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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上的情婦 第二章

作者︰夙雲類別︰言情小說

想不到,她今天這麼衰——這是黑夜漾第一個想法。

當她離開他們一大段距離後,她開始用跑的,因吉普賽人駕馬車四處居住,長期在車逢內過日,她和馬兒形影不離,才造就了她的飛毛腿。她拼命地跑,拼命地跑——最後在猶太區停了下來。

天色已完全暗了。好險,她應該擺月兌他們了。而且她也報了仇了。她閃到兩幢屋子之間的小巷子中,在黑暗中听著人來人往川流不息的聲響,和自己細微的呼吸聲,她小心翼翼,眼觀四面、耳听八方地放下行李,取出口袋中的皮夾,一一打開。

在這沒有月色的夜晚,沒有人會注意這狹小的路口。靠著微弱的路燈,她的雙眼此時此刻卻比月亮還要大還要亮,她不禁露出得意洋洋的的笑容。

錢!全都是錢!

她偷對了。她捂住嘴巴拼命地笑著……她實在太興奮了。

錢!這些全是錢……她發了!她的族人也發了!

那藍眼楮的男人,現在的「感覺」如何呢?哼!耙嘲笑我的族人,真是該死!看他們沒錢還玩得起來嗎?

她把皮夾掏空丟到臭水溝,再把錢藏到她的鞋子里,剩下一張飯店房間刷卡夾,她隱密地藏好後,先探一個頭察看外面的情形,確定四處無人後,才若無其事地走出來。她哼著小調,三更半夜的,或許只有她,才敢如此明目張膽地走到猶太區。

如果說,流浪是吉普賽人的宿命,那亡國、復興則是猶太人的命運。因為猶太人在歷史的長流中不斷地被迫、被屠害。在她的左手邊,就是最詭異、令人怵目驚心的猶太墓園,有一萬二千個墓碑齊列當中,肅殺的氣氛凝結在空氣中,猶太人的滄桑,刻劃在斷垣殘壁中……夜漾卻能夠視而不見,她只是一直筆直地向前走。在她十七年的流浪生涯里,她早已體會人世間的不平等,及上天的無情。

因為她是吉普賽人,所以她備受歧視。不對,其實,她根本不是吉普賽人。但是,她不知道為什麼從她有記憶以來,她就生活在褐衫藍眼的吉普賽人圈圈里,因為這樣,所以她也被掛上吉普賽人的標記。在布蘭族群中,只有她和她的曾祖母,不是吉普賽人,而是東方人。曾祖母帶著她,生活在完全不屬于她們祖孫世界的吉普賽人群中。

她們兩人是如此地孤獨。

她總是很想問曾祖母,她是怎樣來的?她的父母呢?她的祖母呢?但是,曾祖母卻是絕口不提。

夜漾的心中有千百個疑問。她不是不知道這些年布蘭族人怎?對待她的。夜漾的神情充滿絕望——別看吉普賽人在世界各地都被瞧不起,其實,吉普賽人才是最傳統的民族,最排外的。數百年來,他們一直不跟外族打交道,更不準許和外族通婚……如果違反了這個規則,他們的後代則會遭到孤立。

甭立?

夜漾非常明白,她的命運就是如此。

她與曾祖母並不同。曾祖母是純正的中國人,她會被族人接納,是因為她年輕時在俄羅斯幫過吉普賽人很大的忙,讓布蘭族免于被俄軍殲滅,所以布蘭族接受她。但是,這不表示他們就會接受曾祖母的後代。而她的祖母黑紫縴和母親黑雪豔呢?她不知道。不過,她是由曾祖母扶養長大,卻是不爭的。

她一直被族人所孤立。

她的長相完全是道地的東方人,更正確地說,她像是中國人。她的頭發,她的眼珠,都讓她對自己恨之入骨。如果,她有些布蘭族的外貌,或許,她就不會活得這麼苦了。所以,她試圖將頭發染色,但是,瞳孔的眼色卻改變不了,她多?希望做一個真正的吉普賽人——而她的曾祖母,卻總是不發一語。

