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群山環繞的林子里,矗立了一棟非常古典雅致的大宅,大概有幾百年的歷史了吧!門外的廣大庭院在這個季節里開滿了大波斯菊,門內卻是非常靜瑟的松林苔亭,澄澈的池子里偶爾傳來鯉魚躍水的聲音。
屋內,唐鈞風與老人面對面而坐,在他們之間是一面圍棋棋盤,一旁是燻香的爐子,上好的檀香白煙輕輕軟軟地繚繞他們一身。
老人大概已經有八十歲的年紀,頭發都白了,慈眉善目還留有一把白胡子,身軀雖然清瘦,背脊卻是硬挺的。
聰明的人都知道這位老人是不可小覷的,就連唐勁都必須禮讓這位老頭子三分顏面。
但老人看著唐鈞風的神情無比和藹,似乎他這年輕小伙子就算欺到他頭上去,他大概都甘之如飴。
誰教當初他太疼愛這小子的親生母親,那女孩拉了一手好琴,最能哄他開心,要不是這小子的親生父親出現,或許,那丫頭直到今天還住在這棟大宅子里,嫁了個好男人,陪伴他這老頭子。
「我听說你最近被一件官司纏上了,到底是怎麼回事?」老人下著白子,每一步都仔細評估。
老歸老矣,他可是最不服輸的。
「沒事,您不必擔心。」
老人看著唐鈞風臉上的笑容,看出了他不願意有人插手管這件事情,「我听說對方是女孩子,你可別欺負人家,我真不放心,畢竟你的身體里面流著那個男人的血,他是這天底下最會欺負女人的大壞蛋了。」
唐鈞風看著老人氣呼呼的臉色,心想,凡是招惹到他母親的男人,大概都會是老人口中的壞蛋吧!
「您還是多放些心思在這盤棋局上吧!」說完,唐鈞風放下一顆黑子,綠色的眼眸綻出了精明的笑意。
老人低頭看著棋盤,不由得大驚失色,「唉呀!你這兔崽子,我叫你不要讓我,你還真的一步都不讓,不算、不算,咱們重來……」
唐鈞風失笑不已,看著老人一副孩子似的表情,心卻已經飄回了東京,他提前了幾天抵達日本,就是迫不及待想見那妮子。
她呢?也期待要見他嗎?
「我覺得你好像不太高興看見我。」
沒想到他會突然說出這種話,白川馨嚇了一大跳,但還是很鎮靜地坐在位置上,表示自己不為他所動。
今天是唐鈞風第二次到案說明,原本她以為他會找借口有事不到,沒想到他不但出現,而且還提早了二十分鐘抵達檢察廳。
經過上次的問訊經驗,讓她領教到這個男人的精明狡猾,他總是能夠避重就輕,答非所問,讓她用盡鎊種問訊技巧,也無法從他的口中得到任何對案件有幫助的回答。
所以,這次她更加小心謹慎,俏顏繃凝著,擺出了檢察官的威嚴,不讓他有任何機會以為隨便打哈哈就可以蒙混過去。
「長官,請問唐先生剛才那句話也要打進去嗎?」一旁的事務官提出疑問,提醒了白川馨。
「不需要。」
「為什麼你不高興見到我呢?是因為我的配合度還不夠嗎?」
「長官,這句話……」
「先暫停問訊,你先出去,我有些話要對唐先生說。」
「可是,要是出了什麼事……」
「我相信唐先生的為人,不會出事的。」
唐鈞風聞言一笑,轉頭對事務官說道︰「沖著白川檢察官對在下的信任,你放心,我絕對會控制住自己的獸性,絕對不會讓她出事。」
他臉上的笑容很迷人,墨綠色的瞳眸之中充滿了神秘的光芒,那性感的風采就連同樣身為男人的事務官看了都忍不住臉紅心跳。
「請你不要迷惑我的事務官!」白川馨說道,心里有些氣憤。
這男人難道沒自覺自己是個禍害嗎?拿著他的致命吸引力隨便招搖撞騙,小心有一天會不管用!
