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真病了幾天,這些天,司徒易不管怎麼忙碌,都一定會抽空去看看她,並告訴她追查江勝他們行蹤的情況。
然而江勝一行人好像消失了,怎麼也找不到人,就連他備下的那些商隊、商會也都沒有任何動作。
日子越是平靜,黎真越是不安,如同暴風雨的前夕,一切的寧靜都只是為了那更強的破壞。
果不其然,先前聖上接到司徒易的密折,他手中留有嚴密的羊皮手稿,而北疆那兒也發現了齊太祖的手稿,為了那本手稿,聖上派了壽王前往北疆,又為了分散注意力,故意泄露西北也有一本手稿當餌,派遣另一名翰林來西北取物,先前壽王受到攻擊不得不跳水逃生,失蹤了一段時日,好不容易千辛萬苦地到達北疆李王的治地,而另一個來此的翰林就倒霉了,一路上前後受到五次攻擊,好在對方不是想要他的,只是想綁走他。
只是運氣好也抵不過人心,原本司徒易派去支持的人手都已經到了會先城等著與那名翰林會合,哪知道翰琳還沒到會先城,對方便傾巢而出,不惜犧牲人手,硬是將那名翰林給綁走了,不幸中的大幸是,對方需要那名翰林翻譯手稿,所以不會要他的命。
而西北的麻煩也是不斷,不光是韃靼人,就連些外族都趁邊疆情勢不穩開始作亂,北疆那兒發現有村落被韃子給滅村了,死傷慘重,西北等地也有不少外族士兵騷擾邊境,就連關王府里也是時不時有死士出現,整座城都已經進入備戰狀態。
司徒易這段日子常常出城,領著兵馬巡視邊界,在趙稽的建議下,他將老王妃還有些婦孺們都暫時安置到秘密的安全之地,他原本想將黎真也送去的,但是她不肯,如今收到翰林官員被擄走的消息後,他忍不住又提了一次。
「我走了,只怕江長老會更瘋狂,如今這城里,也不知道誰到底是江長老的人,太危險了。」黎真沒想到江長老這麼厲害,原本已經清掃過一次的關王府里,居然還有他們的人。
第三次差點被綁走之後,她現在幾乎都跟在司徒易的身邊,她完全沒料到一個倒茶的丫鬟和一個守門的小廝會暴起攻擊,豁出性命也要帶走她。
「若非他是敵人,我真的佩服他。」趙稽被弄得焦頭爛額,悻悻然地窩在椅子里,他已經超過三天沒有洗澡了。
「馬個巴子!這老混蛋別讓我找到,老子一定砍了他!」蘇邦更慘,第二次冒來的刺客是個倒水的丫鬟,而且是個常見的眼熟丫鬟,他沒設防就被她狠狠用花瓶砸了腦袋,還好他頭夠硬,就是被砸破個洞,沒什麼大事。
「這個太心狠手辣了。」趙稽搖搖頭道。
攻擊的小廝、丫鬟最少都在王府中當了有六、七年以上的差了,而且都還有家人,可是事後追查才發現,他們的家人都失蹤了,找了幾天之後,他們在城北外的亂葬崗里找到那些失蹤的人,每個都是臉色發黑,一看就知道是被毒死的。
黎真幽幽地吐了口長氣,黎茶去看過那些被毒死的尸首,確定是江長老的手段,以前九黎是專醫不專毒,只是江長老一派的人後來開始研究起毒,幸好那些毒藥對九黎的人作用並不大,她那時還覺得疑惑,為什麼沒有用的毒藥,江長老卻一直在做?原來那些毒藥都拿來控制別人了。
「壽王與李王都要到西北,這段時日再多注意點。」司徒易慎重地說道。
「那個翰林被抓走後,咱們府瑞安穩了些,也不知道是暗樁子死光了,還是怎麼著。」蘇邦納悶地模模下巴的胡子。
都不是……黎真臉色僵硬,手忍不住顫抖了一下,因為江長老知道,只要他找到了神石的所在地,她自然就會去找他,畢竟黎婷和嚴希都在他手里。
除了司徒易之外,其他人都沒注意到她的神色變化,等到他們話說完離開書房後,司徒易才走到黎真身旁,握住她的手。「不用擔心,我會跟你一起去的。」
