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徐府內突然起了騷動,說騷動是好听,根本是驚天動地,驚慌失措了。
因為攝政王沒說一聲就大駕光臨,嚇得徐橫寬心驚膽跳的帶著妻子林鳳洙以及長子徐業停跪地接駕,就怕他是為自己替太後辦的禍事來算帳的。
「卑職見過殿下,不知殿下光臨有失遠迎,還請殿下莫怪。」徐橫寬戰戰兢兢的說。
驀允抿了口茶,掀了眼皮的朝跪在地上的他望過去。「沒事,本王來得臨時,希望沒給你們帶來不便。」他說。
這分禮貌著實反常,令徐橫寬一家更加惴惴不安。「不敢不敢,殿下能來是我徐府的榮幸,榮幸之至啊。」徐橫寬忙說。
「徐侍郎客氣了。」他甚至微笑了。
徐橫寬見他難得和善,不禁稍稍放寬心,心想他應該不是來辦人的。「殿下有空前來,莫非有事要吩咐卑職去辦?」他問。
驀允笑容更可親了。「本王來此確實是有件事要你幫忙。」
「幫、幫忙?」徐橫寬嚇了一跳,驀允要人辦事從來只需吩咐,何來用過「幫忙」兩字?他受寵若驚。「殿下有事盡避交代,卑職定為您辦妥。」
他這會不緊張了,驀允肯要他做事,便是有意招攬他為自己人,既然如此自己那日夜擔憂的破事可能就沒事了,徐橫寬心中暗暗盤算,為了性命與前程,不管驀允提任何事,他拚死也不能出錯,使命必達。
跪在一旁的徐業停同樣緊張的握拳,自己要不是靠著爹這個侍郎庇蔭,根本不能在戶部謀上任何職務,爹若出事自己也完了,明白驀允這次到來是他們求生的好機會,他也喜上心頭。
驀允點頭。「那就多謝徐侍郎了,事情是這樣的,本王是為求親來的。」
听到這,林鳳洙眼楮一亮,他不會是瞧上她今年剛滿十六的三女兒了吧?忙雀躍的抬起如來問︰「敢問殿下,瞧上的是徐府的哪位?」
「這位確實與徐府有關系。」驀允說。
林鳳洙喜不自勝。「那是……」
「本王中意的是徐業停的小姨子,春芸姝。」他目光朝徐業停瞟去後說。
他要納春芸姝為側妃的事,目前除了李央知情外,消息還沒傳出去,因此徐家人略得。
「什麼?!」林鳳洙錯愕,以為听錯。
「春、春芸姝?」徐業停同樣一臉愕然。
驀允低頭喝茶,沒去瞧他們是什麼表情。
蘇槽在他身後說︰「殿下瞧上春家二小姐,本該親自到山東向春家長輩說親,但山東路途遠,殿下眼下是沒空走這趟。可惜春家獨子只有十二歲,還是個孩子,做不得主,不過听說徐侍郎的長媳是春家二小姐的姊姊,長姊如母,殿下便過來親自向春家的長姊求親了。」
蘇槽說完這段話,徐家三人全變了臉,而變得最厲害的要數徐家母子,兩人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一干二淨!
