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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遲 第五章 月老簿上早留名

作者︰樓雨晴類別︰言情小說

然而人生,終究比想象中漫長,即便立意永不相見,誰也說不準,是否會在生命的某個轉彎處,再度相遇。

三十六歲這一年,邵雲開遇上人生又一個意料之外的轉折——他離婚了。

婚姻,終究不若事業,只要全心投入經營,就能圓滿豐收,他與她,都沒有錯,只不過月老簿上早早命定,他倆終是緣深情淺,只能相陪一段。

他們徹夜長談,聊了很久,最後決定離婚。

沒有吵鬧,沒有爭執,他們是和平分手。

消息傳出之後,他被問到最多的問題,永遠是——「她要離還是你要離?」

「是我們共同的決定。」他總是這麼說。

原是人人眼中的模範夫妻,一夕之間,突然說離就離,沒個內情,誰信?

可從當事人口中挖不出內情,尤其他們又是和平分手的最佳典範,分手不出惡言,完全听不到半句對對方的微詞。

離婚手續都還沒辦妥,就傳出呂若嬙在婦產科產檢的內線消息,炸翻一堆人。

可婚,依然照離。

于是,男方成了口訣筆伐、眾矢之的的對象,老婆都懷孕了,還是堅持要離婚,這除了渣還是渣,簡直渣中之最。

邵雲開一聲不吭,沒為自己分辯半句。

離婚這種事,總該有人扛責任,為失敗的婚姻買單,而呂若嬙有家世、有能力、性情又嫻淑靜雅,渾身上下無可挑剔,是男人夢想中的完美女神,這想來想去,問題也只能出在男方身上了。

離婚之後,呂若嬙身邊有了另一個人。

時間點太敏感,說句缺口德的,簡直「無縫接軌」。

于是風向變了,旁人看他的眼神多了一絲同情,感覺頭頂綠綠的啊……

無論是前期的道德譴責,抑或後期側目同情,對一個男人而言,感受都不會太好,前者傷了品德聲譽,後者傷的是顏面自尊。

然而無論外界如何非議,邵雲開自始至終,未置一詞。

門鈴聲響起的時候,邵雲開正在思考,這個夜晚該如何打發。

門外那人,是他老婆——不對,是前妻。

呂若嬙微訝。「你在家?」

「你不是有鑰匙?」

離婚之後,她搬離兩人婚後共同的居所,回娘家居住。

他不知道她對娘家是如何交代的,不過呂豐年沒針對離婚一事問過他什麼,見了他,除了嘆氣還是嘆氣。

「我來拿點東西。」

邵雲開側身讓她入內。

即便曾是夫妻,該有的禮貌與尊重還是要有,他這位前妻是自律的人,行事自有分寸,搬離之後,自認是客,便不會任意擅闖如今已屬他獨有的個人空間。

他倚站在陽台,看著她的身影隱沒在房內,回想起他們長談的那一夜。

離婚的原因,其實沒有外界想的那麼復雜,一句話便定了他們婚姻的生死——

「你愛我媽?」

相識至今,她從未提過相關的話題,他以為,她是沒那風花雪月情思的,從沒想過,有一天她會問他這句話。

「不是沒想過,而是我們的關系一直不上不下,我不知道該站在什麼樣的立足點問你這句話。」

他想的,何嘗不是她所想的?

她總是覺得,他還無心想到這個點上,原以為婚後,名正言順,他就能好好的用另一個身分看她,他們還有漫長的一生,去產生新的花火。

他們是生命共同體、他們同寢同食、他們親密無間、他們是世界上距離最近的兩個人。

直到後來,才發現,他不是無心風花雪月,而是人不對,她撩不動他的情思。

是另一個人,讓她看清了這一點。

對方若愛你,就是會愛你,無關乎身分,如果十二年都沒能讓一個人對她動心,那又怎麼能幻想,成為夫妻後就會有所不同?

