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是一家餐廳?」梁明愛怔怔看著面前這棟比較像是樣品屋的建築物。她從不知道,在精明商圈也有這樣的餐廳。
它藏身在一片綠影間,踏過一顆顆雪白石頭,鑽過茂密的樹牆後,才得已窺見這個玻璃帷幕的世界。主體利用長條清玻璃和深磚色鐵板條,設計出這麼一座稜稜角角、鋸齒狀的建築物,看上去低調清冷,可一踏入,才是教人驚艷。
他一逕在笑,入室的光影在他面龐上篩落幾道細碎,暖芒襯得他更俊朗。「梁明愛小朋友,我看這樣吧,幫你點田園色拉、蘑香濃湯、蕾克塔羅勒酸豆面,甜點是慕斯鳳梨派,還有現打的季節果汁,可以嗎?」
分明是哄小孩的姿態,可听在她耳里,舌尖卻是滲出甜意,她抿了抿唇,把菜單交給服務生。「就照他說的。」
服務生一臉趣味地看向程明夏。「那先生呢?」
他微微挑眉,淺勾唇角。「還需要問?」
「不是。我想說今天比較不一樣啊。」服務生意有所指的。
「我口味一直沒變過。」他溫嗓淡淡。「要不,多個菠菜卷好了,香蕈黑松露面和莫茲瑞拉蕃茄披薩也各一份。這位小姐第一次來,讓她試試菜色。」
「嘻,有夠體貼喔!」服務生俏皮地眨了下眼,又看看梁明愛後才離開。
被那樣曖昧的眼光注目,總是不自在,梁明愛看了看面前男人,問道︰「你對這里很熟的樣子?」連老板是室內設計師他都知道,不看菜單也能點菜。
程明夏輕笑。「常來。有時老板會過來找我聊天,服務生也混熟了。」
「哦……所以你住附近?」
「不是,我住市中心。」他目光清朗。
「喔,那就是常帶女朋友來約會。」話出口才發現自己說了什麼,她急急低下眼簾。這話像在試探,她懊悔自己心直口快,可竟也期待他的回應。
「我一個人來。今天第一次帶人過來。」程明夏倒也應得干脆。
她聞言,抬起眼睫,卻見他以一種迥異于前的目光凝睇她,猶似……情深。她匆匆挪開目光,也不知道該對這有些曖昧的情況作何反應。
見她不好意思,他轉移話題。他翻開隨身的記事簿,從內頁抽出一張A4大小的紙張展開在她面前。「這是聖誕節音樂會的場次,你應該知道這活動吧?」
「知道啊。」聖誕節時,各分公司教室除了將營業門市布置點綴得更有過節氣氛外,也會請老師們各自辦場音樂會熱鬧慶祝一番。
「那先選時間,看你想要哪個時間,把名字填上去。」他一並把筆遞出。
「選時間?」梁明愛看了看列著日期和時間的表格,倒先被那上頭工整的方塊字勾出興趣,這字……跟自己的好像啊。「上面這日期和時間是誰寫的?」
「怎麼了?」程明夏拿回表格,檢視著。「有錯嗎?」
「不是。」她露齒笑。「這個字跟我的好像哦,乍看會以為是我的字。」
听她這樣說,他似是訝異,把表格翻到背面,道︰「你寫幾個字。」
明白他意思,她拿起筆,在空白處寫上幾個字。「是不是很像?」
程明夏低眸,很是訝異她的字跡。「是很像。不知道拿給別人看,能不能看出這是兩個人的筆跡?」
「是啊。」她眯著眼笑。「那這到底是誰的字?」她指著表格上的字跡。
他緩緩抬眸看她,嘴角一抹意味深遠的笑。「我啊。」
「你?」梁明愛睜大秀眸。
「是。」他淡點下顎,笑意淺淺。
「好巧哦。」她眼簾半垂,看著他和自己幾乎一樣的字。
「什麼好巧?」他好听的男中音略沉。
「就是同一天生日,姓名第二個字一樣,現在連筆跡也幾乎相同……我還沒遇過這樣的人。」這感覺很是驚喜,也有點微妙,就好像是……這個人注定該和自己相識似的。這念頭剛起,只覺自個兒的臉頰燒騰著熱意。
「我也沒遇過。」程明夏說這話時,是前傾身子的,這樣的坐姿讓兩張臉頰靠得極近,他的聲音很輕很輕,卻有灼熱氣息輕落她面頰,撩撥她的心。
她悄悄抬眸,撞入他深邃目光,感覺兩只耳朵更熱,心髒在胸下跳動,一下勝過一下,像是要跳出胸口,她慌轉了圈眼眸後,專心研究表格上頭的時間。
看了看,發現每一欄都是空白,她狐疑地問︰「都還沒有老師安排時間嗎?」音樂廳只有一個,必須輪流使用,每位老師都得事先排定音樂會舉辦的時間。
「先知道音樂廳開放時間的老師就先選,你是第一個知道的,你先選。」
「這樣好嗎?我第一個選耶。」
「怎麼不好?早晚都要選的,還是你想等大家都把好的時段挑走了,才要選?」程明夏又推了推筆,鼓勵的眼神。「快啊。」
她猶豫地看著他。「可是……」
「放心,這件事是我負責的,時間表在我這里,誰也看不到。至于其他老師,我會請她們把想要的時段告訴我,我幫她們調整安排。」
梁明愛握起筆,看了看上面的時間後,又看了他一眼。為何對她特別?想起他幾度猶似情深的凝視,她不禁要想,他對她是不是有那種意思?