「徐業停,去把你媳婦叫出來吧。」驀允開口。
徐業停頭皮發麻。「卑職的媳婦此刻不在家。」
「是嗎?本王既然來了,不想白跑,便在此等著,瞧她去了哪,盡速去將人找回來便是。」
「這……」
「殿下發話了,你怎還不去?」蘇槽怒問。
「沒錯,你這是做什麼,殿下等著,快去!」徐橫寬也催。
「爹……兒子恐怕……無法將人帶來。」徐業停支支吾吾地道。
「你說這什麼話,自己的媳婦去哪里怎可能帶不回來?」
徐業停抖得說不出話。
林鳳洙見兒子不敢說,只得硬著頭皮道︰「是這樣的……咱們前兩日剛給她……下了休書了。」
「你說什麼?!這事我怎麼不知道?」徐橫寬驚愕。這陣子他只顧著擔心江西那禍事砸上頭,對家里的事沒半點心思過問,只知兒子夫妻不睦,媳婦離家幾日了,心想這事妻子會出面處理,哪曉得處理的方式就是休妻。
「你們休了春芸姝的大姊?」驀允臉色越發沉了。
「春湘茹善妒又離家多日,已是失德,最重要的是她胞弟居然殺人,這等家風怎堪配做我徐家媳婦……」林鳳洙話還沒說完,驀允手上的茶杯已落地,嚇得她趕緊住嘴不敢再說下去。
「徐橫寬,記得本王提醒過你,讓你回來管管兒子的,而你就是這麼敷衍本王的?」驀允朝徐橫寬動怒了。
徐橫寬一驚。「您何時讓卑職管過兒……啊?」他本來不解驀允說什麼,忽而想起幾日前在宮里,驀允讓他回來問問兒子,他回來後立刻就問了,兒子只說近來在戶部的工作正常,沒出什麼錯,他听了放心便沒再多想,哪知驀允問的是家事,說的是兒子媳婦,可自己哪里想得到堂堂攝政王會關心這等事?這下……這下……唉!
「你們母子混帳,好好一個賢淑溫良的媳婦你們竟敢編派她的不是,還沒問過我」聲就將她給休了,你們眼里還有我這一家之主嗎?」他痛斥母子兩人。
兩人黑著臉,哪里敢再說什麼。
「你們倆還不去將休書收回來,把人也給帶回來,她若不回來,你們母子也不用回來了!」他氣急敗壞的說。
徐家母子倆神色灰敗,不敢怠慢,匆匆往偏僻的西街去接人了。
一個時辰後,母子倆回來了,可身邊並不見春湘茹,驀允等了許久卻是這結果,那張臉已是說不出的陰寒了。
徐橫寬見了驀允的臉色,心驚肉跳,不由上前打了兒子一耳光,力道極重,打得徐業停嘴破流血,嚇得林鳳洙也渾身發抖,微退一步,怕自己也挨打了。「我不是要你們沒接到人別回來的嗎?這會還回來做什麼?」
「得了,本王時間寶貴,再給你們一個時辰,見不到人,影響了本王納側妃之事,本王饒不了人!」驀允這回出奇有耐性,居然願意再等。
徐橫寬大喜。「謝殿下大量。還不快滾,再滾去接人!」他朝妻兒喝道。
「是是是……兒子這次再、再去……」徐業停抱著腫臉慌忙說。
「我也定、定將媳婦求回來的……」林鳳洙也點頭。
兩人灰頭土臉的又出門了。
「謝謝殿下、謝謝殿下。」徐橫寬回頭對著驀允折腰謝個不停。
其實他心中有數,驀允今日提親只是幌子,主要是替春芸姝出面教訓他們,當初他們未善待前來投靠的春家人,末了還將春家姊弟三人趕走,他這是替春家姊弟出氣來著,這回他們若求不回媳婦,不必等江西的事查辦開來,他就準備遭殃了。
「不必謝,這人還不知帶不帶得回來。」驀允陰笑。
徐橫寬從頭涼到腳了。
一個時辰後,蘇槽上前提醒道︰「殿下,時辰到了,該回去了。」
徐橫寬驚跳了起來。「別、別走,卑職的不肖妻兒應該快、快回來了。」清楚驀允一走,自己斷無生路,他苦求道。