夫妻不是最近的距離,住在他心里、隨他一同呼吸脈動的那個,才是。

所以另一個人,可以為了她奮不顧身、舍生忘死,不因為她的身分、不因為她已是人妻就有所不同。

愛的本質,應該要是這樣,會被外在因素所局限、左右的,那不是愛。

她住不進去的心里,是里頭已經有了人?還是她本身做不到?她不確定,也沒打算去追根究抵挖出答寨,她只知道,他們的頻率對不上。

但是她想要一個她愛、也愛她的男人,對上頻率。

所以她想改變。

她問他︰「你可以為我而死嗎?」

他動了動唇,沒來得及回答,她便接續︰「或許可以,但那是因為道義、因為責任、因為我是你的妻子,但如果,我什麼都不是呢?你還會那樣做嗎?有沒有一個人,她不是你的誰,但你可以為她付出一切,連思考都不必?」

那一瞬,他腦海浮現一道身影,擺在心底最深處,從不回顧,但始終在。

「有一個人可以。」她告訴他。

那時他便知道,什麼都不必說了。

他做不到的,另一個人可以。

他可以為他的家庭付出所有努力,唯有「愛」,是想給也給不起的。

然而,她只要那一樣,那樣他給不起,而另一個人給得起的愛。

于是,他們簽了離婚協議書,為不滿兩年的短命婚姻書下休止符,還她自由天空,讓她去追尋她真正想要——一個她愛、也愛她的男人。

呂若嬙收拾完,從房間走出來,他將飄遠的思緒拉回,見她站在身後,欲言又止。

「有話要說?」

她蠕蠕唇。「你——不問嗎?」

有了離婚的共識之後,她發現懷孕了,那時,他只問一句︰「那這樣,你還要離婚嗎?」

這不是問題,懷孕並不抵觸他們離婚的因由。

她沒有動搖,堅定地一點頭。

于是,他簽了字,對她至今不曾有過一句質詢。

他心里,究竟是怎麼想的?她始終不敢推敲,更何況,她還是用那樣的原因與他離婚。

邵雲開順著她的動作,目光落在隆起的肚月復上,明白她話中語意。

看來,那些閑言閑語,還是傳進她耳里了。

「不需要,我們並不是今天才相識。若嬙,我認識你十四年了,你什麼個性,我會不清楚嗎?」他們或許沒有愛情,但不代表他不了解她。

這個孩子,是在他們婚姻存續期間有的,無論與另一個男人是怎麼回事,她的人格、她的教養,都不會允許自己在已婚身分下,做出背叛婚姻的事。

她都能坦蕩蕩告訴他,離婚是為了與另一個人清清白白地開始,那麼就不會糊里糊涂地與他結束。

他說過,他與她是同一種人,他不會做的事,她也不會。

「如果你有需要,我可以配合做親子鑒定。」畢竟這種傳言,對女方名譽挺傷的,呂家可能也要顧及家族顏面,她若想自清,他沒有意見。

三言兩語,便讓呂若嬙舒開眉頭。「不用。我不管別人怎麼想。」她只需要確認,他怎麼想。

婚姻是他們的事,是聚是散,他們只須對彼此交代,其余的人,又干卿底事?

「嗯,無論如何,你那里有任何需要,隨時告訴我。」他的原則很簡單,一切以女方安適為前提。

「你不在乎嗎?」他自己不提,她也知道,自己在他堪稱完勝的人生字典里,留下了一道永遠抹不去的敗筆。

「你幾時看我在意過別人的眼光與評價?」

也是。一直以來,他做的任何事,都只因為自己想做,從來都不是為了沽名釣譽,她當初最欣賞他的,也是這一點。

「更何況——」他低不可聞地,輕輕吐聲︰「我也不是完全沒有責任。」

他不是不能愛,只是愛不了她,這就是他在這段失敗的婚姻里,要負的最大責任。

呂若嬙看了他一眼,決定就此打住,不去追問更深。

他心里是否藏著誰,已經不重要了,近兩年婚姻中,他可以藏得那麼好,好到讓她毫無所覺,已是盡其所能在扮演好丈夫的角色,她又何必在離婚之後,再自己給自己添堵?

