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孫時郁在苗栗一帶出了交流道,行駛到一處像是公園的地方,他靠邊停下,熄了引擎。
她一臉莫名,模不著頭緒。「我們來這兒干麼?」總不會是來野餐的吧?
這里什麼都沒有,只有一群小孩在玩耍,一群婆婆媽媽在聊天,一群老人在運動、下棋……
「你看那里。」他指著某個方向。
她順著他的指尖望去,那兒聚著幾個在打太極拳的老人家,她不覺得有什麼值得特別關注的東西。
「什麼?在哪?」
「在教太極的那個女人。」
「哦,你說把頭發盤起來、梳成包包頭的那一個?」
「對。」
「那女人怎麼了?」
「她是我媽。」
夏光樺立刻轉過頭來,瞪大雙眼,「她、她是你媽?你不說一聲就載我來見你媽?!」
驚喜瞬間成了驚嚇。
「你不是想知道我和她的關系有多惡劣?」他不懷好意地笑了,「既然用說的你無法感受,我就帶你來親身體驗。」
「你就不能先讓我有個心理準備嗎?」
他看了下手表,道︰「距離他們下課還有五分鐘,夠你準備了。」
可惡,這一定是報復,報復她那天在醫院里對他撂了狠話。她先是忿忿不滿地瞪著他,然後眼神緩緩軟化。「你一直都知道她在這里?」
「當然。」
「那她知道你常常來這里探望她嗎?」
他搖頭。
「為什麼不讓她知道?」
「你期望踫頭之後會和平收場?別傻了,我不是沒試過,通常都是刀光劍影,而且死的一定是我。」
她怔怔地看著他的神情,無法想象那到底是什麼樣的母子關系。可是,轉念一想,倘若真的關系惡劣到了極點,他又何必經常開一個多小時的遠路,特別來到這兒,只為了看一眼母親過得好不好?
「你們有多久沒踫面了?」
「三年多吧。上一次來這里,是我剛簽字離婚的時候,基于母子一場,我來這里向她報備一聲。」「然後呢?」
「我剛說了,刀光劍影。」
「什麼意思?」
「你等等就會知道那是什麼意思。」他拔了車鑰匙,道︰「走吧,他們下課了,我帶你過去。」
「欸?!」她慌了,手足無措,「等等等等,我還沒做好準備啊!可不可以再等一下……喂!」
他已經下車了,然後繞到副駕駛座旁,替她開了門。
「你緊張什麼?」他笑了聲,調侃道︰「連被歹徒囚禁這種事情你都見識過了,區區一個我媽有什麼可怕?」
「吼,你到底懂不懂呀?如果我只是你的朋友當然不怕呀,但我可能是她以後的媳婦,這樣子是叫我該怎麼——」
她說,她會是母親未來的媳婦。
孫時郁忍不住笑了,低頭輕吻了她的唇,「真高興你有這層認知。」
「啊?什麼?」
「沒事,走吧。」他拉起她的手,將她牽下車,道︰「待會你會見識到什麼叫毒舌,不過你不用太在意,她只會沖著我來。」
老天,這到底是什麼樣的一對母子?
她任由他牽著,朝著那群老人家的方向走去;遠遠的,婦人似乎是認出了自己的兒子,臉上閃過了一絲詫異。
不過,婦人掩飾得很好,隨即別過頭去,視若無睹。
孫時郁牽著夏光樺的手,走到了婦人身後,輕喚了聲,「媽。」
婦人充耳不聞,低頭自顧自地收拾東西,甚至笑著與其他學員揮手道別,讓他倆杵在那兒,像是透明人。
是故意裝作不認識嗎?她記得孫時郁提過,母子倆的關系早已降至冰點、形同陌路。
想了想,夏光樺突然放開戀人的手,上前一步。
「那個……孫媽媽你好,」她想不出什麼驚天動地的台詞,只好先來個基本的自我介紹,「我姓夏,是時郁的女朋友。」
李佳香上上下下將她打量了一番,冷笑出聲,「哦?又要結婚了啊,這麼快?」
「還沒,」孫時郁插話,道︰「但是我們有在計劃。」
李佳香銳利的目光落到了夏光樺的身上,道︰「我勸你還是別結了,反正你們很快就會離婚,何必結?哦,還有,這次離婚的話,不必特地來跟我說,我不需要知道那種事。」
語畢,她拿了自己的包包、毛巾、水瓶,掉頭就要離去。
夏光樺急了,轉頭看了男友一眼,他卻只是聳聳肩,毫無追上去的打算,表情就像是在說︰「我早就知道會這樣。」
這對母子簡直一模一樣,都是臭脾氣。她看不下去,急追上婦人的腳步,沖動地擋在對方的面前。
沒盡力過,就不能說它是結局。
「還有事嗎?」李佳香抿著薄唇,態度很不耐煩。
夏光樺支支吾吾,搞得自己進也不是、退也不成。對,她知道盡力了之後才能認輸,可她現在完全是有勇無謀。
看她什麼話也說不出口,李佳香嗤笑了聲,擺擺手,像是在揮走討厭的蒼蠅。「如果沒事的話,請你讓開……」
突然,夏光樺沒頭沒腦地彎下腰,九十度鞠躬。「我要向你道謝!」
李佳香被這舉動嚇了一跳。
夏光樺挺直身、抬起頭來,正視著李佳香的眼,道︰「前陣子,有個男人闖進我家攻擊我,又把我打昏,囚禁了我兩天一夜,是孫時郁機警把我從危急中救了出來。」