驀允起身,看也不看他,仿佛當他已是個廢人了。「蘇槽,走吧。」他邁步往徐府大門方向去。
「殿下……先別走,再給、給卑職一點時間,殿下、殿下……」徐橫寬滿頭大汗的在後頭追著,追到門口忽然看見妻兒回來了,他們身後還站著兩個人,分別是春湘茹與春芸姝姊妹,不由大喜。
驀允瞧向春芸姝。「過來。」當著眾人的面,他張口就要她到自己身邊。
她難得有點臉紅,這家伙真是無時無刻想顯得自己是她的主子,她踱步來到他身邊,往他右側站去。
他神情帶笑的朝她低聲道︰「這才來,你可真敢讓本王等。」這丫頭明知他人在徐府等押還敢姍姍來遲,膽肥得都能掐出油來了。
她低笑,確實,徐家母子能親自去求大姊回來,她就知這男人出面了。
徐家母子來求第一趟時態度還硬著,一副肯讓大姊回去,大姊就該千恩萬謝的馬上跟他們走,這副嘴臉當然只得到拒絕,等第二趟再來時,態度已是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了,低聲下氣的要收回休書不說,那徐業停還跪下了,大姊這回倒是能撐,沒便宜了那無良的男人,直到林鳳洙被逼急了,哭著也要跪,大姊才讓徐業停起身,畢竟哪能真教婆婆跪媳婦,經這母子又跪又求的,大姊才答應跟他們回一趟徐府,而她哪能放大姊單獨面對徐家人,當然得跟來了。
不過,她當初只要求驀允救開平,並沒有請他幫大姊教訓徐家,因為讓他出面管大姊的家務事有點殺雞用牛刀了,所以她打算之後再自己想辦法讓徐家人對欺負大姊之事付出代價,哪知她沒開口,他卻一並幫她處理了,這事說她不感動是騙人的。
她眼里藏笑。「您好人做到底嘛,既要給大姊臉面就不能只給一半,場面自然要做足,要不,哪能讓徐家人好看。」
他朝她前額拍下一掌。「就你敢!」
她抱著微痛的額。「好嘛,下次不敢了。」
「不敢這句話,蘇槽替春側妃記住了,下回您若忘了,蘇槽也好提醒春側妃。」蘇槽已改口喚她春側妃了。
她白了蘇槽一眼。「你這不識相的,我與你主子打情罵俏要你管。」
打情罵俏?天啊!蘇槽目瞪口呆了,哪個姑娘敢說這種話?就是徐府的人耳尖听見也都驚愕了。
倒是驀允揉搓起眉心,生平頭一回有種頭疼的感覺。
她瞪完蘇槽回頭對著驀允笑,笑得諂媚至極,笑得他這座冰山也撐不住,終于眉眼透出無奈的笑了。
徐家三人誰也不曾見過驀允對女人笑,更何況還帶著溫柔?不由得皆想,春芸姝長得不錯,但也只是一般美人而已,且春冬山至今沒官復原職,誰又想得到驀允會看上她?
可事實就是事實,他們有眼不識泰山,不知春芸姝是驀允的人因而錯待了她,還將他們姊弟三人趕出徐府,若當初他們將春芸姝當菩薩供著,等于有了驀允這座靠山,又何需日夜擔心江西的事燒到頭上來。
而今,三人是悔青了腸子!
「殿下,卑職將媳婦帶回來了。」徐業停拉著春湘茹上前說,這是想補過。
驀允這才瞧向春湘茹,見她面色蒼白、骨瘦如柴,之前雖沒見過她,但也曉得從前的她定不是這模樣,這是近來被折磨出來的。「春氏,本王要納側妃,相中令妹春芸姝,兩日後會派轎去接人,你準備準備。」
他哪像求親,根本是知會。
春芸姝忍不住惱怒了,張嘴想罵人,但在他投來一眼後氣勢馬上潰散,算了,這家伙肯對人姊做做樣子已經很給她面子了,要不一頂轎子抬過來,她還不是得悶聲上轎。
唉,她忍不住哀怨起來,怎麼自己嫁人這麼不值,這人生真沒意思!