相關話題,就此打住。

于是邵雲開轉而問︰「都這麼晚了,你吃了嗎?要不要一起吃個飯?」以往的這個時候,差不多是他們的晚餐時間。

也沒別的意思,只是習慣性,對曾是他妻子的人付出關懷,離婚不代表要斷絕往來,更何況他們之間還有一個孩子,這關系是斷不了的。

他對她,永遠都有責任。

話說出口之後,見她神色有異,才意會過來,今天是什麼日子。

「我跟人有約……」

是他白目了。邵雲開很快地接口,化解尷尬︰「那我就不送你了,祝你有個愉快的晚餐約會。」

呂若嬙點頭,移步往玄關,開門離去前,頓了頓足,還是說了︰「你也出去走走吧。」

是誰都好,至少不要關在只有自己的小房間里,自己跟自己對話,她知道那種滋味,所以選擇走出來,可他依然在那里,一個人,沒有走出來。

大門關上,帶走了最後的跫音,一室再度歸于沉寂。

空蕩蕩的四面牆,映上他的影子。

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

還真是孤獨的最高境界。

他半是自嘲地苦笑,沒想到有一天,自己只能跟影子對話。

可是,他又能去哪?

仰眸對月,不覺逸出淺淺嘆息——

情人節啊……

「你們沒跟男人約?」余善舞坐在咖啡廳一隅,大啖點心,不忘問眼前這兩位。

這兩只跟她不一樣,可不是什麼剩男剩女,早早就有男人了,居然還會在情人節這一天約姊妹淘出來吃下午茶,良心很大顆,

「講得像是什麼路邊的野男人一樣,人家之荷有名有分。」江照不苟同地白她一眼。口氣簡直像在說隔壁小王,那可是她哥哥耶。

「她不是,你是啊!」

江晚照悶聲低笑,某人要是听到,自己被形容成路邊的野男人,不曉得會是什麼反應?

自己的哥哥中搶,換趙之荷听不下去了。「小舞!」

「本來就是,沒名沒分,不是野男人是什麼?」

江晚照听出話下深意,笑嘆。「怎麼全世界都比我們還著急結婚這件事?」之荷也問過好幾回了。

「不然你們是在拖拉什麼?」孩子都有了,那不是早晚的事嗎?怎麼感覺皇帝不急,急死他們周身這一票太監?

江晚照搖頭,笑了笑,沒再在這話題上打轉。

余善舞也是懂得看人眼色的,意會對方沒想多談,便輕巧地轉移話題。「這個沒名分的就不提了,那二嫂你老公咧?情人節也敢放鳥你?」這麼不上道?

「善謀今天有課,我們約晚上。」

還好,這答案差強人意︰「那蛋糕吃完就散了吧,趕快回去梳妝打扮洗香香,迷死你們的男人。」

江晚照與趙之荷對看一眼,很短暫的眼神交會,但余善舞還是捕捉到了。

「不急,我也沒跟之寒約。」江晚照慢吞吞地回。那個人一忙起來,三、五個禮拜不見人也是常事,她不一定要跟他過,往年的情人節,他們也沒有都在一起。

「不是吧?你的意思是,今二嫂去陪我二哥,我們兩個一起嗎?你不知道怨女湊一雙,會怨上加怨的!」

「我不是怨女。」江晚照反駁。她才沒有被她男人放生,她身上一點怨氣都沒有好嗎?