黎真錯愕的抬眼看向他,「太危險了。」她心里隱隱有個憂慮,萬一神石已經失去了力量呢?別說失去力量了,就算神石還有逆天的力量,她怎麼可能听江長老的話施展禁術?況且她也施不出來。
司徒易微微抿嘴,「他們已經動搖到大豐的根基,聖上不可能饒過他們的,不論危險不危險,這都是我要做的,延續了那麼久的荒謬事,是該有個結束了。」這一次名單顯露,才讓聖上知道了太豐有多危險,若是放任下去,只怕百姓又要陷入戰亂之苦,這也是他不願看到的。「那些韃靼人對大豐虎視眈眈,就像狼一樣,有機會就咬上一口,邊關已經有太多人犧牲了,我們需要的是安穩的盛世。」
西北雖然商貿發達、人來人往,但真正的居民其實並沒有想象中的多,長年的戰亂讓人口銳減,十室九空,小時候他曾看過一些被韃子糟蹋過的村子,直到大豐建立了將近二十年,仍舊沒有多少村民居住。
想殺一個人很快,但要一個生命長大卻需要漫長的時間,他所需要的,就是守護這個時間。
「這是我應該做的。」他蹲子與她目光平視,一向冷峻的臉龐,難得露出了一抹笑。
近在咫尺的俊朗面容,眉眼間的堅毅感染了她,她低下頭,額頭抵著他的,兩人呼吸交纏,「對不起,你肩上的擔子已經夠沉重了,我們卻還造成你們的困擾。」
在她原本的印象里,西北關王只是一個厲害的王爺,他會幫助九黎平定內亂,但是當她真的來到他身邊,她才發現駐守在邊疆的王爺並不是想象中的那麼簡單,每一天都熬到了深夜,有數不清的卷宗要看,還有巡視不完的領地。
黎真抬手模模他的臉,「你辛苦了。」這樣一個男人,在夢中她看到的只是片段而已,現實是經過什麼樣的磨練,他才會這般果敢堅毅?
她的呼吸吹拂在他的臉上,低垂的羽睫輕顫著滑過他的眼皮,他突地心念一動,輕輕吻上她的唇。
她的身子微微顫抖了下,不由自主地縮起肩膀,隨即她整個人落入他的懷中。
這個吻,很輕很輕,讓兩顆心緩慢地靠近,空氣中都是甜軟溫馨。
唇齒交纏後,司徒易抱緊懷中的人,「放心吧」等一切結束之後,他們之間也該有個定論。
他對她的感情或許還不到愛,但他知道他喜歡她,這個善良又神秘的姑娘,不知不覺佔據了他的心,她的感情濃烈也直接,他也不想逃避,真心希望這一切結束後,她能陪在他的身邊,他希望和她成為像爹和娘那樣的夫妻,會生氣、會斗嘴,也會在生死交關時,勇敢地陪在彼此身邊。
希望有一天,他倆能擁有那樣對彼此的深情。
黎真點點頭,嬌軀不由自主地又往他身上貼近一些,他身上傳來的熱度,安撫了她躁動不安的心。
黎可左右張望了一下,確定屋子里沒人後,走到正坐在床上收拾被子的黎茶身邊,喚了一聲,「茶茶。」
「嗯?」黎茶轉頭看她。
黎可猶豫了下,說道︰「茶茶……你會不會覺得大巫女好像跟王爺親密了一些?」王爺一直把大巫女帶在身邊,好幾次吃飯的時候,她都看到王爺夾菜到大巫女碗里呢。
她是不知道中原人的習性,不過在族里,除了家人之外,只有愛人才會這麼做。
黎茶點點頭,繼續手上的動作,「你現在才發現?」這麼遲鈍。
黎可大吃一驚,上前一把拉住她的手︰「你早發現啦?」看到黎茶點頭後,她又搖她的手,「那你怎麼都不說啊!」
「有什麼好說的?大巫女也是人,有喜歡的人不是很正常的嗎?」黎茶抽回自己的手,在他們族里,有喜歡的對象互相告白,通知阿爹跟阿姆後就能選蚌日子在一起了,大巫女都是個大姑娘了,而王爺是拯求村的大英雄,會喜歡王爺也是很正常的。
「不是啊,茶茶,你忘啦,大巫女是不能成親嫁人的!每一代都只會出一位大祭司或大巫女,他們終身都要服侍女媧娘娘,不能嫁人的。」黎可擔心的是這個,萬一大巫女愛上王爺卻不能在一起,那該有多傷心啊。
黎茶瞥了她一眼,「你說的事,大巫女會不知道嗎?別操心了,大祭司不是還在嗎?」大巫女也是人,喜歡男人嫁人生子又怎麼了?