「長官,那我先出去了,你準備好了再叫我進來。」
「嗯。」白川馨點頭。
事務官出去之後,房里只剩下他們兩個人,唐鈞風依舊是笑咪咪的,似乎唯恐對方不知道他的魅力無邊。
「我知道你在打什麼鬼主意,像你這種投機的商人,我從小到大見多了,早就見怪不怪,你听著,我一定會將這件事情偵辦到底,少把那些伎倆用到我身上,要不,你就是白費心機了。」
她繃凝著娟秀的容顏,細致的五官如雕琢般,但臉上的神情讓她看起來不像是美的女神維納斯,而是戰神阿西娜,為了心里所堅持的正義與公平,不惜與壞人決一死戰,而那個壞人就是唐鈞風。
面對她如同宣戰般的告知,他唇畔的笑意更熾,冷不防地傾身按住她擱在桌面上的縴手。
白川馨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急忙抽回手,驚疑地瞪著他。
「你挑起我的興趣了,白川檢察官,我唐鈞風在這里也要明白告訴你,在這件案子結束之前,我會將你追到手,听明白了嗎?」他靠回椅背,挑起眉梢笑覷著她。
「很抱歉,我不明白。」她迎視他湛綠的深眸,雖然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但她還是不避開視線,免得被他說她害怕了。
「嘴上不明白沒關系,你心里明白就可以了。」唐鈞風握起了大掌,留住了方才她殘留在他掌心間的柔女敕余溫。
她這妮子到底憑什麼以為如此柔弱的自己,可以成功挑戰邪惡的犯罪勢力呢?她哪兒來的自信,以為可以破壞得了男人世界的游戲規則呢?
就讓他來教教她,這個世界並不如她想象中那樣美好……
無賴!
唐鈞風那家伙是她這輩子見過最無賴的男人了!
他離去之後的一整天,白川馨幾乎無法處理公事,一想到他那邪氣的綠眸,霸氣的追求宣告,她就無法忍住不動氣。
晚上九點,白川馨下了計程車,回到家門口,一打開門就見到了她大哥站在客廳里等著她。
「大哥。」她吃了一驚,小聲地喊道。
「為什麼沒回家吃晚飯?」
「我在處理案件,考慮是否要求成立特別搜查本部,不小心就忙到現在了。」白川馨心想母親沒轉告大哥嗎?她可是有打電話回來報備的呀!
「你現在處理的這件案子不棘手嗎?」白川顯的語氣有些古怪。
「很棘手,可是,我想要把它做好,一定要將壞人繩之以法。」一說到壞人,她的心里就想到了唐鈞風那張邪氣迷人的臉龐。
她搖搖頭,立刻把他那張臉甩開。
「努力一點,別丟白川家的臉面,知道嗎?」
「我知道。」
「嗯,上樓去休息吧!」白川顯冷淡地說道,看著妹妹的身影消失在樓梯口,臉色忽然一沉。
沒想到他這妹妹竟然越挫越勇,還是應該說她這初生之犢不畏虎呢?白川顯轉身走進書房,心想或許應該換個方式,讓她吃到苦頭才行!
上班時間,地鐵站里到處都是人擠人,電車車廂里更是擠得像沙丁魚似的,白川馨拿著定期車票,以最快的速度擠進人群里,她一定要趕上十分那班列車,否則她一定會遲到!
雖然她父親後來提議要買輛小車給她,好讓她可以上下班,但她覺得搭地鐵更方便,而且她現在可是不遵父命的「不孝女」,已經是一意孤行了,怎麼好意思再花父親的錢呢?
白川馨刷票進了地鐵站,揪著公文包以最快的速度跑下樓梯,她已經听見車門要關的聲音了,再不快點絕對會遲到!
地,在人群之中探出一只男人的手,冷不防地將她推下樓梯,白川馨一個沒站穩腳步,整個人跌了下去。
「好痛……」
白川馨勉強自己坐起身,川流不息的人群還沒意會到發生什麼事情,匆忙地經過她的身邊,她非常確定有人將她推下樓。
這時,一個男人穿著褐色的大衣,戴著帽子,整張臉幾乎都快被領子給掩住,他出現在她面前,壓沉了嗓音說道︰「我家主人要轉告你一句話,別多管閑事,辦事最好適可而止,免得惹禍上身,到時候就不是受個傷就能了事,我的意思你听懂了嗎?」
「你是誰?」她瞪圓了美眸問道。
男人笑而不答,轉身沒入了人群之中,反方向地離開地鐵站。
白川馨起身想追趕上去,忽地左邊腳踝傳來一陣刺痛,讓她腿軟坐了下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凶手離開。
她才不過剛當上檢察官,沒印象與人結仇,那個人說要她辦事適可而止,那到底是什麼意思?跟她正在調查的事情有關系嗎?