余善舞一臉質疑。

「好好好,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約。」江晚照環顧店內一圈,目光定在櫃台上,起身向服務員要來一張小白花圖案的杯墊,在背面的空白處,寫了幾行字︰

茉莉好像 沒有什麼季節

在日里 在夜里

時時開著小朵的 清香的蓓蕾

然後請店員外送咖啡與點心,將杯墊擺在里頭一並帶了去。

看她操作完一系列流程,余善舞只能拱拱手,由衷敬佩。「高手、高手、高高手。」

難怪能撩到趙之寒那樣高冷的男人。

趙之荷有點沒跟上節奏,一臉的「發生了什麼事」。

「二嫂,我哥書房里,有本席慕蓉的詩集,有興趣的話可以去翻一下。」

那首詩,還有下半段。

想你 好像也沒有什麼分別

在日里 在夜里

在每一個恍惚的 剎那間

情話,不一定要說滿,留個伏筆,更添余韻。

對方收到,就算看不懂也會去查,只要他在意你,就不會隨意輕忽你給他的每一道訊息。

「你把我們都打發走,那你呢?」

「我?待會去逛個街、吃頓晚餐、再看一場電影,然後回家睡覺啊。」誰規定沒有情人就不能自己一個人過?

趙之荷動了動嘴,終是沒發聲。

她其實知道,她們想說什麼。

身邊的親友掛心她,愈是特別的日子,孤身一人愈會寂寞傷情,所以會想到要來陪她、會想勸她多留心身邊合適的好對象,但又不敢真的說出口,怕過度的關切會造成她的壓力,只能婉轉探問。

三十來歲,不小了,小她一歲的趙之荷,都是一個孩子的媽了。

她又何嘗不想?只是心頭擺著一個人,身邊來來去去、形形色色的男人,總會不自覺地拿他們與心中那個掂量比較,然後還是擠不掉那個人佔的位置,所以沒辦法將另一個看進眼底,擺上心頭。

她們一直待到天色漸晚,蛋糕都續了兩盤,才被余善舞趕著離開。

「真的不要?我也很久沒看電影了——」

「我才不要跟你看電影。」不賞臉地直接打回票。

走出店門,果然某個男人就倚站在車門外,不曉得來多久了,只是安靜等待,沒打擾,店門開啟時,靜幽幽的目先朝她們這頭望來,深瞳凝定,便再也瞧不見旁人。

「現在就算你想跟我看電影,有人也不肯了。」人都被她撩來了,能不負責嗎?笑睨身畔那人,瀟灑地揮手放行。「快去吧,他看起來等很久了。」

三人分別之後,余善舞沿著兩旁的商店街,踽踽獨行。

不是不寂寞,不是不想有人陪,可是感覺不對啊,有時她也會自問︰她到底要什麼?

很多時候,她在別的男人身上,仔仔細細找著,找一絲能心動的立基點,卻怎麼看都不對;但也有很多時候,不經意的瞬間,就被某個人觸動。

就像方才,那個人的眼神。

那個人,從江晚照走出店門時,便不曾再移開過目光。

她要的,或許只是那樣專注的一雙眼而已。這世間,有沒有那樣一雙跟,像趙之寒看著江晚照,只看著她,收容她的喜怒哀樂?

偶爾,她會想起邵雲開,想起他向她告白與告別的那一晚。

這些年來,只有這個男人的足跡,曾在心間留影。

她後來想了又想,他應該是沒有要讓她知道的,看見也好、沒看見也好,他只是想對自己的感情有個交代。

他做得那樣隱晦,點了她想吃的食物,陪著她去體會她的喜好,對她說從不對人說的心事與成長歷程,安安靜靜陪她一會。

那是他第一次,與心動的對象約會。

他說,認識她,很美好。

他說,她永遠都會在他心里,佔有一個位置。

可是那時的她,壓根沒听出來,一勁兒犯傻,事後每每回想,總有些許懊惱。

她至少應該要回報他一記微笑,至少應該謝謝他對她如此用心,至少應該目送他的背影,好好跟他說聲「再見」,至少、至少……總之就是不該只有呆呆的一聲「喔」。

她甚至假設過,如果他是自由的,她也是自由的,彼此在最合適的時機相遇,這一切會不會有所不同?