她不相信曾祖母沒有見到她被排斥,但是,這麼多年來,曾祖母卻只對她說︰這是你的命,你要接受……不!她絕不接受,她要解除被孤立的痛苦,她要讓族人接受她——所以,她拼命地要讓自己活得有尊嚴,努力地賺錢,她相信,如果,她能讓族人有好的生活,族人們有一天會感激她承認她的……夜漾漫步前行,這里四處是濃厚的毒味和腐臭味,路邊陰溝中老鼠橫行,濃重的霧氣紮在她敏感的肌膚上,她像是在霧中出沒的幽靈。

走了一段路後,終于感到有些人氣了。不一會兒,在這寧靜幽暗的山中一下顯得明亮熱鬧起來!辨成鮮豔大紅色的馬車,車旁不遠處燃著一堆營火,火花劈哩啪啦地在黑夜中舞動。拉匝區,是他們吉普賽人目前暫居的營地,當然會選擇這個郊區,也是希望不要被排擠,否則,他們一旦到達市中心,不僅無法與大自然?伍,還要忍受被欺侮的危險。反正,只要過了這個夏天,他們又不知要流浪到何處。

她回來了。不過,族人卻只是冷冷地瞅著她。而她的曾祖母呢?蘇娃只是坐在角落里,多年來,她?棄了中國的姓氏,夜漾連曾祖母的中文名字是什麼也不知道,但是,曾祖母卻奇怪地要自己的孫女用很中國化的名字——黑夜漾,卻不幫夜漾取蚌吉普賽人的名字。

「回來了!吃飯沒?」蘇娃已經九十六歲了,原本在角落熟睡的她說話有氣無力的,除非確定夜漾回來,否則,她是不會進車篷里的。

夜漾搖搖頭,蘇娃向她招招手,夜漾就坐到她的正前方吃起酪和煎魚。只有在夏天還可以吃到魚,否則冬天到了,河水結冰,連魚也吃不到了。她喝著濃湯,配上發硬的面包,她試圖向蘇娃訴說一些趣事。「蘇娃,我今天去賣藝時,踫到三個喪心病狂的外國人,他們想整我,一個有藍色的眼楮,一個像巨人……但是,我‘英勇’地擊垮了他們……我偷走了他們的錢包——」

蘇娃有在听嗎?不!她一定沒有,因為,她又打盹了,夜漾目光黯淡,總是這樣……她的孤獨,是永遠找不到傾吐的人。收拾好東西以後,她一貫地走到火爐另一邊,看見族長洛伊。在夜漾的印象中,這麼多年來,洛伊並沒有改變多少,烏黑的落腮胡或許已微添銀絲,但是身軀依然矯健有力。他穿著平底靴,舊背心,補綴的襯衫與粗布褲,然而,盡避如此,他仍是一副高傲與尊貴的模樣。「洛伊——」夜漾直視他,迎向這老人永遠充滿秘密的雙眼,為什麼呢?為什麼呢?「這是我今天的錢——」

她將手上的一把錢塞到洛伊的手里。

洛伊的反應冷淡。「看樣子,你今天從觀光客那里扒走了不少皮夾子——」

「是的。」夜漾一鼓作氣,不管三七二十一,乘著這個單獨的機會,她說出心中長久以來的想法道︰「為什麼族長你一直讓族人故步自封,滯留原地,讓外人瞧不起我們——如果我們一直抱著失敗和舊有的生活方式,我們就只能一直如此。但如果,我們有錢,我們可以讓自己活得更好,讓未來的吉普賽人受教育,我們變得富裕,就可以買房子、買車子,不用騎馬,不用隨波逐流……這是二十一世紀呢,不再是過去的石器時代……」她哪來天大的膽子責備族長!

