突劇跳的恐慌聲響……她離去前絕望而悲哀的眼神一次次在他腦海里回蕩,一遍遍鞭打絞疼了他的心髒。

就算他不住地安慰自己,璞娘是個勇敢又強韌的女子,她很堅強,不會一時沖動想不開……但是他的雙手還是顫抖個不停。

他換回自己慣常穿的黑色勁衣,袍角繡著一枝蒼勁有力的雪白梅花,靜靜地看著他倆相會的這一剎那。

「你的腿……」淚水模糊了唐雲的視線,卻怎麼也模糊不了那深深鐫刻在心田的白色翩然身影。

所有的恨,所有的怨,統統在這一瞬間被刻骨銘心的相思與心疼取代了。

白衣男子痴痴地望著她,熱淚齊涌,哽咽難言。

「他在你離去的那一剎那追了出去,正好被一輛狂奔回京的馬車撞倒。」梅十二低沉地解釋,「雙腿俱斷。」

「我不知道……」她捂住小嘴,泣不成聲。「我不知道會這樣……」

「都是我的錯。」白衣男子輕推著木輪椅,來到她身邊,溫柔而怯怯地試圖踫觸她,卻又瑟縮了。「但是我一定要告訴你,我愛你。今生今世,我的心不會再有第二個女子的影子,只有你。如果……如果你還要我這個有殘疾的人的話。」

她緊緊地握住了他的手,淚蒙蒙的雙眼卻乍然綻放了狂喜的光芒。

「我怨你、恨你,也想了你三年,你說我還要不要你呢?」她整個人撲進他懷里,顫抖喜悅地哭了起來。「傻瓜,你這個大傻瓜……」

「雲兒……」白衣男子緊擁著她,失聲低泣著。「雲兒,我永遠也不會讓你離開我身邊了。」

「我也永遠不會再離開你了,以後我會相信你,和你分擔所有的開心與難過。」唐雲仰頭,含淚嫣然笑了。「你也要信任我,不準再隱瞞、欺騙我——」

啊,璞娘也說過這樣的話。

梅十二的腦海情不自禁涌現他和小妻子之間點點滴滴的甜美記憶……他深情而滿足地微笑,隨即悚然一震。

老天!

他怎麼會大錯特錯得這樣離譜?璞娘三番兩次明白對他表示過,希望和他一同分擔喜怒哀樂,不論是壞事或是好事,她全心全意渴盼著能夠擁有他真正的信任和依賴,他卻一次又一次自私無情地隱瞞著她,讓她置身在混亂心慌和疑慮當中,屢屢備受煎熬……

今天所發生的事更是重重地打擊了身為人妻的她。

就算這一切原本就是誤會,但是他卻明擺著不相信她,不信任她有資格可以介入、分擔這個大計畫。

他娶了她的人,要了她的心,卻又冷靜無情地將她推到最遠的那一方,不準她過問他所做的任何事情。

讓她眼睜睜看著他在女人堆中打轉,還要強迫她信賴他的真心。

而現在……現在他居然還傻傻地站在這里,堅持看著這對有情人團圓,卻笨到不知道該深深恐懼著自己的婚姻就要土崩瓦解了!

錯了,錯了……他徹徹底底錯得一塌胡涂了。

「璞娘——」

他輕不可聞的低喚令其他兩人寒毛倒豎,不約而同朝他望來。

「大哥?」

「梅大哥……」

他倆掩不住滿眼的疑惑與憂心,隨即愕然地看著梅十二瘋了一般地狂奔出門。

「糟了。」唐雲頓時想起,小臉變色了。「梅大哥的新娘子誤會了。」

「你說清楚一點,到底發生什麼事了?」白衣男子也急了,緊抓住她的手。

唐雲氣急敗壞地道︰「梅大哥找到我的時候,我以為他就是你,才剛說了一些傷心的話,梅家嫂嫂就跑了進來,她誤會我和梅大哥……哎呀,總之當時情況亂成一團,她以為梅大哥背叛自己……接下來她說了很多心痛欲絕的話就沖出大門,怎麼辦?現在怎麼辦才好?」

「糟糕,嫂嫂完全不知道內情和始末,她一定以為大哥風流成性,就跟當年的你一樣心碎離去——」他懊惱悔恨地道︰「可惡,如果不是為了我,大哥就不會被嫂嫂誤會是個風流浪蕩子,現在事情也不會變成這樣。」