然而假設終究是假設,錯過的,終究是錯過了。

她的人生,似乎一直如此,明明已經很努力想要幸福,空蕩蕩的手心還是什麼也抓不住,錯過她愛的,也錯過愛她的。

活該孤單,活該看一個人的電影。

買了票,看完一場索然無味的電影,正準備去吃一頓索然無味的晚餐,然後結束這索然無味的一天。

她已經刻意避開用餐高峰時段,各家餐館放眼望去依然不缺人潮,這個城市,總是越夜越美麗。

隨意選了一間韓式餐廳,門口的接待員一臉歉然地告訴她︰「小姐,我們目前是滿桌,您介意並桌嗎?」

「不介意。」沒攜伴的,就得認分一點。

「好的,這邊請,我為您帶位。」服務員將她領到桌位旁時,那位先她一步來的男人正低頭專注看Menu。「不好意思,先生,跟您並個桌。」

「嗯。」男人淡應一聲,仰眸與服務員身後那人四目相視,雙方皆是一愣。

「怎麼是你?」

邵雲開!

一怔過後,她笑出聲。「我們好有緣,走到哪里都會遇到。」

「這只能證明,地球很圓。」

服務生一見兩人是舊識,便積極推廣起來。「那兩位要不要考慮點我們的組合餐?目前有推出情人套餐的活動,價格是最優惠的。」

邵雲開手一攤,示意服務生將宣傳單給女方。「你選吧。」

他知道她點餐的時候,常會三心兩意,之前跟她去吃pizza,她就至少在兩種以上的口味游移。

于是,她就很開心地選了既有海鮮鍋、又有泡菜煎餅的B套餐,而且還附贈辣炒年糕!

「果然遇見你就有好事發生!」她現在心情整個美麗了。

邵雲開淡瞥她。「你的好事只建立在吃上面嗎?」真容易討好。

「喔呀。」應完,才後知後覺想到要問︰「啊你老婆咧?」

對方一靜,正欲開口,服務生來送餐,上完餐,他撈起鍋中的冬粉和一些配料,滿滿一碗推到她面前。

她不喜白飯,愛吃一些有的沒的,實在不值得鼓勵。

邵雲開一面想,一面口嫌體正直地默接收白飯,配著她挑剩的食材吞下肚。

吃了半飽,她想到方才被打斷的話題。「欸,不是我要說你,西洋情人節沒跟老婆過就算了,我們可以說那是洋人的玩意兒,但今天是中國情人節耶,你把她晾在一旁,就真的有給它過分了喔!」

他夾了塊煎餅入口,頓了頓,細細咀嚼後,才開口︰「我們離婚了。」

「噗、咳咳咳!」余善舞嗆了一下,懷疑自己幻听。「怎麼會?!」

他是世紀好男人耶!溫柔體貼又負責,誰嫁了他都超幸福的好嗎!怎麼可能會離?!

「不用那麼驚訝,事實證明,世事沒有絕對。」話還真的不要說太滿比較好。

「……」她默默扶好嚇掉的下巴,干干地發聲︰「我可以問為什麼嗎?」

「全世界的夫妻離婚,不都只有一個原因?」

——無法再一起走下去。

就是這樣而已。

難怪他會在情人節,孤零零一個人吃飯。

「……」她忽然不知該說什麼,有些懊惱自己嘴快,把場子搞得這麼干。

邵雲開倒似不介意,雲淡風輕地換了話題。「你呢?還是一個人?」

「呃,對呀。」

「依然除了他,誰都不行?」

「也不完全是這樣……但又不能說完全無關,就好像你爬過聖母峰之後,其他的小平原很難看得進眼底……唉唷,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我懂,起步就已經是制高點了。」原來那個人,在她眼里是世界第一高峰啊……

「差不多是這個意思。」

邵雲開定定凝視她。「你這是在為難自己,你知道嗎?畢竟這世上只有一座珠穆朗瑪峰。」

「誰說?我又不是非爬世界第一高峰不可,還有世界第二、世界第三……不求天雷勾動地火,但至少要能觸動彼此的頻率……」說著說著,尾音漸輕。

這個男人,看她的眼神一直都很專注。

這個男人,是這些年來來去去的過客中,唯一停留在心間的惦念。

這個男人、這個男人……他的一言一行,可以觸動她,淺淺撩搔心房。

如果是這一個,可以嗎?她應該要試試看嗎?

