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你們大家看看這成何體統,光天化日下摟摟抱抱,不像話喔!真想不到沒了爹娘管教的小阿才兩天就變壞。」
才到家門口,高尖的女音像發現金礦山似的,轉移了一群不得其門而入者的眼光。
原來分成好幾撮的人不約而同聚攏過來,示威的站在芝徑雲堤的招牌下,各心懷鬼胎的視線集中到兩個全身灰塵的小阿身上。
「我說小綾啊,你也太不像話了,大哥大嫂才去世多久你就搭上壞痞子,回家的名聲都讓你敗壞了,我就知道你身上流著那老狐狸精的血,骨子里也是騷的,不過,我不會允許你亂來的,回家還有我呢,嗚……我就知道不來看看不行,大哥、大嫂啊……」
拿著手絹猛拭眼角的貴婦人扭捏作態、假惺惺的樣子,就連身為她老公的顏照良也有點受不了,猛地擦掉胳臂冒出來的雞皮疙瘩。
冰清玉潔的一對小兒女到了她嘴巴就弄髒了交情,也只有思想污穢的人才盡往那個方向想。
辦綾跟火觴坦然地接受回嫦娥的指控,她並不覺得自己錯在哪里,既然姑姑不喜歡,她就下來,如此而已。
她示意火觴讓她下來。
「你行嗎?」他很清楚紅綾的遵命不是基于尊敬跟害怕,她是那種大事精明小事糊涂的人,至于事情大小怎麼分,在她心里面自然有一把尺,別人不會知道的。
「我很好。」紅綾微笑道。他關心她呢。
「應付得來嗎?」他知道那是一群吃人不吐骨頭的愚婦蠢夫。
「大概沒事。」用「應付」太辛苦,她見招拆招即可。
于是火觴把她放下,退到一旁。
「姑姑。」放眼望去,黑壓壓的人,怎麼,趕廟會趕到她家門前嗎?
「我說小綾啊,你娘沒教你待客之道嗎?天寒地凍的,開門讓我進去歇歇腿再說。」
辦綾點頭,拿出隨身攜帶的鑰匙。
沒等她招呼,一堆人目中無人的都涌進屋子里頭。
她站在屋檐下對火觴招手。她需要他。
不知道是什麼力量驅動了火觴,那些人他沒一個看順眼的,不過他可以忽略所有人的眼光,卻不能拒絕紅綾無言的祈求。
他變成她的戰友了。
「進去吧,天氣變壞了。」
內堂里,抱著相同目的的人們正大剌剌地瓜分他們「以為」該得的財產,絲毫沒把兩個小阿放在眼底。
包括具有紀念價值的古董陶瓷、保險櫃、倉庫里價值不菲的茶葉,最後討論到芝徑雲堤這幢宅子,意見終于出現分歧。
「擁有芝徑雲堤就擁有芝徑泉,這是天經地義的事。」這點,顯然大家都了然于心。
「你們大家都別爭了,這屋子是我大哥的,小綾還不到法定繼承年齡,我是大哥最親的妹子,所以第一順位的繼承人非我莫屬。」回嫦娥大言不慚,已經當芝徑雲堤的主人是她了。
「妹子,你的美夢也作得太早,房契你拿到手了嗎?」另外幾房的親戚看不過她不可一世的拽樣。
說到這仿佛提醒了回嫦娥什麼,她變臉像翻書似的轉向一直被冷落在一旁的紅綾。
「小綾啊,姑姑一想到大哥就忍不住心酸,他走了,留下這一大幢的屋子讓你一個人孤苦伶仃的生活,姑姑好不忍心,你把房契交給姑姑,以後由我來照顧你好不好?」拽住辦綾的胳臂,她自以為親密的咬耳朵,其實全部的人都听得到。
「姑姑,你想要什麼就直說好了。」紅綾實在不習慣跟這樣的人說話。
「是你要我說的。」回嫦娥清清喉嚨,那麼她也不客氣了。
本來就十拿九穩的東西,要不是她那沒用的老公要她迂回些,她才不會跟一個小阿客氣。
「按理說,我大哥死了,他所有的東西都應該是你的,但大哥不是個好生意人,在外面背了不少債務,都是我這做妹妹的幫他扛。我是很有度量的人,再說大哥的二七也做完了,我現在才開口夠仁至義盡的了。總而言之這幢老宅子我要了,當然,屋後那窟芝徑泉包括在這破房子里,我一並接收,至于你,我親愛的小佷女,我是不介意家里多一雙碗筷,只要你願意來……呵呵呵!」言下之意,紅綾要是不識相地住進顏家,她也有辦法把這丫頭攆走。
「爹在外頭有沒有負債我不清楚,至于房契,爹跟娘走得匆忙,什麼都沒交代,你跟我要,我也沒有。」開口閉口都只有她爹,向來不親的姑姑還是敵視她娘。
「小包狸……」回嫦娥咬著牙,提醒自己顧及形象,要是她欺負人家孤女的消息傳出去可就不好听了,不急不急。「我是說小綾啊,要不然姑姑再給你幾天的時間,等大哥的三七做完,我再來好了。」
真是急死人,北家的王老板急催著要這口芝徑泉,白花花的幾千萬耶,她的草皮、別墅、鑽戒、房子全系在這小表身上,想敷衍,哼!料她也變不出花樣,幾天就幾天,不信潑猴子逃得如來佛的手掌心!