洛伊的容?顯得悲傷,他答非所問道︰「人們總是可以從舊有的宣言中找到不渝的奉獻,我們族人有我們的力量,謝謝你的‘奉獻’——」說著,他彎身爬進篷車中,夜漾待在原地不動,然而讓她詫異萬分的,莫過于族長的一句「謝謝你。」

她該欣喜若狂嗎?

她就這樣呆呆地杵在原地,不知道過了多久,車篷里又傳出聲音,是族長洛伊。他爬了出來,見到夜漾待在這里有些訝異,他手里拿著一件衣服,直言道︰「原本打算明天再拿給你,但是,既然你還沒離開,就現在給你好了。」他將手上厚重的衣服放到夜漾的手中,雖然不是關切的口吻,卻仍讓夜漾熱淚盈眶。「我看你從小到大,總是一身男孩的打扮,我想我們都忽略你了,雖然,在外討生活,男孩樣比較不吃虧,但是千萬別忘了,你是個道道地地的女孩子。這是吉普賽的女裝,給你吧!」說完之後,洛伊又從馬篷車外取出一盆酢醬草。「夏天了,它總算發芽長大了,這也給你吧!」

酢醬草?

直到洛伊離開,夜漾還是喜滋滋地。這可是她第一次得到族長賞賜的禮物呢!

族長承認她了嗎?承認她是布蘭族的人了嗎?

夜深人靜,夜漾才跑到附近池子里,乘四下無人,跑去好好洗個澡。她泡在池子里就像芙蓉出浴一般美麗,她可能是天底下最美的女人——白天,她?裝成男兒身,而在漆黑的夜里,也不會有人見著真實的她,或許只有古希臘的天神會?她讚歎了。

夜漾的赤果的身軀只裹著斗篷,穿過小徑,到了營區,空無一人,而營火已經快熄滅了。族人都睡著了,夜漾往往是最後看到營火熄滅的人,每次看著絢爛耀眼的火焰歸于寂靜,她的心中總有很強烈的失落感。一天又過了,何時,她才能找到自我……她又長籲短歎起來了,轉身叫醒蘇娃。「上車篷睡覺了,火滅了,等會兒會更冷的,你的身子會捱不住,來!我扶你!」

蘇娃感覺到熟悉的手臂,就知道是她的曾孫女,她自然地靠近夜漾。她一定要等夜漾陪她上床,不然,她絕對不上車睡。夜漾拉著她上車篷,小小的空間,多年來擠著祖孫兩人,而每到夜里,蘇娃會摟著夜漾說︰「小寶貝!我說個故事給你听!」

蘇娃似乎總是認?,夜漾永遠是她捧在手掌心的嬰兒,她還沒長大,她還是愛听童話故事的小女孩,每天夜里,蘇娃都訴說著兩個同樣的故事。

第一個故事是︰「有一個家族是情婦世家,家族中的女子若做了情婦必遭詛咒……」這是個悲傷的故事。

結局是︰這女主角的後代都因為做情婦而死了,只剩下女主角一人。她不懂,為什麼她也是做情婦但是卻沒死……每次到這兒,蘇娃都會發出啜泣的聲音。「我真不懂,為什麼是這樣……」

「情婦?」夜漾安慰老祖母,小心翼翼道。「蘇娃,這只是虛構的童話故事,別放在心上,好嗎?」她模模蘇娃的面頰。

「我們吉普賽人,怎麼可能會淪為做情婦的命運呢?我們四處流浪,根本無家可歸……」

「夜漾……」蘇娃眼眶中的淚珠在發光。是的,她不也是為了怕夜漾躲不過命運的安排,所以才帶著她跟吉普賽人過活、四處流浪……「如果這是真的故事呢?告訴我,為什麼那女人沒有死?」

「這個嘛!」夜漾模模頭,思忖了一會兒,看著蘇娃如此傷心難過,隨口鬼扯。「我想那女人一定是全世界情婦中最最善良的一個,所以,她不會死!」

「善良!」曾孫女的這句話,讓蘇娃茅塞頓開,多年來她終于如釋重負地笑了出來,是的,她一定是最善良的,所以,才活到今天。瞧著曾孫女天真無邪的笑容,不管未來如何,起碼夜漾還活在她身邊……「夜漾——」蘇娃粗糙的手執起夜漾細皮女敕肉的柔荑,慈祥地道。「我要你做全世界最善良的人。即使你將來做了情婦,也要做最善良的情婦!」

「蘇娃——」夜漾的腦海中回想起今天在橋上嘲笑她的那位妓女,她的心就酸酸的。同樣身世女人,「待遇」還差真多?