他輕聲笑開。「不要擔心,我不會要你介紹學生跟我買琴。」
聞言,她愣了下,只覺懊惱又不好意思。「我現在沒有這樣想你了啊。」
「我知道。」他又低低笑著,溫柔的目光點點爍亮。「在你想要的時間上寫上你名字。快啊,我不會害你。」
考慮之後,選定了時間,她在那欄寫上自己的名字,當落下最後一筆時,低垂的目光映入一雙細白縴瘦的小腿,還不及抬眼,已先听聞一道細致的柔嗓。
「Steven,來吃飯?」說話的女人,靈眉秀目的。
「幼心?」程明夏有些意外遇見她,他看了梁明愛一眼,道︰「我跟梁老師來吃飯,應該見過吧?」
梁明愛抬起臉蛋,看見了女人的面貌時,她向她微點下顎。
她認識她,江幼心,是講師,也是示範演奏者,公司一些大型活動都是她主持的,她在豐樂分公司也有任課,但堂數不多,是故兩人並不熟。
「梁老師,我們好像見過幾次。」江幼心拉開椅子,向梁明愛微笑後,就在程明夏的左前方坐了下來。「才在精明開完店長會議而已,所以和幾個同事過來吃飯。」她指了指另一桌的同事。
柏木集團內部講師眾多,除了固定時間必須在總公司進行教學研究會議之外,也會另依老師任課堂數而將老師分派在不同的分公司進行店長會議。
程明夏向那桌幾位老師淡點下頷,一只柔軟的小手就這麼貼上他額際,他一愣,看著左前方這張前傾著身子、輕蹙秀眉的臉蛋時,倏然想起了什麼,他匆匆挪開面龐,看向對座的梁明愛,而她正怔怔看著他。
此刻,她眼底有太多情緒,意外、猜測、懷疑,還有……近似錯愕,他一時也看不出來她究竟在想什麼。
江幼心是他國中同學,也是他在美國念書時期的同學,兩個台灣人在異鄉,自然是培養了好情誼,這份好友誼便一直維持著。回台一年多後,母親幫他安排了一場相親會,想不到對象竟是她,兩人都覺得這樣的緣分很是難得,彼此都很珍惜,只是他對她始終都只是朋友般的感情,她對他亦無男女情思。
他們只是好朋友,可幼心的雙親急著她的終身大事,為了逃避相親,幼心拜托他陪她在她雙親前演戲;她爸媽真以為他們在交往,因而不再安排相親給她,可大概演得太逼真,後來連母親也認定幼心了。
他們在各自的家長面前,是情人,可只有他們明白,他們只是很談得來的朋友,而現在,梁明愛會怎麼想他和江幼心?
「你今天有發燒嗎?」江幼心的詢問讓他回神,卻听她又說道︰「早上auntie打電話給我,她說你感冒了,她要我如果遇見你——」話說一半,被搶白了。
「沒事,我很好。」不想被梁明愛誤會,他只能中斷這話題,而此時服務生適巧地送來色拉和濃湯,他看著江幼心問︰「你點餐了嗎?」
「點了。」江幼心抬眼看向服務生。「請問,能幫我把餐點送來這桌嗎?」
服務生微笑。「可以啊,小姐點了什麼?」
「我要看菜單才知道。」江幼心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說︰「我跟你過去確認一下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