忽然,她想到了一個人。
能與她正在調查的事情扯上關系的,只有唐鈞風!
他派人將她推下地鐵樓梯,還暗示她適可而止,是想要警告她嗎?
這時,人群總算意會到發生事件,有人跌下樓梯,一個好心的婦人挨了過來,將她攙扶起來,「小姐,我已經替你叫救護車了,你再等一等,救護車應該馬上就來了。」
「什麼——?!」
白川馨嚇了一跳,她沒想到事情會被鬧大,竟然還叫了救護車,這下子一定會被她家人知道,他們絕對會大驚小敝,說些當初果然還是別讓她去檢察廳工作之類的話吧!
天哪!那她更不能將自己是受到襲擊的事情告訴他們吧!要不,她一定會立刻被帶回家,別想去上班了!
明明是要去上班,卻被救護車送到醫院,白川馨心里有一千萬個不願意,因為這證明了她不能保護自己,她父親得知這個消息,听說沒動聲色,只要妻子來探望女兒,有事再打電話通知他。
她母親來了一會兒,知道她只有左腳踝扭傷,松了一大口氣,現在,要等檢驗報告出來,確定她沒有腦震蕩的危險,醫生就準許她回家了。
白川馨沒告訴母親她是被人推下樓梯的,原因之一是怕家人會擔心,原因其二,就是她害怕被迫辭掉檢察官的工作。
畢竟對方已經撂了話,這份工作再做下去,可是會有生命危險的,無論如何她爸爸和大哥是絕對不會同意。
白川馨打了電話請假,一個人靜靜地待在病房里,剛才護士小姐拿了本雜志給她,讓她打發時間。
但她實在靜不下心,想立刻上班,把凶手給查出來!
這時,有人敲門,白川馨望向門口,心跳快了半拍,她心里其實是害怕的,怕在門後面的人是今天將她推下樓梯的壞人。
沒想到,進來的人竟然是唐鈞風。
「你怎麼會來這里?」她瞪著他,看著他一手圈著花束,是她最喜歡的白色玫瑰,他一定不會知道她喜歡這種花,大概是巧合吧!
「听說你在上班途中不慎摔傷,我來探望你,不行嗎?嫌疑犯不能來探望檢察官嗎?」唐鈞風笑著將花束放在另一張病床上,他所做的事情一向都不是「巧合」,這次當然也不是。
「你要來,沒人可以阻止你,只是,你為什麼會知道我摔傷了?」她一臉戒備地看著他,心里其實已經有了答案。
因為他就是那個買凶殺人的幕後主嫌,才會在第一時間得到消息,知道她受傷了,現在竟然還買花來探望她,根本就是貓哭耗子假惺惺,她才不可能會相信他呢!
唐鈞風覺得眼前這只小貓對他充滿了敵意,心里不明白自己究竟什麼地方惹火她了!
他拉過椅子,在床畔坐下,一副打算跟她好好把話說清楚的樣子,「我今天派人把你上次要的資料送到檢察廳,可是我的人回來說你沒上班,所以我就稍微查了一下,知道你受傷送到這間醫院,我的解答你滿意嗎?」
白川馨挪了下嬌軀,離他越遠越好,「反正,你想要隱瞞的事情,誰也沒辦法從你的口中挖出來吧!」
她躲那麼遠干什麼?他身上長了瘟疫嗎?
唐鈞風不動聲色,繼續談笑風生,「如果對象是你的話,我不介意透露一些秘密讓你知道,白川檢察官,你想知道什麼事情呢?」
「我想知道,如果我不听你的話,繼續將這件收賄的案子辦下去,你是不是真的要置我于死地呢?」她側眸瞪著他,絲毫不願示弱。
她的話讓唐鈞風心里打了個突,敏銳的心思立刻有了概念,他收起嘻皮笑臉的樣子,正色地看著她。
「你會受傷並不是意外,對不對?」他問。
「別再演戲了,你早就知道的事情何必問我呢?」
「我不知道,你以為是我下的手嗎?不,我是真的不知道,是誰?是誰對你動手的?」他一雙綠眸透出了危險。
白川馨望著他嚴正的眼神,一瞬間有些愕然,一直以為是他想要警告她才會下手,可是,看他的樣子,似乎是她錯怪他了!
