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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說她超魅的(上) 第十八章

作者︰蔡小雀類別︰言情小說

玻璃破碎的當兒,尤蘭景一手一個護住了母親和妻子,卻在听到那微弱遙遠得彷佛隨時要消失的哭泣聲時,如遭雷殛——

「……春謠?」他呆住了,顫抖沙啞地低喚。

不,春謠已經卷款和情人潛逃國外逍遙了。

七年來,他用盡所有關系一個國家一個國家去找,就是找不到她的一絲下落。

她心太狠,竟趁著他遭遇股災和工廠大火、訂單連連被搶,正焦頭爛額時,不顧夫妻恩愛情分,就這樣卷走了公司和家里所有的周轉現金……而且還是跟一個野男人!

虧他因為愛她,為了娶她,不惜跟自己的媽媽抗爭了那麼久,後來結婚以後,她和媽媽一有什麼不對頭的地方,自己也總是護著她,而這就是她回報給他的?

尤蘭景神色里的繾綣深情與脆弱痛楚逐漸冷硬了起來,他猛地甩了甩頭,揮去腦中那一抹不該再出現的思念與傷心。

靈愆大師口中咒語念得更急更快,無人發現他手中的那尊鑄金怒目金剛在萬丈光芒下那黏濁腥臭得發黑的獰笑。

破裂一空的落地窗外,彼端那也跟著燃燒起來的芭蕉林中,有一對濕漉漉小巧的腳印艱難地、一步一步地出現在地面上,踩著草地……印在石磚地……大理石地……每踩一步,每浮現一步,就是熾熱焚燒的焦味和彌漫的陰濕泥濘青苔腐爛味……

小巧的腳印穿過落地窗,落在了、浮現在了起居室的地毯上……焦黑……帶著血、爛泥……和灰燼……

尤蘭景彷佛著魔了般死死盯著那離自己越近的腳印,胸口劇烈翻攪著,無法呼吸,他眼楮模糊濕潤刺痛至極,喉頭發緊——

「春謠……是你嗎?」

那小巧腳印的尺寸,熟悉得深深烙于他腦海中,因為當年他們相戀時最喜歡去海邊玩,秀氣女孩羞澀的笑容,和他手牽著手踩在被海水潮汐浸潤得濕濕的沙灘上,兩雙腳印,一雙大,一雙小,大的是他,小的是她……

尤老太太驚恐地瞪著地上越來越接近的腳印,尖叫發抖了起來。「大師!大師!她來了,她來了!」

靈愆大師眼角掠過一抹陰沉晦暗,大喝一聲︰「妖孽,如此執迷不悟,還不速速受死!」

他掌心中的鑄金怒目金剛忽地嗡然大響,劇烈搖晃得厲害……靈愆大師一怔,還來不及反應過來,就見鑄金怒目金剛身上竄出了一個黑影,而後被突如其來的一只縴縴如雪玉手輕巧地拈住了——

一個妖嬈嫵媚嬌艷萬千的女子不知何時出現在眾人面前,右手以蘭花指拿捏著那團在她玉指尖驚慌掙扎、瑟瑟顫動的黑影,右手拿出一瓶茶樹酒精消毒液,毫不客氣嘶地噴了下去!

黑影發出劇痛絕望的哀號,最後越縮越小、越縮越小……眨眼間轟地被一簇業火燃燒殆盡。

「哼,不是很愛燒嗎?老娘給你加點濃度七十五趴酒精,讓你燒個痛快,驚不驚喜?意不意外?」寶寐嫌棄地看著雪白指尖上那一小抹黏膩感,茶樹酒精消毒液又嘶呀嘶地噴了好幾下,自行搓了搓手。

「……」眾人目瞪口呆。

「你、你做了什麼?」靈愆大師終于從震驚駭然中回過神來,面目猙獰氣急敗壞地大吼,卻在看清楚寶寐嬌媚艷艷的容貌時,不禁一呆。

寶寐冷眼看著這個一副清高慈悲世外修行高人的老混蛋,那眼底貪婪的視線彷佛恨不得立時就把人衣服剝個干淨……

就這貨色,還大師?

——全台那萬人信徒眼楮都被養殖池里的文蛤糊住了吧?心靈這麼空虛,這麼愛捐錢,這麼喜歡被騙,來找寶寐大師呀!她好歹不會光拿錢不辦事,而且她現在只饞白摯的身子,完全不必擔心她騙色……咳咳咳,總之,世人愚昧,不識真佛啊!