「是,姝兒昨晚回來對妾身說了這事,妾身一開始很吃驚,可姝兒說您生性嚴肅,但還算是個懂得體恤人的,且您這回又救了開平一命,證明您是講理知法的,若托付終身當不會後悔。」春湘茹說。
驀允當即睨了身邊的春芸姝一眼,想不到她會替自己說好話。
「身為長姊,見妹妹要嫁,嫁的又是殿下這等人物實在感到欣慰,但是,春家無勢,妾身也無能,將來她能依靠的唯有殿下一人,還請殿下定要善待姝兒,妾身在此拜托了。」春湘茹朝驀允跪下叩首道。
春芸姝見了吃驚,趕緊去扶她起來。「姊姊這是做什麼,我跟了殿下會很好的,哪里需要你這樣大禮拜托。」她感動的說,大姊之前雖軟弱,可當她要出嫁,也擔起了長姊的責任,即便對方是驀允也要求他善待她。
「需要的,你雖蒙殿下垂愛迎進攝政王府,但女人需要的還是丈夫的疼惜,我不想你和大姊一樣,嫁人後讓人糟蹋了。」
徐家人听了這話全汗毛豎起,這不明著告狀徐家虧待她?三人忍不住緊張的瞧向驀允,看他的反應。
驀允朝春湘茹道︰「放心,春芸姝既入本王的門就是本王的人,本王會護她一生。至于你,似乎還是對夫家頗為不滿,說吧,你想怎麼做,本王給你做主。」
徐家人冷汗直流,春芸姝則一掃之前對他不將提親當一回事的不滿,悄悄感謝的扯了他的袖子低聲說︰「謝謝了。」
「哼,你不是要本王好人做到底,那本王便如你一次願。」他抿笑。
她這才有些臉紅了。
「妾身已接了徐家的休書,不再是徐家人,所以不再進這個門了。」春湘茹指著徐府大門說。
春芸姝驚訝,她以為大姊這陣子憂慮臥床是因為被休,如今得以再回夫家必是安心願意的,卻想不到她會說出不回徐家的話。「姊姊,你可想清楚了,真不回徐家了?」
如今不比從前,有驀允給她靠,徐家人哪敢再欺她半分,她這趟回府,徐家人必將她供奉著,不敢再給她任何臉色看的。
「徐業停見色忘義,不曾疼惜過我,咱們春家家道中落,他不幫上一點忙就算了,還落井下石的趕你們走,甚至開平一出事就急著送來休書,這樣的丈夫與夫家,我要來做什麼?前一陣子我無法振作是恨自己遇人不淑,竟嫁得這樣的人家,自覺丟臉悲憤,而今他們還好意思來求我回去?不了,我受夠這樣的人家,情願自己過活也不回去。而你即將嫁給殿下,照顧開平的責任理當由我這個大姊負起,我與開平會繼續住在西街底的那間屋子,從今往後專心將開平培養成材。」
「姊……」春湘茹這番話著實令春芸姝感動,原來大姊也有未來人的骨氣,不會由男人搓圓捏扁,振作之後便能堅強過日子,在這時代女人要能勇敢獨立不容易,她佩服不已。
「不……湘茹啊,我錯了!都是我的錯,你別休夫啊,以後、以後為夫的定會善待你,不會再給你委屈受的!」徐業停不顧廉恥的沖上前抱住春湘茹求道。此刻春湘茹是徐家的救命稻草,若她執意離去,那驀允不會放過他們的,求也得將人求回來才行。
「是啊,媳婦,我這婆婆從前太虧待你了,我會改的、會改的!」林鳳洙也急出淚來了。
不知誰去通知的,徐業停內院的一堆妾室這時也全出來了,跪在春湘茹腳邊哭道︰「姊姊,過去都是咱們不好,您大人大量饒了咱們吧……嗚嗚……咱們再不敢跟您搶夫君了……」
春湘茹不為所動,輕輕甩開了徐業停,冷冷的道︰「休書已在我手上,咱們和離已是事實,覆水難收,以後各自嫁娶互不相關。」
徐業停唇都發白了。「湘、湘茹……」
「別喊了,現在是我不要你,不是你不要我,你這樣的男人我是不會回頭的。」她毫不留戀的轉身離去了。