「我們快點去幫梅大哥解釋吧!」唐雲著急的說。

「但是嫂嫂現在在哪里呢?她回莊里了嗎?」

「我……我不知道。」她一愣。

「我們快出去問問看!」他推著木輪椅就要行動。

「十二,我來吧!」她溫柔地拿開他放在輪上的手,縴細的小手堅定地搭在椅背上的纏絲扶把,緩緩推動。

「雲兒……」真正的梅家十二少感動得再也說不出話來,只能重重點頭。「嗯,謝……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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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鄂府里,鄂老爺和薛嬤嬤與丫頭們正緊張地圍在床邊,看著其中一名丫頭小心翼翼地將藥灌進了璞娘的嘴里。

「藥會不會太燙了?」

「這藥有沒有用啊?」

鄂老爺和薛嬤嬤擔心不已,不約而同發問,又同時嘆了一大口氣。

半晌後,璞娘蒼白的臉色忽然隱約有一絲紅暈。

「小姐的氣色好像好了一點。」丫頭歡喜地指著,「老爺,你快看。」

「可不是嗎?那大夫的藥還挺有效的……」鄂老爺睜大雙眼,看著眨動著眼睫毛,緩緩蘇醒的女兒。「啊,醒了、醒了!這藥效真神啊!」

「太好了,醒了、醒了。」眾人歡呼。

璞娘臉龐漾著一抹反常的緋紅,迷迷糊糊地望著他們,然後又緊捂住了猛地抽疼起來的鬢角。

「哎呀,我頭好痛……」她哀哀喊道。

「小姐!小姐!」

「寶貝女兒呀,你怎麼了?」鄂老爺都快哭了。

她蹙著眉頭,邊槌著腦袋邊低低喘著,奇異地望了他們一眼。

「寶貝女兒?」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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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父大人,璞娘是不是回家來了?」

梅十二——他真正的身分是梅家長子︰十一少——大步沖進了鄂府,狂野地大叫。

他必須要控制住自己的恐懼和心痛,控制不了他就會被痛楚狠狠撕裂成兩半。

「你終于來了。」鄂老爺滿臉緊張擔憂地自里頭沖出來,見到他就拚命地抱住。「好女婿,糟了、糟了,你快點進來看看璞娘——」

「老天!」他臉上的血色褪得干干淨淨,跳了起來。「她在哪里?她在哪里?絕對不能有事……我絕對不許她出事!」

盡避是春暖乍寒時分,他英俊恐懼的臉上依然直冒汗,那通往她臥房的小徑仿佛有一生一世那樣長……終于,他呼吸紊亂粗促地來到那粉桃色的房門前。

一見到完好無缺、干干淨淨坐在那兒的璞娘,他提著的一口氣幾乎因強烈的釋然而噎凝住。

她就在那兒,小巧女敕白的臉蛋笑意盈盈,穿著一襲粉紅色的宮裝,正專心地看著一只盆子里兩只纏斗的蟋蟀。

「打呀!綠頭大將軍,快上呀!」她拿著稻草梗戳呀戳地,一邊揮舞著小拳頭興奮的大叫,「藍帶小王爺,沖啊!別愣著,快呀、快呀!咬它、咬它。」

「感謝老天……」他感覺到如釋重負,狂喜和溫暖深深沖刷過他的四肢百骸。

他閉上了雙眼,輕顫著長長吁了一口氣。

她沒事,她沒事。謝天謝地。

只要她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就算要他負荊請罪、做牛做馬……他都心甘情願。

只是他有點不明白,岳父大人和女乃媽為什麼還是一臉如喪考妣?

「璞娘。」他暫且無暇顧及其他,輕輕地來到她身邊,溫柔地道︰「我來向你賠罪並且道歉了。」

「呃?」她的注意力總算轉移到他身上,眨了眨晶瑩的眼楮。

「對不起,我不該隱瞞你這麼久。」他深吸一口氣,坦誠無比地道︰「其實我並不是梅十二,我是梅十一

,長年駐留定居在海外,照顧梅花莊在海外的領地與事業,三年前我收到了飛鴿傳書,才知道我的弟弟十二出事了。」

她再眨了眨眼,剔透美麗的大眼里疑惑更深了。

鄂老爺和薛嬤嬤則是听得嘴巴大張,驚愕到一動也不動。

「他天生風流,處處留情,可是沒想到卻因此把心愛的女子給逼走了,他也因此遇到了意外折斷雙腿,從此以後為情心傷一蹶不振。我當下趕回京師,但是遍布眼線就是找不到唐姑娘,後來別無方法……」