「你個老混蛋向誰借的狗膽,居然敢冒怒目金剛之名行詐騙之實?」她惡心面前這東西髒,索性隨意一彈指,招來沒燒完的三根芭蕉葉一人一根地把這師徒三人全拍在地上作狗爬。「你不知道怒目金剛爺爺可疼我了,我以前偷喝祂老人家私藏的瓊漿玉液都沒……嗯,總之,我今天要是放過你這個欺世盜名污蔑神佛的髒東西,我還對得起怒目金剛爺爺嗎?」

「唔……唔唔唔……」靈愆大師和兩名護法弟子被狠狠地壓制在地,動也動彈不得,又驚又怒又害怕萬分,驚急出了滿頭冷汗鼻涕眼淚。

「你竟敢對靈愆大師不敬?還、還不把人放開?不怕被佛祖責罰,遭天打雷劈嗎?」尤老太太跳腳,就想撲過來打人。

寶寐冷冷瞥了她一眼,尤老太太心口一悸,渾身發抖起來。

楊姊則是恍恍惚惚地看著這一切,覺得自己簡直是在作夢,而且是噩夢,但看到寶寐,她又莫名覺得安心起來,張口想說些什麼,卻只能擠出一句——

「寶小姐,你怎麼來了?你是來救我們家的嗎?」

「別幫尤家自作多情,」寶寐淡淡然地道︰「我不是來救人,是來救魂的。」

楊姊滿眼迷茫,「救、救魂?」

寶寐轉望向失魂落魄的尤蘭景,男人英俊的臉龐蒼白無血色,直勾勾盯著地上那腳印……

「你也不是個好東西,」她冷冷道︰「空有一腔虛軟無用的情,卻沒有心也沒有腦,自己的妻子被自己的媽下了安眠藥,幾次三番送給那個老混蛋『雙修』,你不知道,自己的妻子自殺了好幾次,你也不知道,她最後被這兩個狗東西推進井里溺死毀尸滅跡,你還是不知道……說她卷款和情人跑了,你倒相信了,我的媽耶,你們尤氏企業到現在還沒倒是奇跡吧?有這種無腦老板,我真是同情你家員工。」

「你……說什麼?你剛剛……說……」尤蘭景高大身子搖晃了晃,英俊面容霎時漲紅得恍似就要滴出血來,嗓音瘖啞顫抖得幾欲嘶吼。「不可能!不……不可能,我母親怎麼可能這樣對春謠,春謠是她媳婦……我媽……她也不會這樣對我的!」

「楊姊,你這繡花枕頭老公是個結巴呀?」寶寐一臉同情地看過去。「而且耳力也不太好,我剛剛字正腔圓說得多標準,他居然還听不明白?」

「……」楊姊嘴巴微張,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兒子,別听這個莫名其妙的女人黑白講,」尤老太太身子抖得像篩子,心虛倉皇地連連後退。「媽什麼都沒做……」

尤老太太的狡辯卻在兒子瘋狂的目光下,漸漸啞然消聲了。

楊姊呆若木雞地看著眼前這對母子,剎那間突然很想吐——

她這是嫁進了什麼樣骯髒、垃圾、惡心的家庭?