可是他呢?他心氣那樣高的人,甘做世界第二峰嗎?她沒有那麼往自己臉上貼金,以為自己有那麼重要,以為他至今仍鐘情于她。

滿腦子胡思亂想,神思不定地用完餐,離開時,他們一同到櫃台結帳,她原本要出一半的餐費,被他按住掌背,「不用跟我算那麼清楚。」

「那怎麼可以!」她好像一直在佔他便宜。

「就當還你一餐。」

哪壺不開提哪壺!他這一講,她要不想起那晚的告白都難。

她有些臉熱害羞,別開目,正好看見他在付款時,皮夾掉了東西,本能地彎身替他抬起。

是一張票根。

院廳、場次,與她的相同。

就在更早之前,他們已經相遇,在同一個時間、同一個地點、看同一場電影,只是座位離得太遠,她不曾察覺他的存在。

但,他確害是在的,即便他們沒有發現彼此,也已經在參與彼此的人生。

無形之中,似有一條線,不斷將他們拉向對方,無論分別幾次,總還是會遇上,仿佛月老簿上早留名,千里姻緣一線牽。

他們,是命定的嗎?

她想試,她要試!

心房,鼓動著難言的雀躍,她匆匆丟下一句︰「好吧,那我也回請你一杯咖啡。」不等他應聲,便一溜煙地跑了。

邵雲開喊不住她,便在店門外候著。

沒一會,她回來了,將咖啡杯遞到他面前。

杯身面向他的,是寫了字的那一面,他也做過同樣的事,應該不陌生。

他靜了靜,沒接過。「小舞,我不喝咖啡。」能接受的他會接受,不能接受的,他也不會假意虛應。

這……什麼意思?拒絕嗎?她有些手足無措,硬塞到他手中。「反正,你就拿著啦!」

邵雲開垂眸,遲遲沒應聲。

他看到了嗎?余善舞不是很確定,屏息等著他的回應。

「——走吧,我送你回去。」

這就是他的回答!

余善舞听懂了。

她覺得自作多情的自己好丟臉,連忙道︰「不用了啦,我可以自己回去,你有事的話,趕快去忙吧……那個……呃,反正,就這樣,你不用放在心上,掰掰。」

然後不知道是在急什麼,語無倫次地匆忙道別,倉皇得像是身後有鬼在追她一樣。

她這是怎麼了?不想讓他送也不用嚇成這樣,慌慌張張的。

邵雲開有些莫名。

他沒去追,沿著鋪滿紅磚的行人徒步區,隨意走走逛逛,暫時還不想回去面對一個人的寂寞,于是讓一個個擦身而過的路人一瞬相陪。

他不想今失眠,所以沒打算喝這杯咖啡,但他想讓她給的溫度,留在掌心久一點,也就沒扔棄。

至少在它失溫以前,還不想扔。

全世界的情人,好像都在這一天傾巢而出,就連步道旁的街頭藝人,都在唱著一首首甜蜜情歌。

漫無目的地走逛了一會,懷疑自己為何要在情人節的夜晚跑出來,看一雙雙的戀人在路邊擁抱親吻曬恩愛,還不如早早回家,躺在床上安眠。

找了個垃圾桶,正要將手中的飲料杯擺下,這才留意到在杯身與隔熱紙之間,似乎夾了東西,抽出一看,是他剛才看過的電影票根,還有另一張同院廳的票根。

杯身上,寫了字。

我住長江頭,君住長江尾。

然後呢?

說不出的迫切,他近乎笨拙地拆掉隔熱紙,如願看到隱沒在里頭的那行。

只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

他呼吸一窒,瞬間頓悟了什麼,猛然撞擊的心髒,一陣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