鄂老爺和薛嬤嬤听得大氣連喘也不敢喘一聲,就怕漏听了。

璞娘撓了撓耳朵,偏著頭打量他。

「我決意扮演梅十二的風流角色,希望能夠利用女子天生的嫉妒心將她誘逼出來,只是沒想到三年來一無所獲,直到我遇見了你,」他有一些艱難地道,黑眸蓄滿了祈諒與深情。「一開始的確是不甘心你居然問遍了滿城的男子要不要娶你,卻對我視而不見……于是我打定主意要娶你,希望可以一石二鳥,既出了一口氣,又可以藉由和你成親,來逼出唐姑娘。」

「你這個混蛋……」女乃媽薛嬤嬤听到一半已經沖動地要撲過來,幸虧鄂老爺死命抱住她。」冷靜點、冷靜點,人家話還沒說完哪!」鄂老爺拚命打圓場。「我相信他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

璞娘低頭想了一想,神情似乎太過平和冷靜了,但是他縱然感覺到有一些不對勁,還是繼續毫無保留地坦白一切。

他要讓她知道,他會誠摯真心地與她分享生命中的一切,不論是過去、現在,還是未來。

「但是後來我發現我真的對你動心了,而且感情越來越深,到最後已不能自拔,那時候我曾想坦誠告訴你這一切,但是我害怕你會生氣、不諒解我,而且那時已收到唐姑娘曾在京師露面過的消息,所以我一心一意只想著快快結束這件事,讓弟弟和唐姑娘有情人再度團圓……」他低沉沙啞地道︰「可是我的隱瞞卻深深地傷害了你。」

「他真的不是故意的,是有苦衷、有苦衷的呀!」鄂老爺松了一大口氣,對薛嬤嬤道︰「就原諒他吧。」

薛嬤嬤總算冷靜了點,哽咽道︰「可是小姐很可憐啊,你們男人就是這樣沒良心,根本都不知道做老婆的心里有多麼煎熬?」

梅十一微微一震,黑眸濕熟了起來,低低道︰「女乃媽說得對,我太沒有良心了,隱瞞了你這麼多事,還讓你常常因為這些事而委屈難過。璞娘,你肯原諒我嗎?你願意再給我一次機會,再……相信我一次嗎?」

他知道她已經給了他很多機會,也相信他太多次了,但是他每回都令她失望——

梅十一胸口緊迫糾結著,屏息等待她的回答。

璞娘認真專注地听完了他的話,低頭沉思了半晌,最後終于抬頭。

「你是誰呀?」她奇怪地看著他。「你說的故事真好听,但是我根本不認識你,為什麼你要求我原諒?還要我相信你呢?」

他的臉龐霎時慘然大變,心髒咚地一聲直直往下墜……墜入了黑暗的深淵。

她……她說什麼?

「璞娘,我知道你惱我氣我恨我,但是你打我罵我吧,就是別假裝你不認識我……」他的聲音哽住了,用盡力量才得以繼續說道︰「求求你,別這樣待我,這比拿刀一把將我殺了還要殘忍,不,我寧可你殺了我解氣,也不要不認我,璞娘!」

「我干嘛要殺你呀?」她皺了皺小鼻子,相較于他的絕望慘白,她看起來只是納罕中帶著一些些迷惑。「我是真的不認識你嘛。」

他大震,滿眼痛楚地欲再開口,卻被鄂老爺拉了過去,小小聲地道︰「是真的,女婿,她現在什麼人都不認得了,也不記得自己是誰,大夫來看過了好幾次,都說是心病……你們到底是怎麼了?我的女兒怎麼會變成這樣?」

「你說什麼?!」他猛然攫住岳父的肩膀用力搖蔽,「她怎麼可能會忘了我們?忘了自己是誰?」

「我也不知道啊,她回到家門口的時候臉色看起來嚇死人了,蒼白得半點血色都沒有,噴了一口血後就暈過去了,一個時辰後醒來就變成這樣了。」鄂老爺說著眼淚又滴滴答答掉下來。「她像著了魔一樣,前一刻還昏睡,下一刻醒過來的時候就直嚷著頭疼,然後肚子餓,再來就問我們是誰。我的女兒怎麼會變這樣呢?」