突然間,她萬分慶幸自己逃過一劫,沒有被那個沒人性的婆婆用相同的手法……

「楊姊,你真得感謝你有個好娘家,爸媽夠力。」寶寐戲謔地挑眉,眼底卻一絲笑意也無。「動了你,尤老太和這個叫靈愆的狗東西恐怕會被楊家追殺,所以他們才放過你的。」

楊姊臉色白得像紙,張口囁嚅了句什麼,忽然哭了。

洶涌的淚水里滿滿是劫後余生的慶幸,和對她前頭的……那個尤家媳婦感到心痛和深深的愧疚。

尤蘭景已經連淚水都流不出了,他兩眼赤紅地盯著母親。「為什麼?」

尤老太太先是回避閃躲著兒子灼灼如火似刀的瞪視質問,最後豁出去了,理直氣壯地大吼大叫道︰「為什麼?當然是那個賤人搶走了我的兒子!」

「我有了媳婦就像沒了兒子,你們天天在我面前恩恩愛愛,有沒有想過我多年守寡多麼苦……」

「你一回家看到那個賤人就眉開眼笑,幫她過生日,帶她去旅游,把我一個人孤零零的放在飯店隔壁房間,你以為我不知道那個小賤人是怎麼勾引你的……」

「你爸死得那麼早,小時候你還說你要一輩子都愛媽媽,永遠陪媽媽的,結果結婚就變老婆的了……」

尤老太太滿月復怨毒,句句指責里都帶著扭曲畸形的情感。

「——您就因為這樣?」尤蘭景痛苦嘶啞顫聲問。

「這樣還不夠嗎?」尤老太太坐倒在地上毫無形象地嚎啕大哭,跟個老潑婦一樣。「生兒子沒用啊,我這麼辛辛苦苦地把屎把尿把你拉拔長大,就被個年輕的賤人拐走了,現在還為了那個死沒人哭的,對我大小聲……」

寶寐已經听不下去。「喂喂喂,這世上多的是鰥夫寡婦的老先生老太太,獨自養大了孩子,安心看著兒女成家立業,自己就去找點小興趣唱唱卡拉OK,到公園跳跳健身操韻律舞,爬爬山、泡泡溫泉,更有愛心點的甚至還去當志工,不論哪一個都比你這有錢有閑到在家里當變態好上一萬倍。」

「閉嘴!閉嘴!」尤老太太已經不管不顧地蠻橫撒潑道︰「你沒有資格說我,我守寡苦了一輩子,我——」

嘎嘎嘎嘎地實在太吵了,寶寐翻了個白眼,隨手就虛空畫了個「啞口定身符」,只見尤老太太丑陋又可笑地僵在當場,涕淚縱橫、滿眼駭然。

「總算耳根清淨了。」她轉過來,對著尤蘭景道︰「你前頭的妻子無辜被害死在井里,魂魄還被邪術整整魘鎮了七年,陰差尋不著魂,地府引不回魄,若不是一個月前的輕度地震把井口上瓖嵌銅鑄的赤練鎖魂符震裂了一條縫,破了陣法,這位春謠小姐恐怕還出不來……可見老天有眼,天道好還,半點不差。」

「春謠,春謠……」尤蘭景痛苦地跪倒在地,顫抖著手想去踫觸地上那最靠近他的腳印……

寶寐縴縴指尖一彈,一個秀氣清瘦的長發女子渾身濕答答地出現在眾人面前。

衣衫襤褸破碎,裙擺沾滿泥濘青苔,原來清秀的臉龐呈現著死氣的青紫,那是生前溺斃窒息而死的尸斑。

「春謠……」尤蘭景滿眼震驚。

「它」目光無喜無怒地盯著跪在自己跟前的「丈夫」,通身冤煞之氣晦暗縈繞的文春謠,在良久的凝視下,最後靜靜開口了——

「我跟你求助過的。」

尤蘭景痛到極點地淚水奪眶而出。「春謠,你沒說……你要是早點跟我說……」

「我如何跟你說……我被你媽媽下藥送給了她信奉的上師……可是我求過你,能不能阻止婆婆再請那個人到家里來……我說我害怕,說他不是好人……但是你叫我順著婆婆,你說別剝奪婆婆的信仰和愛好……」

尤蘭景心如刀割,淚如泉涌。

「婆婆說,能被上師選中雙修,是我的福氣……她說,如果我敢告訴你,她就把……把雙修的錄影給我爸媽看,給所有人看,說是我自己不要臉,勾引了上師……」

尤蘭景喉頭發出沉重的哀鳴聲。

尤老太太不能動,臉上沒有愧疚之色,只有被揭穿的難堪和怨恨。

楊姊看著這個婆婆,心里的厭惡幾乎淹沒了所有——世上,怎麼會有這麼喪盡天良的人?

「我繡了那幅牡丹孔雀圖……虛假的牡丹……鰥寡的孔雀……這就是我歡歡喜喜嫁進來的夫家……」文春謠喃喃,「他們還是不放過我……就是不放過我……我被他們推下井的那一天,我從藥效中清醒過來,婆婆拿著手機錄影,那個人壓在我身上……又壓在我身上……啊啊啊啊……」

那不堪又痛苦丑陋惡心的記憶再度翻涌而出,文春謠傷痕累累的指甲剝落的髒污雙手緊緊地抱住頭,濃濃黑氣縈繞,尸臭彌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