「姑姑慢走。」紅綾鞠躬,送走這些黃鼠狼。
她轉身,瞧見火觴亮晶晶的眼刺著她,隨即他踢掉腳上的鞋子,窩進太師椅,一語不發。
站著的時候,他比貴族還有氣質,可一放松就跟街頭的流浪漢沒兩樣。
「你要喝水嗎?」紅綾像沒事人一樣,彎起唇角,笑嘻嘻的問。
別觴用手指彈了下她圓潤的額頭。「你很大方喔,就幾分鐘送掉別人一生也掙不來的財產。」
她真的大事精明,小處迷糊嗎?
她微微一笑,「你看我也知道我不是那種能撐起一片天的女生,經營生意不是靠腦筋就可以的,靈活的交際手腕一樣不可少,我迷糊,更不懂得八面玲瓏,芝徑泉要是由我繼承,會毀了爹二十幾年來的心血,與其這樣,姑姑是自家人,給了她也沒什麼不好。」
別觴到現在才領受她驚人的豁達。
「不要這麼看我,這麼做不對嗎?!」他深沉的眼讓她錯以為自己的決定不對。
「你在乎我的感覺?」
她點頭。雖然不知道為什麼。
「那些人對你的指指點點也讓你覺得不舒服嘍?」
她搖頭,「我不明白我跟他們有什麼關系,他們不是我,我也不是他們。」
她的生活圈很窄,更少和外人交際,她不去管別人家的閑事,也從來不理別人對自己有什麼看法,雖然有點消極,這就是她的生活態度。
別觴忍不住拉過她的小手。
就因為不明白錢財的意義,也不看重,所以不會覺得送掉家產有什麼可惜的,真是一絕啊!
「對了,你受傷了,我先幫你上藥。」紅綾突然想到,搬來醫藥箱,專心處理起火觴從外面帶回來的「成就」,在她以為里,他的傷比財產重要得多多。
別觴蹙著眉,任她在身上模來模去,就算她的動作不算仔細也不作聲,風度好到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步。
全身上下檢查的結果,最後紅綾盯著他冒泡的十根手指頭看。
「打架也會手起水泡啊?」
聰明跟愚笨只隔一條線的她壓根忘記火觴下廚的事,大呼奇怪。
見他不語她二話不說,先包扎起來。
但,她又有問題了。
「這條線是什麼?好奇怪,從手心橫過整個手掌。」
別觴像被針刺般縮回手。
「你听過斷掌嗎?我就是那種會帶來災難的人,你爹娘也可能是因為我要來才死的,你會變成孤女都是因為我的緣故。」他還是雙斷掌,夠毒了吧!