瞧得徐家上下全都傻眼,徐橫寬當下氣怒難耐的踹了徐業停一腳。「都是你混帳,你——你該死!」
「爹,痛啊!」徐業停被踹得狼狽摔在地上,哀號喊痛。
徐橫寬氣得全身顫抖。「闖了大禍,你還知痛?」他再踹上去。
「老爺……別踹了,會踹死他的。」林鳳洙護子的說。
只是她一張口,臉上也挨了一耳刮子。「惡妻逆子,難怪我徐家要敗!」
林鳳洙在眾人面前被打得披頭散發,臉面盡失,捂著臉痛哭出聲。
「得了,你們要打要罵盡避去,少在本王面前做樣子。」驀允出聲了。
徐橫寬打妻子的手一抖,連忙放下了。「殿下,卑職治家不嚴,實在……」
「不用廢話了,既然你與本王連一點姻親都搭不上,也沒什麼好說了,江西那破事明日就會辦了,你做好準備。」他不假辭色,隨即就通知了。
徐橫寬當場垮了身子,林鳳洙母子也癱了,徐家至此算是倒了。
「殿下,江西什麼案子小女子不清楚,但大禧律法只罪及正妻嫡生,妾室則不受牽連……」春芸姝瞟向徐業停那一票妾室,那幾個之前可是極盡所能的欺負大姊,她這人是這樣的,睚眥必報,此刻正好報仇。
那群女人一觸及她的眼神,個個驚慌失措,伏在地上抖個不停。
驀允瞧她那意思,稍抿了唇便道︰「那些妾室便送去充當官奴吧。」
女人們瞬間昏死的昏死,驚哭的驚哭,一片愁雲慘霧。
徐家一倒,無人能幸免。
春芸姝不是硬心腸,實在是因為徐家太勢利,待人又刻薄,發達後不知踐踏過多少人,如此的人家有今日下場又有什麼好同情的?
春芸姝正前往大理寺的路上,明日就要入攝政王府了,身為王府側妃若想繼續當個職業婦女是不可能的,更何況仵作的工作得天天與尸首為伍,那家伙是不會願意的,因此她今日特地要回大理寺送辭呈。
然而,臨出門前卻有個人突然來找她,並且告訴她一件事。
「你爹之前被誣陷貪污收賄的錢並非入了殿下口袋,這筆錢送到邊境去賑災了。」蘇槽一見到她便嚴肅的說。
她詫異。「這話什麼意思?」
他板著臉繼續道︰「日前邊境發生大風雪,不僅官兵百姓凍死,牲畜也難以幸免,傷亡慘重,可朝廷才剛撥出一大筆銀兩造軍船、發展海軍,一時沒錢救災了,這時盧信剛上報山東前任巡撫貪污收賄一事,殿下因而下令查辦取錢。
「但殿下沒想到盧信剛這麼狠,竟借機扳倒了好友還讓春家人陪葬,這事殿下得知後雖惱,可盧信剛既已成事,也替他取錢送去了邊境便不好再說什麼,況且你爹之前確實謊報山東為貧區,長期向朝廷騙取濟銀,這事必得嚴懲,遂對盧信剛誣陷你爹一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
「原來他不是貪王,錢是用到賑災去了。不過,他要錢卻是犧牲了我爹以及春家人,真的狠的是盧信剛嗎?他不更狠?」
「他是為邊境的將士百姓,輕重間不得已的取舍。」
她冷笑。「為將士百姓?那日我去為我爹求復職,他直接告訴我,天下不是他的,他沒必要替百姓請願,這話我還言猶在耳呢!你何必替主子漂白?」她一臉的諷刺。
「當時殿下正惱你對盧信剛先斬後奏,你還敢來找殿下為你爹求復職,殿下沒一怒之下扭了你的脖子算不錯了,哪還願意跟你說真話。再說了,你怎麼不想想,主子若真是貪婪之徒,天下在他手中不早亂了套,還能有眼下的四海升平嗎?」
這話教春芸姝倏然無話可說,看來她真誤會了那人……
「是殿下讓你來對我說這些的嗎?」她沉默了一會後,心情復雜的問。