「我的天——」他呆住了。

「你們到底是發生什麼事了?」鄂老爺淚汪汪抬頭。

「她看到我和唐姑娘踫面,誤會我們……」他甩了甩頭,悲憤痛苦地道︰「那已經不重要了。她怎麼可以忘了我呢?她不能忘了我……」

「她連我這個養育了她十七年的親爹都忘得一干二淨了,我才更想哭哪。」鄂老爺大聲地擤著鼻涕。「你們這些年輕人,我真是搞不懂你們在想什麼,怎麼會把事情搞到這步田地?」

「這一切都是我的錯。」他頹然地搖頭,痴痴地望向又繼續在那兒斗蟋蟀的小妻子。

她怎麼可以忘了他?他寧可死在她手里,也不願她的記憶里完全沒有他這個人……

都是他害的,是他的自以為是和自作聰明害得她心痛到選擇將他遺忘得一干二淨。

「璞娘,你看看我,我是你最喜歡的相公啊!」他驀然沖到她面前,熱淚盈眶地大叫,抓過她的手貼靠在臉頰上。「你最喜歡這樣撫觸著我的臉,最喜歡把頭靠在我的胸膛,你不可能全忘記了,你一定還記得我的聲音,我的體溫……」

「你個王八蛋,想吃我豆腐啊!」她先是一呆,隨即惡狠狠地收回小手,一拳對著他的眼眶揍去。

「哎呀!」他疼得臉孔扭曲,捂著劇痛紅腫的左眼,依舊不死心地喊道︰「你再想想,你一定可以記得起來的,還記得你爬上樹去摘梅子,我飛身上去把你抱下來的情景嗎?你還贊我輕功好厲害,還有……」

「你這混蛋,煩不煩?」她齜牙咧嘴,窮凶極惡地一抬頭,對著鄂老爺道︰「老爺爺,你認識他對不對?麻煩把他拉走好不好?吵死了,一直在我耳邊鬼吼鬼叫的,這樣我還怎麼玩斗蟋蟀?」

「好女婿,你先鎮定點,她現在誰也不認得了,你再繼續下去,會被她活活打死的。」鄂老爺連忙去拖他。

「不!」他文風不動,半跪在她面前苦苦懇求道︰「你再努力想想看,一定可以記得起來。」

「老爺爺,你再不把這個精神失常的男人帶走,我可要走了。」她倏地站了起來,不耐煩地就要往外走。

「那麼你跟我回家,我們回梅花莊,只要回去,你一定就會想起來了!」他緊緊抓住她的手臂,低沉哀求,「好不好?」

「不——好。」她怒瞪了他一眼。「我看起來很笨嗎?怎麼可能會傻乎乎地跟你這個莫名其妙的瘋子回家?」

「我不是瘋子,我是你相公。」他急道。

「哎呀,女婿,你不要再說了,現在情況太亂了,你不如先回去等消息,再不讓她休息個幾天,喝個幾天的藥,說不定就好了。」鄂老爺連拉帶拽,苦口婆心地勸道。

「就是啊,姑爺,小姐現在腦子正打著結,你在這兒也無濟于事,不如就先回去吧。」薛嬤嬤也勸說。

「不,我要把她帶回去,我會請最好的神醫來診治她。」他黑眸堅決,咬牙道︰「我絕對不讓她再度離開我身邊了。」

「可是現在她根本不肯跟你走,我們是好不容易才安撫她讓她留在這兒,否則她早就已經跑得不見人影了。」鄂老爺哽咽了一下,「她說她要去找自己的親人。」

他真是心痛得不得了,心肝寶貝女兒完全忘了他,把他當作是陌生的老爺爺,這教他怎麼不揪心難過?

「好啦、好啦,你們不要再吵了。」璞娘嘆了一口氣,小臉無奈容忍地道︰「你們是不是認錯人了?我給你們三天的時間,你們好好地想個清楚,如果三天後還在這兒瞎纏不清,那我就要走人了。」

「璞娘——」他顫抖了起來,悲痛地閉上了雙眼。

在這一瞬間,他真的完全束手無策,絕望得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生平第一次,他發現自己真的太無能……

他該怎麼讓心愛的妻子再記起自己呢?