「你在胡扯什麼啊!我做情婦?可能嗎?你真愛說笑!不過,我答應你,會做最善良的人。」

蘇娃又道︰「你還要有骨氣,人都要有尊嚴!我一直覺得吉普賽人是全世界最有骨氣的民族!」

沒錯!鼻氣!誰能像吉普賽人數百年來還是不斷忍受饑寒交迫而不變節的?這倒是讓夜漾認同地笑了。「當然。就算要賺錢,也要有自尊及良心。」

「良心」這兩個字,讓夜漾心中忐忑不安,那雙憎恨她的藍眼楮,閃過她的內心深處……長久以來,今天她們祖孫破天荒地聊了這麼多話,蘇娃的體力漸漸不支,而打起瞌睡來了;不過,她還是不忘繼續訴說第二個故事︰

「……基輔羅斯大公國的尼古拉二世沙皇有一個玉璽……這個玉璽是能打開寶庫的印鑒,寶庫里,藏著沙皇花也花不完的金銀財寶……其實,這個玉璽是屬于你的祖母黑紫織,我的女兒,她既然不在世上了,這個玉璽也就是屬于你的……」蘇娃還沒有講完故事,沈重的呼吸聲便傳來,她已進入夢鄉了。終于,故事結束了,夜漾大大地喘了口氣。

在她的心中,純粹幻想虛構的童話也結束,玉璽、寶庫、金銀珠寶——永遠不會發生在她身上。她長大了,知道現實的殘酷。

月亮這會兒才偷偷地從烏雲中探出頭來露出了笑臉,皎潔的月光投射在車篷的小牛皮窗戶上,映入她的眼簾。今夜,該做的事還很多,她不能現在就睡著了。她還要看書,還要好好地看她的新衣服,以及這盆?她帶來「希望」的酢醬草。

她偷偷模模起身,小心翼翼地行動,深怕驚動了蘇娃。她披著被單坐在小牛皮的窗戶旁,就著一點微弱的光源,把酢醬草放在窗戶旁,然後,她把一本近二十公分厚度的歷史百科全書,攤在月光下。這是本介紹關于基輔羅斯大公國的歷史書,蘇娃說這是她母親留下來的,發黃的書皮及書頁,訴說著數十年的歲月。

而書的印制日期就在一九七○年,所以說一九七○年以前基輔羅斯大公國的歷史她可能了若指掌,但是,之後的事呢,她就一概不知了。

吉普賽的流浪生活,讓她沒有機會上學,她就是靠這本歷史百科全書來學習識字的。小時候,蘇娃就拿這本歷史百科全書來教她,每天教一頁,原本密密麻麻陌生的字沒有多久全都認識了,她相信以她的程度絕不輸任何上過學的小阿。

她喜歡念書,但是,沒書可看的她,只能每天不斷地看同一本書,經過這麼多年的反復閱讀,她已經把基輔羅斯大公國歷代殘酷的宮廷王位斗爭史倒背如流。

現在,她還是習慣每天看完一頁畫才睡覺,不過今天她看得心不在焉,大概是吉普賽女裝太吸引她了。她索性放下厚重的書,滿懷欣喜地將衣服緊緊摟在懷里。

這輩子到目前為止,她只有兩件女裝。第一件是黑氏家族的傳家之寶,一件清朝的女性肚兜,大紅色,上面繡著喜鵲的花樣;還有小褻褲。除此之外,還有一把蘇娃的女兒黑紫織留下的頭發,烏溜溜地,猶如黑夜一般,制成假發後夜漾常常將這假發套在自己的短發上,體會長發及腰的感受。

她將這世傳的單衫緊緊握在手里,另外一只手則抱著吉普賽女裝,她的心里在想什麼呢?

