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身子往後一靠,換了坐姿,他續道︰「我離家後一直沒再踏進梁家,只有用電話和我媽我姊聯絡。我因為高三沒讀完,離家不久就去當兵,退伍之後因為一個……」他突然止聲,看著她,目光深濃得讓她就要招架不住時,他才移開眼。
「因為夢見一個天使……之後的事就像我在晨光時間對班上小朋友說過的一樣。」他側顏沉靜,像陷入回憶。「我媽唯一的心願就是看我回梁家。在我回家後,她為了留住我,才說起我爸的事……」
他停頓幾秒,低道︰「我到現在都還在後悔為什麼不早點回梁家……不知道她走時還有沒有遺憾,例如說我們一家四口一起吃頓飯,例如見到我娶妻生子……像是這樣的心願?」
趙可卿看著他,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有些事情也許我們都能諒解,但未必能體會,如他失去母親時的那種悔恨心情……
他的側面有些哀沉,她遂轉移話題。「你離家後,真的跳過八家將?」
「是啊。」他雖意外她問起這事,倒也坦然面對。「我是四季大神里面的冬將軍。冬將軍是觀世音菩薩所乘的金毛狗化成的,著黑袍,畫虎面,外手執扇,內手執毒蛇,因為要恐嚇犯人。」他側過面龐看她,噙著笑,長眸半眯。「你想看一下國粹嗎?」
當年為什麼會去加入八家將?現在回想起來,怕也是為了讓人懼怕他。在外受夠了霸凌,回家又是一連串的壓力,他干脆成為讓眾人害怕、給人壓力的那一個。
趙可卿愣了下。「呃,我……不熱中國粹。」她印象中的八家將,是有些可怕的,她沒有興趣,但……他畫了臉會是什麼樣子?
她呆愣的樣子真可愛。
梁又辰禁不住又笑問︰「我會走七星步,你不想看看嗎?機會難得,比中兩百萬發票還難得。」
「……」雖然不明白什麼是七星步,可她也不想了解。
她圓睜美目,猛搖頭,那可愛的樣子又讓他心口柔軟得不可思議,想再看更多這樣子的她,他笑了聲,道︰「我還有刺青,應該讓你看一下。」他作勢就月兌掉衣服,眼神盯著她逐漸漫開粉澤的臉蛋……
「不要!」她細嚷著,粉頰透著桃色。「最、最近天氣變涼了,你月兌衣服恐怕會……感冒。」為什麼這刻看著他的笑容,她會有一種被眼鏡蛇盯上的錯覺?因為他提了他跳八家將是拿毒蛇嚇人的?而像他這樣的人,會怎麼管理員工?
「你們飯店業,是不是都很忙?」她急著把話題轉開。
「忙。尤其是房務部和餐飲部。」他眉角眼梢還殘留因為逗弄她而感到愉悅的笑意。怎麼辦?愈來愈喜歡她……
「那你上班都做些什麼?坐辦公室批文件嗎?」
他搖搖頭。「不全然是。批文件大部分是我姊的工作,她畢竟有實際經驗,所以內部決策由她作主。至于我,我只負責玩樂的。」
「玩樂?這麼好?」她睜大美目,一臉要信又不信的表情,甚是可愛。
他覷著她的圓圓眼,還是笑得漫不經心。「各部門都有經理坐陣督導,所以我有時到餐廳看看服務人員的態度,招呼一些客人,問問他們滿不滿意菜色;有時接待一些常來住宿的熟客,話家常,讓他們覺得住在良辰像回到自己的家一樣;有時會去幾個知名飯店住宿,學習他們的特色,然後提升良辰的水準;再不然像學生來參觀時,就和公關主任一起做飯店經營理念和飯店的介紹……你可以把我想成打雜的。」
其實是很忙的吧?瞧他說得這麼輕松。那他每星期還抽兩天到學校做晨光活動……他是真的很喜歡她嗎?
見她不說話,他興味地開口︰「可卿,你已經把我這個人的過去到現在都模得透徹了,怎麼樣,合不合格?」
「什麼?」她偏著頭看他。
「我們交往的事啊。」他語調輕松,隱約帶著邪氣的眉眼在面對她時總是溫柔。他長眸如此透亮,看得出其中的冀盼。
她愣了下,抿抿嘴後才道︰「抱歉,是不是我問得太多,所以讓你誤會我是在衡量你的條件?其實我——」
「其實你不是因為想跟我在一起,才向我問起這些事,對嗎?」他唇角還是淡淡地勾著,長眸底的碎光淡了些。
她那句抱歉是那樣溫柔,卻也殘忍。
趙可卿咬著下唇看他,斟酌片刻後,輕聲道︰「剛剛問你這些話之前,我的確沒想到交往這件事。」她並不想隱瞞。
她神色微帶愧疚,梁又辰哪還舍得讓她這樣。「沒想到就沒想到,你現在開始想也還來得及。」他揉揉她發心,多寵溺的一個動作。
「既然你和伯母沒事了,我也該回去了。」他隨即起身,往門口走去。
覷著他瘦削的背影,趙可卿也不知自己怎麼了,突然覺得有些心軟,她跟上去,在門邊看他換鞋。
「還是要說,非常謝謝你。」她倚著門,看著他低垂的側面。
梁又辰穿妥鞋,卻是轉過面龐不看她,她的角度只能瞧見他寬薄的唇角微微地抿起,弧度有那麼一點冷厲,好半晌,才看見他掀動薄唇。
「你應該知道我不是要你的感謝。」他側過身子,長眸靜深地看著她。
那樣的眸光太多情、太深邃,她回避了他的視線。
「知不知道我喜歡你什麼?」他笑,又是那種漫不經心的樣子了。
「我不知道。」趙可卿搖頭。他喜歡她什麼?她當真不知道,單憑表姨婚筵上那根本算不上一眼的一眼,他就喜歡上她了嗎?為什麼?
「溫柔。我喜歡你的溫柔。但現在……我卻有點討厭你這麼溫柔。」他似是而非地看著她。
數年前,她就是溫柔地對他綻放一朵溫暖柔美的笑,那朵笑花至今仍像藤蔓般緊緊盤纏在他心間,他斬不掉,偏又得不到,她這刻又這樣溫柔地拒絕,讓他連氣都發不出來。
討厭?趙可卿征征看他,卻是啞然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