「你先回去吧,從長計議,我會好好地安撫她的。」鄂老爺好言好語地安慰道︰「總而言之,你放心吧,我不會讓她跑不見的。而且這畢竟是她生活了十七年的家,處處都有她留下的痕跡,她一定會記起來的。」

事到如今,也唯有如此了。

他面色深郁,心情沉重地站了起來,頂著逐漸淤青的左眼,誠懇地對鄂老爺道︰「岳父,就請你幫我好好照顧她,我回去想辦法,就算找遍天下名醫也要讓她恢復記憶。」

「好的。」鄂老爺嘆氣道︰「那個大夫是說心病憊需心藥醫,她是受到刺激才失去記憶,說不定再次受到刺激就會記起來了,可是他也沒說清楚要哪種刺激才行……我看八成是個蒙古大夫啊。」

梅十一雙眼陡然發光,陷入深深的思索中。

「刺激嗎?」他緩緩望向璞娘。

「綠頭大將軍,藍帶小王爺,加油啊!加油!」她又趴在那兒大笑,斗起蟋蟀了。

「老婆,我一定會讓你記起我。」他下定了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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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梅十一帶來了文房四寶和河鄔、綠兒,他坐在那一乘雪白的軟轎上,風流蘊藉、搖搖擺擺地被文房四寶抬了進來。

他手上還拿著枝紅梅花,赤著大腳,深情款款地看著在院子里踢牛皮球的璞娘。

她氣喘吁吁,雪淨的小臉因運動而紅暈,嬌艷極了,在看到門口的騷動後,不由自主抬起了頭。

「還記得我們第一次相見嗎?」他雙眸含笑,充滿了無比的愛意和渴望。

文房四寶和河鄔、綠兒也知道了少女乃女乃記憶全失的事,現在六雙眼楮全緊緊盯著她,帶著深深的揪心和濃濃的期盼。

「是啊,少女乃女乃,你那天第一個問我要不要娶你的。」梅少紙眼眶紅了,抹了抹眼淚,嗚咽開口,「你想想看,是我呀。」

她柳眉微蹙,小臉詫異迷惘地看著他。「你?」

「還有我,還有我,」梅少筆吸著鼻子,「我是少筆啊,你第二個問的是我。」

「然後是我呀!」梅少墨紅著眼。

「再來是我……」梅少硯哭了。

她眨眨眼楮。

「你還說我拿著一枝紅梅花的模樣好呆,你記得嗎?」梅十一迫不及待地屏息問道︰「後來你就跑走了,跑去揍了一個在路上調戲你的有婦之夫,你還說……」

她努力回想,鬢角卻隱約抽痛起來……好疼好疼……

璞娘猛然抬頭,大步走向前。

他臉色一喜,迅速躍下轎子,張開雙臂。「老婆!你記起來了?」

「你一個人吃我豆腐還不夠,還去叫了一堆人來取笑我?」她狠狠地一拳揍過去,他不是閃避不了,但是卻心甘情願承受這一記鐵拳。

他的肚子被她揍得劇痛不已,但是最痛的還是他的心……

怎麼會?她怎麼可能完全想不起來?她怎麼可以……怎麼可以真的把他忘得徹徹底底?

「滾——統統滾!」她不由分說地揮拳,見人就打,氣喘吁吁。「看我好欺負啊?隨便講講就要我認,那種丟臉的事怎麼可能是我做出來的?你們是不是太閑,沒事來耍我嗎?」

「少女乃女乃……」

「少女乃女乃,你冷靜點!」

「哎喲喂呀……少女乃女乃,你看清楚點再打,我是少硯……」

鄂府院子一時之間雞飛狗跳。

鄂家上下人等生怕遭池魚之殃,遠遠地躲在牆角不敢動彈。

「滾滾滾!」她尖叫,「不要再來了,吵死了。」

梅十一苦澀憂傷又痴心地望著她。「我不會放棄的,你一定會想起我,你是我的老婆,我這一生唯一的心愛女子,我絕不會讓你忘記我。」

「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她眯起雙眼,凶惡地道︰「再說我揍你!」

「我愛你,老婆。」他痴情地道。

「王八蛋,你還亂叫?」她又氣惱地給了他一拳。

他毫不抗拒被她打得偏過頭去,唇角已經破了,鮮血緩緩流了下來,他卻還在微笑,深情地微笑。

「我愛你,璞娘。」他半邊臉已經腫脹了起來,繼續道︰「不要放開我,也不要讓我離開你。」

她緊緊盯著他扭曲淤紫卻仍然英俊至極的臉龐,喘著氣,連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喉頭莫名緊縮了起來。

……不要放開我,也不要讓我離開你……

這句話怎麼好生熟悉?