今夜,一定是個好的開始。

如果她能更有錢,族人就可以過更好的生活,到時候族人一定會接受她的……她要想法子賺更多錢,靈光一閃,那個邪氣闊綽的男人又閃過她的腦海中——通常,她扒了東西後,不到一個星期不會去賣藝,做人總是要小心翼翼謹慎嘛!一般觀光客不會在洛薇利雅久留,所以,她安全得很。況且,不過偷個皮夾而已,應該沒什麼大不了,有錢人是不會在意那一點損失的!不過,她顯然錯了。

一星期後——

她老神在在地去查理士橋上賣藝,她當擺好了賣藝工具後,順勢向周圍一瞄,霎時臉色慘白,是他們?幾個熟悉的身影在遠遠的一端伺機而動,夜漾很確定他們是絕對不會放過她的。怎麼辦呢?更恐怖的是,連他們的主人也來了……看樣子,是他們是不會善罷干休的。

他們一定是來抓她的。但是,她絕不能被抓。準備就緒——深吸口氣,一、二、三……她三步做一步地向前沖。

「天!她跑得真快!」葉戈里和紮罕腦筋還沒反應過來,她就跑得老遠,讓他們連追都來不及追,唉聲歎息。東方昊駒握緊雙拳,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這小乞丐——賊頭賊腦的!

懊!要斗我就繼續跟你斗下去。你不讓我謀生,我也不饒你!夜漾的手中握著飯店的卡片,狡詐的笑容又出現在她臉上——富麗堂皇、璀璨耀眼的五星級城堡飯店——為了巷迎威名遠播的皇族後裔東方昊駒的到來,洛薇利雅聯合政府甚至大肆整修飯店,使得這棟十四世紀的古老建築,呈現了現代與古代交融的美感。

燈光閃耀,金碧輝煌,川流不息的人潮將城堡飯店的大廳擠得水泄不通。因為東方昊駒的來到,使得這間飯店更顯得尊貴耀眼。

只要王子多住幾天,城堡飯店就多幾天的榮耀。

而在今天——飯店中意外地出現了一名吉普賽女郎。

吉普賽人?他們有什麼資格到城堡飯店?貧窮的吉普賽人還要靠偷竊過日呢!這名女郎也許不懷好意,應該要把她趕出去……偏偏,一切卻剛好相反。

她實在太出色了。

她的短發上系著一條紅色絲巾,雙耳垂著硬幣,蕾絲白襯衫敞開到雙肩,使她的雙峰若隱若現,性感至極。而她穿的紅裙整整有七層呢!最外面的大圍裙印著粉紅小鹿的圖案,裙尾隨著她的步履搖曳,蓬蓬裙上系著寬大的棕色皮帶,正好配合她的皮靴。

真是美麗絕倫!

她有童稚的氣質,與一般吉般賽人不大相同;吉普賽人往往顯得狂野而大膽,而她呢?卻顯得矜持及害羞。

她美得讓人屏息,懾人心魂,而對于四周無數垂涎的目光,她卻只是一笑置之,秉持滿滿的自信向前走去。美麗的她,讓所有服務生都忘記詢問她的目的——因此輕而易舉的,她就到達了頂樓……

真是不順利!那個邪氣的藍眼男人,居然還有守衛?他真的是這麼不得了的大人物?夜漾注意到門口的守衛是洛薇利雅的軍官,他們身穿天空藍的制服,戴著軍帽,威武地在長廓來回巡邏著。這真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鎮定!她如此命令自己。哼!

才兩個士兵,扳得倒她嗎?未免太小看她了!