她卷起衣袖,手腕上還有當時留下來的捆綁痕跡,「這就是那時候留下來的傷。當時,我覺得我的人生差不多玩完了,我會被凌虐到死、被棄尸在某個山區的產業道路上,可能要等個幾個月才會被人發現。
「但是,我沒有遇害,我活下來了。因為他察覺了不對勁的地方,及時把我救了出來;甚至三天前他又破了一個大案子,你在新聞里一定也有看過。他救出了許許多多被騙來台灣賣yin的少女,那些女孩子,因為他才能月兌離苦海,她們現在應該已經被安排在返家的路上。」
李佳香靜靜聆听,沒吭聲。
「所以,我想我應該要向你道謝,你教育出一個很了不起的兒子。如果不是他,我不知道我現在會是什麼下場;為了保護別人,他連性命都可以不要,他為了保護檢察官,自己沖上去擋了子彈——」
「你做好準備了嗎?」李佳香突然打斷了她的話。「欸?」她不解。
李佳香嘆了一口氣,凝視她的眼神像是帶著同情。「我自己是嫁過刑警的女人,我很清楚那是什麼生活。我只想問你,你真的準備好要過那種日子了嗎?」
夏光樺不語。
李佳香搖頭。無聲的嘆息像是在嘲諷自己的命運,也像是在哀悼自己那段在等待里逝去的青春。
「像他們那種男人,出了門就會忘了老婆和小孩,他們每天都在為了別人賣命,卻從來沒想過自己也有一個家庭要照顧,你真的有仔細想過?」
夏光樺靜了幾秒,道︰「我會好好照顧他的家庭,他只需要專心想著怎麼平安回來就好。」
李佳香愣了下,露出一抹冷冷的笑。
是笑她天真嗎?夏光樺不太明白那笑容里的意思。可是,她在婦人的眼神里看見了一閃而逝的柔軟。
「隨你們去吧,那是你的人生,是你自己的選擇。」語畢,李佳香繞過了她,緩步離去,沒走兩步又停下來。
「對了。」
「是?」夏光樺回頭。
「那個叫什麼……瀚翔嗎?」
「小翔?」
「嗯,幾歲了?六歲?」
一听她主動提起了小翔,夏光樺整個人振奮了起來,「對,他六歲了,正在讀幼兒園大班。」
「你告訴那個家伙,」李佳香指了指孫時郁所站立的方向,道︰「叫他下次想來的話,好歹把我孫子帶來讓我看一看。」語畢,她轉身離開了。
夏光樺一臉呆愕。是她听錯了嗎?孫媽媽是不是說了「下次」?
「你們聊了什麼?」不知何時,孫時郁悄然走到她身旁,嘖嘖稱奇,「真了不起,我跟她的對話永遠不會超過三句,你居然可以跟她扯那麼久,到底說了什麼?」
「……你媽要我傳話給你。」
「啊?」這真是破天荒,「警告我永遠都不要再來嗎?」這個可能性最高。
「不是。」
「不然呢?」
「她說,下次想來的話,好歹把她的孫子帶來讓她看一看。」
听了,孫時郁張口結舌久久無法反應。半晌,他皺了眉,質疑起她的耳朵,「你確定你沒听錯?」
「不然測試看看?」
「怎麼測?」
「你哪時候得回去上班?」
「下禮拜一,怎麼?」
「那我們明天就帶小翔過來一趟好了!」她滿臉興奮期待。
他抹抹臉,服了她。
「我說你啊……」他輕吁了一口氣,「比起這些事情,我們應該還有更重要的事情還沒做吧?」
「欽?什麼事?」
他手一伸,圈住她的腰,一把將她攬進懷里。
「你覺得會是什麼事?」他俯首在她的耳邊曖昧低喃。
是啊,她怎麼會忘記,這家伙急著想一次付清呢。
「可是你的傷——」
「不要緊,別太激烈就好。」
「哦。」這樣啊?
一進他家大門,她便被他牢牢壓在門板上,忘情吮吻。
他的吻不算溫柔,卻也不是粗暴,他的熱情像是狂風般地鋪天蓋地而來,霸道而強勢地掠奪她嘴里的甘美,他的雙手開始不安分地下探,順著大腿的曲線,將她的裙擺撩到了臀上。
她被吻得心神蕩漾,好不容易搶到了一口氣。
「時郁……」她輕哼,在他綿密而頻繁的細吻下,困難地拼湊出一句完整的話,「輕一點……你的傷口……你的傷口會裂開……」
她擔心他的傷口惡化,他卻壓根兒不在乎那種事,只是在她身上輾轉需索,她身上的香氣令他發狂,天知道那夜在病房里他有多想要她。
欲火迅速延燒開來,名為自制力的高牆已經垮下,他現在腦袋只容得下一件事——進入她、佔有她、以親密的廝磨來取悅她。
他將她打橫抱起,走向房間,讓她輕輕躺下,他跟著趴了上去。
……
不過,事與願違,她突然驚呼出聲,「你流血了?!」
她在他的背上模到濕黏感,直覺那不是汗水,抬手一看,果然是從紗布里滲出來的鮮血。
「哦,那個啊……」他一臉不在乎。傷口裂開的事他早就感覺到了,只是不予理會,「那沒什麼,皮肉傷而已。」
她瞪著他,冷冷道︰「是誰說別太激烈就好?」
「唔……」他卻故意一臉為難,「太溫和的話應該滿足不了你。」
「你——」她瞬間臉紅,槌了他一拳,羞怒道︰「孫時郁!把衣服穿好,現在就去醫院。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