「你別以為這樣我就會相信你,唐鈞風,我不信你,你這個天生無賴說的話,我統統都不信。」她鞏固自己心里對他的敵意,沒有軟化的跡象。
「你會相信的,等我把凶手揪出來,你就會信我。」
他直視她的眼神里有笑意,徐徐軟軟的笑意,仿佛要看進人的心底,將人連骨子里都融化了。
但她不會被他融化。
白川馨不自覺地揪緊了被子,在心里大聲地告訴自己,就算全世界都臣服于他,她也會是最後一個抵抗他,絕對不屈服于他的人!
那天,白川馨只見到他眼眸里融化人心的笑意,沒看見他藏在笑意之下的堅定決心,那就是他絕對會將傷害她的凶手找出來。
這幾天,唐鈞風已經著手要人去調查那天的事情,透過關系查到了一些線索,但他表面上不動聲色,按照排定的時間到檢察廳報到。
今天檢察廳里比較忙,所以她的事務官一做完紀錄,就立刻趕去支持別的檢察官,唐鈞風並沒有立刻離開,而白川馨也沒要求特別保護,房里只剩下他們兩人獨處。
「你的腳傷都好了嗎?」他開口問,上下打量了她一眼。
「已經沒有大礙,行走的時候已經不痛了,多謝關心。」
「別對我抱著如此強烈的敵意,你這樣劍拔弩張,教我怎麼追你?」
「我沒答應讓你追我。」
「可是我已經決定追你,要不,我也不會乖乖的每一次偵訊都報到,你應該知道我的工作很忙,如果不特地安排,真的沒有辦法常常報到。」
「你是作賊心虛吧!不用演戲了,反正我不管凶手是不是你指派的,這件案子我都要辦到底,不只前田大臣會有麻煩,你也絕對會吃不完兜著走。」她昂眸覷著他,堅決的神情透露出充分的自信。
唐鈞風絲毫沒將她的恐嚇放在心上,笑著聳了聳寬厚的肩膀,站起身來準備要離開,忽地,他又回頭開口問道︰「我沒看見你家人有任何預防的動作,該不會你根本就沒告訴他們,你摔下樓梯是因為被人襲擊吧?」
「這不關你的事。」她臉色一變,立刻像個刺蝟般豎起戒備。
這個男人的心思真是敏銳!她一定要好好提防才可以。
「你真的沒告訴他們吧!」唐鈞風眸光一斂,神情轉為認真,「白川大檢察官,你真是太天真了。」
他的表情雖然沒有橫眉豎目,但她可以感覺得到他隱藏住的怒意,白川馨覺得有點委屈,心想他這算惡人先告狀嗎?
他憑什麼生氣呢?難不成,他氣她不顧自身的安危嗎?
白川馨立刻把這個荒謬的念頭拋到九霄雲外去,覺得像他這樣的壞人,才不會有那種溫柔的想法!
唐鈞風就是在氣她不顧自己的安危,她想拿自己那條小命、那副單薄的身子去跟壞人拚搏嗎?
這樣就不只是天真,還蠢到極點!
「我不需要家人的保護,也可以一個人把事情處理得很好。」她站起身,原本想要拉近兩人之間的落差,但他的身軀太過高大,讓她必須要高高地昂起下頷,但就算如此,也不可能與他平視。
唐鈞風沒有對她這句話做出任何評論,神情冷冷淡淡的,轉身打開門,頭也不回地走掉。
「這……這到底算什麼嘛!」白川馨看著他的背影,低聲嚷道。
她知道自己在逞強,心里怎麼可能不害怕呢?但她不肯向惡勢力服輸,所以這幾天她更用心在調查案件,除了手上這件案子以外,警方又交來了幾件進入偵調的地方案子,她不加快腳步處理的話,根本就來不及。
她很討厭他那種冷蔑的表情,好像她是個不懂事的孩子,白川馨坐回位置上,開始動手處理下一個案子。
待會兒她的事務官就要帶另一個當事人進來了,她沒有心思再去想唐鈞風說過的話,她討厭他提醒了她內心的恐懼,更討厭的是他說得一點都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