他們穿越長廓漸漸接近夜漾,就在要被發現的一瞬間,她飛奔進長廓的轉角,拼命地喘氣。直到心髒恢復正常,才若無其事地取下耳垂上的金幣往遠方扔去。「誰——」兩名高大的士兵機警地立即往聲音的來源跑過去。

從玻璃中反射出一切情況,夜漾確定了沒有其他人之後,立刻走到房間門口,拿出卡片一刷,才五秒鐘,房門便順利地開了。

反正他喜歡到外面抓她,就是給她機會拜訪拜訪他的窩。

她就喜歡這種刺激的感覺—天!夜漾的眼楮瞪得像銅鈴一樣大。

這房間……不,這一定是皇寢。

這簡直就像巴洛可風格的宮殿,整個房間有無數豪華的裝飾,看起來如此的富麗堂皇,地上鋪的是名貴的大理石,牆上的花紋及房中的家具都是金光閃閃,色彩繽紛,極盡奢華……令夜漾頭暈目眩,天!那個主人到底是什麼達官顯要啊!怎?會讓洛薇利雅待他像國王般的尊貴?

重重的疑惑,並沒有阻止夜漾好奇地四處探索,她面對的是與她的世界有天壤之別的空間。她完全被迷惑住了。新奇的世界讓她徹底地忘記來這里的「目的」是……好大的鏡子!

連接了挑高的天花板以及地板,怎?會有這麼壯觀的鏡子?在她的流浪生涯中只有一小面鏡子伴著她,所以她的身材到底什麼模樣,她還不知道呢!

如今,她的「全身」都映照在鏡子當中,這一瞬間,她可真是看傻了眼。這是她嗎?她怎為了?

被自己嚇到了嗎?

這套吉普賽女裝,將她襯托得像……她不知該怎?形容,像一位含苞待放,如小白花般清潔的女孩——夜漾目不轉楮地注視著自己,她情不自禁地臊紅了雙頰。

這是一種什麼感覺?她細細端詳鏡中的自己,性感的衣服襯托出她美好的曲線,顯得嫵媚動人……而這身裝束令她想起了當天在橋上的妓女——她怎能像個妓女?她趕緊別過頭,不再照著鏡子,很快地又有一樣東西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懊大的浴白,夜漾走進一間豪華大浴室,里面古典雅致的浴白讓她大開眼界。好奇心重的她,忍不住轉了轉蓮蓬頭,倏地,噴出了水花,浴白的水慢慢多了起來。她又按了一個不知名的開關,頓時出現無數水花上下震動,夜漾用一根手指小心翼翼地伸進水中試探,霎時她發出鈴鐺般的笑聲,真好玩!藉由手指的接觸,水的震動像電流一般刺激著她,嗯!真舒服,想像按摩的感覺——她的心開始發癢了,有股沖動想要跳下水——大洗特洗一番。

她一直是洗冷水澡,或是到溪邊沐浴——年紀尚小的夜漾,也和同年紀的女孩一樣,期盼享受、玩樂……她?頭看鐘,應該還來得及,她不斷說服自己,她不會「玩」太久的……這輩子首次,她大膽地在一個陌生地方寬衣解帶,而最特別的是她里面穿了祖母黑紫織所留下的小肚兜和褻褲,還將假發藏在肚兜下。或許,她一直期待這一天的來臨,好不容易可以換上女裝,當然要把握機會,一次穿上兩套不同款式的,這樣才劃得來。

她一絲不掛地坐進按摩浴白里,原本她緊張得心髒都要跳出來了,不過,慢慢地熱水滋潤了她的肌膚,震動的水花放松了她的神經,花香精的味道讓她全身舒暢,蒸氣嫋嫋,讓她完全沈醉在其中……享受著「偷」來的樂趣。