「哼,殿下行事從不用對誰交代,自是不可能讓我來對你說這些話,我是見你進王府是既成的事實了,怕你仍對殿下心存芥蒂,入府後不肯盡心伺候,所以將這事說出讓你明白殿下的為人,得知真相後,你應當不會再對殿下不敬了吧?」他倒有些苦口婆心了。
她明白他的用心了,怕她對驀允一直誤會下去,所以專程來說清楚,她瞧著他,已能理解性格多疑、極少信任人的驀允為何會視他為心復,將大小事放心交給他,因為這人除了盡忠外,還是真心為主子打算的︰一切以主子為中心,即便是主子身旁的女人,他也希望這人能對待主子一心一意。
這家伙也算是忠心又可靠的人,她頓時覺得他沒那麼討人厭了。「好吧,那我以後不再罵他暴君貪王,改說他強納民女、無恥,總行了吧?」她聳肩微笑說,雖然她對他改觀了,但他逮到機會就在驀允面前說她壞話是事實,想要她從此不記前仇是不可能的,怎麼樣也要刺他一刺才行。
他綠了臉。「你!要不是見阻止不了你入府,我還懶得來跟你說這些事!」他咬牙切齒的轉頭就走。
瞧著他氣急敗壞的背影,她笑得十分頑劣,見到蘇槽暴跳如雷又拿她沒辦法的樣子,實在是件很爽的事。
氣走了他,春芸姝便往大理寺去,因腦袋想著這事,居然人已經到了還不自覺,等回過神來,已站在大理寺門前了,這才又煩惱起要辭職的事,好不容易爭取到的工作不能繼續了……
唉,春芸姝舍不得的重重嘆了一聲才走進去。
今日當班的是宋今,她將辭職書交給他,然而宋今似乎不相信驀允會看上她,因為他可是見過她驗尸時面不改色的樣子,認定她根本不是女人!而攝政王那樣眼高于頂又有品味的男人怎會看上一個男人婆?
盡避驚愕,但宋今畢竟收下了她的辭職書,甚至還客氣的說了幾句祝她幸福之類的吉言,態度上再不敢如對後輩般的隨意。
春芸姝有些懷念之前宋今將她當成哥兒們時的自在,有時兩人驗完尸還會一同去喝酒,可成為驀允的女人後,旁人是再不敢對她輕松隨意了。
都怪自己要嫁的男人太強大、太威懾人、太……太凶神惡煞了!她不得不感嘆。
「大人在嗎?」見宋今拘謹,她也不想多聊了,直接問起侯冠景,既要走,當然得向他拜別才行。
「大人在里頭,您請進去吧。」宋今甚至對她用上了敬語。
她點頭,往內堂去了。」
侯冠景正伏在案上寫公文,听見聲響抬起頭來,看見她後怔了怔。「你來了。」他吶吶的說。
「欸,卑職來辭職的。」她說,語氣有點艱澀。
「我曉得……你要進攝政王府了。」他的聲音似乎比她更為沙啞。
「是啊,大人肯給卑職工作機會,卑職卻做不了幾日就離職,總覺得對不住您。」她語帶歉意的說。
「沒關系,我本來就知道你做不久。」
「大人本來就知道?」這是她在古代唯一可以勝任又能賺錢的工作,她一直很認真把握,怎麼她看起來是個會半途逃跑的人嗎?有這麼靠不住?
「你是個特別的人,大理寺仵作的工作又怎麼能困得了你太久……」瞧她表情有異,他再解釋道。
「大人也太看得起卑職了。」她干笑,不知怎地,覺得今日的他好像神情特別苦澀,看自己的眼神與平常十分不同,讓她跟著不自在起來。
其實他救過她的命,又慷慨解囊助她解決燃眉之急,他們之間的交情早不是一般上級下屬的關系,他對她還有份恩情的。
「不……你真的很不一樣,只可惜……我比不上攝政王,不能救令弟一條命,若是我有能力,或許……唉,或許只是或許吧。」他突然極為感慨。
她微楞,他是想表達什麼嗎?