她的頭微微刺疼暈眩,腦子沒來由浮起斷斷續續的殘光掠影。

不要放開我,也不要讓我離開你……

用你的手,你的心,你的勇氣……讓我們倆有理由真正在一起,不需再面對別離。

我們不會分開的,我會保護你,照顧你,不管是誰想要拆散我們,我絕對不允許。

這一生一世,我們已經是系在一塊的蝴蝶,生要在一起,死也要在一起。

誰?是誰說過這樣的話?

似乎曾經在哪兒听過這些情意深長的話……

「不要說了!」她混亂地搖著頭,本能躁郁地再打了他一拳。「我說不要再說了!不要不要不要……」

隨著她的拳頭如雨落,他完全不抵抗也不閃躲,任憑著她一記又一記沉重扎實的拳頭朝著自己的臉龐胸膛槌打著。

他喉頭微甜,梗著上涌的-口血,卻還是心甘情願地笑著、痴情地凝視著她,直到她最後一記鐵拳將他打得頭際一暈,腳步踉蹤地跌倒在地上。

「少爺!」

「女婿!」

「姑爺啊!」

所有的人驚叫了起來,憂慮焦灼地沖了出來。

「璞娘呀,你打死你相公了!」鄂老爺扶住無力虛弱癱倒在地上的梅十一,驚慌失措又心疼地大喊,「他又吐血了,他又吐血了……」

「快叫大夫——」

眾人七手八腳地亂成了一團。

璞娘呆呆地站在原地,她的手好疼,還擦破皮了,但是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當真看到他倒下來嘔血的那-剎那,她的心為什麼痛得像是被熊熊的火焰燒灼著?

疼痛難當。

她失魂落魄,身不由己地移動著腳步,緩緩走近他。

鼻青臉腫、受傷慘重的他勉強睜開了一只眼楮,破裂的嘴角微微扯動,往上輕揚笑了。

然後他慢慢地自懷里拿出了一小包物事,虛弱地輕顫著捧至她面前。

她怔怔地望著微濕的小紗絹兒,本能接過,不由自主地打開了系著的結。

絲絹兒落下展開,里頭裝盛的是一顆顆青脆微紅的梅子,有些已經被她剛剛的拳風掃到微碎了,漸漸滲透出酸甜清香的味道。

這粒粒滾圓青綠嫣紅的梅子和撲鼻而來的果子香,隱隱約約勾動了她腦海深處的某一根弦。

梅子,好多好多的梅子……梅花莊里的梅子……他陪著她吃了一餐又一餐用她搖落的青梅子做成的萊,釀成的果子羹……

她的小手驀然顫抖起來,不可思議地喃喃低喚︰「相公?」

他青腫的眼皮幾乎蓋住了眼楮,卻怎麼也掩不住剎那間光芒萬丈的狂喜。

「老婆……」他掙扎著擠出了這兩個字,卻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相公!」她扔下梅子,瘋狂地撲向他,緊緊抱住他,哭叫了起來,「相公,你別死啊!你不要離開我,你說過你永遠不離開我的……」

「少女乃女乃,你記起來了!」所有的人忍不住驚喜落淚了。

她拚命地搖蔽著他,心疼欲碎地哭喊著、狂喚著,「你給我醒過來呀!你不準死,不準暈,我不準不準不準啊……對了!你欠了我一次,你答應過我要給我一個獎賞的,我現在就跟你要這個獎賞,我要你不準死,我要你快點醒過來……相公……」

她緊緊地抱住他的頭,哭得肝腸寸斷。

「我都原諒你,我什麼都原諒你,你快點醒過來,我都不生你的氣了,相公,你快醒醒啊!」

「是……真的嗎?」一個沙啞卻含笑的聲音虛弱響起。

她又驚又喜地望著懷里的他,「相公——」

「親愛的老婆,我愛你。」他被揍得好慘,卻笑得好不迷人。

「相公!」她歡呼一聲,又是淚水又是大笑,亂七八糟地對著他狂親一氣。「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

上蒼,果然還是眷顧著他倆的。

「啊,我好了一半了。」他感動地眨著眼楮,心滿意足地笑了。

梅花莊的人和鄂府的人也全笑了。

打是情、罵是愛,既然他們一個願打一個願挨,這也不失為一段幸福佳話,金玉良緣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