她剛來就發現大巫女喜歡王爺,反正大祭司還活著,要不撐一撐,等到下一任大巫女出現不就得了,做啥不成全這對有情人。
「但是……哎呀,這是違反族規的。」黎可更怕的是這個,到時候大巫女可得受懲罰的。
黎茶生氣地瞪她一眼︰「什麼族規不族規,可可,我們可不能那麼過分,這些年大巫女過的是什麼樣的生活你不清楚嗎?」想到那些年大巫女為了族人委屈求全的日子,她心都疼。
黎茶是族里其中一個醫術精湛的,多少次大巫女受了罪不敢跟黎婷說,都是她幫忙治療的。
「你還記得江長老為了逼問大巫女神石的下落,要她一宿又一宿地跪在月前祈求神諭,大巫女跪得雙腿都發紫了還不能起身,要是大巫女不從江長老就折騰其他族人,這都是什麼日子!」黎茶越想越氣。
黎可低下頭,吶吶地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也只是擔心大巫女嘛。」她當然知道事情若能像黎茶想的那麼簡單就好。
黎茶紅了眼眶,「我才不管你是怎麼想,總之大巫女這些年為族里犧牲得夠多了,我們不能這麼自私。」黎真從當上大巫女之後就沒過過一天好日子,如今有人疼,她只希望大巫女能夠幸逼。
「唉……我就說說嘛,你生氣。」黎可慌張地搖手擺頭,她是真的沒有惡意。
抹去眼角的淚珠,黎茶將被子疊好,「你別多嘴,我們就靜靜地看著就好,王爺感覺上也不是始亂終棄的人,肯定會有辦法的,我們只要站在大巫女那邊就成了。」
「好好好,我知道了,你別生氣。」黎可不敢再招惹她,閉上了嘴,回到窗前的矮榻上坐著,把先前放到一邊的衣服撿起來繼續縫制。
兩人各坐一頭,誰也不跟誰說話。
正好送黎真回來的司徒易沒想到會听到兩人說的這些話,不過他只听到了後半部黎真受罪的那些,他下意識轉頭看她。
黎真也有些愣住了,只能安撫地朝他笑了笑。
司徒易的臉色一片鐵青,拉著她往外面走,繞進去東廂的小書房後,將人一把扯到自己面前,帶著怒意壓低聲音質問道︰「為什麼不說?!」
去九黎前的那段日子,他們聊過彼此以往的生活,可是方才她那兩個族人說的話,她完全沒跟他提過。
怒火一陣陣地猛烈從心底竄燒,他多想現在就把江勝那個老賊給殺了!他怎麼能如此對待她!
「都過去了,說了沒意義。」知道他不是生自己的氣,黎真拍拍他的胸膛,怕他氣壞身子。
司徒易沉著一張臉,過去的事?他早該知道的!那個叫做江三的人闖進王後對她如此凶殘,他本以為只是被逼急了才這麼做,原來不是,他不用想也能猜到她在九黎里過的是什麼樣的生活,這樣的虐待是從多久以前就開始了?!
他的心狠狠地抽疼著,但他不敢伸手抱她,就怕控制不了自己現在的力道,會不小心傷了她。
黎真抱著他的腰,小手不停地搓撫著他的背,「都過去了,你別這樣,我怕。」她不由得紅了眼,他眼中的殺意是如此明顯,就像要把人生吞活剝似的嚇人。
他深呼吸一口氣,逼心緒稍微冷靜一點後,才抱住她,不想讓她看到自己恐怖的神色,不過他在心里暗自決定,有機會肯定要當場誅殺了那個老賊!不管聖上是怎麼想的,他絕不留一絲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