「男人的權勢越大,越難只讓一個女人掌握,你以後要辛苦了。」他嘆聲再道。
「大人為何對卑職說這些話?」她受不了的問。
他苦笑。「原來你真瞧不出來,難怪……」
「難怪什麼?」
「難怪你說走就走,對我沒一絲留戀。」
「留、留戀?」她眼珠子一轉,任腦袋再遲鈍,這時也曉得是怎麼一回事了,原來侯冠景喜歡她呀?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她努力想破頭,不會是在他為救她讓鄭武所傷,自己照顧他那時種下的情根吧?想想那期間他對她總是笑,即便傷口換藥極疼,他也未在她面前抱怨過,更在醒過來後馬上讓僕人給她送錢去,令開平能順利繳學費入學,她只覺得他是個善良的好人,哪里想到他對自己是特別的。
得知他的心意,她心有點慌,莫說對他從沒特殊想法,就是有,她也即將嫁人了,與他可不能有半點糾葛,尤其那姓驀的可是比自己還要小肚雞腸,之前對她在街上抱侯冠景的事就吃過醋了,若知曉他對她有意思還得了?那男人到底會殺了她這禍水,還是侯冠景這奸夫?
她打了個激靈。「這個……其實我今日來不只送辭職書,還順道要還錢的。」她忙轉了話題,故意忽略他方才的話,假裝沒听懂,趕緊由荷包里掏出一張一百兩的銀栗。「謝謝大人救急,錢可以還給您了。」她將銀票遞給他。
大姊休夫,那驀允果然比她還狠,讓徐家倒台前先拿一筆錢給大姊當離婚贍養費,這數目在驀允盯著之下,徐家哪敢少給,給少了,之後想必會被驀允清算得更厲害,本來有命也變無命了,因此幾乎將家產都給了大姊,大姊成了富婆,自是有錢教養開平,自己後半生也無憂了,後來曉得她當初向侯冠景借了錢,大姊今早特意拿了錢讓她來還。
侯冠景卻沒接銀票。「你不必還,有人替你還了。」
「有人替卑職還?誰呢?」她訝異。
「是……殿下……」他苦澀的說,回想起他傷愈回大理寺上工的第一天,蘇槽便來找他——「春芸姝欠的錢為什麼要殿下來還?」他問。
「殿下的女人借的錢,自然由殿下來還。」蘇槽說。
「殿下與春芸姝……」他吃驚。
「是的,殿下讓我帶話,春芸姝只是暫時寄放在大理寺,你可以關照,但不要關愛,她不是任何人可以高攀的……」
「驀允替卑職還錢?怎麼可能,當初他明明不肯借錢救急,又怎麼會幫忙還錢給你?」她大為驚訝。
「殿下確實把錢給我了,你把銀票收回去吧。」他轉過身去,神情黯淡至極。
她看著他灰暗的背影,本張口想說什麼卻又默默閉上嘴了,將銀票收回懷里,此時最好什麼都別多說,免得造成不必要的誤會,畢竟自己對他無心。
不過,那姓驀的也真是的,錢都替她還了也不說……她眼眸輕垂,忽然就明白了,她問侯冠景借錢,這不踩了他的臉面嗎?難怪他會不吭一聲的把錢給了侯冠景。
嘖,這男人真小心眼!還有,為何老在她面前擺酷,明明不是貪贓枉法之人卻偏偏讓她誤會,讓她以為他是壞蛋,這個嘴硬的男人,果然是老派的古人!
雖心里這樣想著,可她嘴角卻不由自主的微翹,但當視線又投向侯冠景那落寞的背影時,嘴上的弧度慢慢沉重的收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