辦綾一臉茫然,直到理解了他的話,立刻為他荒唐的想法搖頭。
「我爹常說我是吉星,能逢凶化吉,你要真是凶星,我才不怕咧。」
「真的不怕?」
辦綾把自己小小的手貼上他的。
「如果你真那麼在意,我希望上天把你的災難都換給我,讓你能天天開心過日子。」
別觴眼神復雜,另一只手也與她柔軟如綿的手貼合。掌與掌相貼著,仿佛熨在一塊的心。
「哈哈,你的手好大。」紅綾不是很明白自己的手為什麼會落在他不肯放松的大手里,他有一雙霸氣的手,把手擱在里頭教人覺得溫暖無比。
「你讓我逢凶化吉。」他低喃。
她給了火觴保證的笑容。
她這一笑傾倒了火觴滿腔的情愫,他的靈魂找到棲息處,從此不再是沒人要的孤兒。
☆☆☆
現在是冬天,才一眨眼,滿天彩霞很快的沒影沒蹤,眼看天就要黑了。
辦綾泡了一壺茶給火觴,攤開學校帶回來的功課,埋頭寫了起來。
別觴瞪著那壺名泉沏的龍井茶大皺眉頭。
「你不會就用這個來打發我的晚餐吧?」
她點點頭,有點不耐煩地邊寫邊說︰「一餐不吃不會怎樣,明天我再設法。」
要命,她昨天也說同樣的話。
辦綾是那種單純的人,只要對一項東西入迷就不管身旁的其他事,一專心寫作業,完全不認識火觴是哪根蔥了。
幾乎是認命的,他走了出去。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火觴再度出現叫她吃飯。
「飯?」有飯吃?她滿心訝異,跟著他來到餐桌旁。
她不知道有多久沒聞過米飯香,一上餐桌就跟要遠足郊游的小阿一樣雀躍。
雖然桌上的菜肴實在不怎麼樣,焦的焦,黑的黑,她還是很捧場的吃了好幾碗。
別觴心里直嘆氣。
看來只要眼紅綾住在一起一天,他這大廚的工作鐵定跑不掉,為了他自己的胃,明天非得找本食譜來研究研究不可。
滿足的吃完飯,收拾好碗筷,天色早已經全黑。
別觴負責煮菜,那些油膩膩的碗盤自然歸紅綾洗。當他洗過舒服的澡出來,剛好看見她將最後一個盤子放回架上。
辦綾一回頭就撞上火觴的眼,在他面前她老覺得局促。不對啊,她明明比他大,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你洗好了?」哎呀,她想端出來的氣勢不是這樣。
「換你了。」他偏頭,指著浴室。
「好。」唉!這是什麼問答……半晌,她心頭一凜,到底她要的又是什麼?
她太奇怪了,居然生出非分之想。春心騷動在曖昧不明的夜,昏黃的燈泡將兩個人切割成剪影,呼吸清晰可聞,融入冰冷空氣中的除了呵出來的氣,還有那些不知名的……他身上干淨的皂香讓她亂了思緒。
她如木頭人般跨進浴室,衣籃里是火觴換下來的衣褲,白色的內褲明顯的丟在上頭,這下紅綾連腳指頭也紅透,連忙抓了條毛巾蓋住那條害她心頭小鹿亂撞的禍害。
等一下一定要提醒他內褲不能這樣擺,簡直教人噴鼻血。
才想罷,一股濕熱的液體就滑落洗手台。
「哇!嗚……」
她想也不想用手就遮,天真的以為鼻血會因為這樣而停止,然而天不從人願,等她發覺不對勁出來找救兵時,已經滿臉是血,連潔白的襯衣都遭殃。
別觴一把抱住她往地上放,「你豬啊,弄成這樣!」他一面說一面擰毛巾去。
辦綾想起身。冬天耶,叫她躺在地板上。
「不準動!」他罵人的聲音又大又響亮。
然後,一條濕毛巾貼上她還發暈的額,衛生紙卷成圓柱狀塞進她的鼻子里頭。
說也奇怪,這樣一來鼻血居然止住了,不再狂流。
「奇怪,又沒有踫撞痕跡,為什麼流鼻血?」他找不出原因。
丟死人了,誰敢承認自己是因為看了他的內褲才流血不止?紅綾不語。
「哈啾!」噴嚏來得正是時候。
「你的毛病真多。」瞟到她單薄的內衣,火觴怔仲了下。
白衣下若隱若現的是她柔細的肩膀,平滑的小骯隱約可見蕾絲內褲的花邊,年輕的女體青澀又帶著動人的線條,雖然他喉嚨發緊,心跳莫名的加快,還是用力的眨眼眨掉想象,僵硬的把紅綾送回她的床上,接著頭也不回的離開。
「喂!」她不止流鼻血,連喉嚨都有點痛。
別觴根本不睬,跑得像有條瘋狗在後面追一樣。
「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