偷!這字眼將她從美夢中喚醒,偷!提醒了她此行的「目的」。她全身濕漉漉地跳出浴白,跑出房間,眼前忽然呈現出一幅畫面,羞得她面河邡赤——她全身赤果果地面對著鏡子。

她羞怯得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是好,剛好此時她的眼角瞄到了地上的紅色小肚兜及假發,一個怪異的想法從腦海中蹦出,她想看!想看——想看自己穿起中國小肚兜,如東方女子般嫵媚的模樣,想看自己長發披肩的樣子……她嬌怯地笑了起來,時間一定夠的,她不停地這麼說服自己。

以現在的眼光來說,中國古時露乳擺臀的內衣,只怕更具有性感誘人的魅力。

夜漾明白嗎?不過,不管如何,她好像煥然一新了。她雙手按住鏡子,不停地端詳著眼前的麗人,就像她從來都不認識自己似的。

她深呼吸,再次地放松,但是很快地,她又被大床給誘惑了。

她伸手輕撫羽毛墊子,好軟!比棉花糖還軟!一直以來,她都是睡在堅硬無比的斗篷車墊上,那可是比發硬的面包還硬呢,如今——她毫不猶豫地跳上床,躺在柔軟雪白的大床上。

哇——她大叫。

她決定了,她不要爬起來了。

永永遠遠……她一定還沒長大,所以,才會這麼喜歡跳躍——她在床上的每個角落,留下「大字型」的痕?,哈哈!炳!炳!她在做彈跳運動呢……不知過了多久,她開始覺得累了!

而且是累翻了!

不管是洗個熱騰騰的澡,或是玩「空中彈跳」,都耗費了她不少精力,所以,還是先睡個覺吧!

反正,只睡一下下,來得及離開的……不過,當黑夜降臨大地,夕陽的余暉透過玻璃灑在夜漾的身上時,她睡得更熟了,甚至發出滿足的呢喃聲……「歡迎王子回來——」當東方昊駒踏進飯店時,城堡飯店的員工並列兩側,對王子深深地鞠躬迎接他回來。

東方昊駒微微頷首,走入室內,葉戈里和紮罕尾隨在後。

王子風度翩翩地走入室內,所有的人都對王子行注目禮。

東方昊駒被帶領進入餐廳。他們三個人在餐桌旁坐了下來。以前的沙皇時代,僕役是不準與皇族同桌的,但是,東方昊駒並不墨守成規,只因為他說過一句話︰「我不是沙皇。」而取消了這項規定,這句話包含了多少辛酸與血淚……不過,就算同桌,葉戈里和紮罕還是服侍著王子。

飯店經理巍巍顫顫地走出來,一副卑躬屈膝的模樣道︰「王子,你這幾逃詡很忙,所以我們國王克里克找不著你,只好特別派人送這瓶伏特加酒向你問好,盼望明天有幸與王子你共聚晚餐,希望王子你抽空賞光!」

伏特加酒?

想像得出,克里克何其諂媚要巴結討好他東方昊駒啊!冰輔羅斯大公國歷代的沙皇皆嗜酒如命,尤其愛喝伏特加酒,這是一種酒精濃度很高的烈酒,許多沙皇甚至因酗酒而喪命。

眼前的伏特加,勾起了東方昊駒什麼回憶呢?

葉戈里和紮罕因慍怒而瞪大了眼楮,他們認?克里克王一定不懷好意,才會送王子伏特加酒。接觸家鄉的任何事物,都只會讓王子肝腸寸斷,克里克王到底在打什麼主意呢?他葫蘆里賣的究竟是什麼藥?

只見,王子像一個酒鬼,當場將瓶中的酒干完,一滴也不剩。空月復喝酒的下場,使東方昊駒很快地醉倒在紮罕的懷中,而紮罕則盡職的扶起王子。

東方昊駒的好酒量讓所有員工嘖嘖稱奇,葉戈里卻面色凝重地對著每個人說︰「如果,你們以為王子會因酗酒而亡的話,你們就大錯特錯了!以前基輔羅斯大公國的高加索地區,全村人人從五歲開始,每天要喝上一杯葡萄酒,二十歲以上的成年女子喝酒就像喝果汁一樣,成年男子每餐喝四、五公斤的酒,與白開水一樣大口大口地喝,面不改色……高加索人日日與酒?

伍,但是,平均壽命仍是高居世界之冠。九十幾歲的男人高達兩百多個,壽命最長的是一百五十多歲……」

廳內,寂靜無聲,紮罕和葉戈里銳利的目光掃向每個人,爾後沈默地扶著東方昊駒走進電梯。

葉戈里說得一點也沒錯。

東方昊駒根本沒有醉死。他的意識還算清醒。只是,酒精麻痹了他的神經,讓他頭昏眼花,四肢開始不听使喚。

「王子好——」守衛紛紛向他鞠躬,眼見紮罕扶著東方昊駒,王子身上傳來陣陣的酒味,守衛知趣地讓開,趕緊?王子打開房門,紮罕因為擔心欲隨王子入內,但是,連燈也來不及開,就被東方昊駒制止。

「我沒事……」東方昊駒揮了揮手,拼命地打嗝。「我沒事的。」長長的睫毛,遮住他深不可測的眼瞳。「我要獨處……」他命令。「出去……出去……」他推開紮罕和葉戈里。「走——走——」

紮罕和葉戈里能夠體會王子的痛苦,知道王子只是借酒消愁,不會有大礙的,于是他們齊身退下,對王子恭敬地道別︰「王子,好好休息!」

隨從離去後,東方昊駒把門扣下,他整個人靠緊門板,從門板上滑坐到地,他的神情……如此悲苦及哀慟。

如果可以,他真不願心痛如絞。

如果可以,他真不願叫尤穌波夫•尼古拉三世。

如果可以……但說這些有何用呢?基輔羅斯大公國埋葬了他父母和姊姊的一生——面對黑夜,只是讓他更加悲痛欲絕,打開電燈,迎向光明,他又成為「東方昊駒」,一個只會嘻笑度日,一無是處,只會「享樂」的王子。

他按下了電燈開關——女人——他的床上竟出現一個女人。

他發現了她。

而她帶給他的震撼可真不小,他一古腦兒地從地上站了起來。他揉揉雙眼,再次確認,沒有看錯,她不是他的幻覺!

而她——竟然明目張膽地趴在他的床上,她可真是膽大包天!

不對……東方昊駒隨即賊賊地笑了一下。這一定是落薇利雅政府向他示好的禮物——把一個女人送給他。陪他排遣孤寂的夜。

他擁有數不盡的情婦,不管法國情婦也好,英國情婦也好……但是,都比不上他最鐘愛的中國女人。不過,這件事可沒有人知道,除了——洛薇利雅國王克里克,他是從何得知?

今夜,除了飲酒狂歡,還可以在溫柔鄉里忘卻憂愁……他仔細地端倪她。

一頭烏黑亮麗的長發!就像他對傳統「中國女圭女圭」的印象一樣,烏溜溜的秀發披散在雪白的大床上,兩翦漆黑濃密的睫毛,細白如脂的肌膚,還有精致的小臉蛋兒,鼻子挺直但卻不高,她的眼眸是不是也是黑色?東方昊駒好奇地想,可惜她閉著雙眼。

他的眼光往下滑,小骯的怪異感覺升起,她的裝束——竟然是中國清代的小肚兜?這是什麼時代啊?大紅色的露背罩衫,性感的小褲子……將她的酥胸和小翹臀完全一覽無遺。東方昊駒感到陣陣的騷動與緊繃。天!她真是美!她真是舉世無雙的大美人!

她一定是來獻身給他的。

東方昊駒手臂一伸,手心抵住扁滑如絲的羽毛床墊上,他整個人就在她的上方。他的頭緩緩向下一看——誰知,她突然睜開了眼楮。

擺色眼瞳!

冷若冰霜,卻又柔情似水,還有種清純不染紅塵的聖潔。

天!她是中國人!

真的是「中國女圭女圭」——他的厚唇就這樣壓向她了……